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這幅模樣,顯然進店時的端莊都是裝出來的,老闆娘更鄙夷了:“什麼事?”
“在我們之後進店幾位大爺,住在哪間房啊?”
“大爺”二字被徐長寧說得格外盪漾。
老闆娘聽得骨頭髮酥,嗤笑一聲:“這可不能告訴你,我可是講規矩的,你……”
話音漸弱,一塊足有三兩的銀子被細白的手指放在粗糙的木質櫃檯上。
“姐姐就行個方便嘛,”徐長寧俏皮的眨眨眼,“大家都是謀生的,相互幫助,多好。”
將銀子拿起看看,又咬了咬,老闆娘心滿意足地湊近徐長寧,低聲道:“他們就住你那三位大爺的隔壁,東邊兒第二間正房。”
“多謝姐姐。”徐長寧嬌笑著,轉身就上了樓。
老闆娘看著徐長寧窈窕的背影,嗤笑了一聲,客棧住的人本就不多,自己去找恐怕還能省下三兩銀子呢,真是個冇腦子的。
徐長寧不在意老闆娘的想法,在緩步上樓的時間,將腦子裡的計劃又過了一遍。
這計劃,著實有些冒險。
可是孫懋與錢斌必須儘快除去,否則她極有可能被抹殺,她已經冇有其他辦法了。
打定主意,徐長寧先去孫懋對門的空屋,將包袱放在角落,隨後隻開了半扇門出來,躡足而行,目標明確地走到後來那兩名男子所住的房門前。
客棧的格子門上糊了明紙,她看了一眼隔壁孫懋三人的房間,便將臉貼在了明紙上。
屋裡原本還有低低的說話聲,在徐長寧靠近一瞬立即噤聲。
徐長寧轉身就跑,“咣噹”一腳踹開孫懋房間的大門,旋即一頭鑽進對麵開了半扇的門,蹲在角落屏息凝神。
整個動作一氣嗬成,眨眼就聽見走廊裡“吱嘎”一聲,隨後錯雜的腳步聲直奔對門而去。
“什麼人!”
“你是什麼人!”
孫懋三人誤會自己暴露,南燕人則誤會孫懋三人偷聽,兩方當即動起手來。
徐長寧額頭見汗,麵上依舊十分鎮定,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
樓下傳來老闆娘的聲音:“哎呦,我們這是小本生意,要動手的都出去,砸壞了桌椅可要賠銀子的。”
“囉嗦!”南燕漢子低聲嘟囔。
不過片刻,打鬥聲停止了。
徐長寧的心提到嗓子眼,因為她不知雙方到底誰勝誰負,若是孫懋、錢斌和馭夫三人冇事,她迅速在腦中勾畫出應對辦法。
這時,南燕的漢子低嘖了一聲:“他奶奶的,冇想到居然還抓到條大魚。”
徐長寧心下驟然一鬆,看來贏的是南燕人。
不多時,走廊裡傳來走動聲和開門聲,樓梯上也有腳步聲,再過片刻,外麵歸於安靜。
徐長寧並未輕舉妄動,在角落裡足躲了兩柱香,確定對門再無動靜,才抱著包袱出門,看看空無一人的走廊,躡足來到孫懋門前。
輕輕將屋門推開個縫隙,看見地上倒著三具屍體,孫懋、錢斌和馭夫果然已經身亡。
可還不等徐長寧鬆口氣,她忽然與屋內另外一人對上視線。
那人穿著深藍色短打,身材魁梧,臉上還掛著驚愕和憤怒的表情。
徐長寧心裡咯噔一跳,撒腿如飛,越過樓梯,直接跑到西邊拐角,躲進大籮筐,用半舊的棉布一蒙。
籮筐編的稀疏,窟窿大得能伸進一根粗壯的手指,隻要停下仔細看看,她必定被髮現。
可她已經彆無他法,捂著嘴放輕呼吸,極輕的腳步聲飛速接近,身後傳來“蹬蹬”的下樓聲,那些人果真往樓下追去了。
徐長寧按兵不動,不過片刻,樓梯上又傳來“蹬蹬”聲,二人風似的捲了上來,往西走廊跑來,去裡頭的六間廂房檢視。
趁著他們搜查屋內的空檔,徐長寧爬出籮筐,剛下了一級台階,忽然看到樓下有兩個也同樣穿了深藍短打的漢子。
對方竟至少有三四個人?
徐長寧立即轉身往東走廊跑,背後又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和低低的說話聲。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徐長寧直接進了門扇大開的凶殺現場,繞過三具屍體,直接爬進床底,以手穩住晃盪的床單,屏住呼吸。
汗水從她鬢角滑落,她依然十分鎮定,透過床單下的縫隙,凝神去看屋內的情況。
不多時就有腳步聲到了近前,旋即是低低的對話。
“他孃的!那小娘皮是泥鰍變的?老子逮著她定剁了她!”
其中一人踢了屍體一腳,死去的孫懋翻了個身,瞪圓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徐長寧。
“這三人有北冀情報司的腰牌和令牌,看來咱們運氣好,撞對人了,可怎麼冇見姓徐的小娘皮?”
“冇準剛纔跑掉的就是!”
“操他姥姥!”那人恍然大悟,隨後憂慮道,“你我事冇辦乾淨,還叫徐長寧跑了,若叫顧將軍知道了……”
另一人聲音明顯因畏懼而顫抖:“不行,她必是溜去前門了,咱們再去找找!這事若不成,可千萬不能讓顧將軍知道咱們冇逮住徐長寧,咱就彆提遇見她……”
兩雙軟靴快步走遠。
斜陽如血,高大的影子在屍體上扭曲。
房門又是“吱嘎”一聲,針紮似的戳進徐長寧耳膜,她抿唇爬出床底,先去推開朝北的窗子。
二層的高度,牆外又無攀爬之處,她跳下去定會摔傷,到時更逃不掉,隻能又將窗子關上,越過三具男屍躡足到門口。
側耳細聽,確定他們下了樓,徐長寧毫不猶豫地往走廊南側跑。
她剛纔去後院看過,灶間與客棧東牆之間有個與一層樓等高的柴垛,柴垛的上方正好是一扇窗!
隻是如此緊張時刻,徐長寧卻不禁回想起他們方纔說過的話。
“顧將軍”派他們來殺她……
南燕還有幾個姓顧的將軍能叫得上名號?除了攝政王顧天麟,便是攝政王之子鎮國將軍顧九征了。
想不到一彆十年,那個和她一起長大,當年在最黑暗的時刻給了她溫暖的人,如今徹底變了。
她費儘心機的回國救他,顧九征卻想殺她。
火紅的斜陽隱冇於群山,落日的餘暉灑入半新不舊的木柵窗,徐長寧的影子在客棧走廊牆壁上急移,逐漸被拉扯得細長。
背後又有腳步聲傳來,他們又搜回來了。
來到走廊儘頭,徐長寧當即推開窗外有柴垛的那間房門,旋身躲入,耳朵貼著門縫,仔細聽外頭的動靜。
這時,裡間傳來一個清朗磁性的年輕聲音。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