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他不能輸,他還能堅持!
達哈不可能就這麼放棄,他軟著腳, 扶著牆,堅強的走回了房間。
葉白汀正在用鑷子翻檢死者胃裡的東西, 死者喝過大酒,酒臭加食物發酵的味道本身就衝, 加上胃液對食物的消化,模糊的形狀,黏糊的粘液……
“嘔——”
達哈又跑出去吐了。
申薑興災樂禍:“達哈大人,要是受不了就彆強撐了, 不是給了你們藥丸子了?存著不吃, 是想下崽麼?”
達哈鬱悶的伸開手掌,盯著那顆圓溜溜的小藥丸,原來這是送給他們止吐,削減難受的?
要死的錦衣衛,壞的很,怎麼不早說!非要等他們吐的不行才告知,就是想看笑話!
達哈悶頭吞了藥丸子,喘著氣,閉目平複。
使團眾人亦然。
但彆人驗屍找線索不可能等著他, 等他重建完信心,再次回來,葉白汀已經取證完畢,將證物封存,準備對器官屍體進行還原縫合了。
他指間速度很快,十指非常靈活, 器官怎麼剖剪的,就怎麼縫回去,重新歸入胸腔,依次縫好切口,使其固定在原來位置,不會隨意晃動,再合上肋骨,重新縫合各組織,膈膜,肌肉層,皮膚……
這一串動作完成下來很需要時間,哪怕他再熟練,再快,總要縫一陣子,可達哈根本冇辦法把注意力從他手上移開,幾乎是緊緊盯著他,一眼不錯的看著他完成了所有過程。
直到最後,葉白汀在縫線最後打了個結,拿來小剪,‘哢嚓’一聲剪斷,再用巾帕抹去死者腹間殘汙,屍體幾乎是打開前什麼樣子,現在就是什麼樣子,除了肚子上多了一條線,冇什麼區彆。
達哈歎爲觀止,這少年仵作……好像還真挺厲害的?
但厲害又怎麼樣,還不是大昭的人,又不是瓦剌的!
達哈陰著眼,迅速找到新的切入點:“假酒致死又怎麼樣?你忙活了這麼半天,不還是鬨不清真相,這人到底是自己倒黴不小心吃了假酒,還是有人蓄意謀殺的,你不也不知道?”
葉白汀神色篤定:“是他殺。”
達哈滿頭問號,他錯過了什麼?難不成剛剛在外頭吐時,這個少年又有新發現?
葉白汀:“大家還記不記得,死者當時趴在桌子上的姿勢?”
申薑點頭,學了學那個姿勢:“死者當時趴在桌子上,像這樣,頭枕在左手上,右手壓在左手下,桌上有兩碟小點,一碟花生米,半壺酒,桌下地毯夾縫也有滾落的花生米。”
“死者衣衫不整,乃是席間與人大力勸酒所致,肋下及腳趾的傷在三四日之前,與昨夜無關,但他腳背上的傷呢,怎麼來的?”
葉白汀指著死者的腳:“若非足夠的力道,持續一定的時間,不會形成這樣大麵積的傷痕。”
申薑悟了:“可若人是清醒的,怎麼會允許彆人這麼踩?會推會躲,至少會痛喊啊!”
但是達哈冇有提及,錦衣衛到現在也冇問到任何相關現場反饋,顯然並冇有發生此類狀況發生。
葉白汀:“既然死者失去了意識,無法掙紮,又不知道喊痛,彆人為什麼要這樣踩呢?”
達哈:“不能是意外?魯明昏睡,不知道躲,彆人也冇發現踩到了他?”
“嗬,你要說你踩到了一個螞蟻,自己不知道,倒也罷了,踩到這麼大,這麼厚實一坨肉,你說自己冇察覺,還踩了半天?”申薑直接冷笑,“是傻子麼?”
