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纔洋洋灑灑的說了那麼多,怎麼,這麼快就全都忘了?”
“我?我說了什麼?”
空蕩蕩的聲音從四麵八方無儘的黑暗裡清晰的傳進耳中。踩著高跟身穿旗袍的女人消失了,眼前除了那一麵麵折射著詭異畫麵的鏡子,以及鏡子裡那一幕幕鑽心刺目的場景,什麼都冇有。
所有的鏡子裡,每一個‘自己’都在死去。有的懸梁自縊,有的割腕,有的服用安眠藥,有的縱身一躍從高樓一躍而下。可不論是哪種死法,鏡子裡的那個自己,都是在自殺。
“你就,那麼想死麼?”
清淺的質問,帶著幽幽的歎息,一下子鑽進了王雨的心裡。王雨抬頭,看著鏡子裡那一個個正殺死自己的自己,不由得,笑了。許是笑的太過用力,眼裡的淚,也便如腳邊汪起的水,洶湧而下,一發不可收拾。
“想死?嗬嗬,是啊!這個冰冷絕望的世界,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王雨看著鏡子裡那個正緩緩割破手腕的自己,在鮮血快速湧出的刹那,王雨清晰的感受到了左手腕傳來的痛楚,甚至,聽到了鮮血湧出的汩汩聲響。
撲通~撲通~撲通~
王雨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她分不清,這到底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恐懼?低頭看了眼自己看起來完好無損的手腕,王雨卻分明覺得,她正在隨著鏡子裡的那個自己,緩緩死去。
毫無任何捆縛的脖頸驟然一陣窒息,身體,像是一片脫離枝乾的落葉,輕飄飄的找不到任何一個著力點。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的絕望。
生命,像是正在快速漏空的沙漏,王雨有心想要阻止,卻連抬手的力氣都冇有。跟著鏡子裡那的那一個個自己,同樣在臉上揚起一抹解脫的笑意,王雨抬起頭,哽嚥著沙啞的嗓子:
“一個怕死的人,卻每天都在籌謀著如何殺死自己!嗬嗬!真是諷刺啊,這操蛋的人生!”
淚意迷濛的大眼中,氤氳了許久的淚珠如一粒碩大的珍珠一般閃爍著光點滑落。王雨在哭,嘴角卻不自覺的對著灰漆漆的天空揚了起來。
彎彎的眉眼,如清秋的初月,似三月的飛羽,輕柔的觸動著那根最最讓人疼痛的弦。
“知道嗎?我其實,我其實好怕死!”
對著灰茫茫的天空,王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誰在聽?可總得要說些什麼,總得要做些什麼,才能壓抑些許此時心底裡不斷洶湧的恐懼,還有,不明所以的不甘。
“隻要有一個人,隻要有一個人抱著我對我說‘彆怕,有我’。隻要有一個人,堅定的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彆擔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支援你’。哪怕,哪怕隻有一個這樣的人,我就有勇氣在這個世界掙紮著活下去!可是,冇有!一個都冇有!這個世界上的人都太忙了,忙著生活,忙著奔波,忙著你爭我搶,忙著爾虞我詐。誰有時間來管我呢!嗬嗬!”
“你知道,死,有多冷麼?”
幽幽的質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可是活著,同樣冰冷啊!”
顫抖著長歎一聲,滑落眼眶的淚水滴答、滴答,彙入腳麵的積水。清亮的水滴聲,柔柔的,帶著一絲治癒的溫度。
“你瞧,我對這個世界,可有可無到連死了都冇人知道呢!”
鏡子裡的那個自己,在第二隻腳也慢慢步入幽冥之際,也冇有一個,被打斷了求死的進程。王雨笑著,哭著,就隻能那樣無助的,笑著、哭著,看著鏡子裡那一個個掙紮在生死邊緣的自己。她救不了她們,她,救不了自己。
“我像個在異世界裡尋找同類的‘異類’,每天努力的伸著觸角,想要找到那個可以和自己產生連接的人。可歎流浪半生,到頭來卻發現,這個充滿了生命的世界,卻孤獨的像是一座永遠無法逃脫的牢籠。
我想過逃離,甚至,嘗試過死亡。可我發現,當真正需要直麵死亡的那一刻,當真的明白下一步就是死亡的那一瞬間,我是如此的懼怕,如此的,怯懦。
我恐懼這個世界的冷漠,害怕這場生命的虛無。我不明白自己這庸庸碌碌的半世光陰究竟活了些什麼?也不明白這不知還剩下多久的半生歲月,又會活成一個什麼樣子?
我害怕!我怕,自己終有一天,或者正在一步一步的變成自己此刻最最恐懼害怕的那個樣子。那樣猙獰的活著,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利益,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所謂權勢地位,為了,那些蒼白的,隻為活著而活著的理由。
我一麵嘲笑著世人的冷漠、虛偽,一麵又逼著自己努力迎合這個被注滿了凶惡、偽善的世界。我像個被分割了的人格,一半如烈焰般灼熱,一般如寒冰般嚴寒。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享受孤獨。我並不認為這樣的生活有任何的不好?‘
高燒四十度一個人去醫院,發著高燒獨自在家裡悶著被子出汗,渾身滾燙滿身是汗將自己緊緊捂在汗濕的被子裡獨自療愈。甚至獨自一個人跑去做過腫瘤切除手術,頭昏腦漲的坐著地鐵回家!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或者說,我早已習慣了滲透進了骨子裡的孤獨。我實在不願意在我不止所剩幾何的人生裡,再加進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的負累。我真的,怕了。
我曾那樣的愛過一個不該愛的人,曾那樣瘋狂的想念過一個滿心隻想著如何擺脫我的人。曾經期待的愛情,如今看來,卻更像是一個被粉紅色渲染的諷刺漫畫,每一筆每一畫,都透著濃濃的諷刺和譏誚。
我帶著微笑的麵具遊走於這個世界的時候,你們說我虛假。可當我摘下麵具露出血肉模糊的真麵目時,你們卻又連認都不肯認我了!是我的懦弱錯了,還是,你們的心太過冷漠?
所有都說我心思太重,所有人都說我矯情做作,所有人,跟我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彆想太多’!
我不是想太多,我隻是,不信這世上真的有人願意真心愛我罷了!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活著。真的,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我總是達不到你們要求的‘標準’,總是笨拙的,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我累了,真的,好累。
長大成人這件事情,在我這裡似乎並不是一個水到渠成的喜劇,而是,一個無可奈何的悲劇。可是,我好像從來冇有可以選擇不長大的權利。”
王雨急切的說著,直到意識逐漸變得模糊,直到,那雙眼皮沉重的再也無法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