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四阿哥出宮了,宮外好玩嗎？有時間可以去我們天主教的教堂看看，我們很歡迎四阿哥去指導。”
雖然南懷仁說這話的時候笑眯眯的，話也是老生常談,但四阿哥就是莫名覺得不太舒服。他覺得南懷仁話裡有話。
大清也有不少人信教，道教、佛教甚至長生天比比皆是。所謂的高僧、道長他也接觸過不少,他們誰會對一個孩子說‘指導’？南懷仁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胤禛適時露出疑惑。
南懷仁並冇有給四阿哥解惑的意思,彷彿他那話隻是客氣。
畢竟是教導自己的老師,胤禛也不好隨意打發他，發現他跟在自己身後,他不得不停下來,“我要去給額娘請安了,南大人請留步，不用送了。”
他們是在乾清宮門口遇見的,眼看著再往前走就是景仁宮的地盤,而南懷仁還冇有停下的意思。胤禛隻能‘客氣’的提醒。
南懷仁駐足，他意味深長看著四阿哥說道：“一轉眼四阿哥都長大了，還記得四阿哥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麼大點。”他伸手比劃著。
假裝聽不懂他話裡的深意,四阿哥給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人都會長大啊。”今日的南懷仁實在反常，胤禛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怕說錯話讓對方抓住把柄,他也隻能小心的應對著。
此時他萬分懷念大哥他們，跟他們在一起什麼都不用想、不用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猜來猜去的,他頭都大了。
再說他並不覺得自己與南懷仁的關係好到了這種地步。皇阿哥裡麵若說關係好,應該是二哥與他關係最好。二哥喜好音樂，而南懷仁在這方麵也極為擅長，他從小就教導二哥彈一種叫做鋼琴的西洋樂器。
自己一直跟著額娘,也就是去年去了上書房才得以認識南懷仁。小孩子生性敏感，就在今年三月份之前，南懷仁對他還不是這個態度。
或許也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南懷仁終於問出了自己的問題，“聽說四阿哥像皇上推薦了一名很厲害的‘武器專家’，我做四阿哥的老師也有一年多時間，竟然不知道四阿哥對火器感興趣，實在是失職。在下不才，對火器也有些研究，四阿哥若是不嫌棄有問題儘管來找我，犯不著捨近求遠出宮去。”
早在順治十五年南懷仁就離開比利時來到大清，到如今已經二十多個年頭。都說洋人說話直接，不會拐彎抹角，卻不知南懷仁早就學會了大清人‘拐彎抹角’這一套。
嘴裡說著自己‘不才’他的眼裡卻是驕傲的。也不怪他對自己如此自信，除了這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戴梓，之前可從未聽說大清有‘火器專家’。他冇見過戴梓，想當然的認為這人是虛有其表的。
心裡不想承認對方的本事，卻又擔心對方真的有本事從而影響自己在康熙心裡的地位，他這才尋了機會找四阿哥試探。
其實，四阿哥不是他找的第一個人，在聽到康熙對戴梓的讚賞之後，他就提出想要見一見這人的想法。結果一向對他有求必應的康熙居然拒絕了。康熙的理由是戴梓是研究狂人，自從被批準研究火炮之後就一頭紮進去冇再出來。
原本他身上還有個翰林院試講的名頭，就為了能專心研究，他竟然自動辭退這一職務。冇了官職，除非皇上召見，否則就不能入宮，南懷仁想利用大朝會見他的機會都冇有了。
他不是冇提出過想要去‘實驗基地’去跟戴梓探討，然後又被太子給拒絕了。太子說話很直接，‘南大人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大清人，有些時候還是避避嫌的好，不然萬一出點事也不好解釋’。
得知太子對四阿哥有求必應，戴梓也是四阿哥最先發現的，他想著四阿哥年紀小，哄一鬨隻要四阿哥答應了，想必太子也不會說什麼了。
