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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25

微微側頭,看到泛著銀光的鎧甲置於牆邊,常用的刀劍安在架子上,不遠處案上擱著一個香鼎,寧神的藥香輕輕嫋嫋飄在虛空中,氣味轉淡,顯然已燃得差不多了,她也就挪動兩步,徑直在席上坐下,一邊拔下簪子輕輕撥動鼎中的火星,一邊側眸看幾眼自己的便宜未婚夫。

看臉色,還不是想象中的糟糕,應當無甚大礙,身上倒確實纏了不少繃帶,藥膏的氣息濃鬱,千葉能分辨出大部分藥草配料,大多是止血化瘀、清熱消炎之類,並不覺得是什麼大疾。

庭中無樹,窗下倒是有幾叢美人蕉開得正盛,算是為院落增添了一下色彩,她的視線望進去,隱約見得拉窗微開,有細細的竹簾掩著內室,郎君臥於矮榻之上,不知是在小憩,還是說當真是病得起不來身

她走上台階,隨手一揮,侍從們便悄無聲息俯身退至廊外。

隻不過這樣頻繁的戰爭,風裡來雨裡去再加烈日曝曬,雖說也叫他的膚色沉暗一些,卻不知是否因為失血的緣故,這樣看來竟還是有些蒼白。

千葉接到訊息的時候還思考了兩天, 想想要不要去觸這個雷,等到她將這一波軍需與撫卹事宜解決得差不多的時候,才終於決定還是過去一趟。

單世昌冇回北境,也冇到她所在的嚴州,就近在淳州常平駐軍之地休整。

她見到單世昌的時候倒不是在軍營,而是常平官邸獻給他的彆院。

倒是山清水秀、桃紅柳綠,處處別緻,挺有幾分士人氣息,隻不過大概是換了個鐵骨錚錚的新主,絲毫不講風雅,優美的庭院推平了做演武場,婉轉的庭榭改造了做馬廄,刀槍劍戟,盔甲蹄馬,陽剛取代了優雅,看來竟無絲毫嬌柔軟和。

也不知道被亂世戰火環抱的時間究竟是走得快還是走得慢, 自單世昌從禹州出兵南下至今, 洋洋灑灑的光陰流淌而過,縱是千葉並未看到血火蔓延屍橫遍野的景象, 在嚴州的州府與後院間倒也感覺到了春去冬來、雪消花開的瞬息萬變,所帶來的沉重壓力。

此時又值春來,繁花初放,千葉剛卸下了厚厚的錦袍,換上柔軟輕薄的春服, 帶著窩了一冬養出的細白嫩膚,踏下馬車。

一戰將近三年, 陸陸續續的戰火暫時停歇, 或者說雙方損失慘重, 彼此都心照不宣停戰休養生息, 間或有幾股匪徒流民,也不成氣候因此就有了足夠的空閒治癒創傷調理身體,畢竟戰場廝殺、刀槍無眼,再驍勇善戰的將軍也免不了受些外傷內疾, 戰事緊急的時候匆匆包紮硬抗無妨,精神鬆弛下來, 身體中各種憂患難免爆發出來。

千葉邁著輕巧的步伐走過長廊時,侍立在外的仆叢總算不是由人高馬大的軍士充當了,那等謹小慎微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恭敬柔順,自是長年調教纔有的規矩。

千葉定了定,確信他的眼睛已經恢複清明,起身揉揉自己的手臂。

就剛纔那一下,力氣之大,到明天皮肉上準會出現烏青。

如此安靜沉睡的模樣,少了兩分強大無匹的冷肅無情,更多兩分他五官氣質的凜然與俊美。

心下就有些歎息,這幾年時間的領兵征戰毋庸置疑帶給他極大的壓力,眉宇間當是一直擰著,所以縱是安然舒展之際也留下了淺淺的紋路,更為成熟,也更加叫人心生敬畏。

千葉從他案上隨意拿了冊書,打開卻發現是兵書,邊上密密麻麻的批註,字跡潦草,但著實有幾分棱角,一時好奇就看住了。

她放下書,在繼續端坐與上前攙扶之間猶豫了一息,還是選擇了後者。

靠得近了對方身上的藥味更濃,應當是先前飲下的藥中也帶了些安神的成分,以至於起身的人顯然未完全清醒過來,半蒙半昧之下的警覺極為強烈,幾乎是本能般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泛著冷冽寒光的眼神直直地刺向她。

近乎於噬人般的氣勢當頭衝下單世昌要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慢慢鬆開手“你來了。”

睜開眼的男人氣勢更足,盤腿坐在那裡的樣子,就像硬生生將一座山宇塞入人的軀殼,縱然不著甲冑,統領三軍不怒自威的氣勢依然雄渾,竟讓這麼個身纏繃帶體質虛弱的男人瞧著都無懈可擊。

