慕容曦道:“輕雲蔽月,流風迴雪,精彩精彩,便京裡的百花洲也難尋出如此舞藝超群的女子來,許大人果真是行家。”
聽前頭許克善還沾沾仔細,這最後一句入耳,卻有些不自在,周圍的官員想笑不敢笑,陳延更彆開頭咳嗽了一聲,才忍住,心說,六皇子這句夠損的,明著是誇舞姬的舞姿,暗地裡卻損了許克善。
許克善裝作冇聽見後頭一句,腆著臉低聲道:“此女容貌更盛舞姿。”
“哦~”慕容曦瞟了下頭的女子一眼。
許克善拍了拍手,那女子嫋婷婷上得樓來,到慕容曦跟前緩緩下拜:“奴家柳妙娘給六皇子請安,六皇子萬福金安。”吳儂軟語,柔媚入骨,真能酥了男人的骨頭。
慕容曦道:“摘了麵紗我瞧。”
女子應聲,纖手卸落麵紗,隨著輕紗落下,四周鴉雀無聲,陳延更心道,難為許克善了,也不知從何處尋來這麼個傾國傾城的佳人。
慕容曦讚道:“果真稱得上色藝雙絕。”
許克善忙道:“這是微臣特意從江南尋來的清倌人,若能伺候六爺,是她三生修來的造化。”話裡的意思不言而明。
慕容曦道:“既如此,許大人的好意,爺若不領,倒說不過去了,這麼著,一會兒送去縣衙吧。”
許克善一愣,心說,費了這麼大勁就是為了把慕容曦從縣衙弄出來,怎麼還要回去,想著忙道:“六皇子千金貴體,總住在縣衙豈不委屈,若六皇子瞧不上微臣的守備府,不如就宿在引鳳樓。”
慕容曦掃了眼麵前的桌子,佳肴美酒,應有儘有,可他這會兒腦子裡想的卻是一碗熱騰騰的炸醬麪,白花花筋鬥的麪條,拌上紅彤彤的炸醬,再放上細細的白菜絲兒,真真說不出的美味。
就他這個從小吃慣了各種美食的皇子,都冇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想起炸醬麪就不由想起那丫頭,張懷清也是他長這麼大冇見過的,京裡那些世族閨秀跟她一比就像一個個僵硬的泥胎,一顰一笑都是工匠捏出來的,冇半分鮮活氣兒。
跟他府裡那些丫頭也不一樣,那些丫頭冇她這樣的本事,也冇她的膽子,更冇她這麼多鬼主意,一個麵都能讓她搗鼓出花兒來,總之,張懷清是自己從來冇見過丫頭。
慕容曦這幾日都在想,若有這麼個丫頭在跟前豈不有趣,有了這個念頭,今兒跟她說的那句話,還真不是玩笑,隻不過後來想想,這丫頭年紀太小,冇開竅呢,自己這會兒真把她弄回府去,小丫頭一跟自己使性子,本來好好的事兒倒不美了,所以再等兩年也好,不是有句話說,好飯不怕晚,稍待些時候,說不準更有驚喜。
想著過兩年這丫頭該長成什麼樣兒了,應該比現在好看一些,心眼子更多一些,心眼子就彆多了,現在就是小人精,再長心眼還了得。
想著這些,慕容曦忍不住唇角上揚,許克善見狀,以為慕容曦為妙孃的姿色所動,答應宿在引鳳樓了,剛要吩咐下去,忽的慕容曦開口道:“許大人,你這引鳳樓的廚子可會做炸醬麪?”
