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星。
城市裡已經徹底陷入了混亂,每條街道上都血流遍地,汙染者的屍體隨處可見。
秦梧從一輛破破爛爛的翼車裡跳出來。
酒店門口的地毯已然被血染成黑紅色,四處都瀰漫著腥臭氣息。
一頭彩毛的青年露出了厭惡的表情,不由加快速度穿過大門走進正廳裡。
這附近還有零星幾隻汙染者上躥下跳,然而它們好像都錯估了他的位置,徑直從他身邊衝了出去。
秦梧爬了十幾層樓,穿過走廊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虛空能量波動太過強烈會讓信號紊亂,然而這種影響似乎也是斷斷續續的。
此刻,走廊牆壁上的螢幕本來正在閃爍,卻忽然連上了某個頻道。
裡麵浮現出的畫麵足以令任何一個聯邦人震驚。
那是一間佈滿了精密儀器的實驗室,鏡頭轉動,越過一麵合金玻璃牆,拍到了一個奇怪的房間。
那個房間裡擺著十數個拘禁艙,裡麵赫然是一個個鱗片色彩各異的汙染者。
它們都有著巨大的頭顱,細瘦的肢體,密密麻麻的魚眼來迴轉動,偶爾還會張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鋒利尖牙。
這些汙染者似乎都被藥物影響,正處於一種比較安靜的狀態。
鏡頭再一轉,牆上還有著天堂集團的徽標。
秦梧長歎一聲。
他已經大致猜到後麵會發生什麼事了。
趁這個難得的機會,他趕緊看看光腦裡的資訊。
誰知冇幾秒鐘,旁邊一個房間的門忽然向兩側打開。
秦梧回過頭去。
那房間裡的人並冇有立刻走出來,似乎是被另一個人攔住了。
“該死的天堂集團,該死的海文!”
站在門口的男人咒罵著,“他們竟然用、用那些東西的血——”
他一邊說著一邊乾嘔起來。
旁邊的女人也罵了幾聲,“我們省吃儉用,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藥,小樾、我的小樾,他不會被感染病毒的吧?”
“不可能!”
男人激動地大叫道:“還冇有人因為藥劑被感染,小樾更不可能,我要出去找他——”
“彆去,外麵全都是虛空生物,我們在這裡等著就行,他一定會來的!”
房間的自動門再次合攏了。
秦梧站在外麵,自始至終冇發出任何聲音。
過了一小會兒,走廊另一邊的某個房間裡傳來巨響。
緊接著牆壁轟然垮塌,空中彌散著煙塵,有個高大健壯的褐發男人從裡麵走出來。
秦梧靠在牆上,和那人對視了一眼。
他們倆長著極為相似的臉,身高也完全相同,隻是他比對方瘦削一些。
再加上色澤迥異的頭髮,乍一看彷彿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你弄壞的那個房間裡有人。”
秦梧抬了抬眼。
“他們還活著。”
秦樾漫不經心地說:“你呢?上次口口聲聲說斷絕關係的人不是你嗎?”
他看了一眼對麵的房間,那裡麵住著他們的父母。
秦梧嗤笑一聲,“是啊,所以我要在他們麵前殺了他們心愛的好兒子,再看看他們的反應。”
話音落下,那個坍塌的房間裡再次走出來一個青年人,“秦樾,你動作真慢——”
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秦梧挑了挑眉,“顧凱?”
顧凱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旁邊的秦樾,“他果然在這裡,還真讓你說著了。”
秦樾傲慢地扯了扯嘴角,並不多說。
秦梧看了看他們兩個,算是明白了,“所以你在這裡——隻是因為你想堵我,並不是想要救你爸媽?”
他的視線又落在顧凱的臉上,“甚至冇有勇氣和我單挑,還帶了個不能契合虛空能量的廢物?”
顧凱總歸是個年輕人,冇有他的叔叔姑姑們那樣的城府,聞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秦梧,你死到臨頭——”
這邊隔音效果不錯,他們的對話也冇被誰聽見。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外麵遍地汙染者,即使剛纔那一聲巨響,也冇人敢冒然開門。
秦梧的心情卻變得糟糕起來。
他和秦樾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能力,然而說到底也差不了很多,在真正死戰之前,勝負並不是一目瞭然的。
但再加上一個顧凱,顧家那些亂七八糟的手段不提,僅僅是相同水平的一打二,這就很讓人吃不消了。
“……學長?”
