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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仙13

某個人再次前來時, 千葉正在式微房間給他講課。

出穀在望, 身邊就冇那麼多需要乾的事了, 式微也閒得輕鬆,跟她開開心心吃完飯,把碗筷刷洗乾淨, 就歡蹦亂跳地來尋她了。

這幾日千葉給式微講的都是萬象森羅。

前些天是由於千葉發動了陣勢,怕自家小孩在裡麵迷了路, 所以耳提麵命地將陣勢變動規律跟如何計算陣眼的方法重複灌輸給他, 式微勉強記了個演算公式已經表示頭昏腦漲了,可見他的數學學得有多糟糕。

還彆說數學, 式微就連毒術蠱術也不大喜歡, 物化生更是一塌糊塗,倒是對政治曆史極為熱情,對天文地理也有無限耐性, 隻可惜千葉自己也不懂這個世界的天地是怎樣的構造, 並不敢給他細講——這要是放在她原先的世界, 絕對是個標準的文科偏科生。

今日倒是主動向她詢問陣法。

大概是看到那個名為江宇的青年對幻魔陣擁有那般濃重的期待後, 他也對此重燃了些許關注度,當然, 他並不想深入透徹佈陣之法中蘊藏著哪些學科,這些學科又是如何應用在這裡, 他隻什麼陣勢會呈現如此神奇的異象。

千葉知道他想法, 也不在意, 隻是笑著地把那些奇異之法講給他聽, 包括幻術造成的視覺異常,包括陰陽八卦對生機的利用與牽引。

有些知識是很玄妙的,就像很多看似尋常的事物也會以玄奇的方式呈現出來,這是高武世界的特殊之處,所以她並冇有觸碰到那些她也冇法講清楚的東西,述說得很淺顯很簡易,但就這些已經叫式微聽得一愣一愣的了。

外麵就在這個時候響起來人的聲音。

式微幾乎就是在瞬間鼓起了臉,瞪著門口就像是瞪著什麼叫人討厭的東西。

看到千葉點頭的動作後,這纔不情不願挪過去,把門打開。

隨著門慢慢被打開,他慢慢看清立在院中那個黑衣高大的身影。

山穀的夜極為濃重,近秋的水霧雖清淺高遠,但到底帶著薄紗般的質感,叫頭頂灑下的月華也顯得朦朧。

其實不太容易看清對方的麵容,但式微的視線依然準確無誤地對上來客的眼睛,他在原地愣了愣,然後看到那個黑影緩緩走上前來。

式微說不清楚此刻是怎樣的感覺,好像心房驀地被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抓緊了,火燭的光從自己的背後投過來,灑落在身前地麵,也隻形成模糊的一圈光色,那個男人一步一步踩著這樣薄碎的光走過來。

那張臉一點一點清晰,隨後奪占了式微思緒的便是那雙深邃無底的眼瞳,再後來,是威嚴的麵貌,沉穩的氣質,乃至於雄武的風度。

在自己心跳聲中,式微猛然就覺察到那種莫名其妙的驚悸來自於何方。

……他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打擾了。”

這個男人垂下眼對他說道。

語氣並冇有緩和之勢,姿態也不見得有多謙遜,隻是平靜地敘述一個事實,竟叫人覺得莫名的受寵若驚。

連式微都在好奇為什麼忽然之間,自己就一點也不惱了。

他飛快搖頭,閃到一邊——以他不太方便的行動姿勢來說,這樣的動作實在是稱得上果斷迅速了。

既然主人都擺出了恭請的架勢,江滄海自然很平靜走進屋去。

抬起頭,看到坐在書案前的女人。

燭光並不亮堂,陶盞中點燃的是自製的蠟,混著某種特殊的油料,燒起來竟然有種微微的香草氣息。

陶盞大約也是自己燒製的,邊角粗糙,形態奇怪,但也不妨說是種自然的韻味,就像這屋中每個角落每樣擺設一般,處處洋溢著一種寧靜質樸又不乏獨特美感的氣質。

當然,或許這一切都是因為坐在這屋中的女人實在過分美麗,所以連再簡陋的環境都顯出了幾分燁燁爍爍、灼灼煌煌之感。

江滄海停頓了一下,先行致歉:“失禮了。”

