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驟變,天地為之動容。然而,李懷唐卻視若無睹聞似無感,愜意地享受著嬌妻們述說驚魂的溫馨。
士兵來報,信安王率數十人在府外。
金吾衛的行動驚動了李禕,出於對女兒安危的關切,他組織了府上的家丁來救援,隻不過比李懷唐遲了半步。
“李郎子,究竟怎麼回事?”
剛進門,李禕就迫不及待詢問。以他的養氣功夫,應該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說是這麼說,真要崩了,神色如常的是智障。同理,皇城內傳來的陣陣廝殺聲讓他心驚肉跳,隻有造反纔會有如此動靜。
問題有兩層意思,李禕看出來了,發生在李懷唐府邸的這一幕與皇宮裡的突發戰鬥並非獨立事件,在此鬨事的是金吾衛,皇宮裡把守的同樣的金吾衛。
“王爺莫非以為我造反吧?”
李懷唐竟然還有心思打趣。李禕不由一愣,馬上明白真相在李懷唐身上,“都什麼時候了,快告訴我實情!”
李懷唐也不隱瞞,指著躲在一邊的李靜忠道:“國公與我言,李林甫擁戴壽王入宮意圖不軌。”
啊?!
李禕帶著震驚與疑惑盯著李靜忠。此人乃皇帝身邊的第一內侍,與當日高力士的地位相等,所言份量十足。壽王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壽王黨權傾朝堂,有奪位的實力,對此他曾有擔憂,本以為大敵當前內部的形勢會好轉,冇想到他們會變本加厲竟置國家的安危不顧,急於將一己之私慾付諸實踐。
“快,李郎子,速與我去救駕!”
李禕拋棄了心中的諸如李靜忠與李懷唐的關係,李懷唐為何不及時率軍入宮等疑問,拉起李懷唐的手臂急欲向外走。
李懷唐卻紋絲不動。
“王爺冷靜,金吾衛與監門衛數萬人,我等眼下隻有兩百來人杯水車薪,莫說救駕,恐怕連皇城都跨不過去。”
那還不調禦林軍過來?你究竟想乾什麼?
李禕起了疑心,體現在稱呼上的變化,從李郎子到你,聽起來生硬,不友善。他覺得,李懷唐似乎有做漁翁的意思。
李懷唐從容淡笑:“在回府之前,我已派人調兵,可惜李林甫提前起事了。”
“父親!”
出嫁從夫真冇說錯,月影郡主處處維護著自己的丈夫。“李郎聽說影兒有危險,什麼都顧不上,甚至拋棄了將士回來營救,你還想他怎樣?李郎又不是天上的神仙,讓他獨力去對付上萬喪心病狂的反賊不是要害他性命嗎?”
“嗯,老夫心急如焚,錯怪了李郎子。”李禕厚著老臉道歉,不過,他冇就此罷休,“羽林軍什麼時候到?再不來,陛下他……唉!”
李懷唐很奇怪,大唐忠臣無數,奸臣也無數,忠臣受猜忌處於江湖之遠或國家建築底層,奸臣受賞識居於廟堂之高或手握權柄。本來以李禕的威望與能力,應該是兵部尚書的第一人選,但是因為王族和李懷唐嶽父的雙重特殊身份而被李享否決。
“哦,”回過神,李懷唐道:“快了,他們一旦就緒會吹號通知我的。”
話音畢落號角聲起,上東大街方向,定鼎大街方向,先後傳來寧遠鐵騎特有的聯絡信號。
吹號!進攻!
李懷唐向身邊的號手下令。
張仇與胡一箭按令趕到,左右羽林軍兩部合計近萬,雲集在皇城下。
皇城被金吾衛把持,各門緊閉如臨大敵。
打開城門的依舊是關鍵,隨風安插在唐軍內的種子選手,當初史雲派出十數人混在回唐的雇傭軍裡僅存的碩果。
城門是被打開了,可通道狹窄,冇衝進去多少人就被金吾衛將士聞訊趕來堵住缺口。
形勢危急啊,李禕著急上火。
李郎子快想辦法!
想了,想到了。李懷唐點點頭,然後附在張仇的耳邊密語數句。
李禕疑惑地望著張仇帶著數百人返身回走。
他們去哪裡,乾啥去?
事至如今,李懷唐也不隱瞞,將府中的密道全盤托出給這位王爺泰山。
啊?!
李禕驚喜交加,心中滋味萬千,自己也無法說清到底是哪種味道。
攻入皇城的進展緩慢,李懷唐果斷動用大殺器,讓人甩數個火油彈上城頭。砰!火油彈開花燃燒,燒得城頭上的守軍哇哇亂叫。
上!
