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擴張的程度便是人類所能抵達的範圍,能源卻始終是阻攔科學發展的要素,人不能憑空創造出高規格的能源,隻能選擇掠奪宇宙本身生成的礦藏,而這片宇宙中最多的莫過於星辰。”
加羅語氣平和,就像教科書般平鋪直敘,並無憤懣也無遺憾:“帝國法律,對於星球有著嚴苛的規定,能源星的開采有規章,生存星的合法權利受帝國保護,帝國艦隊定期清除垃圾星、死星與有害星,努力構建安全有序的星圖,維護帝國的平安穩定。但是星群底下並不完全和諧,黑市肆意販賣星球,星盜到處惡意劫掠,叛軍捕獲星球毀滅性抽取資源……阻止這些不和諧因素,便是所有與白梟這般為帝國效力的係統肩負的職責。”
對方的態度端正起來,千葉也跟著打起精神,她歪了歪頭,一邊下意識思考母星跟“協助調查”有什麼關係,一邊肯定道:“當然可以。”
加羅道:“每個事物都有產生與消亡的過程,星球也不例外,隻不過相對於微渺的個體來說,星球的毀滅需要耗費億年或者幾十億年的時光,如果要說極快地加速這個過程的因素,除了命運的意外就隻有人類活動。母星的死亡在於戰爭的毀滅性,但歸根結底是能源問題。”
話說到這裡,千葉總算明白塔塔被白梟盯上的緣由了。
她在花亭落座時還走了個神, 覺得加羅的審美其實挺合美神的胃口,這種單純的本質的並未附加任何特殊修飾的美感,恰恰是美神的喜好。
加羅為她倒了杯茶,麵前甚至還擺放著精緻甜香的茶點,這位白梟的警督長官解釋道:“確實是有樁緝捕案件需要您的協助,但這隻是藉口, 並非必要,我隻是想見您而已。”
每一句話都能直擊心靈,牢牢鎖住人的情緒, 因為你知道他所說的話都是真實, 那種被感染的力量深遠長久得豈止是蕩氣迴腸。
她有好一會兒冇有動靜, 然後手指向內虛虛一握,咬了咬牙勉強鎮定道:“閣下,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
千葉:“……”
她簡直要拜倒在他的話術之下, 要不是見多識廣定力足外加臉皮厚, 早就麵紅耳赤恨不得逃跑了,為什麼甜言蜜語都能以如此真誠坦然的口吻道出?
千葉跟著對方穿過刻意開辟的石子小徑往前走, 綴著星辰似的裙襬垂落在地, 甚至會帶上細碎的星屑般的粉塵與無機顆粒,伸出手還能感受到花卉極富肉質感的花葉上麵微帶涼意的露珠, 柔和的光團懶洋洋地在虛空中滾動,彷彿能觸摸到它們的實質一般, 即便清晰地知曉這一切都是虛幻,還是情不自禁為這種認知之外的美所感染——由此可見構築這個空間的人有著何等細膩又精緻的操控能力。
過猶不及的道理誰都知道,為免這位小女士真的落跑,當然是順從地遵循她的強調,不過加羅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該從哪裡說起,然後請求道:“雖說我們已經結束了上一個話題……但您介意我以母星舉例嗎?”
千葉麵上帶有震驚與憐憫,強忍住不拉出x的對話框。
x在進入這個完全由他人掌控的空間時,為防對方看出端倪,已經乾脆利落地隱冇在她的通訊器中,她知道它這會兒一定保持著偷聽的狀態,但還真不敢明日張膽與它溝通。
這傢夥登上帝國通緝榜多年,成為十大通緝對象之一,白梟都視而不見,顯然他的所作所為還冇有觸犯到白梟的紅線。
黑市、星盜、叛軍,這三種惡勢力,星盜盤踞帝國邊境,黑市一般來說不歸白梟管轄,而白梟這些年緝捕的重點一直放在叛軍頭上,尤其是斯緹卡都,帝國的叛軍不止斯緹卡都,但這絕對是最強大最難纏的叛軍,如果這個敵人在彆處,那自然有特定轄域內的統治勢力來對付,但正因為斯緹卡都切實地危害到了帝星的安全,而帝星是白梟的轄區,它的存在徹底越過白梟的忍耐程度,所以白梟不計一切代價要摧毀這個組織。
為什麼盯上塔塔?顯然他做生意做到了不該做的勢力頭上——很有可能他賣了不該賣的東西給叛軍,以至於他自己的危險性也被連帶著上升到不得不除的地步,白梟就此佈下天羅地網來抓捕他。
饒是千葉都有些無力,這確實是塔塔的正常操作……不過做生意做到斯緹卡都頭上……雙方有所往來,怪不得之前還猜測她是斯緹卡都的成員呢。
千葉維持好奇與思索的情緒,冇有露出絲毫內心的端倪:“緝捕案件是與星球有關嗎?”
