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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26

見對方雖然驚訝於她的話題但依舊保持傾聽的姿態,她慢慢說道:“進入中學之後有一場‘紀元前’主題的旅行,可以前往銀河係近距離接觸到母星,當我們見到那片星河時,所有人都怔住了,那種人之故鄉本身的根源感是透過畫片、影像永遠無法準確傳遞的,隻是與此同時,我又比彆人更多一種感覺——我的心中湧現出了巨大的恐懼。”

千葉停頓了一下:“閣下,或許您會覺得可笑,但我確實害怕著一切凋謝、死亡、毀滅之類的事物。所以,很長的時間裡,我對母星懷抱的情感,一直是無限的恐懼。”

至少加羅這樣的人,在聽到那句笑語時也出現了短暫的怔忪。

千葉與他對視了片刻,並肩的距離連對方眼睛裡的光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忽然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慢慢收起笑挪開視線,似乎想要往前邁步,走出這個看上去很危險的距離,但是停頓一下,又抬起了頭,歎了口氣:“我一直覺得,這世上冇有什麼能永恒不滅。”

那是一顆已經死亡的星球,就像所有的標本一樣空洞又寂寥,千葉不屬於此世,冇法感覺到那種根治於靈魂深處的悸動與遺憾,她隻會因為近距離接觸到一整個死亡的星球而瑟瑟發抖,星際世界的宏偉、浩瀚、壯闊,將人的認知強行擴大,從宏觀角度去觀照世界,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隻能愈發感覺到自己的卑微與渺小。

她雖不瞭解加羅·安德裡昂的詳細生平, 但也知道這是一位集犀利敏銳、堅定自信以及專業技巧、超常本領於一身的超級強者, 論起眼光老辣行事果決甚至是心計深沉, 都能躍居棘手人物的前列。

提亞估計能與他匹敵一二, 但她能將提亞耍得團團轉,讓他無比憋屈還是拿她無可奈何,無非是仗著提亞比誰都要愛她、尊重她、不願傷害她, 否則真要站在擂台的兩麵,她想搞定這位養父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輕鬆。

她在腦中謹慎地勾畫自己要表現出的人設, 因“外力”引起的迷戀終會有淡褪的時候,但被人格魅力與獨特思想吸引的愛戀卻有著經久不衰的力量,這與年齡與認知的稚幼並非不能共存。

既然這位閣下已經成了一道越不過去的坎,那她必須要將它轉化為有利於自己的場麵,而非時刻擔心的漏洞。

千葉端正了態度。

在這樣的人麵前, 太過於老練會適得其反, 她也不能嘗試與之較勁, 螳臂當車就顯得可笑了, 而且她冇有足夠的底氣支撐她擺出高姿態, 在明麵上的閱曆、經驗、城府、心智跟他相比隻是孩童與長者間差距的基礎上, 如何順理成章地表現出值得愛憐的稚幼纔是重點。

這不是如路賽亞與加拉赫之流, 年歲都活到修煉進階提升戰鬥力、戰鬥比拚提高影響力上麵,於感情上是一片空白——路賽亞有能力有素養,但對於千葉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好感, 認定了背靠sgc的自己有絕對的優勢,所以寧願循序漸進, 艱難攻克, 也不願意將她擺在對立的位置上耍心眼,加拉赫則是出於對自己老對手的信任, 認定路賽亞選擇的對象一定完美無瑕,所以也未深入探究千葉的虛實,直接將她捧到了需要瞻仰的高位,這就決定了兩個人壓根無需她多費心思就能對付——可是,加羅不同。

她知道哪種姿態的自己笑起來才顯得生動,平時端莊矜持、即便是笑也笑得彬彬有禮難以接近的人,極偶然的真實情緒才更有驚心動魄的美感,再冷靜自持的人都會忍不住心動,特彆是當這笑是因你而起的時候——等同於被鼓勵。

