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曾經在死亡邊緣線上掙紮,夜戰中,他的大腿受到重創,鮮血難止。像他這樣的傷兵,基本上等於被判了死刑。
軍醫,有,但是隻有十數人,平均兩百名傷兵攤上一位軍醫。指望軍醫救治活命與求神賜福一般玄,草藥有限,即使能幸運敷上也還得經過炎症的考驗。古代的醫療水平低下還在於對自然的認知不夠,消毒意識奇缺,多數傷兵熬不過傷口發炎。
在二狗子祈禱大神之時,李懷唐來了,帶來數百人,帶來醫藥。
很不可思議,驃騎大將軍啥時候改行從醫了?居然成了殺人和救人截然相反的矛盾體。
奇怪而新鮮的一幕在眾傷兵眼前上演,數百個大鍋被支撐起來,柴火在下燃燒,水在沸騰,布條被拋進去。
李懷唐選擇了一名傷兵做示範。二狗子幸運中頭彩。
烈酒不是用來喝的,金吾衛士兵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奇聞異事,李懷唐用它來為他們清洗創口。
軍醫不明所以,清洗創口是必需的,問題是,為何不用清水?包紮傷口用的布條還得經過沸水煮半個時辰?
答案很簡單:減少傷口發膿的機會。
軍醫還是不懂,不過不要緊,李懷唐隻須他們照辦。
半柱香功夫,二狗子的傷口已然上好藥並被包紮好。
“好了,放心吧,再換兩次傷藥應該能痊癒。”李懷唐拍著二狗子的肩膀給予鼓勵。
二狗子內牛滿麵,激動哽咽。不僅是他,所有傷兵都有同感。放眼全大唐,哪位大將軍真正重視過負傷的將士?此重視與彼重視在實質上區彆明顯,到傷兵營的慰問和鼓舞更像一場作秀,從療傷手段、傷藥以及醫護人員的配備齊全,唯獨李懷唐將它當作一回事,並認真對待。
不到傷兵們不感動,事實如此。他們的大將軍陳玄禮甚至一整天連影子都冇出現,瞧都冇瞧他們一眼,到場的戶部兵部官員聊聊無幾,醫藥就不說了,連水和糧食都成問題。
官呐,你們在忙什麼?
廢話,當然是在謀取自己的利益。
這個現象多少引起了李懷唐的疑惑,金吾衛好歹算是壽王黨的嫡係,怎麼如此不招他們待見?
傷兵很多,李懷唐一直忙碌到夜色降臨,正準備離開,冼大郎從玉雞坊匆匆趕來,神情嚴峻。
一張紙條遞到李懷唐手裡。
片刻之後,紙條被燒成灰燼。點火人李懷唐凝望著皇宮方向的天空,冇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去東城!”
命令豪氣乾雲。
路上,王悔忍不住詢問。
李懷唐卻沉默不語。
王悔感到不對勁,跟隨李懷唐的這些日子,他已隱隱察覺冼大郎的身份,此人出現,必然有大事發生,還有,上將軍盯著皇宮方向的神情很古怪?
“上將軍收攬金吾衛軍心,難道不怕陛下猜忌嗎?”
王悔選擇迂迴進攻。
李懷唐望向他,半晌才說一句,卻答非所問:“天予之,取否?”
話畢,不等王悔消化,隻見他精神一振,喝令:“張仇,小年。”
在!
天將降大任,兩人挺胸抬頭。
“命你們今夜率三千人在上東大街上集結待命,進攻號起,即刻趕到清化坊。”
遵命!
“裴南。”李懷唐看向這位新晉親兵。
到!
裴南反應迅速。
“你速去南城傳令,告訴胡一箭與鐵牛,命他們率五千軍到定鼎大街集合待命聽號令,令起馬上趕來清化坊,不得有誤。”
令行禁止。三人領命而去。
王悔驚疑不定,“上將軍,你,你這是?”
李懷唐正在考慮該如何與王悔解釋,一道慌慌張張的人影迎麵跑來,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李靜忠?!
王悔再驚。非常時期,這位大宦官不好好呆在陛下身邊,怎麼四處亂跑?
不好了,上將軍,壽王要造反,還要圍攻上將軍的府邸搶人質!
李懷唐吃一驚,王悔吃倆。兩條訊息,頭一條李懷唐已經獲知,後一條纔剛剛聽聞。
“王悔,”李懷唐知道無須詳述了,直截了當奔向主題,“我可以信你嗎?”
選擇題,同樣也是站隊問題。王悔彷彿等的就是這個時刻,不假思索回答:“願為上將軍效勞!”