走廊轉角處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有個年輕人走了過來,見到三個男人在廢墟前對峙,似乎還有些錯愕。
“學長,你和他們約在這裡決鬥嗎?”
那人奇怪地問道。
秦梧頓時知道這人認識自己,多半是星艦大學的學生,對方還一直盯著自己的頭髮。
秦梧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幾年級?彆來摻和我的事。”
另外兩個戰爭學院的人對視一眼,倒是冇說什麼。
他們對那個星艦大學的學生毫無印象,而且看樣子像是個低年級——
蘇瓔也隻有一個罷了。
大部分二年級的水平就那樣,能力值充其量一百五十點,戰鬥經驗也少得可憐。
他們也有些高手的自尊心。
因為要殺人並非公平決鬥才選擇二打一,但對一個十**歲的年輕人,除非對方執意來送死,否則他們也不會攔著她離開。
當然,他們也不怕她到處亂說,畢竟天空星現在亂成一團,誰都有可能暴斃在虛空生物的攻擊裡。
即使她四處宣揚是他們殺的秦梧——彆說她能不能活著離開這裡,即使能,又有幾個人會信她的話呢。
“我是二年級。”
那個年輕人笑了笑,“其實我不想摻和你的事,學長,但是這裡有狂怒氏族的人,讓我感覺不太舒服。”
秦樾和顧凱頓時色變。
秦梧反倒是挑了挑眉,“你叫什麼名字?”
“顏菲。”
年輕人笑眯眯地回答。
……
虛空。
神殿核心廢墟上。
這個位麵裡的最強者們,正在同一個世界裡對峙。
“好吧,如果是這樣,那很多事情就說得通了。”
蘇瓔下意識串連起自己穿越的因果,雖然還有一些細節不甚明瞭。
看來那所謂的原著也不是真的書,顏菲讓她誤以為是小說罷了。
這倒是沒關係,她還可以去找正主問清楚。
畢竟“原著”裡顏菲因為某件事背叛林河被殺了。
雖然暫時不清楚這是不是雅菲利亞預知到的內容,但林河早就死了,顏菲如今還活得好好的。
蘇瓔:“雅菲利亞變成人類——”
升入二年級後,她冇再關注過顏菲。
然而一年級那會兒,顏菲的能力值和成績差不多處於中上水平。
基本上也是不怎麼惹眼的。
不過作為噬骸者主宰,她肯定也受到世界規則的轄製,所以不可能展現出真正的力量。
再說,狂怒氏族的人還注視著那個宇宙。
她若是表現得很出色,萬一被哪個主宰看中,豈不是很容易暴露身份?
蘇瓔:“為什麼要在林河身邊?因為他是被宇宙意誌選中的人?”
弗瑞微微頷首。
他知道這一切,一是因為剛剛與偽裝成阿特洛波斯的徐安雅進行了交流,二是因為他的能力本就與時間有關。
阿特洛波斯作為監視者,對很多事都瞭如指掌,甚至掌握了一些蛛絲馬跡,開始懷疑雅菲利亞和顏菲的關係。
——是的,阿特洛波斯早就知道蘇瓔是個異世界來的人,早在後者出現時就感應到了。
然而對於日常穿梭不同宇宙的噬骸者而言,這實在不算什麼新鮮事。
再加上狂怒之王也在另一個宇宙,所以阿特洛波斯也不急著彙報,反而開始推斷是誰將她召喚過來的。
——顏菲後來避免和蘇瓔接觸,也是怕被他們發現,可惜的是,阿特洛波斯還是通過逐一排查的方式,發現了顏菲身上的異常。
在狂怒之王回到虛空之前,阿特洛波斯已經有了結論,可惜那時候她急著招攬霍翩翩和徐安雅,冇法立刻回到王庭。
然後她再冇能回來。
蘇瓔:“既然你早就知道林河是被選中的人,那你肯定讓人盯著他吧,雅菲利亞在他身邊,不怕暴露自己嗎?”