聰明的姑娘,應該是敏銳地覺察到了他對她懷有的感覺,而她對此是拒絕的,所以試圖以這些話語隱晦地打消他的主意。

即使冇有一句話說出“我並不值得愛”這樣的話,但話裡話外所有的意圖都是如此。

她接收了阿黛爾的記憶與情感,知道她年少時是如此地膽小懦弱,如此地害怕著死亡。

“這並不是需要指責的事,”加羅隱約覺察到她的意思,安慰道,“每個人都害怕毀滅,我也不例外。”

“但我怕的可能比彆人更多。”千葉注視著腳下的星球,輕輕地笑出來,“我年少時體弱多病,在我未覺醒之前,我曾無數次地靠近死亡,無數次地叩響地獄的大門,虛弱與病痛確實磨礪了我的意誌,卻也放大了我的軟弱與膽怯——您要知道,我覺醒得太晚了,救贖來得太遲,還摻雜著毒藥——當我得到我的覺醒評估,知道我患有隕星病的機率比常人要大得多、大得多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從未離開那個深淵,甚至由於無數次地凝視著那可怕的所在,自己也成了深淵的一部分。”

怎麼才能用乾巴巴的背景發揮出最大的功效?冇有比自揭痛處更能觸動人心底柔軟的角落。

人總是有固定思維的,確定了某個人“坦誠”,你就不會過分探究她坦誠的是七分,還是十分;她將對方已知的資訊換個說法道出來,不但能以此博取彆人的同情,還方便她隱藏剩餘的三分。

——也就是在這時,加羅才猛然意識到她說這些的緣由。

為什麼拒絕?

或許旁人的追求,對她來說是種負累吧。

以她的身份來說,艾伯特家族確實是個很好的歸宿,同理,基恩家族也不錯,但一點都看不到她對婚姻有任何的熱情,雖未直接拒絕,卻也不見喜悅,想來她離開莫安納前往帝星阿西諾瓦,隻是因為實在無法推脫sgc的通知信函與艾伯特的婚約邀請吧,招惹加拉赫·基恩更非所願——當然或許他更熱衷於與死敵彆苗頭,給路賽亞搗亂更甚於追求她的意圖——而意外引起一位更難以拒絕的人的注意,在還未深入之前,讓對方知難而退纔是一位本著低調與理智的姑娘理所應當的行為吧。

一位可憐又可愛的女士。

先入為主的認知總是會發揮最大的效用。

至少加羅在想到這一點之後,並冇有絲毫的尷尬又或者惱怒,他甚至要笑起來,帶著一種長者式的寬容與理解:“冇有人能被準確地定義為好人還是壞人,人性本來就是複雜的事物。太過於無暇的東西,隻適合放在高處,遠距離瞻仰,而不能靠近。隻不過,瑕疵未必不能造就美,死亡之後也會有新生,人對於未知與超然的事物恐懼是應當的,無畏者隻有孩童與無知者。”

“我明白這個道理。”千葉說道,“可是越是美麗的事物被毀滅之後流傳的震撼就越是長久,就像我們的母星——人們看著它的現狀時總要不斷地回顧它的往昔,然後產生更多的遺憾,越是瘡痍越是輝煌,越是慘烈越是燦爛,就好像生機與死亡如影隨形,光與暗難以分割,矛盾造就的震撼更動人——但也更殘酷。”

這是一種真實,加羅並不能否認,但同時也是一種悲觀的真實,這很不適合一個如她這般年紀的姑娘。

她在說這句話時,眼睛是笑盈盈的,卻並冇有多少開心或者愉悅的情緒,與早先那一瞬間的真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好像忽然之間又蒙上了一層薄紗,霧裡看花,朦朦朧朧,這種多變與矛盾顯然叫她更具魅力。

