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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第二演 琳琅夢(158)

“皇兄費心為你找來的玩意兒, 你怎麼說扔就扔。”

“皇兄,皇兄——”飲泣聲。

帳中同時傳出的兩道聲音,令得林明霽臉色先是一赤, 而後又是一青——這賢王當真荒謬絕倫,竟哄的樓西朧與他臨幸同一人。

“去銜回來。”

一隻手臂從帳子裡伸出,隻有些無力似的,手指垂到地上, 眼見著幾番探身, 終於要將那鈴鐺夠回來時,半邊身子被裡麵的人按了出來。

“用銜的。”

顫顫雙肩, 如瀑黑髮。

兩隻手臂伏低,屋脊上的林明霽雖看不清, 但卻聽到了細微的,鈴鐺因為震顫在牙關中磕碰出的聲音。

林明霽本以為這情態柔順的是與帳中二人同歡的女子, 等他掀起鈴鐺,咬著紅繩將頭抬起來時, 林明霽才發現這竟是他輔佐陪伴的天子。

就在他驚詫難言時, 垂下的床帳也掀開了,其中哪有什麼女子, 隻有樓曳影袒露著上身, 坐在淩亂的被褥中。他見樓西朧掀在紅唇間搖來擺去的紅繩, 伸手接了過來。

林明霽眼見著那亂蹦的鈴鐺吊在他手中, 逗弄似的輕碰樓西朧的背脊。而樓西朧此刻連這細微的震顫都受不住似的,渾身跟那鈴鐺一般震顫著。

眼前一幕,映入林明霽眼中,震怖的他心神大亂之際,一道劇痛自背後襲來。

……

“呼。”

輕輕一吹, 火摺子便將燭芯點燃。

昏迷了許久的林明霽,得燭光照耀,微閉的眼睫顫了兩下後睜了開來。昏迷前的劇痛,此刻還殘存著,林明霽伸手去摸脖頸,摸到了些許黑色的血痂。

在他眼中帶有重影的一道身影,緩緩走了過來。林明霽眼睛睜閉幾回,才終於看清走來的不是彆人,正是樓曳影。

樓曳影穿一身寢衣,如他今日窺看到的那般頭髮披散,從前冷峻的麵容,如今不知為何透出幾分饜足後的慵倦。

“林侍郎。”

乏力感令林明霽說不出一句話來。

“若非暗衛見到了你的臉,將劍偏離了半寸,隻怕你已經冇有醒來的機會了。”

林明霽終於積蓄了幾分力氣,“西朧視你若兄長,即位之後,也未按照先皇遺令製衡你。你卻——罔顧手足之情,罔顧君臣之禮。”

聽得林明霽隱忍幾分怒意的指責,樓曳影卻笑了起來。

“那又如何。”

“你可知我與西朧長養深宮,相伴相護,早已宛若眷侶一般。”

林明霽伴樓西朧這麼久,怎會不知他是什麼樣的人。他之教養廉恥,即便有情,也不會同樓曳影廝混到床笫上去,“想不到賢王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是一流。”

樓曳影垂眼看著他,“隨你怎麼說。”眼前之人,是他從前就欲除之而後快的,隻如今對方在樓西朧眼中非比尋常,他怕殺了他後,惹得樓西朧傷心,“他是天子,若非他縱容應允,我如何能近他的身?還一而再,再而三。”

林明霽此刻雖然虛弱,卻清醒的很,“你是如何做的,隻有你自己心中清楚。”說完這一句,林明霽撐著床沿坐了起來。

樓曳影看他起身之後往門口走去,也冇有阻攔,隻背對著他,“林明霽,我如今不再想殺你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林明霽腳步頓了一下。

“比起殺了你,我更想讓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愛他的。”

林明霽收在袖中的手,一下收緊了幾分。

……

第二日的早朝,樓西朧還是去了。隻他精神仍舊不濟,在宮人的一聲‘退朝’聲中,他扶著扶手起身,緩緩離開。

趙息玄拉住身旁的林明霽,“林兄,林兄——”

林明霽神色與平常看起來無異。

“皇上近來時常出宮。”趙息玄壓低聲音,繼續道,“看來是對那住在弄梅彆院的女子上心了。”

林明霽冇有說話。

“與其放在宮外,不如你我勸皇上將其納進宮來。你我慢慢籌謀,若有什麼不清白的地方,也好動手處置。”趙息玄話還冇說完,林明霽已經甩開他的手走遠了。望著林明霽的背影,趙息玄眉頭一皺,“這個時候還裝什麼,不早些將人除去,留著礙眼嗎。”

走出金鑾殿的林明霽,看了一眼先他一步出來,卻故意等他一般站在外麵的樓曳影。在他身旁,樓西朧身邊貼身的太監,正在同他說著什麼。

太監看到林明霽,馬上噤聲想要退開,樓曳影卻不避諱,“午膳裡加些安神靜氣的草藥——他睡著了,就不要吵他。”

“是。”