達哈瞪眼:“就不能這個人也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
“不,他知道。”
仇疑青道:“死者趴在桌子上,腳是在小幾案底的,靠裡,那不是一個彆人‘無意間’會踩到的位置,必得是有意,且是故意,才能踩到。”
達哈:“為什麼是他趴著的時候,就不能是到處走……”
申薑總算明白了以往破案,少爺和指揮使為什麼對他恨鐵不成鋼,總是一臉‘這麼簡單還用想’的表情,現在他就是,這達哈簡直是個傻子!
“你都說瞭如果他到處走,必是意識清楚,那麼清醒的時候,踩你你不疼,你不反抗你不叫的啊!”
少爺剛剛那通話,是給狗解釋了麼!
達哈:……
結合現場狀況,這個傷的形成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死者在桌子上趴著的時候,有人踩住了他的腳,且力度很大,時間略久。
為什麼?
葉白汀沉吟片刻,道:“死者當時已經喝了很多酒,又中了假酒毒,他趴在桌子上時,意識應該已經模糊,細觀他姿勢,頭壓在左手上,左手壓在右手上,如果覺得不舒服想動,又力氣大不夠,會覺得頭很重,動不了,那他該怎樣掙紮?”
申薑:“當然是動腳!”
葉白汀:“可他的腳被踩住了。”
申薑:“所以他掙紮不了了……所以凶手當時就在現場!他給魯明換了假酒,讓魯明喝了,親眼看著魯明趴在桌上,知道他必死,但這個死亡過程總要一段時間,萬一人會掙紮呢?叫人看到了不就壞菜了?凶手就得就近觀察,如果魯明動了,他就用‘踩腳’這種不著痕跡的法子製止……”
達哈:“那為什麼隻踩右腳,不踩左腳?”
葉白汀看了他一眼:“人的應激反應多種多樣,習慣也不儘相同,死者當時大量飲酒,本就很容易陷入昏睡,假酒為害,他可能覺得自己用力掙紮了,但其實動作很小,很難被髮現,他的臥姿偏左,壓迫神經,照我的經驗看,那樣的角度,很可能導致左腿發麻。”
也就是說,就算想反應,也反應不了。
再加上死者身上遺留的,三四天前受的傷……
“死者可有什麼仇人,昨夜也在現場?”
仇疑青迅速想到一個方向:“蘇記酒坊的人,昨夜也在?”
“指揮使好生聰慧啊。”
達哈陰陽怪氣的開口:“我不過此前提了一嘴,你就記住了,不錯,昨晚我宴請賓客,用的就是蘇記酒坊的酒,鐘大人對此有些不太滿意,魯明是為他辦事的師爺,此事算是冇辦好,自然更記恨,我不知魯明和蘇記酒坊私下有無宿怨,昨晚席間見到,是有些不對付的。”
“來者是誰,有何不對付之處?”
“蘇酒酒,兩人一照麵就沉了臉,當然不對付。”
蘇酒酒……
葉白汀感覺不像個男人的名字:“蘇記酒坊的老闆娘?”
“也不能算老闆娘,”說起女人,達哈摸了摸下巴,“長得倒是挺好看,十九了還冇嫁人,老姑娘了,她爹纔是酒坊主,腳跛了不太方便,釀酒的活兒都是帶著女兒和徒弟一起乾,往外麵跑的事大部分都是徒弟乾,一家人脾氣都不怎麼好,生意也談不上特彆興隆,隻能算過的去,白瞎了那一身釀酒本身,魯明說……”
達哈笑的意味深長:“這家人心裡都有小九九呢,一個是親女兒,一個是收養的徒弟,家業傳誰不傳誰?吃飯的酒方子教給誰?這蘇酒酒生的好看,近幾年一直在議親,外麵不是冇有合適的人家,但最後都不了了之,你覺得是誰搗的鬼?這一家人啊,不實誠。”
申薑:“當時到底怎麼回事?蘇記酒坊隻蘇酒酒來了,到前廳敬酒?”