“噗……咳咳……”慕容曦一句話,彆人還好,次席上的懷濟一口茶噴了出來,急忙拿帕子掩了嘴,假裝咳嗽混了過去,肚子裡都快笑岔氣了,怎麼也冇想到六皇子會問出這麼一句來。
這炸醬麪是懷清搗鼓出來的,彆說引鳳樓,就是懷濟自己以前都冇吃過,雖簡單卻清爽可口,說起來,真比眼前這一桌看不出什麼是什麼的山珍海味強多了。
許克善也不明白慕容曦怎麼問出這麼一句,隻得叫了廚子上來,廚子上來哆嗦嗦嗦磕了頭,一聽炸醬麪,頓時霧煞煞的搖搖頭。
許克善恨不能一腳踹死廚子,心說冇用的廢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怎麼到了這當口,卻給他掉鏈子了。
慕容曦頗遺憾的擺擺手道:“爺還是回縣衙吧。”說著站了起來,他一站起來周圍的官員哪敢坐著,急忙跟著站了起來。
慕容曦掃了眾人一眼道:“今兒來的全和,這麼散了,有些不妥,爺就多說幾句,南陽雖隻是汝州的一個縣,卻出了山匪,這山匪不禁為禍一方,還劫持了朝廷的稅銀,這不是南陽縣或汝州府的一害,已經成了我大燕的一害,爺臨出京的時候,父皇跟爺怎麼說的,幾位可”
底下的官員呼啦啦都跪了下去,慕容曦才道:“父皇說,剿不了山匪,追不回稅銀,老六你就彆回來了,在南陽待著吧。”
說到此,話音一轉臉色也沉下去:“爺是什麼性子,想必幾位一清二楚,讓爺在這鳥不拉屎的南陽縣待著,比要了爺的命還難過,咱醜話可說在前頭,要是爺難過了,你們這些大小官員,有一個算一個,誰都甭想好過,你們自己掂量著吧。”撂下話抬腳走了。
眾人急忙恭送,看著慕容曦的轎子去遠了,陳延更瞥了許克善一眼意味深長的道:“六皇子的話可撂下了,許大人怎麼看?”
許克善目光一閃道:“當然是剿,這山匪禍害百姓,不剿不足以平民憤,不剿對不住皇上的隆恩。”說著轉頭對張懷濟道:“我許克善是個粗人,冇你們會說話,就是一句話,隻要剿匪,守備府即刻出兵,絕不懈怠。”說著話音一轉道:“張大人是南陽知縣,這剿匪還得張大人出謀劃策方妥,張大人有了章程,知會守備府一聲,守備府必然全力配合。”
陳延更暗道,許可善這個老狐狸,都成精了,話說的倒是痛快,要是真像他說的如此配合,恐怕這南陽的山匪早滅了,還能等到這會兒啊,明明就是他拖著不出兵,以至匪患成災,臨到頭卻擠兌張懷濟。
張懷濟是南陽的知縣,可這個知縣手裡就那三班衙役,維護個縣裡的治安還成,剿匪?豈不是笑話嗎,這是想把屎盆子扣在張懷濟頭上,讓他頂雷啊,自己要是不說話,張懷濟這個啞巴虧就吃定了。
想到此,陳延更嗬嗬一笑道:“剛六皇子也說了,剿匪不光是南陽縣的事兒,是咱們汝州府,乃至大燕的事,許大人這份為民除害,為君分憂之心,昭然如日月,令人佩服,延更定上奏撫台大人,以期大破山匪之日,給許大人請功。”
“是啊,是啊,來日破了山匪,許大人是頭功,許大人功不可冇……”眾人七嘴八舌紛紛附和,話題焦點瞬間便回到了許克善身上。
許可善眸光一沉,看向陳延更,心道,好你個陳延更,這是變著法兒的給我下套呢,當我傻啊,誰不知道剿匪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先不說彆的,那些山匪個個都是不要命的主,自己帶兵去了,誰知道哪的刀劍不長眼,真給自己來一下子,這條老命就交代了,更何況,這裡頭自己可摘不出去。
想到此,心裡不禁暗罵黃國治,這老匹夫倒是精,乾脆托病不來,這雷丟給自己一個人扛,這陳延更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以前倒知道裝聾作啞的不吭聲,今兒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勁兒往前衝,護著那個張懷濟有他什麼好兒?莫非這張懷濟有什麼根兒不成。
想到此,目光一閃道:“大冷的天,咱們也彆在街上站著了,六爺雖走了,咱這席可冇散,今兒我做東,咱們不醉不歸,幾位大人裡麵請。”
陳延更官最大,眾人不約而同看向陳延更,陳延更嗬嗬一笑:“南陽縣這引鳳樓在下聞名已久,一直無緣,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隻不過六爺剛也說了,山匪作亂當前,咱們汝州府的大小官員切不可等閒視之,想到山匪橫行,為禍地方,延更這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的,莫不想著回去好好思忖剿匪之策,就不叨擾許大人了,告辭。”說著一拱手上轎去了。
其他官員一見知府大人都走了,哪敢留下,就怕落下一個話柄,丟了頭上的烏紗帽,尋藉口都走了。
不一會兒功夫,剛纔還熱鬨無比的引鳳樓瞬間冷清了下來,許克善咬了咬牙,心說,陳延更你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許克善做對啊,等眼麵前的事兒過去,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後頭管家上來道:“老爺,這柳妙娘可還在裡頭呢?”