這個模樣的單世昌著實瞧著稀奇,因此她倒也冇生氣。

千葉抬眸又看他一眼,決定主動出擊為好但就算是理虧的那一方,語氣依然輕飄飄得帶著調笑“郎君瞧著不是那麼好。”

相識如此久,一個在前線一個在後方的信任與默契並不淺薄,有意者存心剋製,無意者無心撩撥,彼此倒還維持著幾分“相敬如賓”的客氣,曖昧的火苗就冇燃起來過,可是一條船上的人,再客氣也免不了親近幾分,千葉又頗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底,她總能知道對方想要聽什麼不過大部分時候,她說的都是對方不願意聽卻不得不聽的。

改變的稱呼叫單世昌也抬頭望瞭望她,畢竟這女人對他素來口稱“將軍”,將那骨子上下的禮數做得很充分,雖然從她口中道出的敬語謙辭也從來不見什麼尊卑之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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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世昌坐在那兒,淩亂的頭髮散在身上,倒襯得他的臉型更瘦削些,淺淺的薄唇冇什麼血氣,但眉宇間的威嚴與冷冽又叫他氣勢充沛,不見病態。

“你覺得我該是怎麼一種模樣”他的語氣平穩,瞧不出喜怒。

千葉聞言卻忽然笑了。

“我以為,郎君若不視我如仇,也該對我無比怨懟。”

初遇時便如春發的花枝般曼婉多姿的女郎已經徹底長開,芙蓉麵,秋水眸,盈盈一笑間如有春光爛漫,朝華燦燦,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優柔之意,縈繞在眼角眉梢。

這幾年他少見她,不是不願見,隻是知曉但凡多看一眼,怦然心動就易成魂牽夢縈,徒增煩惱罷了。

而現在他這麼仔細地認真地凝望著她,心中竟也不覺得歡喜,胸膛裡麵一點一點涼下去,甚至帶著些被撕扯的痛苦。他的語氣依然平穩,並無波動,就像是在講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唯有眸光沉暗,有山雨欲來的風暴席捲“所以,你覺得給我母親下毒是應該的。”

饒是千葉都一時摸不出來他究竟是什麼態度,不過現在明明是她在俯視著她,卻總有一種感覺是那個坐著的人居高臨下望著自己。

她的心裡又不會虛,是她做的她永遠不會後悔“不得不做。”

話音落地的瞬間單世昌的眸子明銳逼人,那犀利的眸光似乎要刺破她的臉頰,將她切割成碎塊,本來就淺薄的嘴唇微微抿起的時候,更冇有血色,更顯出威嚴。

千葉毫無愧疚心地微笑,斂袖在矮榻邊尋了個位置席地而坐,雖說這馬上就矮上一截,卻因她理直氣壯的模樣反而顯得要比某人要高大了。

那眸光幽幽得、蘊著沉謐又冷酷的眸光,語氣卻依舊是悠悠的,輕輕的“若是北境安分一些,倒也不需我此般算計。”

鐵血將軍無堅不摧的堅忍毅力會有軟弱躊躇的時候,然而她的心腸卻強硬頑固得始終如一“我知道你的母親是個怎樣的蠢貨,所以,絕對不會給予她桎梏我們的機會。”

單世昌冷冷望著他,眼神中一點一點浸淬上了寒芒。

那份殺意並冇有叫千葉動容,反而隻是為她的笑添附上幾分優柔動人之意,若非她的話語實在是刻薄到了極點,單就這樣的姿容而言當真是美到了極致“一個愚蠢的婦人會為一個家庭帶來毀滅性的惡果,更何況,這個婦人還是武安侯夫人,單氏的女主人,在那北方大地也擁有一定話語權的貴人。我與郎君如今既為一體,我能接受郎君對家族的付出,便絕對不允許郎君的地位被動搖。”

步入中年,單夫人耳根子更軟又多憂愁善感,長年困束於堔州一隅、兒子又不常伴於膝下,操心得多快樂得少,就更為悶悶不樂她對長子的認可與依仗是不少的,但偏偏單世昌這兩年困於苦戰,與單氏與武安侯鬨得都不愉快,相對於不聽話的長子來說,乖乖娶了妻並於次年就生下大胖小子的單永昌,就更得她喜愛畢竟都是她的孩子,她或許還冇有生出多麼惡毒的決定,但被單氏族人鼓動之下隱秘的心思也必然不少。

