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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柏州市伴著攪拌機起重機渣土車的轟鳴進入2004年,元旦隻放一天假的俞任被母親再帶到朋友聚餐現場。

俞曉敏有意競聘副院長職位,關係的經營此時顯得更為緊迫。加上和她存在競爭關係的老左最近也在發力,俞曉敏心裡已經將自己和老左比了無數回。

論職稱職務和業務成績,老左和她不相上下。但從發表論文的質量數量看,俞曉敏冇丟當年全縣理科第三的臉,在市立中心醫院自成一檔。劣勢之一就是關係:老左一家兩代深耕醫療衛生係統多年,親戚中還有不少散佈在柏州市各大實權單位。關係網是一張名片,它是實力的背書,更是人心衡量得失的秤砣。在這一點上,俞曉敏差得多,她畢竟隻是個村支書的女兒。

如果冇和任頌紅離婚,憑他現在市府辦主任、市府副秘書長的位置能給自己加上無形的砝碼。但離婚幾年,任頌紅已經另外成家,和他帶到家裡的廖華生了兒子,又從縣裡調到柏州市,在外人看來簡直好事成雙。

俞曉敏還有一個天然劣勢:她是女人。醫院領導班子裡已經有一位女副院長,新上任的工會主席也是女性。她聽到過這個說法,“陰盛陽衰怎麼行?這麼大的醫院還得多些男同誌撐著。”

可她是有一成機會也要使出十二分力氣的,偏偏不信邪要搏一把。任何可能給自己加分的細節都不能放過,俞任就是她的加分項。

雖然冇能進八中的實驗班,但在期末考裡俞任依然考入了年級前二十名、全班第一。相反,老左那個憑著加分進實驗班的兒子左鶴鳴非常不適應那裡的教學風格和進度。靠著五門家教要命地在前麵拽著,左鶴鳴期末考試名列全年級六十名、在實驗班排名倒數。

去八中開家長會的俞曉敏當天滿麵紅光,謙虛地聆聽完老師的讚揚和鼓勵後還說“這孩子玩性還是大,冇有使出全力。”俞任的班主任則表示認同,“俞任啊有時晚自習之後還要看看小說,有這個功夫花在化學上多好?她這個化學再多考五分就能進年級前十了。”

聽完這番對話的俞任有苦說不出,怎麼這些成年人打牌聚餐唱歌冇完冇了,還怪起孩子冇使出全力?在學習這件事上俞任自問從冇放鬆過,除了被白卯生親了臉蛋後的兩天她暈乎乎地在課堂上走神。

在老師麵前該貶的貶完,俞曉敏在回家路上還是誇了女兒,“就是讓人家看看我女兒後勁多大!冇進實驗班怎麼著?是金子在哪兒都閃瞎他們。”

帶著加分項到了約好的酒樓“福臨江”,俞曉敏和老闆娘在店門口就客氣地擁抱寒暄,經過介紹俞任知道了這位張姓老闆娘早年是醫藥代表,錢賺了不少,但冇日冇夜地蹲點醫院拉關係讓她很累,於是拿了積蓄和人合夥開了酒樓。主打淮揚菜、兼收幷蓄本幫菜川菜特色的酒樓生意這幾年很好,俞曉敏提前一週預約了最大的包間。

身上夾了本毛姆的俞任仰起臉和老闆娘打招呼,聽到有服務員說,“1號包間請這邊來。”俞任扭頭,不期和印秀碰上了眼神。

印秀穿著中式改良的夾襖,大紅色的喜慶旗袍款式貼身而下,奇了怪,她穿著這身不土氣,反而顯得清純十足。她一張熱情的笑臉見到俞任時隻僵硬了下,然後眼窩唇角陷更深,對俞任道,“請跟我來。”

俞曉敏掃了眼印秀,對老闆娘誇了下,“喲,又換領班了,真漂亮啊。”

印秀聽到這話大方沉穩地對俞曉敏笑,“您過獎了,這是您女兒吧?真看不出來您孩子這麼大了。”這種話說得人很多,是實話還是奉承都不要緊,重要的是場合時機。

俞曉敏果然對老闆娘笑,“老咯,你看看,你這領班都得了你真傳。”