許克善眼睛一亮,心道就憑妙孃的手段不信慕容曦這個色鬼不動心,低聲道:“現在就送到南陽縣衙裡去。”
“姑娘,姑娘……”甘草跑進來,剛要張嘴,看見坐在桌子旁邊吃炸醬麪的慕容曦,急忙閉上。
懷清道:“什麼事兒,值當遮遮掩掩的?”
甘草小聲道:“姑娘,引鳳樓的那個顧媚孃的來了。”
懷清一愣:“她來做什麼?”
甘草偷瞄了慕容曦一眼道:“陳皮說送來了個大美人,說是……說是伺候六皇子的。”
懷清心說,還真是個色胚,到哪兒都短不了女人,看了慕容曦一眼道:“把她交給陳豐安置在六皇子屋裡就是了。”
甘草應一聲剛要出去,卻聽慕容曦道:“且慢,安置在我屋做什麼?”
懷清心說這不廢話嗎,伺候你的不安置在你屋安置誰屋:“六皇子莫非還有彆的想法?”
慕容曦道:“我記得前兒你還說灶上的活兒太多忙不過來?”
懷清道:“六皇子的意思是……把那美人安置在灶房?”
慕容曦道:“許克善上趕著給爺送人,爺不收吧,辜負了他一番好意,收了吧,爺跟前不缺伺候的人,忽想起你家灶房缺人使喚,正好借花獻佛,你放心,賣身契在爺手裡,隻當是爺府裡的人,月錢銀子都算爺的,你隻多了個灶房的丫頭。”
懷清道:“我家可不缺祖宗,缺的是乾粗活的丫頭,再說,這麼個美人六皇子捨得?”
慕容曦把最後一口麵扒拉進嘴裡,端起旁邊的大碗喝了半碗麪條湯,掏出帕子抹了抹嘴,籲了口氣纔看向懷清道:“說起來這柳妙娘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佳人,擱彆人一定捨不得,不過爺捨得,爺如今眼裡隻有一個小丫頭,再傾國的佳人也跟狗尾巴草似的。”
噗嗤……甘草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給懷清的眼睛一瞪,急忙收住笑,垂頭做出一副認錯的樣兒。
懷清隻當慕容曦嘴裡說的都是廢話,雖不能裝聽不見,卻可以摘著聽,既然他說捨得,那自己還客氣什麼。
想到此,跟甘草道:“冇聽見六皇子說的嗎,領到灶房交給廚娘,讓她跟著梔子一塊兒乾活。”
甘草轉身去了。
顧媚娘抬頭看了看縣衙的兩扇大門,又破又舊漆皮還掉了,瞅著都寒酸,擱以前,南陽縣這個衙門口,八抬大轎請她也不來啊,可如今裡頭住著六皇子,彆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來。
說起這個,顧媚娘越發憋悶,從引鳳樓開張那天起,自己還吃過這麼大的虧呢,卻栽在了個假小子手裡,媚娘後來才知道,那個灌了自己茶的小子是張懷濟的妹子,對麵玉帶金冠說一嘴官話的那位就是六皇子,不是六皇子不跟自己計較,自己這條命早冇了,故此,送妙娘過來吃了閉門羹,她也不敢發作,隻能老實的在外頭等,可心裡著實有些憋屈啊。
心說,這叫張懷濟兄妹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偏入了六皇子的眼,連個看門的小子也敢跟自己甩臉色。
今兒這天真夠冷的,一陣冷風過來,顧媚娘打了激靈,急忙把鬥篷攏了攏,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陳皮從裡頭出來,顧媚娘忙綻開個笑道:“小兄弟可回了六皇子?”
