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征微眯起狹長鳳眼,點漆般的眸子望著徐長寧:“你的膽子不小。是什麼給了你錯覺,讓你覺著,我是可以任憑你拿捏之人?”
顧九征的聲音低沉溫潤,彷彿上好的古琴被撥弄了琴絃,直聽得人心頭微顫。
然而徐長寧此時卻不是因為他的聲音太過好聽而心顫。
“我並無拿捏你之意,”徐長寧板著俏生生的小臉,“我隻是想自保罷了,這麼多年來,我若不懂得自保,怕是早就屍骨無存了。”
顧九征看著徐長寧,半晌方輕笑了一聲:“看來,這算是你與我說的第一句實話?”
徐長寧的聲音又嬌又軟:“顧二公子若總是用這樣的惡意去揣測旁人,恐怕是交不到朋友的。”
“朋友?”顧九征嗤笑了一聲,對徐長寧的話嗤之以鼻。
徐長寧一點都不覺得氣餒,反正她對顧九征也從未抱希望,她隻想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這個禍害,既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天下人。
畫舫在什刹海上悠哉的緩行,徐長寧也不多與顧九征多言,見他無話,自己便撐頤看著窗外的湖光山色,靜靜地想著心事。
顧九征與她彷彿已有默契,他們見麵,是為了預防噬心之痛發作,許多時候即便見麵,也是各自做各自的事,顧九征每次都非常忙碌,手中有做不完的公事。
徐長寧不想打擾,更不想讓顧九征誤解她有探聽訊息之心,索性閉口不言。
今日顧九征卻不辦公事, 也不吩咐身邊人任何事,就隻安靜的看著窗外景色,彷彿在謀劃著什麼事,也彷彿隻是單純休息,什麼都冇有想。
正當這時,徐長寧忽然感覺到眼前白光一閃,周圍景物瞬息變換。
她置身於冰冷的水中,身上的衣裙濕透了,變的格外沉重,成為她在水下掙紮時的最大阻力,她的視線中,顧九征冷漠的望著她,轉身向水麵遊去。
窒息的痛苦太過難以忍受,徐長寧痛苦地掙紮,卻無濟於事……
在痛苦消失,冰冷退去的一瞬,眼前白光閃過,徐長寧又回到了畫舫上。
“呼!”攥著胸口劇烈的呼吸,臉色因恐懼而發白,就連額頭鬢角的碎髮也都瞬間被汗水浸濕了。
“你怎麼了?”顧九征蹙眉。
徐長寧彷彿經曆了一場生死,可在顧九征看來,不過是坐在對麵的人忽然之間臉色煞白的彎下了腰,蜷縮著身子痛苦地彷彿要暈厥過去。
瀕死的恐懼還未褪去,徐長寧卻不能讓人看出任何破綻。
“忽然之間頭暈心悸,我素來如此,在北冀時落下的病根兒,有時甚至會暈過去。如今這樣,已是好轉許多了。”
她生的單弱,臉頰上全無血色,額發被冷汗浸濕,的確是一副病容,加上顧九征背地的調查,對徐長寧的身體狀況也知道幾分。
顧九征便道:“罷了,你既身子不舒坦,便回去吧。隻記著我告訴你的事便罷了。”
畫舫緩緩往岸邊靠近,徐長寧的心卻懸了起來。
她的預兆能力從未出過錯。每次都能讓她感受一遍未來即將發生的惡事,讓她心生驚醒,迅速避開禍端。
所以,她和顧九征在船上一定會出事。
可究竟會發生何事,才讓顧九征丟下她見死不救?
徐長寧蹙眉想著,心下卻是一片焦灼,靈動的雙眼四處觀察,卻忽然發現,窗外臨近岸邊處,有幾個穿著短褐挽著褲腿的船工看起來不大對。
為首之人,徐長寧似乎在何處見過。
她的記憶力極佳,隻略微一想,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畫麵。
賭坊,真正的聶禦史夫人被人押送走過。身邊押送的人中,就有那船工。
徐長寧心臟狂跳,這人分明是赤陽會的人,他總不會是為了上工纔出現在此處的。所以對方極有可能是衝著顧九征來的!
若是如此,她隻需要冷眼旁觀便罷了。
剛這樣想,方纔白光之後所經曆的痛苦就浮現在腦海,徐長寧當即做了決定。
“二公子。”徐長寧悄悄的壓低聲音,對顧九征道,“你彆動作,彆叫人看出端倪,我說你聽,碼頭旁那幾個船工,我好像在博樂坊見過。”
顧九征垂眸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徐長寧,她的睫毛輕顫,巴掌大的小臉蒼白一片,彷彿十分緊張,讓他莫就想起了自己養的那隻叫灶坑的老黑貓還是小奶貓的時候。
“知道了。”顧九征回頭使了個眼色,趙晨霜和顧忠幾個立即做好了準備。
在畫舫靠岸的一瞬,顧九征就如往常任何一個帶女伴遊湖的貴公子一般,有禮地引徐長寧踏上艞板。
徐長寧的心都提了起來 ,眼角餘光看著那幾個漢子。
忽然,他們手上有了動作,錚亮的寒光刺得徐長寧眯起了眼,但比那三人動作更快的,是趙晨霜幾人的佩刀。
隻見那幾個船工甚至來不及做更多的動作,就已被斬殺在岸邊,鮮血落在濕濘的地上,兵刃也落了地。
徐長寧心裡毫無畏懼,但麵上卻是被嚇得一聲驚呼,捂著臉躲閃之際身子踉蹌,腳下踩空,就往艞板子下頭跌去。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鐵壁攔住了她的纖細的腰,徐長寧隻覺得天旋地轉,在回神已被顧九征穩穩地扶住了。
徐長寧彆開眼,不去看那些屍首,離開碼頭就匆匆往馬車走去:“顧二公子忙著,我先告辭了。”
顧九征便吩咐人跟隨在徐長寧身後,送她回去。
有親衛軍訓練有素的收拾了屍體。
待到周圍人走眼,侯梓文才從角落才竄了出來,“主子,我瞧著徐小姐對您是一條心的,哪裡用得著試探?”
顧九征心中的防範的確放鬆了幾分,麵容也稍有和緩。
侯梓文嘖嘖了兩聲,他們故意安排人出現在徐長寧發現得到的位置,若是徐長寧有丁點兒害死他們家主子的心思,隻怕現在人也已經一刀兩斷了。
顧九征眯著眼,回想方纔徐長寧嚇得小臉煞白的慕樣,嘴角便是不自禁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