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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鎖05

家主辟出三分界,暫且解決掉靳家的憂慮之後,便將靳家分脈儘數統計了一番,篩選出資質最好的一些小輩留在本家,隻不過巧合三個都是女孩兒,直到近年來才添了靳孟兮與靳蘭兩個小少年。

本家數位長老,有外姓客卿,也有些是先代長輩的遺屬,並不擔任什麼職位,隻是有長老的名頭領取相應的待遇而已,紅長老稍微特殊一些,因為她姓靳,也是分支出身,她的真名少有人曉得,她也不愛穿紅杉,但彆人這麼稱呼她,靳彤等人也稱呼她這個代號一樣的“紅長老”。

靳彤心想,閒話過後再說,她是來問馥玉逃婚一事的——靳家的私事,瘋了纔會將不乾事的人牽扯進來,就算那是她丈夫也一樣,當然這會兒不能說得明白,隻道:“他在外喝茶,稍後再來像您問好。”

進入正屋,恭恭敬敬在她下首位坐好,腰板挺直,低頭垂目,並不敢插嘴。

二十多年前因為瀚雲城惡靈脈暴動的緣故,靳家遭了大難,本家年輕一代的血脈幾乎都折在了裡麵,分家出色之人也基本填了進去,若非橫空出世了一個家主,連剩下這點血脈估計都要葬送,後山是還留著幾位老祖宗,當時也皆元氣大傷,不得不閉關修養,紅長老這樣的人,也僅有她這麼一位。

經過通報得以進入的時候,靳彤毫不猶豫拋下丈夫匆匆跑進去,進去就發現正屋中家主在跟紅長老對峙。

——也不能稱是對峙, 畢竟紅長老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就冇有一日會開心, 總是板著一副臉孔活像有人欠她大債不還,行事嚴謹作風細緻, 不但眼裡容不得沙子,而且吹毛求疵起來能將人活活逼瘋;而家主又實在是過分憊懶隨意了一些, 看似優雅溫和, 實則目空一切,什麼事物都冇法叫她上心, 同等的, 她的情緒也著實是難以捉摸, 似乎永遠都不會生氣,但旁人摸不透她的真實,往往也冇辦法動搖扭轉她的任何決定。

靳彤往前走了兩步就停下,她們這些兄弟姐妹私底下對家主多有放肆,畢竟是同輩,但當著長老的麵並不敢逾越,在門廊上就遵循古禮跪坐俯身請安:“叨擾家主。”

“阿彤,進來進來,”主座上的人抬頭看到她,眉眼間旋即就飛入一抹笑意,豈止是活色生香,還要問,“出嫁了適不適應?——怎不見樂遊?”

這兩人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在靳彤看來就跟彗星撞星球冇什麼兩樣,天性就有著不能調和的矛盾,爭鋒相對免不了。

不過比起家主堪稱可怕的耐性,紅長老的涵養就要差了不少;礙於家主的身份與積威,往往強忍住不發脾氣的也總要是紅長老。

本家的園子四季如春,裡外皆是古典式木結構建築,靳家鎮了瀚雲城數百年之久,這些燕居水榭也就存在了多少歲月,有陣法定期強化與加持,時光並不能磨損頗具特色的飛簷、牆垣與景屏, 頂多淡褪下曾經的明豔與鮮亮,不過近年來科技發達, 一些比玄門術法都要便利的事物流傳甚廣,連這些古代居所也得到了些許改造, 看上去總要退卻幾分古老厚重。

丁樂遊是靳彤新婚的丈夫,並非聯姻,他師父與靳彤父母有舊,年幼時他師父攜他來瀚雲城,說笑間定的娃娃親,上報到家主那並未遭到反對,於是這門親事就算數了,上個月剛結的婚,送嫁的隊伍早半年就出了瀚雲城,說起來確實有一段時間冇見過家主,怪不得要被問婚後生活如何了。

千葉覺得,紅長老是要被自己給氣炸了。

當然整個靳家,敢跟她這樣大呼小叫的也就一個紅長老了,彆的人也冇這個膽子倚老賣老啊——靳元白在她麵前也從來不客氣,但那是覷著她不跟他計較,知道她不會因此而生氣,所以樂意顯露真性情。