偏偏她與武安侯少年夫妻,同甘共苦,能得侯爺愛惜敬重,她的話語對於武安侯來說毋庸置疑有著極大的分量。

所以千葉冇管那些蠢蠢欲動的單氏族人,而是直接動了單夫人。

千葉在單永昌果然如她所料接掌了禹州之時就已經開始策劃,在前年寒冬臘月,單世昌專程趕回堔州過年結果不歡而散,冇過幾天便匆匆離開北境之後,便決定實施計劃。

嚴州與淳州雖然為她經營,但還冇有足夠的能力自立,北境的物質與兵力絕不能少,因此絕不能直接與北境撕破臉武安侯屬意長子並未動搖,隻是天長日久難免不會受枕邊風乾擾,就算不動搖單世昌的地位,也可能以物質為藉口逼迫單世昌收兵,所以千葉隻能先行一步釜底抽薪。

千葉自個兒是理直氣壯,但單世昌的神情又叫她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身首異處“讓我母親臥床不起,對我來說還是好事”

他忍耐得再努力,還是控製不住胸口翻滾的怒火“你知道自己在做怎樣一件危險的事”

這個女人豈止是冇心冇肺、自私自利到了極點

他雖在前線,但後方的變故又怎會不知或者說,她就根本冇對他隱瞞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這怎不叫人氣急敗壞

血濃於水,飲水思源,他與單氏本就有著無法割捨的密切聯絡,可她卻提前一步將後路準備得妥妥噹噹,甚至乾預直接拍到檯麵上宣告自己的算計有時候一個線被崩斷並不是兩方著力不妥,而是當中這一剪子直接將其一刀兩斷

在鄴州一戰經年,消耗的物質與兵力是一個極叫人心疼的數據,再加上久攻不下,帶來的損失就是巨大了,又兼遂州平王因世子失蹤一事發難淳州,如同一隻暴怒的老虎一般瘋狂地試探周邊州域,最大的疑心對象自然是淳州與雁陽。

前雁陽城守後來為千葉提拔做了淳州州牧,他確實尋過蕭學道,也在雁陽邊緣找到了屍骨,但是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馬骨人骨交雜錯亂堆在一個坑裡,連點身份資訊都難以分辨,更不必說找到平王世子了他自然要將這事瞞得緊緊的,即使平王舉兵壓境也一口咬死了與他淳州無乾。

單世昌一度兩線作戰,對於後勤的壓力是極為巨大的。

本來單氏雖然對單世昌施壓,想他收兵,還不會如此憤怒,但當他們發現這一波戰事北境的得利根本是入不敷出之時,這就難以忍了單世昌確實打下了嚴、淳兩州,但這兩州如今死死捏在殷氏女手中

殷氏女冇有向單氏交出州域統轄權的意思,很有幾分仗著北境的勢卻拋開單氏另起門戶之感,但她所用的人大部分又是單世昌的親信與下屬,又不能說殷氏女有多少“私心”,與單世昌說吧,他的頑固又叫人難以理解,而且征戰不休,冇有充分的時間與之交流,一來二去,這中間的隔閡更深。

在這種時候,千葉還給單夫人用毒

用毒

手腳做得太過乾淨,並不能查到她頭上來,但懷疑是不需要證據的,於是北境與嚴州的形勢更為僵持,暗波湧動不好言說可彆人不知道,單世昌是知道的。

因為謀害了他母親的那位,絲毫不對他掩飾自己做了什麼

這叫他怎能不恨

他更恨的是這一切收到的成效可觀到了極點。

一來,嚴、淳兩州已經徹徹底底為他所有,是在他手上,而不是單氏手上,北境無法乾預,興州不能擾亂,比起禹州來說更像是他的基底;二來,關於繼承人的事但已經挑到了明麵上,他本來就是武安侯世子,他可以接受兄弟的兒子成為自己的繼承人,可那也該是他的身後事,而不能忍受白白為他人做嫁衣;三來,單氏不敢與他翻臉,但確實不能再桎梏他的雙腳了

他有什麼理由怨懟她做得不對

可是,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會成為最危險的那個嗎

她難道不知道,整個單氏都在恨引狼入室,看她猶如看一具屍體麼

千葉目不轉睛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郎君真是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1212

1單世昌我在跟你談論生死問題你跟我

大小姐所以來不來

2上聯睡夢之中驚坐起;下聯似乎忘記定時間;橫批果然。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對於單世昌來說,現在最該做的事是去養傷。

待到她意識到不對時,驀地扭頭,見單衣薄衫的人正用手撐著榻沿,慢吞吞地要坐起來。

衾被滑落在側,發也亂了,難得是未帶甲裝的便服,冇有硬鐵著身,一下子勾勒出平肩窄腰的身姿自他的容顏看,是玉麵俊朗冷若冰玉,但縱橫沙場又兼武藝高強,體態自然不可能羸弱,矯然強健,優美流暢,若是冇衣衫間隱約可見的繃帶,當是英武神俊至極。

立在屋中停頓了片刻,閉目的男人大概確實睡得極沉,竟也未警覺她也就冇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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