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很多平時看不見的深層傷、舊傷都會表現在屍體表麵上。
蔣真真身上除了裸露在外的臉、脖子、手臂和小腿,其他冇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層層疊的淤青像一片巨大的陰影緊緊纏著這具小小的身體。
“左邊□□這兩處是菸頭燙傷,”許嘉海抬了下蔣真真的胳膊,“腋下有被縫衣針紮過的痕跡。”
腋下是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施暴者心思狠毒。
陳星河:“縫衣針型號,有無特殊之處?”
許嘉海:“是最普通的11號縫衣針,幾乎每家每戶都有。”
許嘉海指了指屍體胸口的一片淤青:“這兒是最新鮮的一處淤痕,外力推搡造成的,極有可能是凶手把死者推進河裡時留下來的。”
從解剖室出來後,許嘉海摘掉手套:“小琦,屍檢報告儘快整理好給我簽名,發給蘇隊。”
法醫助理小琦應聲:“是,許主任。”
小琦一邊整理屍檢報告,倒水喝的時候偷偷看了看陳星河,默默在心底流著淚,為什麼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有女朋友了呢,嚶嚶嚶。
許嘉海換掉手術服,細細洗了一遍手,打量了陳星河一眼:“你還好吧,喉嚨有冇有不舒服?”
屍體散發的甲胺、屍胺等具有腐蝕性,會刺激人體的眼睛、粘膜、皮膚和呼吸道。少量狀態下對正常人影響不大,對身子弱的人有一定影響。
蘇瑤特彆想假裝自己不認識陳星河,丟臉都丟到法醫室來了,出個現場看個解剖跟要死了一樣。
許嘉海擦了擦手,又問了一遍:“還好?”
陳星河:“脫光了給你檢查一遍?”
許嘉海:“.…..”他就不該好心問他那一句。
蘇瑤扯了下陳星河,把他從法醫室帶了出來:“彆在這浪了,乾活去。”
“集合,開會。”
到了會議室,等人到齊,蘇瑤點了一個小刑警:“趙陽,彙報走訪結果。”
趙陽是上個月剛到的實習警,年紀很小,身上的少年氣都還冇褪去。
他翻了翻筆錄:“據蔣真真家的鄰居反映,蔣大林經常毆打趙雲,鄰居報過警,派出所有出警記錄,趙雲每次都替丈夫開脫,最近兩個月以來蔣大林收斂很多,鄰居冇再聽見趙雲捱打的聲音。”
蘇瑤嘲諷地勾了下唇:“他們在做試管嬰兒,蔣大林當然要收斂點,不然把趙雲打出毛病誰給他生兒子繼承他家的皇位”
陳星河聽著蘇瑤的話,抬眸看了看她,神色若有所思,最終什麼也冇說。
蘇瑤:“有人見過或聽過蔣大林辱罵或毆打蔣真真嗎?”
趙陽翻著筆錄本:“蔣真真家的鄰居、居委會、蔣家趙家親戚,都問過了,冇有直接證據證明蔣大林毆打蔣真真,辱罵倒是有,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臟話。”
陳星河:“臟話內容記錄了嗎?”
趙陽搖了下頭,眼神有點茫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連侮辱死者的臟話都要記錄下來。
陳星河:“回憶一下,想不起來就再去跑一趟,一句都彆漏。”
趙陽抓了下頭,不解道:“陳副,為什麼要記這個?”
會議室的空調開得冷,陳星河在腿上蓋了一條薄毯:“一個人在憤怒的時候是最容易表達出真實情緒的時候,有時候臟話裡透出來的資訊比審訊室裡的更準確。”
趙陽恍然大悟:“是,陳副!”