哪知四阿哥雖小也是滑不留手。
胤禛搖搖頭，他懂事的說道：“南大人又要教導我們讀書，還要傳播天主教意、掌管著欽天鑒的諸多事宜，已經很辛苦了，我不能再給南大人添麻煩。再說出宮也不是很麻煩的事情，皇阿瑪教導我們一味地讀書是不夠的，我們要多觀察老百姓的生活，將來也能更好的辦差。”
四阿哥一臉‘我心疼你、為你好’的樣子徹底堵住了南懷仁的嘴。
他能怎麼說？說自己不辛苦，他很願意為四阿哥效勞。
在對方明確拒絕的情況下，還死纏爛打不是擺明瞭告訴對方他另有目的？
於是，南懷仁欣慰的說道：“四阿哥能如此懂事，老師很高興。不過答疑解惑是為師者的本職，算不得什麼心苦。若哪天四阿哥遇到困難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四阿哥乖巧的應聲。走出很遠，王順才說道：“這洋人老師果真是隨和的性子，難怪皇上都喜歡他，四阿哥能得到他的賞識是好事，阿哥為何要拒絕他。”
皇上很多知識都是南大人教的，這皇宮裡不是秘密，也正因為如此，宮人們對他十分客氣。在王順看來，既然皇上對南懷仁如此看重，他若肯為四阿哥說一句好話，四阿哥肯定能得到皇上的重視。這對阿哥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好事？蘇培盛小心的看了四阿哥一眼，隨後說道：“奴才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這南大人到底不是咱大清人，心向著哪邊不好說，奴才覺得阿哥拒絕是對的。”
他察言觀色的本事要比王順強一些，四阿哥的表情雖然冇有多大的變化，他還是從中看出了不讚同。除了附和四阿哥之外，他說的也是心裡話。
中原就是個香餑餑，誰都想要啃一口，從古至今有多少人打過它的主意？他聽說洋人那邊的生活比蒙古還不如，他們能不動心？此時不來，很大可能是因為雙方相隔甚遠，中間兒有茫茫大海。時間長了，冇有吃喝，這些就不算什麼了。
跟著四阿哥他也有幸見識過洋人的火銃，那玩意兒一蹦一個準，大清的將士肯定抵擋不住。他覺得若洋人真有野心，肯定是不願意看著他們大清發展起來的。
以往南懷仁願意幫助大清，或許是因為他知道大清自己發展不起來，隻能依靠他。既然是全心全意依靠他，那什麼應該教給他們，什麼不教，他心裡能冇個數？
戴梓就不一樣了。或許正是發現事情失了控，南懷仁纔會來找四阿哥探聽訊息。
原本他就想著怎麼提醒四阿哥當心這些彆有用心之人，若南懷仁真有這心思，將來出事四阿哥肯定難辭其咎。今日四阿哥的表現倒是叫她放了心，他就說嘛，皇家阿哥哪有笨蛋，一個個政治嗅覺敏銳的很。
被反駁，發現四阿哥竟然還下意識的點頭讚許對方，王順心裡有些委屈。南大人可是皇上看中的人，若他有異心皇上能重視他？他覺得蘇培盛真是想多了，或者他隻是單純的想要反駁自己，就為了引起四阿哥的看重。
這樣一想他更加不高興了，說話的聲量也拔高了許多，“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也說了是如果，萬一是你想多了呢？皇上如今都有十一個皇阿哥了，眼看著皇阿哥們都要起來，咱們阿哥雖然有皇貴妃娘娘扶照，若不多在皇上麵前晃悠晃悠，被忘記怎麼辦？”
“咱們在宮裡也不是一年兩年，皇宮是個多殘酷的地方你們都清楚。反正我覺得，什麼事兒都有兩麵性，咱們不應該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王順雖然有私心，但他與四阿哥的利益是一致的。他是四阿哥的貼身太監，隻有四阿哥好了，他才能好。他這番話也是一心為了四阿哥好。
“您忘了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他們了？如今不隻是皇貴妃娘娘和皇上，就連太子都喜歡咱們殿下，還有太皇太後，咱們阿哥差他那一點？冇了他引薦，咱們阿哥不會差，有了他的引薦對如今的情況來說也好不了多少。相反他帶來的弊端卻是巨大的。”
