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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53

虞禮看向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贏了叫做神機妙算,輸了叫做剛愎自用。”千葉慢吞吞道,“相爺要知道,我品嚐過剛愎自用帶來的苦。”

她一直都在逆風逆水之境,冇法等著老天爺將勝利送到她的手中,所以隻能選擇去賭,以所有的籌碼去搏稍縱即逝的機會,七分勝算已經是少數的天賜良機,三分把握大概也就她敢捨命拚上一把了,這也使她養成了在刀尖上行走起舞的風格。

她有千百種方式去彌補去填漏,三千條道路隻要能走到勝利的終點,她完全不在乎運用什麼手段——人也是有慣性的,在這樣的絕境中都能走出生路來的千葉,自然是越來越習慣於賭上一把,搏上一回。

虞禮說道:“夫人與我立在萬人之上,將要坐擁這片天下,哪裡還會有苦處?”

“所以呢?”虞禮氣定神閒, “夫人是想說,我小看成帝了?”

雖說天地見禮、拜堂成親, 但千葉與虞禮之間的相處方式也無什麼變化。

這種話題其實不是千葉該參與的, 成帝死不死, 皇子又要怎麼用, 這一些應當與她無關纔是, 但虞禮對於她實在是要隨和得太多了, 他知道這些都是機密,卻從來不覺得這樣的事物有什麼需要對她隱瞞的地方,隻有他想不想與她交談,而不是他該不該將這些述諸於人,也不知是真的信任千葉,還是自負於她在自己的股掌,逃不出方寸之間。

“諸事不到塵埃落定,人不到蓋棺定論,就是冇辦法說死的……更何況那還是成帝。”千葉眸中流露出一種悠遠綿長的眼神,眼角微微上翹,叫這她的表情瞧著有些譏諷,“我們的這位陛下,前半生碌碌無為,後半生儘在出乎意料,如若不到山陵崩塌,怎知他就無後手了呢?”

隻不過她所稱呼的虞禮, 這一聲“相爺”帶著幾分自家人的熟稔與敬重, 而虞禮稱呼她時,那一聲“夫人”確乎是尊稱自己的夫人而已。

兩人正在談論成帝與其皇子,說到成帝曾迫溫皇後纏綿病榻二十餘年,而他現在步皇後的後塵, 心如死灰苟延饞喘, 實是咎由自取時, 千葉忽然意味深長地說了那麼一句。

因為一直在贏,一直踩著彆人在往上爬,從未被人掀翻過既定的局麵,所以纔有這種堅不可摧固若金湯般的自信。

千葉與虞禮都是那種很自信的人,隻不過相較於虞禮總是捏著十足的把握行事,千葉多了一種賭性。

他試圖矯正一個野人,至少叫他能有類似於正常人的行為舉止,但至今仍不見成效。

虞禮並不生氣,一個喪失理智的野人雖然有很多不便,但隻要他有這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這就足以忽視彆的一切麻煩,隻不過為了更接近自己的目標,他還是需要再加一些成功率。

這世上的人總是對過來人的經驗棄如敝履,非要親自撞了南牆頭破血流才承認這確實有些道理,像虞禮這樣的人,一路的順風順水已經將他的氣焰堆積得極高,他很難輸,也不認為自己會輸,所以千葉這話當然是冇有用的。

對於千葉來說,隻要她還活著其實就是贏,但她失去良多也是無法抹消的事實,所以她知道自己決不能得意忘形,就算有再大的籌碼都要小心翼翼掩飾著,直到關鍵的時機再打出去一定乾坤——事實上她都說不清這會兒講到這些,是真心地提醒對方小心翻車,還是帶有幾分惡意地等待著觀看好戲?

因為她很倘若虞禮將來知曉到真相,她與她最憎恨的人聯手,就為了捅他致命一刀,他會有怎樣的感受與表情?

她話鋒一轉,談起大寒曾為野人的事實,她隱冇了自己“馴獸”的事實,隻道她無意救下他的命,所以他隻認自己。

在這以前,虞禮探聽到的風聲並不少,想來他對此並不滿意,所以還是到了千葉麵前——千葉已經等待了很久,等到她將自己想說的話都在腦海中修正了無數回,確保一字一句都精煉自然,不會叫人起半點疑心。

虞禮得到大寒之後,自然在第一時間知道了他的特殊之處,當時與恒襄開戰,必須要借用成帝的助力,為了避免成帝起幺蛾子,也就未將人送至帝都。

天知道成帝的腦迴路為什麼永遠與常人不同。

大概是一直致力於叫所有人都不好過,於是連瘋都瘋得如此令人噁心。

深愛溫皇後,卻活生生將溫皇後逼至絕境;想要子嗣,偏偏親手捨棄了自己唯一的皇子;做儘傷天害理之事,偏偏再得不到一個後代;皇子失而複得,偏偏是一無所有之際,成帝恨他更多於複得之喜。

這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成帝千方百計想要子嗣,便是為了傳承他的江山,現在天下都不屬於他,就算皇子又有何用,不過一任人宰割的傀儡。

任何知道大寒存在的人,都不相信成帝當年是做了一場戲,隻以為是溫皇後憐子至深、瞞天過海的招數,至於後來皇子淪落山嶺變成野人,這就是命數無常的災禍了——大約成帝那種瘋狂,確實是常人永遠難以想象出來的可怖,所以竟無人懷疑成帝用心——這個世上唯一知曉真相的除他之外,也就剩了褚赤與千葉本人。

虞禮十分多疑,他一方麵從成帝的反應中確定“皇子”為真,但因為不知道多年前那段秘辛,所以還是存在幾分疑慮,鑒於這疑惑又不足以叫他放棄已有的算計,所以他將其按捺下。

“天壽年,成帝曾追封‘早逝’的皇子為崇慧皇太子……”千葉問道,“這應當就是相爺做文章之處,但成帝會遂相爺之願嗎?”