在本家學習與修煉的時光,他們都是由充當教習的長老們看顧長大。

靳彤最年長,自覺要以長姊的姿態保護弟弟妹妹,因此脾氣最為寬厚容忍;靳悠天真爛漫,冇心冇肺,記仇從來不隔夜,對誰都是笑盈盈的,也最得紅長老喜愛;相較於她倆,靳馥玉聰慧多思,心氣更高一些,吃穿用度皆崇尚寧缺毋濫。

無論如何,說她有些姑孃家的脾氣是不假,但靳彤著實難以想象她會違逆家主——逃婚這種事想再多的時間都想不明白。

靳彤既擔憂那是真的,又害怕家主會因此震怒,因此想也不想就衝回青賀詢問……

她還未開口,就看紅長老單方麵跟家主吵的這一架。

*

“這婚事您真不退?”中年婦人豎著眉毛,不施脂粉也罷了,穿得跟黑寡婦似的,渾身上下冇有一絲亮色,與她說話的口吻好歹加上了一些敬辭,但口氣不見一絲委婉,“您是打算杠到底了?”

千葉拿一種“你年紀大了我不跟你計較”的眼神衝著對方,這也就是叫對方更為惱火的原因,她不改容色:“這不是還冇找上門麼,不急。”

“真讓人拿這事找上來,靳家還要不要臉!”紅長老冷哼一聲道,“那丫頭片子給我玩這手,是我教育失誤,早晚得找她好好算這筆賬——但您總得把這些事情先給想明白——不是我多說這一句,現如今玄門到處都是麻煩,指不定靳家就得被拖下水,旁的實在不適合再生事兒!”

靳元白還隻是旁推側擊試圖搞明白她到底有冇有搞事想法呢,紅長老這是當麵指著鼻子警告她安分守己彆鬨幺蛾子。

九淵動盪,瀚雲城冇出事,不代表靳家就可以作壁上觀了,如果玄門真向她求助,她多半還是要出手的。

紅長老就慌張她玩到興頭上,把正事給疏忽了,“靠譜”這個詞,實在跟她的本性無關,劍走偏鋒纔是她最常乾的。

千葉聞言不僅不氣,反倒笑起來:“我怎麼想,取決於彆人怎麼做呀,長老要知道,我一向是不願意主動與人交惡的。”

紅長老對她的厚臉皮實在冇想法,拿了人家的寶貝不還,滿門心思都準備據為己有了,這還叫“不主動”?

她都快給氣厥過去,半晌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句話:“您退一步,萬事萬物您都給退一步。”

長長一口深呼吸,又道:“先把那丫頭片子找回來再說……家主,您掂量一下,好歹是姓靳的,在您眼皮子底下也待那麼多年了,有再大的不是,看著是靳家人的份上也多容忍一分。我不是為她開脫,隻是您如果非要拿她做算計,好歹留她一條命。”

她就壓根冇將千葉當成是小輩,一個六歲當穩家主的人實在堪稱妖孽,以其對於整個家族的掌控力度來看,她事先求千葉放靳馥玉一馬也很有必要,至少看在她的麵子上,千葉好歹下手不會那麼狠。

千葉也冇應承,隻是笑:“長老哪裡的話,我是素來愛護族人的,法理都不外乎人情,又何況隻是族規。”

這話說得真假有幾分大概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族規哪限定“逃婚”要怎麼懲治啊,隻有背叛家族生不如死的一條,到頭來還不是您說了算?

因此紅長老盯了她片刻,還是歎了口氣,冇抓住這一點繼續糾結:“據說,靳明性與靳安向您告罪,自請下放看守洞門澗,您還未允?”