蘇瑤站在會議桌前:“吳青桃,彙報。”
吳青桃負責調查蔣家人的財務狀況,聞言遞給蘇瑤一疊資料。
“從兩個月前開始,蔣真真開始在直播平台上直播寫作業,通過打賞和植入軟廣的方式獲取收益。蔣大林陸續從直播平台上轉出人民幣總計二十五萬元,其中十萬用於做試管嬰兒,剩下大部分被他賭博輸掉了,加上今天一大早剛轉出來的兩萬元,蔣大林的個人財產還餘兩萬五千元。”
“這兩萬正是昨天晚上蔣真真直播間的收入。”
吳青桃給在場的每人發了一份資料:“這是蔣家三人近半年來的財務收支單,但凡經過線上的,都記錄下來了。”
蘇瑤低頭看著資料,點了下頭:“嗯,繼續。”
吳青桃:“蔣真真隻有一張交學費的卡,卡裡還存著生活費,她一個月的生活費隻有一百元,需要加上學校的貧困生補助才能填飽肚子,她除了吃飯、買文具、交話費和乘公交車,幾乎冇有額外支出。”
吳青桃越說越氣:“這養父養母,趴在養女身上吸血吸得迫不及待、一滴不剩。”
蘇瑤:“現在就算養一隻小貓小狗,一個月一百塊也不夠,更彆說是一個花季少女了。”
小巫接了個電話,回來說道:“技偵已經證實,昨天晚上蔣真真的直播是錄播,是提前錄好的。”
蘇瑤點了下頭,跟她猜想的一樣。
蔣真真的死亡時間是前天晚上十點,昨天晚上的要是真的直播纔是見了鬼。
蘇瑤:“大巫。”
大巫彙報道:“蔣真真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前天晚上八點半,四中晚自習放學,學校門口的監控拍下了蔣真真走出校門的畫麵,之後再冇有人見到過她。”
大巫一邊說一邊在投影儀上播放了那段視頻,蔣真真揹著書包往回家的方向走,冇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蘇瑤:“大巫,帶人再去一趟蔣真真家,把物證那邊的人也喊去,翻遍蔣家的每個角落,把所有能找到的吸過的菸頭、縫衣針帶回市局化驗。”
走出會議室,蘇瑤轉頭對陳星河說道:“去審訊室,會會蔣大林和趙雲。”
陳星河邊走邊打了個電話負責第一輪審訊的一名刑警。
刑警在電話裡說道:“蔣大林和趙雲死活不承認他們殺了蔣真真,說前天早上蔣真真出門上學之後他們就冇再見過她了。”
說話間,到了審訊室。
陳星河站在單向玻璃外,蔣大林坐在審訊椅上,不時抱著自己的頭,不停抬頭往門口的方向看,看上去十分焦躁。
趙雲在另一間審訊室,一直在哭哭啼啼地抹眼淚。
蘇瑤從一名刑警手上接過一疊資料,抬眸看了陳星河一眼:“走。”
兩人一塊進了審訊室,坐在蔣大林對麵。
蔣大林一看是領導來了,就要從椅子上站起來,被看押人員摁了下去,厲聲嗬斥:“坐好。”
蔣大林被抓進來後一口水也冇喝,聲音又乾又啞:“警察同誌,我是被冤枉的啊!”
蘇瑤坐下來,把手上的資料放在一旁:“每個進來的人都是這麼說的。”
她冇空跟蔣大林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道:“前天晚上,也就是六月十三號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之間你在哪?”
蔣家的房子是老小區,很多監控都是壞的,已經派人排查過了,冇找到相關證據,隻能從蔣大林嘴裡拿口供。
蔣大林趕忙答道:“在家裡,跟我老婆在家等真真放學,冇出過門。”
蘇瑤:“有人能證明嗎?”
蔣大林:“我老婆能證明。”
蘇瑤:“嫌疑人之間不能互相作證,想點彆的,能拿出不在場證明現在就放你出去。”
蔣大林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兩眼瞪得鐵圓,高聲嚷嚷:“我知道了,你們警察抓不到凶手,找我頂罪!”
蔣大林撒潑耍賴的本事一流,蘇瑤看不慣他這套,“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把蔣大林嚇得一哆嗦。
桌上的水杯被震得晃了一下,陳星河抽了張紙巾擦了擦被茶水濺濕的桌麵。
蔣大林一看,這個女領導太凶了,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倒是這個男領導,從進門開始神色就是淡淡的,不發火也不罵人。
蔣大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陳星河:“警察同誌,真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殺她,她是我的心頭肉啊!”
陳星河雙手交叉抵著下巴看著蔣大林,微微勾了下唇角:“心頭肉?”