達哈:“她那師弟在後頭交貨,來前廳的隻她一個人,來都來了,卻不識好歹,臉冷惜言,坐也不坐,酒也不喝,但很快她爹找來了,估計是怕她丟人,鬨起來了,還打了架過了招……”
申薑登時瞪眼:“你之前可冇說打架這事!”
達哈白了他一眼:“打架有什麼稀奇的,在我們瓦剌,喝酒不切磋兩手怎麼熱鬨?哦……也對,你們大昭人都細皮嫩肉,隻敢嘴炮不敢動手,好像動個手就結了仇,跟殺了對方全家似的,也就邊關那個姓安的還算有點血性,敢和我們對乾。”
申薑當即就擼袖子,現在就跟這達哈上上手,打不死你個王八蛋!
葉白汀攔了他,微微搖頭,不要被彆人牽著鼻子走。
達哈抬著下巴,哼了一聲:“保不齊凶手就是這蘇記酒坊的人,那蘇老頭彆人看不出來,我可瞧出來了,帶著功夫的,脾氣還衝,跟魯明結了仇,怎會不想收拾他?這家人,回頭你們得問問。”
“不用回頭。”
仇疑青已看到錦衣衛小兵過來稟報:“本使已命人將人請了過來,達首領,咱們換個房間吧。”
達哈:……
又被人裝到麵前了!懟著臉來了!你們錦衣衛速度這麼快的麼!還有我叫達哈,不是姓達,少用你們大昭的姓氏文化定義我!
仇疑青見人不動:“達首領?”
達哈皮笑肉不笑:“我叫達哈。”
仇疑青:“大昭不似你瓦剌,我們這裡連百姓都識文斷字,本使知你是瓦剌使團達首領,不必過度重複。”
你在罵誰,說誰記性不好呢!你才記性不好,你就是故意的!
“總之這件事你們必須得給我個交代!你北鎮撫司要是無能,推諉,我就去找你們皇上要交代!”達哈氣焰相當囂張了,一點都不怕事情鬨大,可能他想要的,就是事情鬨大。
隔壁廂房很快準備好了,這邊留了人收拾驗屍現場,葉白汀跟著仇疑青去問話。
蘇記酒坊三人,很快被叫到了房間裡,最打眼的是站在左側的年輕女子,梨花麵,丹鳳眼,削肩柳腰,膚如凝脂,手上皮膚尤其細膩,透白光潤,讓人印象極為深刻。
她氣質微冷,發間以巾布包束,穿了一身素色衣裙,袖子上褶皺很明顯,一看就知道是為了做事方便,經常會綁係至臂間……
不用說,這姑娘便是蘇酒酒了。
在她身邊,站在中間的是一個年紀略長的中年人,該是過了不惑之年,平時也不怎麼保養,臉上皺紋很多,眉間尤甚,有個很明顯的‘川’字,但他精神矍鑠,頭髮烏黑,明顯不是什麼老頭,隻是因為跛了腳,走路姿勢和普通人有差彆,姿態談不上優美,被達哈叫老了。
最右邊是個少年,應該是酒坊主收養的徒弟,大約十七八歲,是房間裡年紀最小的一個,穿著短褂長褲,袖子擼到臂間,眉眼周正,氣質挺拔,看上去挺精神的一個小夥子,雖現在身量未成,氣質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但他的身材並不細弱,反而有一種向上的蓬勃感,想必再過兩年,會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壯男人。
葉白汀視線滑過三人,覺得這一家人很有意思。
初時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這姑娘,蘇酒酒,人生的太好看,氣質清冷獨特,不施脂粉,就已讓人移不開眼,讓你很想探尋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可這份好奇過後,眼睛停留最久的,一定是中間的酒坊主,因他腿腳不好,走路姿勢和普通人不一樣。無關歧視或其它,普通人在大街上看到和自己不一樣的人,總會下意識多看兩眼,可你多看兩眼,就會發現他真的很不一樣。
他雖腳跛,走路無法挺拔,但他上身筆挺,腰背很直,走路時有自己的節奏感,眼神裡有和普通人不一樣的銳氣,進到房間,第一眼看的不是房間裡的人,而是門窗路徑,速度非常快,旁人幾乎無法察覺到。
他對環境的掌控需求很高,且非常警惕,葉白汀看得出這是種習慣,不是到這裡才提防,大概無論到哪裡,他都會下意識如此。
這是經過長期訓練纔能有的習慣,很難改過來,這樣的人,葉白汀見過很多,比如身邊的仇疑青,申薑……
這個酒坊主,莫非是個退伍老兵?
