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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22

……真不會產生反感嗎?

越是心甘情願接受安排,越是會將之深埋心底耿耿於懷。

打著維護自己利益的旗號處處站死在他哥那側的不正是她麼,一切言語都是為了他哥考慮、為這“同盟”的將來算計,她會鼓動兄弟反目引發北境內亂什麼的,連單永昌自己都不會信!

單氏還會感激她及時切斷了孩子心中不合時宜的心思,直截了當地點明他於家族於兄弟間的重要性,甚至給了他長大成人並懂得擔當的契機!

秉承大義與大利的人總是忽略了情感的重要性,千葉雖然聲稱自己不會觸碰任何感情,但她比誰都看重這種事物能在人心裡燃起的火苗,因為她手中天然攢著彆人的好感,她極擅長利用自己的魅力,她知道如何控製人的野心——懂得怎樣做才能勾動人的惡念。

若是事不關己, 他當也要讚一句精妙絕倫,可是隻要想到這字字句句都是拒絕, 所有的道理皆是叫他割捨, 隻要想到這個為命運所縛不得不汲汲營營且註定踽踽獨行者, 是自己意中人,是他一見鐘情難以割捨的存在——便心如刀絞, 痛苦酸楚到了極點。

當是天意弄人, 還是恰恰有緣無分?

喚了人進來為自己煮茶, 她依然坐在火盆邊烤著火, 神情淡然,安之若素。

她身側奴婢成群,不乏單氏親自調教習武之屬,護衛亦或是監視二者皆有,她自然知道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輯錄下來叫單氏知曉,但她也無什麼不可對人道之言,畢竟這話語之中字字珠璣,皆是勸導。

單永昌望著對方幽深靜謐的眸子,冷汗滲了滿背,腦中卻無所糾結, 什麼東西被扒得如此散碎如此清晰,就皆無話可說。

千葉冷眼看著單世昌離開,與來時一般無二的漠然之色卻摻雜著幾分不易窺見的失魂落魄,直到對方消失在自己麵前, 內心都毫無波動。

單永昌自她話中聽得一番清醒理智至極的算盤, 環環相扣, 一絲不苟, 知她心中丘壑不由任何人擾亂, 她的觀念也自成一統, 不會為任何事物所動搖。

在話裡埋釘子引動兄弟倆之間齟齬什麼的,有誰會信?

機會是她給的,策書是她寫的,謀略是她定的,他成功便是她成功,他若失敗,那她在北境將舉步維艱。

但他怎麼可能輸呢?

單永昌冇有他哥那般強硬狠戾的手段與魄力,千葉也不指望著他會為了她算計他父兄奪北境權柄之類,但暫時解決這個麻煩,不叫他成為自己與單世昌之間合作的絆腳石,順稍還可以埋一個火種為自己留條後路的事,不做白不做。

正如她所說的,她就是鐵石心腸,她不愛他也不愛他哥,但若是利益需要,她並不介意假戲真做,畢竟,單氏全心全意無所顧忌接納她為一員,她也願意為單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種可能有嗎?

有,微乎其微!

利益捆綁的關係是最穩固的,雙方現在都在一條戰車上,彼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單氏又自信拿捏著她的命脈,因此並不介意她參事,甚至樂得她發揮一定的作用,說到底她身上還有著澹台門下的身份,她與單氏合謀表現出來的所有心計與策謀,都顯示出她具備非凡的政治素養,誰都不介意平白得個厲害謀士。

千葉一麵透析北境內部的具體情形,一麵密切關注著單世昌在前線的境況。

單世昌所得的任何戰果,都會成為她在北境的立身之本。

他所帶的兵力足夠碾壓整個北方,“破釜沉舟”算不上,但確實也是“傾巢而出”,後方隻留了個單永昌,一舉拚的就是拿下嚴州與淳州儘可能多的州域——又是在如此微妙的時機,中州世家忙著收拾成帝出動梟羽營的爛攤子,就算麵對著如此危急局勢,興州也不可能出多少人馬,緊急調兵遣將也要看是否有足夠的利益收買對方。

單世昌也知道這是多麼好的時機,爭分奪秒搶占的全是優勢,能用鐵騎踏平之地他絕不會心慈手軟,既然決定向天下亮出自己的獠牙,就定要狠狠咬下一口,直撕扯得血肉模糊、人心戰戰為止。

盤踞一隅者再強大也隻是故步自封,你不出去,外人也進不來,隻有不遺餘力地展示自己強大無匹的腕力,凹顯自己一往無前的決心,纔會有人賭上性命不留餘地地跟隨你!

天下能臣智士凡凡,但凡有出人頭地野望之人,身上都有賭博的血液,願意綁死在大夏這輛車上之人畢竟有限,更多的人慕強且待價而沽,因此必須展現出足夠的實力,纔會有人願意接下招賢令。

不趁著這種時機在更多的州域打下自己的烙印,難道還等著天下被瓜分完,再妄想用人格魅力征服他人麼?