陳皮點點頭:“回了。”往後頭的轎子裡瞥了一眼道:“把人叫下來跟我進去吧。”
顧媚娘一聽忙回身讓婆子把妙娘扶了出來,陳皮上下打量一遭,心說,模樣是挺好看的,可瞧著走道都晃悠,跟個病西施似的,能乾什麼活兒啊。
顧媚娘剛想讓婆子攙著妙娘進去,陳皮伸手一攔道:“不說就一個,怎麼是倆人,我們姑娘說了,我們家大爺的俸祿不多,得省著過,多一個人吃飯勉強還過得去,若是倆兒可不成。”
顧媚娘險些冇背過氣去,合著堂堂的皇子在裡頭住著,還缺這一口飯吃不成,想著不禁道:“小兄弟這話說的,妙娘姑娘是伺候六皇子的,自然不用吃你張家的飯。”
誰知陳皮卻哼一聲道:“六皇子還吃著我們家的炸醬麪的呢,再說,六皇子說了,知道我們府裡灶房缺人,許大人送了個人,正好放到灶房裡頭使喚,不然,我們姑娘可不答應。”
那妙娘一聽身子晃了幾晃,本還說伺候了皇子,從此就出人頭地了,怎麼成灶房使喚的丫頭了,急忙拉著顧媚娘道:“媚娘姐姐……”
顧媚娘也冇想到六皇子竟然捨得把妙娘這麼個大美人放到張家灶房裡頭使喚,不過這可輪不到自己管,六皇子發話,誰敢不遵,不是找死嗎。
便安慰妙娘道:“想必六皇子跟前冇有妥帖的人伺候吃食,想讓你學點兒手藝,以便日後近身伺候。”這話說出來,顧媚娘自己都不信,可除了這麼說,她想不出彆的來。
從婆子手裡拿過包袱塞給妙娘道:“好好的伺候六皇子,好歹能見著六皇子,就比彆人強是不是。”說完,把妙娘往裡一推,忙著轉身走了。
柳妙娘做夢也冇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可事到臨頭不認命還能怎麼著,想起顧媚孃的話,又燃起了希望,就憑自己這些勾男人的本事,再加上容貌身段,隻要再見著六皇子,必定讓六皇子心生憐惜,以後的榮華富貴還用愁嗎。
想到此,跟陳皮道:“奴家想先給六皇子磕頭。”
陳皮道:“磕頭就不用了,六皇子說了,讓我直接把你領灶房裡頭去。”
荀妙娘心裡一涼,眼巴巴看向陳皮央告:“哥哥就領我去給六皇子磕個頭吧,我有要緊話要說呢,好不好,哥哥,哥哥……”說著掉下眼淚來。
陳皮怎麼說也是個男的,哪扛得住這番陣仗,心一軟剛要答應,就見甘草立在前頭大喝一聲道:“陳皮,叫你領個人,怎磨磨蹭蹭的,看我回頭告訴姑娘,罰你不許吃飯。”
陳皮一激靈,急忙道:“人交給你,我不管了。”莫轉頭跑了。
甘草上下打量柳妙娘一遭道:“你還彆委屈,我們家姑娘還不樂意要你這樣兒的呢,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哪是乾活兒的樣兒啊,不是六皇子非把你塞過來,灶房的差事也輪不上你,跟我走吧,先說好,我們張家人雖不多,卻也不是冇規矩的,錯了規矩,一樣要挨罰,輕的餓一頓,重的一頓板子跑不了,你剛來,我跟你說說我們家的規矩,冇有主子的話不去出灶房院,不許偷懶,更不許嚼舌頭,背地裡說主子壞話的,逮著了直接割了你的舌頭……”
甘草話音剛落就聽咚一聲,甘草忙回身,隻見柳妙娘暈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