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照進影子裡,在黑漆漆的地麵,開出了一朵曼陀羅。
七月睜大了眼睛,鬥大的淚珠不停的自眼眶中滾落。那鮮紅的,透著一絲黑氣的血淚,在慘白的麵上留下一道道的血色的痕跡。
噗通~~噗通~~
從來冇有過任何搏動的胸口突然開始緩緩的跳動了起來,鼓脹的、酸澀的痛著。七月大張著嘴巴,突然充實起來的胸腔痛到整個身體幾乎快要爆炸。她死死捂著鼓脹撕裂般的胸口,緩緩的蹲下身體。腦海中開始不斷閃回一些詭異的、零散的畫麵。
煙花下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夏英和李倩,哭泣著彼此擁吻的她們。漆黑無光的山林內,如破娃娃一般、滿身是血躺在地上,圓睜著雙眼死不瞑目的女人。被殺死的那個男人,惡劣到讓人作嘔的笑......
耳畔有呼嘯而過的風,有淒厲無助的慘叫,無數雜亂的聲音鋪天蓋地的砸將下來,七月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捂著腦袋。滿眼儘是痛苦和惶惑。
那些聲音,那些看不清臉的身影,他們,是誰?
“琳琅,你不要怪我們,要怪,就隻能怪你自己命不好。怨不了彆人。”
“你是個棄兒,是棄兒!是我們把你帶回家,給了你名字,給了你家,給了你如今的一切!你要知道報恩纔是啊!”
“棄兒,就不是人了麼?”
沙啞的聲音裡是裹挾著無儘的痛楚,七月捂著胸口,瞪著空洞無神的雙眼,顫聲問道:
“我不怨天、不怨地,我隻想陪著我的青哥哥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對我?”
如冰般的輕語帶著顫抖的哭腔,七月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四周,她看不見,此刻,她什麼也看不見。
“琳兒,琳兒不要!琳兒!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回來,求求你回來好不好?”
“七月!七月!你看著我,七月,你看著我!你怎麼了?嗯?哪裡痛?哪裡難受?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耳邊恍惚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慢慢的,兩個人的聲音又漸漸合併成了一個人的聲音。帶著回聲,在這片漆黑無光的世界裡,不停的迴盪著。
“王青,我恨你,恨你......”
短短幾個字,似自齒縫間擠出的一般冷硬。眼中的血淚,似不會乾涸的一般,不停的滾滾而下。
忘塵看著周身戾氣鼓盪,讓自己完全無法靠近的七月,心,慌亂的找不到任何的著落。他想要靠近她,想要抱緊她,想要告訴她彆怕,彆擔心,他在,他一直都在。可是,鼓盪的氣旋死死將他擋在了外麵。無論忘塵怎樣拚力前行,依舊無濟於事。
七月蒼白的麵頰逐漸開始顯現出一道道黑漆漆的經絡,那經絡中像是有什麼在快速蠕動一般,進一步加深著七月此時的痛楚。七月像一條缺水的魚,大張著嘴巴想要呼吸,可乾涸的沙漠卻吝嗇的給不了半分水汽。
耳邊滾動不休的聲音還在繼續,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
“你是聖女,是山神的妻子,你不可以嫁給青兒,你不能害了他!”
“我們救了你,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替曉兒嫁給山神又怎麼了?這麼多年好吃好喝的供著你,難道你都忘了嗎?”
“做人要有良心,你爹孃養你一場不容易,你得知道報恩!”
突然,嘈雜的耳邊突然變得極其安靜,一道森冷的聲音驟然闖入七月耳內。
“既然你是聖女,不管你願意不願意,你都隻能是山神的新娘。既然你的身體已經壞成這樣不中用了,我們隻好把你的心獻祭給山神。丫頭,彆怪我們!這是你自找的!”
“放心,她的魂魄出不了這副身體,隻能跟著這副軀體永永遠遠的爛在這裡,永世不得超生。她冇辦法來找我們尋仇的。”
痛,身體被生生切開的痛楚,鮮活的重又上演了一遍。七月記得那份血淋淋的痛楚和無助,記得那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力和絕望。
“殺,殺了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一刀殺了我!”
她記得自己哀求著、哭求著、祈求著,卻並冇能換回他們絲毫的憐憫和仁慈。他們就那樣生生扒去了她的嫁衣,活生生的,將她開膛破肚。
“嗬!人性,冰冷肮臟的叫人噁心。”
那聲音,似是夏英的,又好像,是她自己的,七月分不清。隻覺得體內那一陣陣翻湧著的撕裂般的痛楚,突然竟漸漸消失了。
一道白光自眼前驟然炸開,七月眼前的漆黑像是被一把刀驟然劈開了一般,光亮瞬間照進了她的眼中。七月抬手擋住刺目的光線,迷濛視線中,一個似虛似幻的身影快速朝著她衝了過來。
“七月,七月你怎們樣?”
“琳琅,琳兒!”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七月低頭看了眼被大力抓住的胳膊,用力的、堅定的掙脫開來,眼中帶著疑惑以及讓忘塵心墜冰窟的嚴寒。
“你,是誰?”
“什、什麼?”
忘塵怔怔的站在原地,望著七月眼中那陌生的、猶如海嘯般的深沉恨意,緩緩地握緊了雙拳。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是嗎?應該是嗎?不是嗎?可以不是嗎?
命運給了彼此再次相遇的機會,命運既然讓他們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遇,想來,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可以彌補她的機會吧?可,若是承認,若是......
不敢繼續直視七月那雙黝黑深沉的雙眸,忘塵躲閃著低下頭,握緊的拳頭被捏得咯吱作響。周圍安靜的彷彿整個世界已經死去了一般,冇有等來忘塵的答覆,七月再次出聲問了一遍:
“你,到底是誰?”
鬆開拳頭,緩緩抬起頭看著七月,忘塵彷彿不知道七月在說什麼一般,茫然問道:
“我?我是忘塵啊!”
“道長?”
“對啊!是我!你,七月,你怎麼了?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冇什麼,方纔,恍惚間將你認成了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什麼人?”
“一個,絕對不可以出現在我眼前的人。”
默默拭去臉上的黑紅血淚,七月重又恢複了往日了的陰冷淡漠。看了眼依舊灰濛濛毫無色彩的天空,伸手捂著搏動極其緩慢的胸口,低聲呢喃:
“還是,死不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