彆的州域暫且不說,嚴州與淳州她確實是不能再熟了——千葉的策書幾乎將兩大州的勢力、兵力與應對方法囊括了個遍,真要多虧了她交友遍天下的鶴師兄,這些年她耳濡目染了太多秘辛,以前當笑話,現在是情報,真有無法克服的難關,還有她赤叔幫忙補漏。

靜待局勢餘下的時間,她都用在那個野人身上。

褚赤在外,暫時還冇辦法去調查他的身世,那就將其先置於一邊,畢竟不好將這麼荒誕的事大張旗鼓示人,千葉很清楚,這能成為一個絕對的殺手鐧,無論真也好假也好,都有一擊命中的效果,但隻有在第一次動用時才能大殺四方。

所以寧可絕對的隱蔽,也不能揭破這一層神秘。

無論如何,耗費工夫都不虧,光憑著這傢夥力大無窮一點,好好調教就能派上大用場。

野性與凶性十足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是一個無法攻克的難關,依靠本能與無法溝通更意味著不能用常規方法去對待,隻不過對於千葉來說,就全是優點了——這意味著在降服他之後,他會何等忠誠不二。

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怪異之處,她不但擁有俘虜他人的魅力,還更易獲得動物的好感。

這是一種很違心的特殊,當她意識中缺乏彆人的存在時,她對於他人的影響還冇有那般無法逃脫的魔性魅惑,但當她對某人的專注程度提升時,彆人也就更易感覺到她身上的魅力,對於動物也是一樣,更甚者連蚊子都會少咬她兩口。

對此間一切都具備極端敵意的野人,在她麵前也表現得並非那麼衝動可怖。

千葉從餵食撫摸開始,一點一點接觸他,化解他的心防——但她不是在馴人,她是在馴獸——將他身上殘留的人性慢慢抹除,馴服成一隻具備靈性的獸!

她不可能給自己樹立一個危險而不可控的敵人,這個背後長著奇怪胎記疑似大夏皇子之人,終究要被她用在合適的位置上,倘若他擁有健全的思維獨立的人格,指不定會產生何等違揹她想法的行為,還不如僅僅作為她的獸而存在,那樣她纔會無所顧忌地信任他,精心地培養他……

將人馴化成獸毋庸置疑是個極其扭曲可怖的過程,但問題是冇人覺得她的行為有什麼不妥,他們甚至在為她的善心與耐性感慨,認為她對於一位“野人”都能施與如此大的憐憫,著實值得敬佩。

冇人知道她的心中抱著何等波瀾不驚的隱秘快感。

在北境快速渡過春暖花開有了些許暑熱之際,嚴、淳兩州的戰事也步入了末期。

千葉與單世昌的默契也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打天下不難,治天下才難。

千葉師從澹台門下,對於戰局的敏感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對庶務的精通卻是她在白鶴山漫長的年月裡逐漸學會的。

她瞭解禹州的政事與內務並非想爭權奪利,而是精簡人員挑選人手為接手嚴州做打算——單世昌自然不可能對她報以絕對信任,但他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既然雙方捆綁一體,他這一步踏出也冇打算收一收,而是願意給予她機會掌權,所以千葉投桃報李,用他的人去做她想要的佈置。

哪些人該殺哪些人可以留,哪些家族需要收買哪些家族必須坑死,在不停的溝通交流中,兩人對彼此的熟悉程度都上升,而在千葉帶人入主嚴州,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嚴州城郡,並且建立起對興州的防線之時,雙方對彼此的真實心性都有了更深的瞭解。

後來,在收淳州的時候遇到了一些小問題,畢竟淳州下方就是平王蕭衡所屬,這年頭有擴張的可能當然不容錯過,淳州一亂,他立刻發兵……

有這層原因在,淳州隻有半域為單世昌控製,這對於千葉來說也夠了——因為她要的雁陽正在其中。

雁陽城守張伯楊絕對是個聰明人,比起權利來說,他覺得治下百姓安康更是一件需要在意的事,因此不願在此起戰火,北境軍一來,他便毫無掙紮地投了降,他也不怕雁陽起爭端,畢竟單世昌的準妻子絕對不會動的地方大概就是雁陽。

事實上有誰會想到呢,一個可憐巴巴的孤女轉眼就成了擁有生殺予奪之權的上位者。

千葉在這一年的秋季回到淳州,趁單世昌剛結束戰事一切尚未生變,她回來看一看。

白鶴山還冇看著,先逢到她“未婚夫”的麵,大半年未見,單世昌看向她的眼神可不具備任何“驚喜”“欣慰”之色。

或者正相反,陰沉凝重得過了分。

“將軍,在下曾說過,有得必有舍,”千葉笑得不食人間煙火,越是該“親近”的關係,她反倒越是客套,不但用了敬語還上了謙辭,“占得先機的同時,也意味著,您無法再停止腳步了。”

他必須娶妻生子, 必須延續家族,可這一切的一切, 皆不能與她有關。

所以她為什麼要去賭這麼一點微乎其微的可能?

單世昌出征,禹州府的政事內務自有他的幕僚與下屬處理,但畢竟千葉是嶄新出爐的未婚妻,關係真不真冇人在意,名頭卻是絕對的貨真價實,所以她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過問府中事物。

畢竟有些話越是親近之人越不能說,也冇有比她更合適的角色,叫他願意接受的同時也不對家族父兄起牴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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