很好,很強大,這位牛人徹底向他傾斜,一榮俱榮。
李懷唐摘下戰刀遞給他,叮囑道:“憑此刀向郭子儀調兵五千,一旦內亂,馬上解除北城金吾衛的武裝,接管城防。”
王悔領命離去。李懷唐不及細想,招呼親兵轉回清華坊,那裡有他的家人,她們時刻麵臨危險。
上東大街上,馬蹄聲隆隆。
此時,上千名金吾衛撞開了清化坊坊門,在葛忠義的帶領下直奔李懷唐府邸。
“快,快點,”葛忠義不停催促部下。
“哎喲,葛,葛將軍,等等,等等我,”一名白臉宦官落在隊伍最後,上氣不接下氣,眼看要吐白沫,幸虧李懷唐的府邸就在坊門附近。
吃狗屎的李靜忠,若非他臨陣不見人影,我們也用不著跑個半死。
宦官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詛咒。壽王黨的行動太倉促,以致於許多人都冇有心理準備,其中一個重要關鍵臥底人物李靜忠密會後冇有按計劃形勢且不知所蹤,總策劃師李林甫聞變決定提前起事。
接到命令,葛忠義與監軍金大亮火急火燎奔赴目標。
李懷唐府邸前,大門緊閉,金吾衛士兵林立。
“給我聽好了!壽王有令,財富可任取,但是嚴禁碰任何婦人,否則殺無赦!”
破門之前,金大亮拔出長劍警告金吾衛的士兵們。
葛忠義陪著笑臉道:“金兄請放心,他們不敢。這財物嘛,但憑金內侍處理。”
遇到識時務者,金大亮很滿意,“算了,都賞給將士們吧。不過記住,必須抓住那個楊玉環,壽王可親點了她的名。嗯,快動手,萬一李靜忠泄露風聲,咱們都冇好果子吃。”
大門出奇的牢固,金吾衛士兵費了一番力氣才砸開。葛忠義率先闖入。
麵對碎葉公主的阻攔詰問,葛忠義根本不當一回事,嬉皮笑臉道:“大膽?冇錯,老子今天吃了豹子膽!懶得與你囉嗦,來人,把他們統統抓回去!”
金吾衛外戰外行,欺負婦孺還是能勝任的。
雞飛狗走,管家四喜與十數護主的家丁被毆打倒地,現場尖叫混雜著怒斥。
嗖嗖嗖!
弩箭閃影,三名衝在前頭的金吾衛士兵捂著肚子慘叫倒地。
莫非李懷唐在府?葛忠義大吃一驚,本能回身欲逃。
定睛看清,原來放箭的是倆艾婦和一小娘。
奶奶的,被李懷唐欺負也就算了,被他的嬌妻都騎在頭上,這要是傳出去還怎麼混?
將她們綁了!搞定李懷唐後,老子再親自侍候她們三個!
葛忠義露出蕩笑意。
你敢?!安洛兒怒極拔刀,一刀砍向欲來抓他的士兵,奈何力氣弱小,相撞之下脫手。
一旁的小汾娘與小魔女著急,同時從腰間取出一包紙團,扔向金吾衛士兵。
白色粉末漫天飛舞。
哎呀,石灰,我的眼睛!
士兵們拋掉兵器捂著眼睛慘叫。
姐姐們快走!
小魔女朝著葛忠義又砸出一包粉末。葛忠義等急忙轉身避過,回過身時發現美人們在逃。
逃?都給綁了!
士兵們得令,嬉笑上前,吃不到仙子似的美人,吃些豆腐也不枉此行。
葛忠義的運氣貌似不怎麼好,眼看得手,把守大門的士兵失魂落魄跑來告訴他,李懷唐回來了!
咯噔!
葛忠義當場愣了愣,而後氣急敗壞驅趕士兵去抵擋。
身為金吾衛將領,他實在高估了手下的戰鬥力。這場戰鬥,姑且稱之為戰鬥,甚至不能用望風而逃來形容,聞風逃更為貼切。李懷唐的暴喝聲隔著大門震倒一大片,,上百名金吾衛士兵集體執行不抵抗政策,選擇跪下等待投降,包括金大亮在內。
有人不願和諧,仗著人質在手負隅頑抗。
“放我走,不然魚死網破!”
“壞壞救我!”
其實,小汾孃的膽子並不大,刀鋒橫亙在脖子時,一樣的驚慌失措手腳顫抖。
“放下刀讓我走!”
葛忠義眼露凶光,所表現的歇斯底裡與孤注一擲的賭徒毫無二樣。
李懷唐無條件放下武器,冷笑道:“陛下已經佈置妥當,無論是李林甫還是壽王,都難逃失敗的命運,至於你,即使走出了這座府邸照樣活不了。”
“你,你胡說!”
“胡說?你大可以問問李靜忠,他是陛下安插在你們身邊的密探。”
葛忠義一愣,目光轉向站在大門門檻邊的李靜忠,立刻明白怎麼回事。分神那瞬間,一支弩箭從他頸脖脖後射入,穿透喉嚨。
好箭法!
李懷唐搶上前,一手摟著癱軟的小汾娘,一手伸出大拇指向安洛兒表示讚賞。與葛忠義的談話無非是分散他的注意力,給站立於他身後的安洛兒製造機會。安洛兒果然不負重望,一箭封喉。
家裡的小氣候甫定,李懷唐立刻陷入鶯鶯燕燕包圍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