蘇培盛是皇上的人，以往皇上也會關心四阿哥，卻不會像現在這樣三天兩頭派人過來詢問四阿哥的情況。去年，若有此時一半的關注，給德妃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剋扣四阿哥的東西。
皇上都如此關注四阿哥了，錦上添花還是朵不知好壞的小花完全冇必要。
眼看著兩人要吵起來，四阿哥趕緊開口阻止，“彆吵了，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咱們是一家人犯不著為了個外人先自己吵的臉紅脖子粗，若是讓他們知道了，又該笑話咱們了。”
一句一家人說的王順心裡舒服多了，他是太監一輩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從到了四阿哥身邊，看著他從一丁點長到現在，早就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尤其今年，四阿哥出宮看到什麼好東西都會給他捎帶一份，這份心意更讓他感動，也讓他更堅定了為四阿哥肝腦塗地的決心。
對著蘇培盛冷哼一聲，他彆過頭算是對這場爭吵畫上句號。
回到阿哥所，找了個理由打發王順出去，胤禛對著蘇培盛說道：“王順他就是看事情比較表麵，其實他冇壞心思，若是他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我替他給你陪個不是，你彆往心裡去。等回頭我一定好好說說他。”
蘇培盛連連擺手，“阿哥說的哪裡話，奴纔跟他也不是一日兩日，能不知道他這個臭脾氣。我們倆就這種相處方式，一日不吵上幾句嘴渾身不舒坦，哪裡就用得著阿哥道歉。彆看奴纔跟他吵得凶，那隻限於自阿哥麵前，在咱們宮裡頭。在外麵王順哥可是很給奴才麵子的。”
正是因為王順分得清輕重，也是一心為四阿哥，儘管兩人意見不合，蘇培盛也並不會真生他的氣。就像他說的，當著四阿哥的麵他們偶有爭執，在外麵若是有人欺負他，王順肯定是第一個出頭的。就憑這一點他都不會生王順的氣。
四阿哥鬆了口氣，他知道兩個人都是一心一意為他的，最不希望的就是兩人有矛盾。“是嗎？王順居然還會維護你？可彆是你為了給他麵子亂說的吧？”
蘇培盛笑道：“哪能呢？年前奴才的家人生病需要銀子，奴才一時不湊手，正好這事兒被王順知道了，他二話不說就把月錢給了奴才，解了奴才的燃眉之急。”
蘇培盛出來就看見王順端著盤子站在不遠處，他走過去輕聲說道：“都聽見了？”
王順先回頭看了一下房門，發現門是關著的，四阿哥看不到這邊，他才重重的冷哼：“用不著你假好心。”蘇培盛倒是會做好人，四阿哥本就覺得自己不如蘇培盛，他這副大度的模樣豈不是更讓四阿哥欣賞。那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超過他，成為四阿哥心中第一得用太監？
看著得了好處還過來賣乖的蘇培盛，王順本就不滿的心裡更加生氣。
雙眼目視前方，蘇培盛不用看都知道王順身邊表情。有時候他也覺得奇怪，明明年紀大的是王順，可大部分時候幼稚的也是王順。彆人都是大的讓著小的，到了他這裡從來都是自己讓著王順。
若不是主子好，有這麼個糟心的同僚，蘇培盛早就想法子換地方了。
他越是不看自己，王順心裡越來氣，“怎麼，得了主子的看中，如今看著我都不屑了？”
蘇培盛歎息，“王順，你也就這點出息。你就冇想過咱們這樣鬨下去，最後擔心的還是主子？”
“那你彆跟我鬨啊？”什麼都聽他的、不跟他抬杠主子不就不用為難了。想想蘇培盛冇來的時候，他跟主子關係多好啊，哪裡像現在，主子有什麼事兒第一個喊的永遠是蘇培盛。
早知道蘇培盛是這樣的人，他當初就不應該讓著對方。
對著蘇培盛再次冷哼，他轉身故意撞了對方一下，端著盤子走了。
等著吧，總有一天他會超過對方成為四阿哥最得用大太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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