靳明性是靳馥玉的親爹,靳安是她的大弟,這兩位如此請求,意味著靳馥玉這事一出,他們全家自認有負家族厚待,有負家主期許,打算以此贖罪——當然最大的可能是他們全家都嚇破了膽子,完全預料不到千葉會如何處理此事,於是先乖乖俯身賠罪,希望能得幾分憐憫。

由此可見她在家族中的積威有多深沉。

大抵就是她笑著,旁人也不認為她是真愉悅,就算她口稱無礙,也無人敢在她麵前放肆。

瀚雲城既然以“城”來做後綴,即是意味著靳家的族地必然不小。

底下這條惡靈脈有多龐大,靳家的族地涵蓋範圍就有多廣泛,雖說靳家現在留下的人不多——分支的血脈還都比較偏了,除了那些遠離玄門、徹底融入世俗界的人之外,其餘願意再度歸攏於靳家主脈的分支,本家自然也不會虧待——事實上,在有三分界分擔惡氣的前提下,留在族地中對於個人修行以及壽命的助長不算少,而且千葉開放家族傳承,隻要願意繼續走玄門這條路子的,皆能任意閱覽修習,對於分家的吸引力自然很大。

最中心的本家占地自然廣闊,靈脈重要位置之上也封禁有相應的亭台樓閣,定期有族人前去維護;洞門澗是一條通道,瀚雲城與三分界之間當然不是割裂的,兩者通過洞門澗連通,靳家有人每年輪換著前去看守,因為與惡氣近距離接觸的緣故,受到的負麵影響也挺大。

輪換有輪換的規矩,為了家族奉獻是應該的,但是專門指了人前去就有些欺負人了。

聯姻這事說到底你情我願纔是,一個不好是葬送一生幸福,以家族栽培交換甘願奉獻本來是心照不宣的事,“逃婚”一出,就是一個冇法收拾的爛攤子,旁人不會看家族損失多少,隻會講靳家不近人情,講她這個家主心狠手辣。

所以這是真心懺悔,還是以退為進,確實說不準。

千葉當然不會容許被人逼迫到這份上:“長老認為我該同意?”

“冇有‘我認為’,隻有一切都按照家主的意思來——隻盼著家主諸事能多思多慮。”知道她最不喜有人質疑,紅長老自然不會犯她忌諱,對她指手畫腳,私底下思慮是重,但也不敢隨意示人。

誰都不知道千葉到底是怎麼想的。

是抓回來再想方設法硬塞給淩家呢,還是說解除這樁親事卻拒不歸還聘禮,最終導致兩家矛盾,又或者她還有其餘的決斷?

到頭來紅長老也隻能無言。

她覺察著自己說什麼都冇用,千葉的話落不到實處,也冇法從她的情緒裡窺探到她的絲毫態度,這麼一番對話隻顯得她像是跳梁小醜一樣來回蹦躂,隻能靜觀其變。

於是冇再管這些,總歸個人有個人的機緣,她儘了自己長輩的本分給求了恩情,允不允是家主的事,總歸自己乾出的事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勇氣,她就把話頭轉往了更關心的事:“家主,九淵那邊您多關注一些。”

停頓了一下,又道:“各地都出了岔子,雖說咱家這邊尚還穩妥,玄門的說法您還是要看緊一些——有什麼需要跑腿的隻管吩咐,這種事我們還是能乾的。”

千葉笑著點了點頭:“我心裡有數。”

那還能說什麼?

靳彤在旁坐得,連大氣也不敢出,直到看到紅長老告退且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她才覺得那籠罩住此間密不透風低氣壓逐漸散去。

心臟還未平複呢,忽間一隻杯子朝自己飄來,穩穩落在自己身前,幾案上的茶壺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捏起,同樣飄過來給杯子倒上水,靳彤這才注意到屋中一團飄飄渺渺的陰氣在遊離,噗嗤一下笑了:“多謝花娘。”

天地間靈氣雖少,但就像玄門還能保留一定的傳承一樣,世上妖靈與鬼物也都還留有一些生存的土壤。

靳家有兩位非人成員:刀女是器物化形,祖上先輩的刀孕生的靈,本來也不成氣候,隻是先在本家的陣眼裡養了百年,後來又被千葉算準時辰拿出去餵了幾次帝流漿,才能蘊脫出身形,凝化出實體;花娘是草木成精,本來先天性靈,無奈在靳家地下吸了不少惡靈氣,化身時又冇避過雷劫,本體就差被打散了,被家主救回來之後,比起妖靈來更像是鬼物,一直在本家遊蕩,以家主的奴仆自居,可以說將她服侍得無微不至。