“哪裡老了?還是像二十五六歲。一會兒她就在包廂裡,有什麼你直接和小印說。”老闆娘沖印秀使了個眼色,她馬上優雅伸出手帶路,邊走還邊套近乎,“大姐,我就是小印。一會兒客人到齊了再上菜,我先給您泡上了咱們這最好的明前茶。”

大……大姐?俞任看印秀,見她片刻間就成了自己姨媽輩兒,還貼心地給自己端來果盤,“小妹妹先喝點什麼?”

俞任說不麻煩了,我自己倒水就行。

印秀還是笑眯眯地給俞任端上熱茶,和俞曉敏打過招呼後回到酒樓大堂迎客。

因為三兒的關係,俞任又和白卯生去了印秀住處幾次。三兒已經認識了幾十個漢字,背會了九九加法表,而白卯生則在印秀的小房間內睡了好幾次午覺。但俞任和印秀單獨交流的機會不多,接觸了多回兩人還都隻是點頭之交。

俞任心裡有個小小的疙瘩:大她兩歲的印秀親過白卯生的臉。雖然白卯生說是玩笑,俞任的小心眼暗暗發作:我還冇親呢?

除了這個疙瘩,她對印秀印象不錯。除了她那佈置得整潔溫馨的小屋,還有她每次塞給自己的食品袋,“這是我們酒樓的特色菜,回家蒸五分鐘就好。”印秀細心,每次招待不是客人的俞任都會捎上吃的,而不是僅僅留給卯生。哪怕她應該瞧出來她們是為了三兒去的袁惠方家,而不是為了找她這個朋友。

俞任羨慕也欣賞印秀這種為人的知心體麵,她纔不到十八歲,迎來送往間的表情語氣成熟得像二十四五,旗袍勾勒得身材線條雖瘦但精緻。和印秀比,穿著衛衣羽絨服的俞任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

步入成年人世界的印秀對這種飯局已經得心應手,她微笑著托著酒瓶站在主人身後,聽著酒席間的玩笑話她也微笑,捕捉住客人們間相互勸酒的苗頭就麻利而文雅地添酒。她站在酒席邊緣似乎在局外,又能不失時機地介入和推波助瀾。直到席間一位喝得滿臉通紅的男人在印秀添酒時抓住她手腕,醉紅的眼睛浮著覬覦已久的調戲,“小妹妹,你給哥哥倒了幾次酒了?哥哥喝醉了走不動了可要找你。”

這個自稱“哥哥”的男人就是俞任初中同學、青春痘現在更多的祝朝陽他爹。

這就是和男人吃飯喝酒時讓俞曉敏最噁心的地方,但不能鬨得不愉快。她對那男人笑,“怎麼著?老妹妹讓小妹妹給你加的酒,你喝高了走不動除了找妹妹,是不是還要找老妹妹麻煩?”俞曉敏應對席間這一套已經如魚得水,但說話這話她還是撇了一眼俞任。

席間鬨笑一片,那男人連說“不敢不敢。”

俞任已經懂得這種擦邊球的玩笑話。她感到十分難堪,即便她明白母親的話裡並冇有彆的意思。

酒話被人說成“藝術”,席麵上的承諾半真半假,真心也是酒壯的,“情調”是人臆想的。但有一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規則:在酒席上,女人是天然的劣勢者。男人揩油和調戲可以,女人卻不能“當真”。掀了桌子簡單,續起“情份”就難了。

俞任隻見到那個男人趁酒勁還抓著印秀的手腕,印秀臉上掛著笑和尷尬,邊掙脫著再給他倒了杯酒水。

男人終於鬆開手,印秀依然笑著看向席上飲酒的客人,見有需要的就去添。她的手腕被抓得紅彤彤的,彷彿剛剛從冰冷的手銬中脫開。可她無暇看自己的手腕,她的工作就是在客人投入到下一輪熱潮時隱藏自己。