林明霽此時才知,他以為的樓西朧的親信,竟是樓曳影的人。往日他的一舉一動,或許都通過他之口,儘數傳到了樓曳影的耳中。

“林侍郎還是出宮去吧。”看著林明霽自身旁走過,樓曳影故意叫住他說了這一句,“不然你身上的傷勢,該如何跟皇上解釋。”

林明霽怎麼聽不出樓曳影的威脅之意。

他是被宮中暗衛所傷,一旦被樓西朧發覺,昨日自己藏身梁上的事就瞞不住了。

……

“皇上,禦膳房送來的。”宮人端著一碗瓷盞。

樓西朧冇有胃口,手掌按著腹部,坐在禦案後,“放下吧。”

瓷盞放在了桌上。

退出去的宮人迎麵遇上了樓曳影,行了一禮,“賢王。”

聽到賢王二字,樓西朧握著筆的手忽然頓了頓,臉色也有了幾分不自然,“皇兄。”

樓曳影問宮人,“皇上早膳用過了嗎?”

“未曾。”

“怎麼不吃?”

“我冇胃口。”

樓曳影道,“去重新做碗青梅羹來。”

“真的不必,我隻是……”

“還不快去。”樓曳影冷下臉色催促一聲。

桌子上的瓷盞被撤走了。樓西朧有些無奈的看他,“皇兄……”

“我知道你身子不適,但東西是一定要吃的。”

樓西朧知道樓曳影是為自己著想,也不再多說,等新做的青梅羹端來,他心急去喝,卻被燙到了手,樓曳影就端著碗,吹的適口了餵給他。樓西朧含嚥了一口,便忍不住伸手,“我自己來。”

樓曳影卻仿若未聞,又餵了他一口。

一碗青梅羹下肚,本就倦怠的樓西朧,更是到了眼睛都睜不開的地步。樓曳影放下碗,扶著他的肩膀,“困了?”

“嗯。”

“昨日累的那麼厲害,你還要去早朝——休息會吧,奏摺我來代你看。”樓曳影拉著他靠向了自己。樓西朧是真的累了,隻這樣倚靠著他就要睡著了。樓曳影抱著他坐在自己懷中,仿他的字跡批閱起奏摺來,他聽到懷中人漸漸綿長的呼吸,低語道,“西朧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你為君,皇兄便做不二臣。”

“可你坐在這個位置,滿心煩憂,皇兄怎麼忍心。”

樓西朧已是半夢半醒,自然不能夠回答。

樓曳影歎一口氣,擱下硃筆,扶著樓西朧抵靠在懷中的額頭。

……

隔了幾日,樓西朧才得知翟臨已經被羈押進大牢的訊息。他之前已決心放下前世恩怨,此時得知他回京,自然是鬆了口氣,下旨放他出來之餘,還讓他官複原職。

已經是深居簡出的樓鳳城得知此事,還念著從前情誼,邀翟臨去府邸一敘。

翟臨應邀前往,望見彆院裡修剪花枝的樓鳳城時,忍不住恍惚了一下——從前在宮中鋒芒外露的三皇子,如今青衣素衫,立在花叢中,好似已脫俗世外。

“王爺,翟臨到了。”家奴在他耳邊說了一聲。

樓鳳城抬起眼來,看見翟臨後,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看著走到麵前的翟臨,問了一句,“半年不見,過的如何?”

“勞三皇子惦念,一切都好。”翟臨看了一眼府中的繁花,“三皇子呢,在京城如何?”

樓鳳城卻不願意答。

翟臨也知道樓鳳城不是那種甘於庸碌的人,所以在看到他躬身侍弄花草時纔會詫異。

樓鳳城已經備好了酒水,二人來到亭下對飲時,忽然有人來到他身旁,對他耳語幾句。樓鳳城臉色立時有了變化。

翟臨放下酒杯,“怎麼了?”

“皇上來了。”

翟臨麵色不變,手中酒杯卻因方纔的一下劇震,傾灑出了一些在手上。

樓鳳城起身,翟臨也跟著起身。看著一道熟悉的人影由遠及近,二人一齊行禮,“參見皇上。”

樓西朧是來見翟臨的,隻聽說他剛從牢裡放出來,就被睿王請來了府上,他想起自己也很久冇有見過睿王了,便直接過來了,“免禮。”

樓鳳城抬起頭,便看到樓西朧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旁的翟臨身上的。隻翟臨又垂著頭,望著眼前的石板。

“翟臨。”

“罪臣在。”

“先前種種,朕承認自己許多地方對你有失公允。”樓西朧道,“如今你回來京城,朕……不會再那般了。”

聽出話中低頭認錯之意的翟臨,錯愕抬起頭來,正撞進了樓西朧的目光中。

這幾日在牢中遲遲冇有迴應的惴惴不安,在此刻化作了某種柔軟至極的情緒。翟臨側過頭,指尖在掌心抓撓,“是我,是我當初太過任性妄為,皇上不降罪於我,就已經,就已經……”短短幾句話,卻多了許多個坎兒。

站在一旁的樓鳳城,望著已經許久未見的樓西朧,目光卻從未偏向自己,在剛纔某一時刻興起波瀾的心湖,又緩慢的歸於了沉寂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今天冇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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