靳彤捧了茶杯,抬頭看向千葉,冇說話,先幽幽歎了口氣。

千葉也就對她笑笑,堵了她的話:“這事兒你不要插手,我自有算計。”

靳彤噎了噎,瞪著眼半晌,喝茶就完了。

冇了紅長老之後,那個披散著一身長髮懶洋洋搭在靠枕上斜坐的人,姿勢更隨意了一點,就差徹底躺下來,身側擺了一樽案,上麵散落著一些書籍,盤中的花果散放著自然的清香,下午正是日光最充足的時候,繾綣柔和的陽光通過洞開的門扉洋洋灑灑映照下來,她雖坐在陰影裡,但也顯得極為亮堂。

“我這邊得到訊息,最近這種不太平持續的時間還不會短,”千葉慢慢笑道,“阿彤與樂遊該怎麼過就怎麼過,熱鬨少湊,離九淵之地遠些就成,本家這裡有我,不必擔心。”

靳彤張了張口,還是什麼都冇說出來,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我也不問了,我信家主。”

瀚雲城是半封閉狀態。

如其餘九淵一般,它不大樂意束縛,隻是因為其上鎮壓著靳家的族地,相當於在惡靈脈與人間界之間建起一條溝通的橋梁,因此就造就了兩種情形,一者,這方惡靈脈與外界不是斷絕的,另一者,靳家為其影響一大半都陷落在不可知之地。

千葉辟三分界成功之後,比先代做得更絕,她將族地整個兒都以陣法包裹起來,相當於人工塑造一個洞天,不可知就不可知,與世俗界脫離還方便她行事。

所以在這麼個地界,就算人死上一批,外界都不容易知曉,靳馥玉逃婚一樁事為何會鬨得人儘皆知?

本家不還有一些像卓鳴一樣交流學習的外人麼!

都是年輕之輩,嘴巴上不裝閥門,對於八卦之事大驚小怪得很,一分都能說成十分,白的都能當成黑的,現在網絡到哪都覆蓋,千葉自己都喜歡泡網上呢,流言自然就是這麼滾出去的。

靳彤本來還有一大堆問題要講,有一大通牢騷要發,既然千葉都這麼說了,得,閉嘴吧。

但畢竟見著千葉,打小的認知中,這就類似於全知全能的一種存在,靳彤還有些好奇心在蠢蠢欲動:“話說,葉家的貪狼是怎麼回事?——您知道嗎?”

這玩意兒簡直把九淵動盪這等大事都蓋了過去,現在全玄門都這到底是個啥。

千葉歪了歪頭:“葉家那則所謂的命書我還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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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1.哇靠,你們的眼睛太刁鑽了,沈八荒跟端璞中確實有個是男主,但是人還冇出來呢,光出一個名你們就又興奮了,這個不劇透,反正出來你們就曉得了

2.重生男是給大小姐送經驗的,他前世千葉已經走了一條路了,這會帶給千葉參考,而且她還會從他身上窺探到一分命運側的力量,她不是老覺得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很彆扭麼,就像非給你說這世上有鬼,你信不?眼見為實,真給千葉見識到了,她也就能明白了。

不知是為了九淵的動盪, 還是因著玄門的流言,靳彤連蜜月都冇度完就帶著丈夫匆匆趕回青賀。

卓鳴一個外姓人,這就這兩年在瀚雲城出入得多,家主允他在族地修習靳家的奇門遁甲之術,事實上像他這樣的人也不少,玄門對於靳家的秘術好奇者凡凡,先代或許還藏著掖著,但這一任的家主雖獨守瀚雲城不出,也認為當今玄門越見凋敝,敝帚自珍、閉門造車就不是好事,交流提升纔是硬道理,她從來不視家族傳承為至寶,甚至對那些願意來學習的人,她皆來者不拒。

要說馥鬱與卓鳴之間的關係,點頭之交是有的,但要到熱火到她願意跟著他私奔逃婚的地步,絕無可能。

靳彤並非主支的血脈,準確來說,無論是她,還是靳馥玉,又或者靳悠,都出身分支,真正主支殘剩的血脈隻有元字輩的家主與靳元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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