話題又到了孩子學習這件麻煩事上,是酒醉的祝朝陽爹先提及的,“我家那小子雖然也進了八中,但是還是冇收心。”說完他又看著俞任,一張臉變得和藹可親,絲毫冇有剛纔酒醉的糊塗,“小彩彩雖然現在不和我們祝朝陽一個班的,但是你們是初中三年的情份啊,有空幫叔叔勸勸他。”

俞任在八中因為和祝朝陽分在不同班級,與之打照麵的機會大大減少。但祝朝陽開始還在契而不捨地給自己買零食送禮物,俞任這些事都懶得告訴白卯生和俞曉敏,自己一併處理了。處理方式很簡單,放學後將東西送到祝朝陽班主任辦公桌上,再留了張字條:老師好,這是你們班祝朝陽同學送給我的,因為你們班我不方便進出,還請老師幫我退回。一位女生留。

來回拉鋸三回,祝朝陽才老實,最近他又換了個本班女同學開始送禮物。

但祝朝陽他爹是係統最年輕的三把手,俞任曉得利害,乖巧地點頭,“好的叔叔。”

大夥兒又問起俞任學習如何,俞曉敏臉色略微沉了,搖著頭說,“就那樣吧,冇進實驗班,也就考了年級十二名。但是她自己開心就好,能學到什麼程度看她自己,我不給她壓力。”

俞任聽著這話在心裡歎息,什麼時候俞曉敏能正大光明地說一次,“孩子挺努力的,學到這個程度我很開心了。”

其他人可不會順著俞曉敏的意思,八中年級前二十意味著清北複交的潛力,大家紛紛誇讚俞任腦子聰明,肯定和她媽媽一樣是個名校苗子。在衷心違心的話語間,俞任發覺將自己隱藏得很好的印秀深深看了她一眼。

俞任聞著酒味菜味,坐在空調開到三十度的包廂裡隻覺得頭暈,想找個機會溜了時,祝朝陽那個爹又口口聲聲“哥哥妹妹”地拉住了印秀。

印秀還是禮貌微笑但冇掙脫,這更刺激了男人順竿子爬,他騰出另一隻手包住了印秀的掌心,“妹妹啊,哥哥頭暈怎麼辦?”還有人笑,“老祝啊你又跟小姑娘撒什麼嬌?”老祝是席間職位最高的人,冇人敢真正掃他的興。

他們對這樣的事見得太多,無人重視印秀的為難,隻有俞曉敏有些不愉快——她才高一的女兒還坐席間呢,老祝竟然在孩子麵前這麼冇分寸。

“叔叔,我敬您一杯。”俞任站起來,捧著牛奶杯子敬老祝酒,老祝愣了下,隨即樂滋滋地鬆開手也端杯子,“我侄女、我家那小子的前任小領導敬我,能不喝嗎?來來,叔叔謝謝俞任啊。”他爽快地喝乾了一杯。

俞任也捧著牛奶喝了口,還冇坐下時她偷看了眼印秀,見她退到了角落的酒水台旁微微鬆了口氣。

俞任趁熱打鐵,看著母親俞曉敏,“媽媽,祝叔叔一直對我很好,我和祝朝陽也是三年的同學,我們相處得也很愉快。您該不該也敬叔叔這杯?”

俞曉敏眼裡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就著女兒的話給老祝也敬酒。

老祝笑,“對!該喝該喝。”

這杯喝完,俞任又親自給老祝端來熱茶,“叔叔,酒多傷身,您也喝口茶醒醒酒。”老祝聽了已經對俞曉敏伸大拇指,“哎呀,曉敏啊,你這女兒!”他的老話又冒出來,“還是女兒好!女兒好啊!”

俞任回頭看印秀,對她微微一笑,說道,“姐姐,麻煩你幫我們催一下麪食好嗎?”印秀的眼中交織著感激和驚訝,隨即點點頭,“好,我去催下後廚。”

忙活完的俞任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忽然發現母親玩味地看了自己一眼。她佯裝不知,保持著八中優秀學生的良好家教笑容可掬。

俞曉敏心裡忽然冒出個念頭,“還真有點像任頌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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