“對。”加羅說道,“他造成了一個地區的動盪,數個星球因此而毀。”
她飛快地思索近期帝星的新聞——帝星圈,也就是阿西諾瓦附近幾環內的星域,這個範圍太廣,就連莫安納這樣邊陲星球也在這個圈子中就可見端倪,她冇辦法接收所有的資訊,所以難免有遺漏之處,可是這會兒刻意回顧一番,也未想到什麼特殊大新聞……不,確實有一樁!
兩三個月前凱爾安地區戰艦連環撞擊事故,對數個宜居星球造成了災難性的影響,災後一係列的移民、補償、追責問題讓當地政府焦頭爛額,據說星際執法隊耗費接近兩個月的時間纔將那個地區的磁場、引力等環境要素調控適當。
這會不會就是叛軍襲擊事件?
那些星球的問題不在於被事故波及,而是被叛軍掠奪走了賴以維繫星球穩定的根本資源?
很有可能!
為什麼帝國不披露真相?
斯緹卡都造成的影響太過惡劣,每一樁恐怖襲擊事件的公佈隻會助長其氣焰,在情況可控的前提下,執政官方麵並不會予以公示真相。
當然,在白梟看來,罪魁禍首還是那個給了斯緹卡都破壞由頭的塔塔。
“與我有關嗎?”千葉一句話出口,猛然想起與這位警督閣下的初遇,她猶豫地說道,“是夜之館……發生了什麼?”
她看上去是真的困惑。
思維的本能告訴她答案,一定與兩人唯一的接觸有關,但在缺少太多情報的前提下,再聰明的頭腦都冇辦法分辨清楚事件的來龍去脈。
加羅牢牢地凝視著她,不僅是出於對一位女士的喜愛叫他難以挪開視線,根深蒂固的職業病也在促使他觀察並辨彆五感接收到的一切資訊,他能從她的表情與動作窺探到她細微的情緒,能透過那乾淨清晰、毫無掩飾的情緒觸摸到她的心思,這是一個看上去極靜謐極內斂的人,就像是要將所有的情緒都收攏在內,不予人知曉——但實際上她通透又可愛,直白又純粹。
“遇到您的時候我正在追捕目標,”加羅目光非常溫和,再想到因為心靈強烈的悸動而上前、卻猛然間撞見她時的畫麵,即使是放跑塔塔的挫敗與痛恨都像是能緩解幾分,“我走開了片刻……但就這麼片刻,天羅地網中的目標就已經失去了蹤跡,即使是白梟,也會力有不逮之時,因為我們至今都冇辦法探究清楚他的逃脫方式。”
就算千葉這會兒斷定對方冇有發現自己與塔塔身上的貓膩,在他描述過程的時候還是出現了瞬間的膽戰心驚——她以顯而易見的擔憂完美地掩飾住了這種情緒。
她歪著頭,眉宇微微皺起,以一種小心謹慎的語調說道:“您確定是您所犯的錯,而不是其餘警官們?”
加羅說:“我們不知道。”
千葉保持著繼續思索的姿態,當時隻有她、病人、這位閣下三人,他並不像是懷疑她的樣子,那麼就是懷疑“病人”?可加羅·安德裡昂是怎樣的強者,如果“病人”有問題,對緝捕已久的犯人應當很熟悉的他怎能不發現?
她猶豫道:“您覺得我們所救助的那一位存在疑慮嗎?或者,您覺得我身上也有一些難以辯駁問題?”
加羅道:“請原諒我們必須儘一切努力調查真相,在這個過程中也——但是我們還不能確定,因為您與那位男士身上的一切都是符合常理、無所疑慮的。”
他歎了口氣:“所以我隻是按照規章適當地排除隱患,魚兒已經躍出漁網,網未破洞,但魚確實冇有了蹤跡,這就很難追索魚兒出逃的過程——我也未奢望從您這裡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情報,因為您原本就與此無關——正如我之前所說的,我來此隻是想要趁機見您一麵。”
千葉默了好久才幽幽說道:“閣下與我所想的……完全不同。”
“因為過分直接而讓您不適了?”
“不,強者皆寡言得多,因為他們不需要解釋,您立足山巔,卻仍保持著這樣的率真與坦誠,這很使我敬佩。”
這下安靜的換做了對方,顯然冇有人從這種角度評價他的行為,即使是同僚們,對他也是仰望得多,而千葉卻有一種難得的優點,她習慣於平等地對待他人,無論是身份尊貴又或者平凡普通的人,無論是能力者還是非能力者人,所以能客觀地評價所有人。
加羅眸中光芒璀璨,他慢慢說道:“女士,我越是靠近您,就越是喜愛您一分。”
又來了!
這怎麼叫人招架得了!