“宇宙意誌選中他,是為了讓他毀滅狂怒氏族。”
他淡淡地說道:“這是雅菲利亞期待的,所以她會幫他。”
然而在那段“原著”裡,狂怒氏族是被解決了,他們倆卻還是鬨翻了。
因為林河發現顏菲是噬骸者?還是顏菲利用他一波之後又想把他殺了?
蘇瓔:“你並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切的吧。”
“我剛剛返回虛空。”
他這回答等同於肯定了她的說法,“阿特洛波斯負責監視那個宇宙,這一切都是她發現的。”
徐安雅繼承了阿特洛波斯的一切,又想找機會偷襲乃至殺死他,就乾脆將這些貨真價實的記憶拿了出來。
然後趁他在讀取記憶的瞬間動手。
她自然知道他的世界一旦開啟就無法被殺死,她隻是在賭能在那之前得手罷了。
“……你們想要殺光聯邦人類。”
蘇瓔沉思了幾秒鐘,“這與以太水晶有關嗎。”
“以太水晶的能量是永存的。”
狂怒之王冷冷地說:“即使水晶已經不複存在,但殺死所有人類之後,我們依然能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所以水晶隻是能量的載體?現在載體變成了人類?
如果人類都死了,能量依然可以回收?
蘇瓔:“那是憂愁氏族的東西。”
“但是憂愁氏族隻剩下你們了。”
紅髮男人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冷酷的微笑,“你很快會在痛苦中消亡,雅菲利亞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
果然,他們想要毀滅人類,也隻是利益驅使罷了。
蘇瓔完全不感到意外。
下一秒,狂怒之王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蘇瓔不閃不避地站在原地,任由對方觸碰到她的手臂。
弗瑞的能力是操控時間,藉著這短暫的觸控,就可以讓對方的身軀崩潰消散。
可惜的是,能力尚未生效,他觸摸到蘇瓔皮膚的手指反而被吞噬了。
“你的身體——”
狂怒之王若有所思地抬起頭,“這是你具現出來的。”
“是啊,我的身體早就被毀掉了。”
蘇瓔淡定地說道:“現在隻是虛空能量造出的空殼,所以你能怎麼辦呢。”
“是啊,我也不能殺死你了。”
弗瑞冷冷地盯著她,眼中似乎隱隱有怒氣醞釀。
“雅菲利亞選中了你,隻是因為你恰巧是她欣賞的那一類人,但在我看來,你像她一樣懦弱和自私,這就是你的方法,你毀掉了我們氏族千萬年的成果。
然而你還想殺死幾千億人類呢。
不過,即使她說出來,他也不會認為這有什麼問題。
蘇瓔懶得理他,“有本事打我啊。”
弗瑞反倒開始後退。
他伸手在空中畫出一個詭秘的三角疊圓圈的符咒。
紫色的符文在空中閃閃發光。
隨著那光芒越來越濃烈耀眼,周遭的一切都開始扭曲,向內部塌陷而來。
蘇瓔試圖移動,卻發現自己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
事實上,早在被拉進空間的時候,蘇瓔就開始嘗試用虛空能量毀掉這裡,然而至今也無果。
她扯了一堆有的冇的,也是想趁這時間看看能否擊破這個世界。
“我冇法殺死你,但你會停留在時空的漩渦裡。”
狂怒之王低聲說道:“然後永遠迷失,陷入沉眠之中,和死亡無異。”
“……”
蘇瓔依然被束縛在方寸之地。
她嘗試著用虛空能量突破這個區域,幾次都毫無進展。
過了幾秒鐘,蘇瓔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虛空能量吞噬的是實體物質。
而這種程度的世界裡,困住她的恐怕不是有形的物質——可能是所謂概念操控下生成的力量。
那如果從這個角度說,她的能力本身其實也是一種從概念上生效的力量。
虛空能量所觸及的一切物質都會湮滅。
——隻要符合物質的定義,這個概念就會生效。
假如要將其擴展的話,那就要將對這個目標的束縛徹底解除。
這個想法升起時,她感覺身上似乎溢位了某種力量,就像是什麼東西被抽取出來一般。
“你剛纔說,如果殺死你,宇宙意誌就會注意到我?”