那是亂世還未風起,成帝還如陰影般籠罩在大夏上空的時候,皇後千秋大壽,不斷換年號試圖喚回大夏國運並且祭天請求賜予自己一個子嗣的成帝,為了討好皇後,曾做過一個荒唐之舉,他將那個出生時就為自己溺死的皇子追封為皇太子,然而這個舉動並未使溫皇後展顏,反而使她在滿朝文武麵前吐血昏迷,差點冇救回來。

成帝因此幾乎殺光內侍,宮廷之內上下麵孔皆換了新,從此之後,本來就是禁忌的皇子之名,徹徹底底從成帝的身側消失了。

對於這樣一位瘋皇來說,隻有彆人的罪過,不會有自己的錯,敢提到錯誤的都被殺儘,更彆提錯誤本身親自出現在自己麵前——現如今成帝奄奄一息,虞禮如果要讓大寒名正言順,必須藉助成帝來玩一手好看的把戲,問題是,如何讓成帝乖乖聽話。

虞禮並無絲毫憂慮,隻是慢慢地笑:“如果拿成帝此生最在乎之人來做交換呢?”

千葉聞言倒是愣了愣,然後皺眉:“溫皇後已死。”

虞禮放下手中轉動久久未落下的棋子,直視對麵之人靜靜幽幽的瞳眸:“死人在這世上也有痕跡。”

千葉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但她臉上的恍然之色遮掩了這種劇痛,她歪著頭,好奇地問:“相爺是用什麼方法說服錦國交出溫皇後的屍身?”

倘若要偷摸著進入南國去盜取,整具屍身是不可能安然送出錦州的,但是要說破墳絕棺,將屍體燒成骨灰帶走,確實目標較小能夠做到,但這隻會適得其反,導致成帝更徹底的瘋癲,就說刺激過度直接斃命也有可能,隻有拿與溫皇後合葬這個舉措來引誘成帝,纔有可能達成目標。

由此看來,唯一的方法隻有與恒襄做交易,交換得溫皇後的完整屍體。

虞禮笑了笑,跟她講兩邊的合作。

這就完美印證了“冇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之說。

中州之戰,他是慘勝,但畢竟是勝,恒襄卻是慘敗,敗到他拿趁火打劫的東海都冇辦法,靖州的損失是他無法接受的存在,虞禮答應與他攜手除掉這個麻煩,以作交換。

二月借婚事稱霸的那舉動,所有勢力都坐在一個檯麵上交涉,有彼此達成協議的,也有徹底撕破臉的,虞禮自然是最大贏家,至少他這會兒就不怕多杠上一個敵人——按照他的強勢,除非歸順與他的,否則周邊遲早都要是敵人。

千葉幫他處理過不少朝政與庶務,自然知道虞相的底氣源於何處。

“藉一切能借之物,舉一切能用之人……”千葉先是歎這位相爺有多可怕,然後道,“相爺如此自信,我就拭目以待了。”

*

千葉比誰都清楚,成帝是條伺伏的毒蛇。

溫皇後在死前能以那樣慘烈的方式換取她的一線生機,機關算儘還秉承著叫她登上至高之位的成帝,會做何等毀滅性舉措是可想而知的。

天下世家凋敝,門閥殘破,所有強大的勢力都被虞相所碾壓,而虞相這個叛逆至極之人,以法治國,使霸道之術,將此間民智壓抑到了低穀——這是何等好的局麵——更不用提她已經來到了晉寧,她就在扶搖城之側,她還成了虞相最親密之人。

成帝看著這樣的局麵,會做什麼呢?

千葉想不出來,但那絕對會是驚世駭俗、可怖至甚之舉,虞禮覺得那是自己掌中的螞蟻,當他以對待螞蟻一般的方式來對待成帝時,便意味著他早晚要被獠牙刺掌、毒入肺腑。

這一天確實到來了。

扶搖城的宮宴,文武百官齊聚,天下矚目,一切如虞相所計劃的那般,妥協成帝當衆宣佈“崇慧皇太子”的存在,虞相集團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然後出乎意料之事就那麼發生了。

成帝毒殺滿朝文武,包括自己的皇太子。

他坐於高台,看滿座哀嚎吐血、痛苦暴斃,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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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所以說這單元最可怕的就是成帝了。

“我曾問相爺, 為何對自己的佈局總有那般的信心,相爺答我是因為蠢貨太多, ”千葉輕笑,“我倒想,或許不是因為相爺太聰明彆人太笨, 而是因為相爺從未輸過。”

千葉每每在夢中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激動得難以自己。

所以她並不勸,這會兒隻是輕笑道:“那就預祝相爺得償所願了。”

千葉對成帝儘是負麵感受,從頭到尾、至始至終的就是厭惡與仇恨,這種淵源極深的怨懟當然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甚至在她這種對什麼都是淡淡態度的人這裡,都顯得太過濃重、鮮明,可見這仇有多深怨有多濃,所以她連掩飾都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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