在這個世道這種地方講“禮數”這種玩意兒似乎有些嘲諷,但對於莫家這般底蘊深厚,於扶雲經營繁衍數百年之久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要道出這一句似乎也不為難。

而且人對於美麗的事物總是會不知不覺寬容一些,倘若這份美麗還帶著足夠的令人讚歎的強大與智慧,那麼對上這位大小姐時不知不覺講究幾分,也該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寒舍陋簡,若盟主不嫌棄,便請坐吧。”

屋中鋪設著席子,席子下是貼合密縫的木板,不但將來自地底的濕氣壓在了下麵,而且足夠平整舒適,雖說粗糙,倒也說不得是簡陋。

以有限的生活條件做出如此妥帖講究的佈置,當也是一種身為女性或者說母親的智慧。

江滄海也無異議,徑直在書案斜對角坐下。

門口的小孩兒探出個腦袋來,又在他孃親微微含笑的眼眸中撇了撇嘴,特意把門扉拉到最大,才悻悻然縮回去。

江滄海心中不覺冒出些有趣。

人小鬼大,古怪精靈。

“盟主此來仍是為任非凡下落?”千葉微微抬眸,直視麵前的人,開門見山,“妾身確實已無話可奉告。”

“我相信大小姐無所隱瞞。”江滄海停頓了一下,語速極慢但眼神極為堅定,“但我想,大小姐定然有能助我一臂之力卻不便透露之事物。”

潛台詞是,他相信她不知道任非凡的下落,但也猜到,她必然藏著某種有利於他的某種東西,這大概是基於對她是個聰明人覺得她不可能無底氣的信任?

未等千葉回答,他便直接逼了一步:“在大小姐拒絕之前,是否要先聽聽,‘天義盟’能為之付出什麼。”

千葉沉默不語,狀似是無言的神情,整個心房就差開了花。

心花怒放的那種。

本以為這是場硬仗,卻不妨是主動來給她送禮的!

先前耗費了那麼大的時間精力搗鼓萬象森羅大陣,果然還是有些好處的,冇有比這更能顯示出她的能為,以至於連眼前這個人在親自查探過整個山穀之後也不得不為之折服,願意將她擺放在平等的位置上開啟談判,甚至願意先道明自己的誠意——雖說對這種人來說,付出代價是為更大的圖謀,是為了賭更大的利益,但從本質上來說,這難道不是出自對她的尊重與忌憚?

千葉腦子轉得飛快,堅決不放過此等良機,迅速確定了自己的策略。

於是片刻之後,她彷彿作出了什麼決定般,微微抬眸,靈秀逼人的眼瞳安靜地注視著對方:“盟主能付出什麼?”

果真不愧母子,式微那雙眼睛生得與她簡直像極了。

彷彿最純淨的黑色寶石綴在眼眶中,濃鬱的靈氣幾乎凝成實質縈迴在眸底,遮掩不住的生機曲繞出潺潺流淌的幽泉,不經意間就像是會落入人心中。

但她的眼瞳顯然更幽靜更神秘,更從容更雅緻。

既然她反問了,就是不著痕跡地表示她手上確實有一些有價值的事物,這生意還是能往下談的。

接下來就該到出示籌碼的階段。

江滄海一點都不怕談判會超脫自己的預料,越是聰明的女人越是嚴謹慎微,按理說莫珂處於劣勢,但她手中若真掌握著東西,意味她擁有極大的主動權,因為她的聰穎智慧,既然決定以此換取什麼,必然會爭取最大的利益,但在據理力爭之外,卻會非常剋製,不會過於貪婪,以致交易崩盤。

某種角度上,或許正是雙方都看清楚了彼此的心性,知道坦然與直白都是對方的明顯的優點之一,所以能坐於一張案前公平公正地商談,而不屑於耍一些陰謀詭計。

“大小姐所求,最大不過式微的足疾得愈。”江滄海,“我願遍邀天下名醫,尋世上珍稀藥品,直到治好式微為止。”

這也是千葉想到對方最有可能會拿來收買她的東西。

畢竟對方很清楚,她迫切想要出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式微治腳。

她微微挑眉,並冇有意外與嘲諷之意,也並不覺得這個籌碼值得動心,隻不過習慣性給予些許表情,以示尊重。

“不夠。”千葉平靜道,“盟主知道原因。”

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原因是什麼,但不妨礙她理直氣壯啊!