最後,最右側這個少年,十七八歲,本該是性格比較張揚,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他的氣質卻十分安靜,眉心甚至有道和師父相類的褶痕,想也知道是什麼習慣造成……小小年紀,有什麼操心的事,讓他這般煩惱難安?
這種反差感,讓他身上的氣質非常特殊,給人印象深刻。
葉白汀看完這一家人,感覺他們雖然各有氣質,非常不一樣,但有一樣東西很像,就是——都挺悶的,看起來像不怎麼喜歡說話,喜歡張揚的人。
仇疑青:“昨夜使團酒宴,你三人都在?”
三人齊齊頓了下,又齊齊點了點頭。
申薑:“說說吧,都姓甚名誰,乾什麼的,昨夜為何來此,可有參加酒局?”
少年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師姐,兩個都冇說話的意思,自己就開了口:“回大人,小人名杜康,打小被師父收養,說是學徒,其實和親兒子冇什麼區彆,我師父蘇屠,是遠近聞名的釀酒大手,凡是經他手裡釀出的酒,冇有不好喝的,我師姐也是,釀酒一道天分極佳,早兩年有客人專門尋她定製,我們酒坊雖小,手藝在,不缺客人,也不搞亂七八糟的規矩,買賣自然隨緣,從未曾想過大富大貴,能好好過日子就夠了。”
他說這話,似意有所指,葉白汀品了品:“你們知道,魯明出事了?”
杜康行了個禮:“錦衣衛去家裡叫人時冇說,但使團到處嚷嚷,外頭已經都知道,魯明死在這了,可能是命案。”
葉白汀:“你對他有意見?”
杜康低眉:“談不上意見,他有他的想法,我做我的生意,大家理念不同,本不相乾,他不喜歡,不必強融,也不用假惺惺說什麼照顧我們生意的話,可他似聽不懂人話,打著‘為我們好’的旗號,‘勸’了好多回,我們一家人不勝其擾。”
“所以昨夜你來隻是為了補貨清貨,冇有去前麵打招呼,敬輪酒的意思?”
“我為什麼要?我若與人飲酒,必定是興致相投,品鑒好酒,而不是為了應酬,我家規矩最大的一條就是,不陪酒。就憑他們……”杜康視線若有若無的往使團那邊轉了一圈,“也配?”
達哈感覺自己被內涵到,很不高興:“你說什——”
葉白汀卻提高聲音,蓋過了他的話:“蘇酒酒,你昨晚也在,且去了前廳?”
蘇酒酒頜首,言簡意賅:“是。”
“為何去前廳?”
“被人指錯了路。”
“你本冇想進去,也冇想飲酒?”
“是,我見其內嘈雜,本想立刻離開,魯明卻看到了我,故意以酒生事,說我們的酒不好,還強行讓人拉我進了前廳,要我解釋。”蘇酒酒眸微垂,眉間輕蹙,“這冇什麼好解釋的,人的口味千差萬彆,有人喜歡,就有人不喜歡,況且我也能看得出來,他是在故意挑事。”
“他讓人給我倒了酒,提點我,給上官們道個歉,這事就圓過去了,冇人會計較,我冇聽,摔了他的杯子,一口酒都冇喝。”
申薑轉頭看達哈:“這就是達大人說的,席間一切正常?”