她還很年輕,甚至相對於他來說,可以說是年幼。

孩童的生命不該有過多的負擔,這是帝國的法律不遺餘力試圖實現的,但社會總有不逮之時,在資源有限的前提下,分配總是更傾向於能創造更多價值的人——孤兒院,體弱多病的孩子,無數次的手術,漫長的治療,又因為經費的缺乏、病情的反覆,始終不能根治,她所經受的痛苦與掙紮何其煎熬,叫加羅僅是想象一下都覺得心痛難忍——他不是冇見過美的破碎,也不是不曾遭遇過慘遭厄運的無辜者,但那都不是她,正因為先接受瞭如此美麗的存在,所以會痛恨過往的瑕疵。

特彆是當那些瑕疵原本能夠避免的前提下。

可是,這些經曆塑造了她的悲觀又靜默的人格,卻無法造就她靈魂中那些光輝璀璨的魅力,必定是有著更與眾不同又不為人知的經曆,才能勾勒出她稀奇的魅力。

加羅回顧了一圈自己所接受到的情報,還是有些困惑,但此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不假思索地說道:“您要找永恒不滅的事物,或許很難,就算是亙古長存的精神與意誌,也會為時代的變遷而落寞,但您要說母星,卻多少能道一句——‘永恒’雖死但長存。”

他講:“人類的族群從這顆星球發源、繁衍、壯大,猶如星辰的光一樣發散到宇宙的各個角落,但凡一人記得我們的母星,根源的烙印便根植於人之身,不會磨滅。宇宙不滅,母星永存,這未嘗不能說是一種‘永恒’。”

“請與我來,”他伸出手,放到她的麵前,邀請道,“您不,究竟是這片星域本身生死並存的奇景使我感到震撼,還是說,是這個星球與人類之間難以割捨的淵源讓我念念不忘?”

千葉歪了歪頭,把手放到他的掌心,慢慢道:“我猜是後者。”

加羅笑道:“這個宇宙有著各式各樣的奇景,不獨這片星域,但是正因為構成其中心的是母星,所以纔有了與眾不同的羈絆。”

千葉被加羅握住手,卻並冇有觸摸到對方的體溫,因為這一瞬間,整個空間的視角在飛速地下落,飛快變幻的景象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以至於她連身邊站立的人是誰都忘記了。

一顆行星死亡的時候是怎樣的?

它的體積會不斷膨脹,因為過度的膨脹不斷失去物質,空氣,水分,有機物,無機物;首先是生命的荒漠,冇有任何生命能在恐怖惡劣的環境下生存;然後是徹底熄滅的星核,整個星球飛速冷卻,變得死寂而寒冷;隨即星球本身的物質開始向宇宙中飄散,大塊的岩石四分五裂,星球支離破碎;最終變為宇宙中的塵埃,一切蕩然無存。

現在他們立在一塊奇形怪狀的巨岩之上,相對於兩個人來說,腳下的星球實在是過分巨大,但透過滿目瘡痍的一角,也能窺探到母星此刻的狀態——它保持在即將徹底破碎的邊緣,很快就將崩潰,然而一切都凝固在了這個時刻,星球將散而未散,世界將毀而未毀。

“因戰爭而瘡痍,因枯竭而破敗,因空洞而死亡——所有的教科書都寫著這樣的史實,母星的破滅過程如此單調而平凡,您不好奇嗎,帝國已經有凝固維度的科技,為何冇有辦法將一個死亡的星球重新煥發出生機?”

加羅說:“帝國能夠塑造無數個‘母星’,無數個與人曾發源的星球一模一樣的所在,但這冇有必要,因為唯一具備獨特價值的隻有這顆死亡星球。”

他牽著她的手,慢慢行走在地核之中,近距離觀摩那些凝固岩漿的遺存部分,隻有親身經曆並感受過的人,才能具現出如此清晰的畫麵,人們隻被允許遠遠觀看母星,帝國的法律規定了最近的距離,但是顯然,總有一些具備特權的人能親自觸摸到它的存在。

有阿黛爾的記憶在前,千葉在虛擬天網中相應地接收了很多關於星際的知識,要論真實感與震撼已經得到了不少,但加羅·安德裡昂這種從能力者角度所觀照的經驗,還是帶給她全然嶄新的感覺,直擊心靈,無法平息。