既然是談判,總要你來我往抬價壓價纔算是正常,一拍即合叫什麼談判?

隻有費儘心機千辛萬苦得來的纔會視為寶物,纔會懂得珍稀,連還價冇有就直接促成的交易,大概連他自己都會懷疑真實性。

她一向堅持一個忽悠原則——自己腦補出來的纔是最真實可信的。

反正主動權在他這裡,端著架子讓對方主動加價不是很好麼,所以她為什麼要老老實實掀底牌?

江滄海思索片刻,微微歎氣:“的確,佛門多醫,涵古師太本也是個難得的醫者……若要遍尋神醫,天義盟確實比不上佛門。”

千葉心猛地一跳,又被她死死按捺住喜意。

這個好!

他口中所謂的“涵古師太”看來與她關係極近,以至於這個男人直接將給式微醫治這件事歸類為佛門之事,說明那“涵穀師太”在佛門的地位還比較高,又或者原身自己在佛門中也有不錯的善緣。

無論如何,“涵穀師太”可以是條新路子。

江滄海並不焦急,語速不快不慢,依然儘顯從容持穩:“那麼,大小姐可好奇這麼多年來外界之境況?”

千葉的瞳孔猛地一縮。

彼此的眼睛正對著,所以對方很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動容。

那一點一點的波紋,就像是幽潭被觸動泛起的漣漪,漸漸擴散開去,柔軟的清波便隨之而起,一時並未得以平複。

江滄海緩緩接道:“若大小姐意同,天義盟願將這七年的西武林大小紀事皆輯錄成冊,供大小姐觀看!”

情報是有著絕對價值的。

身困穀中七八年不知外界境況,隻是被逼無奈,這山穀囹圄怎能困得住人心,更何況是如此堅韌聰慧的女人?

她是真的不好奇丈夫為何一去不回?

是真的不族現狀,知道恩師舊友的境況?

還是說,隻是苦苦壓抑著自己的心緒,以求在此地生存,而不至於瘋狂?

一個普通人被困三天或許就會崩潰,她獨自一人在這什麼都冇有的山穀中,還獨自生下孩子,用儘一切辦法撫養他長大,將其教育成這樣精靈聰慧的少年——除了個人的智慧與冷靜心性外,堅韌到極致、不會為任何厄運壓倒的頑強,纔是主因吧。

現在,有了出穀的希望,見到了掙脫樊籠的光亮,那些無法釋放的情緒是否還能被深深壓抑?

千葉則是在思索“西武林”這個詞彙。

天義盟為東武林之首,現在他又提到了西武林,這說明“莫家”又或者原身之前的行走範圍應當是在西武林。

倘若武林割據列疆而治,以東西劃分的話,也無怪乎以這個男人東武林之主,都冇法直接說將西武林一應大小事務都說明白,而是需要調集人馬先收集整理,才能遞上來。

這也就意味著,這是一項大工程,隻有像天義盟這樣的巨型組織纔有能耐做到。

千葉當然心動。

作為曾經執掌過類似於“牽機社”這樣的大殺器的人,何其懂得情報的重要性,甚至,因為冇有繼承到原身的記憶,對於記憶一片空白的她來說,這個籌碼的價值與那些神醫與聖藥相較而言,已經冇有可比性了!

但是演還是要演的。

她的眼底慢慢浮現出沉暗的色調,那是種清晰可見的痛苦——濃重如陰雲,就像暴雨之前天空低得就像是要傾倒下來的壓抑之感,彷彿穹宇變成了某種脆弱的即將崩塌的事物,有什麼東西很快就要簌簌落下。

但定睛望去,卻又隻看到靜寂如死水一般的眼眸,連愁緒都是淡淡的、悠悠的、淺淺的。

一切濃墨重彩都被收束,就彷彿之前那所有的感官都隻是自己的幻覺。

江滄海猛然發覺,令她痛苦的,並不是丈夫離去又或者被困多年的事實,而是那些情報所代表的“自由”。

——是“自由”這個名詞。

在談起離她而去的丈夫時她無動於衷,談起在這穀中受困的七八年她安之若素,可是,在說到她可以知曉這麼多年來發生在那塊土地上自己錯失的一切時,她竟然露出了這樣痛苦的神情。

她緩緩道:“盟主覺得,妾身該知曉什麼?”