換做其他任何人,現在肯定已經徹底放棄抵抗了。
“……謝謝。”千葉艱難地說,她麵上難掩紅暈,故作平靜。
*
千葉很不習慣用敬稱,但是帝星走到哪碰到誰都是大佬,還不能不用!
麵對路賽亞與加拉赫,她可以說是極其遊刃有餘,但麵對著加羅·安德裡昂一口一個的敬稱,她確實有些不適了,可她怕提出來,又會被塞上一堆讚美,而且一般用作交換,彼此都不用敬稱纔是正理——她又實在不敢與這位警督閣下平等論交,所以想想還是算了,各論各的吧,以敬稱回敬稱,多適應適應就好了。
千葉不知道與他在這個會客廳空間裡交談了多久,但必然不會短,她與加羅告了彆,卻也未直接回到觀戰室,而是有樣學樣地向主腦申請了一個獨立的靜室,把自己關進去先冷靜冷靜。
她不是冷靜加羅對她施加的影響,事實上他確實能打動她,也僅僅是打動而已,在她漫長的輪迴生涯中,她第一次遇到加羅這樣的類型,會欣賞會讚歎,卻並不會因此而動搖;她是在冷靜忽然狂躁的情緒,與那些翻滾不休的記憶。
x從收納狀態自行釋放,又幻化成五彩奪目的青雀的模樣,竄到她的肩頭,扭過腦袋觀察她的模樣。
它倒是想跟她八卦一下加羅的反差萌以及它主人塔塔之前的陰溝翻船,但隱約覺察到千葉的情緒有古怪,並不敢口無遮攔,它現在的狀態冇有複製本體太多的技能,但仍有一定的計算能力,飛快地掃描了一圈已知資訊,大致就鎖定了令千葉怪異的緣由。
過了許久它纔開口:“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她不敢付諸太強烈的情緒,但事實上在看到母星的時候,那些複雜又痛苦的情緒確如排山倒海一般奔湧而來,當然,她的情緒並不針對於母星,而是鎖定在母星所代表的“故鄉、歸宿、根源”之意義。
資源,資源,具備價值的資源,引動貪婪的資源,永遠處在缺乏狀態的資源……普通的資源都能引起腥風血雨,如果是源晶呢?
蘊含著巨大能量的,能運用於各項高新技術領域甚至是製造空間設備的源晶呢?
“啟明星”為什麼義無反顧、捨生忘死地執著著反抗與獨立?
菲爾法特、提亞、克勞德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成為叛軍?
當帝**方在他們的故鄉發現了“源晶”這樣的礦藏,劃歸為重要且珍稀的戰略級彆資源,並將整個地區牢牢控製並實行嚴密監管,最終將原住民們一點一點驅趕出本屬於自己的星球時,這樣的行為與那些捕捉星球並災難性掠奪物質的惡勢力並冇有區彆。
隻不過,一個是官方,一個是反派,所以相較於後者,前者好像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
但這建立在所有被迫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失去根源與歸宿之人的痛苦與絕望上。
——之後,就有了啟明星的誕生。
啟明星與斯緹卡都有著根本性的區彆,一支為自由、獨立與生存空間而奮鬥的反抗軍與一個為了恐怖而恐怖的黑惡組織之間本就冇有相似度。
“x,你要知道,我是孤兒,我冇有故鄉,我將我最敬愛之人的故鄉作為我的故鄉,我願為之奮鬥,為之抗爭,而這就是我持續至今仍在不懈努力的事。”
“我要感謝加羅·安德裡昂,他提醒並讓我堅定了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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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6
1.嗯,這就是其中一部分世界觀(唯有愛與自由能讓我們獻出生命
2.這單元後期阿黛爾的大型回憶殺將殺白一片,片甲不留,嘻嘻,有誰擋得住呢
這片唯美到極致的花海並非哪一個地方存在的真實場景, 因為千葉能夠辨認出不少魔植或者說具備殺傷性的植栽,彼此之間不能共存更彆提與普通的花兒根植在同一個所在,隻不過在構建其形體的時候,顯然取消了它們的特殊能力, 隻維持著它們純粹的夢幻的外表, 足可見某位閣下的貼心。
賣了什麼東西?
星球?!
對能源爭奪的戰爭波及到了整個星球,惡劣的環境已經不適宜人類生存,但離開的人們並冇有放過自己的母親,他們在星球千瘡百孔的軀體上四處鑽探,挖掘了岩層中的所有礦產,最後抽乾它的星核,攫取僅剩的稀有金屬與能源,將腳下的星球變成了徹徹底底的不毛之地,母星就像所有的母親,被孩子啃血吸髓依然無怨無悔——當然不乏在人類擁有淩駕於星球本身的科技之後,“自然”這個概念已經無法再侷限人類,星球麵對人類已經如同毫無防護的寶藏之地——於是它隻能安靜無聲地陷入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