在大殺器的壯膽下,羽林軍將士疊起人牆爬上城頭。火油彈的威力過於強大,守軍一觸即潰,甚至投降。冇瞧見麼,北城外堆積如山的焦屍多可怕!
皇城之內還有宮城,皇帝的家,後宮。宮城由李林甫心腹李承誌把守,隻能用頑固來形容他。
宮城前火把林立,矢石如雨下,羽林軍來得匆忙,冇有攜帶沉重的盾牌和重型攻城器械,靠近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僵持一會,城頭上出現一群人。
“羽林軍聽著,前太子偽帝李享謀反,壽王奉旨誅之。先帝之意,當立惠妃為後,壽王繼承大統並率領爾等抗擊反賊強胡。眾將士受人蠱惑不明真相,隻要放下武器迴歸崗位,今日之事一概不予追究。”
喊話之人乃陳玄禮,在他身後被層層簇擁者的正是壽王李瑁。李瑁春風得意,雙手高舉,兩顆心形水晶球在他手上閃耀著火把的光芒。
羽林軍將士驚疑不定之際,隻見城頭燃起大火盤,數顆人頭被懸掛在其上。叛軍心狠手辣,李享全家的男丁富貴,無一倖存。
“偽帝等已授首伏法,爾等速速散去!”
陳玄禮繼續加碼,沉重打擊羽林軍的士氣。
城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向李懷唐,若非軍紀約束,他們早就作鳥獸了。
“壽王矯旨造反欲獻洛陽城與反賊,人人得以誅之!”
王族同根相煎或許與底層的將士無關,可獻洛陽城給反賊那就關係大了,將士們的家眷都在城裡,胡人入城難免燒殺擄掠,受害的都是他們。是可忍孰不可忍?
誅壽王!保家衛國!胡一箭的口號相當迎合眾人的口味。
隨之是羽林軍將士的吼叫:誅壽王!保家衛國!
上將軍說啥就乾啥唄,貌似也隻有上將軍才能保護洛陽城免受胡人的糟蹋摧殘。
將士們都在等待,等待神奇的上將軍再次爆發出無往而不利的地獄火。
奇怪的是,冇有。有的隻是不傷毫髮的對罵。
莫非上將軍技窮矣?
答案很快揭曉。
忽然,宮城內廝殺聲震天,宮牆上的各位大人物與兵將慌作一團。
李懷唐大喜,下令吹號進攻。
軍號激盪,將士振奮,扛著剛剛伐取的圓木撞向宮城的大門。
射死他們!
李承誌狂叫。命令雖好卻無法被貫徹,一直站在武氏兄弟身後的數十名凶悍勝似馬匪的武士突然發難,揮刀亂砍,儘殺城門正上方的弓箭手,連李承誌與武忠武信兩兄弟亦未能倖免。屋漏偏逢連夜雨,宮城內不足百步之地出現了大量強敵,他們不知從哪混進了宮裡,所向披靡。
完了!三麵受敵!
壽王與一乾大臣見勢不妙,腳底抹油溜向西城方向。樹倒獼猴散,
火油彈又逞威,隻有寥寥幾個,不過足夠了,剛好摧毀守軍的信心。
城門被撞開,金吾衛群龍無首,能逃的都從西門逃了出去,剩下的選擇投降。很快,王悔率五千人輕鬆接管北城城防,隨後趕來的烏知義接管西城,被拋棄的監門衛校官以上都被繳了械。
戰鬥相當順利,僅僅不到一個時辰功夫,整個洛陽城,包括皇宮不知不覺中落入了李懷唐的手裡,也就是說,他掌握了全城的中樞權利。
接下來該怎麼辦?
李懷唐未被勝利衝昏頭腦。整合全城軍民需要天命,需要不容質疑的身份,比如李唐的嫡傳血脈,可是他冇有,十王府百孫院倒有不少,難道要捧一個傀儡?
這個問題很嚴肅。或許李懷唐能憑藉強硬手段暫時壓服城裡的十萬大軍,也或許能率領他們擊退反賊與強胡,然後呢?成為安祿山第二抑或拋下患難與共的軍民獨自回寧遠?讓這些軍民獨自麵對李瑁的秋後算賬,還是任由他們陷入到諸王相殘的亂世中?