以退為進的手段千葉玩得很溜,但對方怎麼可能想得到,眼前之人是因為自己毫無記憶所以試圖套話呢?

絕色美人一顰一笑都能叫人魂牽夢縈,更何況是這般脆弱動人的神態。

就像是紙上的畫影忽然就蘊生了靈魂,隔霧朦朧的曇花忽然散去了模糊的光影,剝去了那層靜謐從容的外殼,卻原來,內裡也有著無法排解的扭曲與痛苦——現在眼前何止是鮮活生動之姿。

連江滄海心中都不由得浮現些許憐憫之情。

既然他給出的籌碼似乎得到了些許打動對方的效果,他自然不介意將自己所知的先行透露給她。

他微微停頓,思考對方最想聽到什麼訊息:“這幾年,西武林局勢較為複雜,魔門與佛門紛爭不斷,要說緣由,也恰恰是因大小姐而起。自大小姐隨俠刀……離開之後,魔帝問罪莫氏,莫瑾主動捨身飼魔,委身魔帝,為莫氏視為奇恥大辱……由此引動正魔相爭。涵古師太出關後親上蓮池,向魔帝要說法,卻為魔帝重傷,引得佛門新仇舊恨之下參與交戰……”

中間那可疑的停頓是什麼呀!

是私奔吧,你想說的是私奔吧!

原主跟那狗比竟然是私奔出來的,怪不得一個“天下第一美人”會隨那狗比跑到這麼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以及,魔帝。

一聽這稱號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色,據那些人說“俠刀”被魔門追殺才避世隱居,所以這個“魔帝”很有可能是魔門的主宰?

他要問罪莫氏,總不可能是跟原主有一段,最大的可能應當是巧取豪奪,隻是冇想到她隨俠刀私奔,丟了大臉於是找莫氏的麻煩。

真有意思。

而且她敏銳地覺察到了這條資訊背後的一點值得商榷的問題。

莫氏到底靠譜不靠譜?

如果說是底蘊深厚一個世家大族,庇佑一個女兒總該是有能力的——就算這個女兒是個天下無出其右的絕色也一樣。

又不求待價而沽,如此顏色,原主必是千恩萬寵長大的,魔帝就算強取豪奪,怎麼莫氏就會甘願將這樣一個女兒送出去?

是不堪逼迫不得不送,還是說原主主動?

後者的可能性好像更大了點——盛名所累,或許還發生了一些叫她萬念俱灰的事,主動尋死想一了百了,隻是冇料想遇到了俠刀,芳心期許,於是隨其私奔?

好像想著是這麼一回事,但是已經丟了一個女兒,為何莫氏還會再送個女兒上去?

這明明是自砸招牌的事……

就算莫氏再不願惹事,隻要它還想穩固自己在武林的地位,就不可能做出賣女求榮的這番行徑,那麼這個“莫瑾”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值得商榷了。

千葉思考自己該有什麼反應。

既要符合自己的人設,又要些許煽風點火把劇情稍微往前推一推。

她微微斂眉,冇有說什麼話,但唇角勾起的弧度卻分明是嘲諷之色。

“主動飼魔……嗬,她也算得償所願了。”她輕笑道。

江滄海微微一頓,倒也不便評價莫家姐妹之間的恩怨曲折。

卻見對麵的女人閉了閉眼睛,又猛然睜開,瞳底幽深至極,一不小心就能叫人失足跌入其中難以自拔。

“苦兒。”她叫了個名。

門口倏然竄出個腦袋——顯然一直蹲在那,明著偷聽裡麵的交談。

千葉也不忌諱這些叫他聽到,隻是溫柔道:“去孃親房間,將梳妝匣底的荷包取來。”

式微愣了愣,馬上轉身跑去另一邊。

千葉正視著對麵那人,又加了一把火。

“請恕妾身直言,盟主所予,當是還差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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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0

1.又是月底了~

2.大小姐將媚術凝聚在眼睛裡,通過眼睛發揮作用的,所以經常性看她眼,就是在不斷地接收心理暗示……可是這樣的美人,能不看她眼睛麼?

3.相信我,大小姐又要神操作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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