蘇瓔問道:“我不這麼覺得,畢竟殺死林河的那幾個人,還活得好好的。”
“林河隻是它選中的工具罷了,一個壞了可以找另一個。”
弗瑞好整以暇地說道:“我是它的敵人。”
蘇瓔微微搖頭。
在狂怒之王震驚的視線裡,她周身有源源不斷的紫色光輝湧動而出。
點線麵。
虛空能量迅速凝聚成利刃。
“我忽然想好我的世界應當是什麼樣的了。”
或許是因為人類的靈魂無法像噬骸者一樣輕鬆與身體分離,除非是精神類能力者,其餘的人很難直接感應到自己的精神力量。
在虛空之眼裡重塑身體的期間,蘇瓔第一次清晰地感應到了自己的靈魂。
以及與靈魂伴生的各種力量。
精神力就是其中之一。
或許算不上強,但隻要自己足夠專注,就能完完全全感應到這種力量。
所謂的世界,其實就是在自己的能力基礎上,用精神力構建一個獨立的空間,在空間內改寫概念。
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難的是感應到操縱精神力本身,但是對於靈肉分離的噬骸者而言,這就是基操了。
“你看。”
蘇瓔神情輕鬆地豎起左手食指,在雙目間輕輕一晃。
“我眼見之處——”
她琥珀色眸子裡倒映著煙紫流霞,顯得瑰麗而夢幻。
“皆可湮滅。”
她揚起右手,掌中扣住詭豔的鳶紫色長刃。
虛空能量如臂指使,跟從著意唸的驅使,尺許長短的鋒刃驟然拉長,化作一道長過百米、彷彿能斬獵蒼穹的巨劍。
弗瑞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的世界,你的力量,你的存在。”
巨刃豎劈而下。
整個空間瘋狂地震動起來。
肉眼可見的一切都在崩塌陷落,綺麗的霞光變成一個個瘋狂轉動的漩渦。
整個世界裡的虛空能量悉數被抽乾,剩下一片枯槁死寂的灰色。
緊接著,輝煌的紫光如同海潮洪流般滌盪開來,淹冇了空間裡的一切。
“……”
同一時間,坐在神殿廢墟上等著戰況結果的人,也若有所感地抬起頭。
天空中倏然浮現出一道恢弘浩蕩的紫光,似乎將整個黯淡的蒼穹都撕成兩半。
它勢不可擋地一路向前延伸,甚至橫貫了整個虛空也不曾停歇。
徐安雅:“???”
她站起身來,下意識朝著紫光轟然而去的方向看去。
整個虛空似乎都出現了裂口,露出外麵黑壓壓的艦隊群,以及宛如巨型蜂巢般的太空建築。
它比聯邦最大的空堡還要雄偉巍峨,上下裡外被分割出數千個空間和出入口,建造船塢層疊錯落,密密麻麻的戰艦往來穿梭。
其中甚至包括高等蟲族的巢艦,那種如同城市般的巨大飛船,在這座建築前也顯得渺小無比。
蟲族的搖籃。
它是一個傳送裝置。
據說能將蟲族們傳回它們的原宇宙,也能將蟲族們在其他位麵采集的各種能量輸送回去。
當然,倘若發生了戰爭,這個東西也可以用來增援或者跑路。
徐安雅心裡湧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下一秒,紫光不曾停歇。
“………………”
徐安雅麵無表情地看著搖籃被一分為二。
數不清的蟲族船艦逃命般從裡麵飛了出來,茫然地懸停在星空中。
徐安雅:“從冇有噬骸者能做出這種事。”
過了幾秒鐘,旁邊傳來一道略顯僵硬的聲音。
“我不知道。”
蘇瓔的身影從空中浮現出來。
她有些懊惱地說:“我根本冇看見,而且我沉浸在那種感覺裡,忽然領悟了開世界的方法,我太興奮了,你明白吧。”
徐安雅其實也明白,因為她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然而她覺得自己的理解並冇什麼卵用,“你應該把這話去和蟲神說。”
誰知道,旁邊的人竟然真的點了點頭,“嗯,我待會兒去和他道歉。”
徐安雅:“……”
徐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