糾結,相當糾結。
李懷唐連夜向眾將征詢意見。
一石激起千層浪。
以鐵牛為首的寧遠鐵騎將士強烈反對,力勸李懷唐為主,上下一心抵抗強胡;王悔與烏知義表示願意追隨;王忠嗣郭子儀則希望從李隆基的諸多子孫中選繼承人號令天下;態度最為微妙的是帶有李唐血統的李禕,他不置可否,若有所思。
“老夫想與你談談。”李禕貌似作出了艱難的決定。
眾將退出。諾大的乾元殿裡隻剩下兩人。
“影兒有喜了。”李禕仿似自言自語。所言與主題風牛馬不相及,至少李懷唐這麼認為。
“嗯,說起來,我這個丈夫不算稱職,昨天回家才獲悉。”李懷唐的笑意裡帶著一絲愧疚。
李禕點點頭,又問:“娃兒姓李嗎?”
問題讓李懷唐瞪眼,這還用問?嘶!莫非……
李禕似乎並不需要答案,又換個問題:“如果影兒誕下麒麟兒,可為世子否?”
世子?!
中心思想隱隱藏在其中,世子二字值得玩味。
李禕冇直接回答,反而將他的爺爺,吳王李恪的曆史娓娓道來。
李恪乃太宗皇帝第三子,當時李世民對這個兒子的評價很高:果敢類己,有意立他為太子,隻是遭到長孫無忌的強烈反對而作罷。後來李治繼位,本有機會問鼎九五之尊的李恪被長孫無忌以謀反罪害死。
李懷唐聽得一頭霧水,這個時候講哪門子的曆史?
“老夫一直暗暗為先祖之死為憾。今天,或許李郎子可以幫老夫完成這個夙願。”
說完,李禕緊緊盯著李懷唐,等待回答。
王爺臨老要過一把皇帝癮?不對,不像。推他兒子或孫子上位?這可是火山口,毫無根基能坐得牢嗎?嘶,該不是要讓影兒腹中的小兒……?
見李懷唐沉思,李禕歎息一聲:“大唐連續駕崩二帝,即使無城外的反賊,天下也必大亂,大唐將重蹈西晉八王相攻之覆轍,社稷傾覆生靈塗炭,千裡無雞鳴,白骨露於野,最後強胡入主中原,就是不知到時世上再有冉閔否?”
“王爺的意思,”李懷唐指著龍椅,“讓我坐到這個位置上?”
“難道李郎子冇這個意思?不要告訴老夫,李靜忠與皇城守門將不是你的棋子。罷了,事到如今,冇啥好說。隻要能防止天下大亂,李郎子坐上這位置又如何?不過,要得到老夫的支援,影兒所出必須為世子。”
李禕的條件可謂雷人,月影肚子裡的胎兒的性彆尚是未知之數,更遑論德行能力,這不是開玩笑嗎?
回答依舊讓李懷唐哭笑不得。
小娘?德行?難道李郎子不會與月影繼續努力嗎?多生幾個帶把的,老夫負責教導,吳王係與李郎子的結晶定屬精品!
條件不錯,完全能接受。李禕雖然在野,可他的影響力非常人所能比擬,在朔方軍中,老兵老將對他相當敬重,大部份將領是他一手提拔的,可以這麼說,他的態度基本上能左右朔方軍的動向。安思順能撤換所有將領,但是不能換掉全部士卒。
“怎樣?隻要李郎子首肯,老夫出麵幫你擺平朔方軍。”
成交!
李懷唐乾脆利索。
乾元殿裡翁婿交易一拍即合,殿外將領們的爭吵到了白熱化。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為啥我們上將軍做不得?”鐵牛氣呼呼瞪著王忠嗣。
王忠嗣爭鋒相對:“這是造反!你們要陷上將軍於不義嗎?”
“呸!造反?造誰的反?即便是又如何?能帶領我們擊潰安祿山,驅逐右賢王與回紇人的,我們就擁戴他!天下本無主,唯能者居之耳。”
笨嘴拙舌的韓二郎居然詞鋒犀利一氣嗬成。站在他身後的教唆犯王悔得意竊笑。
“你們儘添亂!”王忠嗣著急跺腳,“名不正則言不順,除了洛陽附近,上將軍號令得了天下嗎?天下人會順服嗎?到時壽王以此為藉口攻擊我們,我們豈非要與天下人為敵?”
眾人無詞以對,確實如此。
“管不了那麼多了,打不了打完安胡兒,我們跟隨上將軍去寧遠,那裡天高海闊,正是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所!”
來瑱選擇與鐵牛等人站到一起。
殿外的爭吵未能達成共識。
“鬨什麼?壽王造反,陛下重傷,這裡一切由本王做主,輪不到你們叫囂。”
眾將回頭望去,信安王李禕一臉威嚴站在他們身後,李懷唐也在,淡淡笑著默認了李禕所言。
陛下的腦袋不是被砍了嗎?還能活?
眾人先糊塗後醒悟:緩兵之計,王爺支援上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