“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價值,您是生命總量裡的一份子,是帝國的構成部分,這種意義不是人格的善惡好壞所能磨滅的。”他並不是想說服她,因為他不覺得她有哪裡不對,隻想為她展示自己的思想,這種力道極其溫柔,“死亡很可怕,一切的懦弱與畏懼都有存在的理由,但死亡又不可怕,您頑強又高尚的人格使你麵對任何處境都該無所畏懼纔是。”

隨著他的話語,身後的一切背景都在淡褪,所有灰黑色的破碎岩石,遠處或黯淡或明亮的星辰,全部漸趨消失,然後虛空中開出了鮮花,各式各樣數不儘鮮花塞滿整個空間,使之變作了一片芬芳馥鬱花海。

加羅立在花海中,鬆開握著她的手,退後一步,將手虛虛按在肩上頷首行禮:“請不要刻意貶低自己,女士,淤泥裡長出花來,人們不會貶低淤泥是如何的肮臟醜陋,隻會讚美它孕育出了何等美麗純潔的花朵,那不是該鄙夷擯棄的部分,反而要是命運予您必不可少的磨難,是送您通往輝煌成就的階梯。”

他笑道:“感謝您讓我觸摸到您光華璀璨的靈魂,而那確是我所迷戀之所在。請原諒我擅自喜歡上您,但務必不要因此而困擾,因為喜愛花的人並非執著於據為己有,而是傾俯於她的光輝,想要更靠近她,理解她,守護她。”

都、都表露那麼直白了……

她“以退為進”的把戲效果是不是太好了一點?!

玩不過,完全玩不過。

這個語言技巧的等級怕是已經滿級了吧,難以想象的超規格,所以誰能告訴她,白梟最具殺傷性的強者、厲害無匹的加羅·安德裡昂閣下為什麼會細膩溫和且擅長言辭至此?!

他這纔是破人設吧?!

千葉除了震撼之外還該有怎樣的反應?

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語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終於羞赧地移開了視線:“我很抱歉,閣下,我錯誤地斷定,您的靠近會傷害到我,所以決意在一切還未發生之前先行遠離您……但是,如果您能信守您的承諾的話……”

她馬上又仰起頭,認真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她的手指交錯搭在身前,是一種從容而無畏的姿態:“閣下,我給予您靠近我的權力。”

兩人互相對視,然後彼此都笑了起來。

這一回警督閣下先移開了視線:“非常感謝您的信任。”

兩個人都在平複心情,千葉悄悄把一縷遺憾藏進深處,她可全部都是真話,冇半句虛假,所以,有些人栽坑裡也不是她的錯……好吧,因為您太具威脅,所以請務必栽進坑裡。

千葉跟隨他穿過這片花海,語氣也輕鬆起來:“我們可以結束這個話題了嗎?談些彆的,比方說——‘協助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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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5

1.長官他真的很會!

2.對不起,大小姐演戲演得超逼真,本單元冇有戀愛,冇有戀愛,冇有戀愛,全員單箭頭 修羅場

千葉打起十二分的注意預備著與這位閣下週旋。

“閣下,童年對人生命的影響太深刻了,我揹負著自己也會覺得厭棄的過往,並冇有成長為一個很好的人,甚至與之完全相反……人們總是看到我光鮮的模樣,讚賞我的明媚光彩,可我知道自己的本質,不過是最黯淡的陰影。”

加羅難道不知道她放在明麵上的履曆嗎?不,他早就將她查了個底朝天了。

聰明人最忌諱交淺言深,更何況是她這樣習慣與任何人都維持禮貌距離的人,所以她再開口的時候顯得很猶豫,但最後還是認真道:“閣下,我年幼時,與所有人一般,也曾對母星懷抱著巨大的憧憬與期待……”這句話暗合了他之前所講的“年少時它曾震撼了我”,將時間線也定位在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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