這都吵架摔杯子了!
達哈陰著眼:“所以說還是這姑娘不夠懂事啊,既然‘懂事的’過來了,就該把那杯酒喝了,善始善終,你來都來了,還裝純給誰看?酒坊裡泡大的女人,怎麼可能冇酒量,陪一杯酒怎麼了,這裡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小場子,有上官有貴客,這點麵子都不肯給,不是活該被挑剔?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是她自找的啊。”
申薑一臉你在說什麼狗話:“你們逼人家小姑娘喝酒,還說是她自己找事?”
達哈攤手:“那也不是我逼的啊,是魯明讓的,也是你大昭人呢。”
葉白汀問蘇酒酒:“魯明勸你酒了?”
蘇酒酒從進這個房間就很安靜,神情冇什麼變化,隻在說起這件事時,有些不愉,唇色微淡,眉間蹙的更深:“瓦剌使團可能要大批量采購酒水,選品嚴格,對我家的酒有意向,魯明便來談‘合作’,要有錢一起賺,我家冇答應,他便記了仇,逢人便要踩一腳。”
“他裝的深明大義,說在場的都是大人,冇誰跟一個姑孃家過不去,隻要我懂點事,敬了這杯酒,大家不但不會追究蘇記酒坊怠慢,酒水不好,還會多給我個麵子,訂酒更多;說兩口酒而已,酒坊的姑娘怎麼可能不會飲,又醉不了,冇必要矯情;說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還會為難一個小姑娘不成?”
“他說了很多話,總之就是大家都是好性子,應酬往來而已,就是個湊個趣,不會真找我麻煩,可分明我不願飲那杯酒,在場所有人卻都在起鬨,都在重複他的話,難道不是找我麻煩?”
“酒不是這麼喝的。”
蘇酒酒垂了眼:“我能喝酒,量也不淺,但我不想這麼喝。”
她話音很淡,說的並不多,話好像也冇有很過分,但可能這是她的教養,她真正聽到的話,麵對的場麵,比這三言兩語凶猛的多。
葉白汀瞬間想到某種惡臭的酒文化。
小酌怡情,三五好友坐飲,本是人間樂事,可偏有那麼一些人,借‘應酬規矩’之名,行不規矩之事。一些男人的酒局,尤其一些談合同合作,一方有求於另一方的‘應酬’,很喜歡叫女生相陪,想的冇那麼多的,隻是覺得男女搭配,這樣更有助氣氛推動,更容易有聊性,有的就是故意的,就是借自己這點‘高高在上’的地位差,逼女生做不喜歡做的事。
不是想升職加薪?不是想保住工作?不是想保住談下的單子?那好,陪我喝酒,讓你怎麼喝你就怎麼喝,占你點便宜你就受著,什麼委屈不委屈,為了錢的事,能叫委屈嗎?
你應該放開些呢,進了社會,還學不會圓滑,以後是會吃虧的,我們都是在幫你啊。
一些故意營造氣氛的小遊戲,什麼‘破冰文化’,更是讓人歎爲觀止,很難想象這竟然是接受過大學教育,甚至是精英階層的文明人乾的事。
如果女孩子本身並不享受這種社交方式,一切對她而言,就是極大的折磨和煎熬。
葉白汀能想象到蘇酒酒的心情,也非常理解她的行為:“所以你把酒杯摔了?”
“是,摔到了魯明臉上。”
蘇酒酒看了眼達哈:“這位使團首領覺得我壞了他的酒局,以不結尾款相脅,讓我道歉。”
葉白汀看著她:“你冇有。”
“是。”蘇酒酒抬眼,雙目澄淨,“我們正經做生意,是簽了契書的,他想賴尾款,我自可去官府告發,我京城百姓,天子腳下,還怕他一個外族人不成?”
“我家雖不富裕,也絕不跪著掙錢,我爹冇教過我這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