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寧覺得自己沉入了一片溫暖的黑暗中,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於可以徹底放鬆下來。她的眼前有重重白霧,她試探著往前走,待到白霧散開,她卻看到了落日的顏色。
她不是在顧九征的馬車上嗎?
這麼快,就到落日時分了?
徐長寧正納悶,回頭,就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正是北冀國皇城情報司的司主孫懋和皇城安全司司主錢斌。
“想不到,你竟還有這個本事?” 孫懋上下打量徐長寧。
錢斌也道:“方纔我都被嚇了一跳。想不到你竟能用太後的聲音來說話,尋常人模仿人聲,能抓住發音特點便能讓人一下就聽出模仿的是誰,可你方纔發出的,根本就是太後的原聲!”
徐長寧一瞬有些迷茫,但心裡卻在想著,這兩個人已經不能留了。
“前麵便是夾江村,到那裡暫住一夜,明日便送你去與南燕人彙合。”
徐長寧忙點頭,心裡知道,這正是她回到南燕國的前在邊境夾江村,遇到顧九征的那一天。
馬車一路往夾江村方向行駛,尺高的草場如波浪般流卷著,散發出粼粼的金光,臨近傍晚,夾江村出現在視線的儘頭。
三人下了馬車,錢斌從懷中掏出火摺子,取出車中存放的火油,一把火將華麗的油壁車燒了個乾淨。
徐長寧看著馬車隻剩下灰燼,不由得也在想自己。
走到這裡,她已經冇有退路了。
接下來的路,徐長寧與孫懋、錢斌和馭夫四人步行,趕在傍晚之前抵達了夾江村。
說是村落,住戶不過三五家,村中唯一的二層建築便是本地的客棧“百客來老店”。
進了客棧,徐長寧美眸一轉,便將四周環境打量清楚。
客棧坐北朝南,大門正對木質的樓梯通往二樓,大門左側是櫃檯,右側是擺放了方桌的大廳,通往後院的門開在大廳的東北角。
櫃檯上,風韻猶存的老闆娘正在算賬,聽見腳步聲立即抬頭,見麵前的四人皆穿著不俗,笑臉都真誠了幾分。
“哎呦,四位貴客,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徐長寧將銀子放上櫃檯:“給我們四間房。”
老闆娘笑逐顏開,剛要答應,錢斌卻道:“不必了,我們四人住一間房即可。”
三男一女,一間房?
老闆娘看看徐長寧那張討喜的俏臉,再看看三個容貌尋常的中年男子,心下不由嘖嘖兩聲,眼神都透出了幾分瞭然與輕蔑。
徐長寧心下暗惱,麵上卻不表露出分毫,她現在擔心的是孫懋與錢斌對她的態度,不肯分開住,顯然已對她產生懷疑,要監視她。
“四位樓上請。”老闆娘繞出櫃檯,親自在前頭引路,“茅廁在後院,客房裡也預備了恭桶和浴桶,需要用熱水您隻管喊一聲,店裡有特色的酒菜,您若需要隻管吩咐……”
來到二樓,老闆娘將四人引到樓梯對麵右側的第一間,笑道:“有什麼吩咐儘管叫一聲,小奴家就不打擾您四位了。”眼神十分有內涵的退了出去。
馭夫關上房門,自覺地取了被褥來鋪。
錢、孫二人也各自尋了位置坐下休息。
徐長寧略微一想,麵色如常地低聲道:“兩位司主暫且稍作休息,容我片刻功夫去更衣。”
三男一女住在同一間房,房中也無隔斷,徐長寧要更衣到底不便。
孫懋與錢斌對視一眼,並未阻攔。
“不要耽擱太久。”
“是。”徐長寧頷首,特地將隨身的包袱打開整理一番,讓二人看清裡麵是一身平民的布衣,旋即便提著包袱出去,轉身關好了房門。
離開了三人的監視,徐長寧噓了一口氣,發現對門是個空屋,先進去將一身華服脫下,換上一身北冀平民女子的白色窄袖長襖和長裙。提著換下來的衣裳,先將二樓的走廊探查一遍。
以樓梯為界,東側的走廊兩兩相對共有六間房,隻有走廊儘頭開了一扇柵窗,夕陽的餘暉透過柵窗照射在地板上,留下狹長的影子。
樓梯西側往需往南拐,走廊佈局與東側一樣,也是門對門的六間廂房,轉角處擺著個大木櫃,木櫃下還摞著籮筐,用半舊的棉布蓋著。
徐長寧下了木質的樓梯,穿過大廳來到後院。
木質的柵欄做的十分粗糙,圈出一個不大的院落,後門正對麵是馬棚,馬棚旁有一口水井,水井的一側便是灶房,此時炊煙裊裊,空氣中隱約聞得見肉香與蔥香。
灶房的房頭與客棧東牆之間堆放著高高的柴垛,而茅廁則在馬棚的另一邊。
徐長寧提著包袱進了茅廁。
一個人時,她麵上一直不變的微笑才淡去,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看來她不得已模仿太後的聲音,果真是一步臭棋,他們是否能允許她繼續參與“潛匿”還是兩說。
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掉他們,否則她必死無疑。
正當這時,後院裡傳來馬蹄聲和環佩叮噹聲,徐長寧拽住茅廁的門,就聽見外頭一陣窸窣聲響,想是在往馬圈裡拴馬的。
一陣窸窸窣窣過後,外頭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一腳踢在人身上的聲音,緊接著便是個壓的極低的男聲:“你傻啊,北冀人不這麼拴馬。”
“對對對。”另一人恍然,緊接著又是一窸窣。
徐長寧屏息凝神,隻等著兩個人的腳步聲徹底消失,這才靜下心思考。
這兩人一定是南燕人,且一定不是商人!
兩國交戰雖不通商,可到底有許多商人鋌而走險,行商絕不會如此蠍蠍螫螫,這二人定有來頭,且來北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長寧靈光一閃,腦子裡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她冇有親手殺了孫懋、錢斌和馭夫的武力,可這些人未必就冇有,若是能借這把刀……
心思飛轉,一個計策眨眼成型。
徐長寧提著小包袱來到櫃檯處,貓兒一般明媚的大眼睛一彎,甜甜叫道:“這位姐姐好。”
徐娘半老的老闆娘抬起頭,見說話的是徐長寧,便堆了個笑,隻是眼裡的鄙夷卻遮掩不住,顯然是將她當成做皮肉生意的了。
徐長寧氣質悄然發生改變,冇骨頭似的往櫃檯上一靠,嫵媚天成,嗓音嬌軟:“姐姐,跟您打聽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