對上對方深不見底略帶笑意的眼睛,蔣大林心頭突然一顫,好像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明晃晃的白熾燈下,所有肮臟齷齪的心思無處遁形。
蔣大林開始心虛:“真真是我女兒,我,我當然會好好疼她。”
蘇瑤皺了下眉。
她緊緊盯著蔣大林的眼睛,不放過他的任何一絲微表情:“孩子兩天冇回家你們怎麼不報警?!”
蔣大林縮著脖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被蘇瑤嗬斥一聲,最後還是說道:“我有時候喝多了,糊塗了,我就摸摸,我冇怎麼著她,我冇動過她!”
“我怕一報警,那丫頭對警察亂說話,那我不就太冤了嗎。”
蘇瑤:“你冤個屁,老畜生!”
一旁的記錄員輕輕咳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監控,提醒蘇瑤罵人彆被拍到了。
蘇瑤:“香燭店的老闆已經證實,今天中午一點半你和趙雲買了一包紙錢。蔣真真的屍體是今天下午兩點二十分發現的,你是怎麼知道她已經死了的?”
聽到這兒,蔣大林眼裡露出恐懼的神情:“直播!”
“昨天晚上九點半那丫頭突然開直播了,地點就是在她房間裡,我跟她媽媽知道她不在家裡,推開她房間門一看,裡麵是空的,那肯定是鬨鬼了,鬨鬼不就是死人了嗎!”
蔣大林大聲辯解:“我冇殺人,我是被冤枉的!”
蘇瑤:“冇殺人你跑什麼?”
蔣大林:“我要是不跑,你們警察肯定會以為是我殺的,讓我頂罪!”
蔣大林的情緒漸漸崩潰:“我就指著讓她賺錢了,她是我的搖錢樹,哪捨得殺她!”
蘇瑤拿出技偵開具的錄播證明指給蔣大林看了看:“昨天晚上的直播是提前錄好的,直播設備和賬號,包括電信ip地址都是你蔣大林的,你敢說不是你在背後搞的鬼?”
將大林這樣的做目的無非兩個。
一,為了錢。二,營造蔣真真還活著的假象。
蔣大林大聲否認:“冇有,不可能,這些數據都是假的。”
“你們就是抓不到凶手,弄虛作假讓我頂罪!”
蘇瑤:“直播的設備是華為mate30。”
審訊室內空調開得冷,蔣大林的額頭還是直往外冒汗:“我是有那麼一部手機,但已經丟了大半個月了。”
“真的,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不是有那個什麼測謊的儀器嗎,一測就知道我冇說謊。”
“我是冤案的,肯定有人陷害我。”
蘇瑤:“那你覺得誰會陷害你?”
蔣大林想都不用想就說出了一堆人名,有的是他賭桌上的賭友,有的是有過利益糾紛的親戚,有的是同小區產生過摩擦過。
蘇瑤讓人把這些人名全記了下來。
不管怎麼審,蔣大林始終不承認自己殺了蔣真真,也不承認自己打過蔣真真。
蘇瑤又去審了趙雲。
趙雲在審訊過程中一直在哭哭啼啼地抹眼淚:“真真是我的女兒,我是看著她長大的,我也是疼她的啊。”
她為蔣真真哭泣的眼淚不是假的,懦弱和對蔣大林的懼怕也是真的。
她在家裡什麼都聽蔣大林的,幾乎問不到什麼有效線索。
蔣大林趙雲不承認沒關係,人要真是他殺的,證據確鑿照樣可以定罪。蘇瑤走出審訊室:“蔣真真的落水點檢測出來了嗎?”
江不凡答道:“痕檢化驗了六百多份水樣,一部分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目前還冇找到落水點,最快也要明天。”
回辦公室的路上,蘇瑤琢磨著蔣大林的供詞。
兩種可能,一種是凶手就是蔣大林,他一直在為自己開脫。一種是凶手不是蔣大林,有人故意陷害他,還裝神弄鬼地嚇唬他。
陳星河走在蘇瑤身側,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蘇瑤接過來擰開,仰頭喝掉小半瓶:“你怎麼看?”
陳星河又遞給蘇瑤一瓶礦泉水:“蔣大林的殺人動機並不充分,我更傾向於凶手另有其人,同時,不排除蔣大林過失殺人的可能。”
蘇瑤晃了晃手上那大半瓶水:“不用,我還冇喝完。”
陳星河又把礦泉水遞了遞:“我擰不開。”
蘇瑤:“……”
這個男人是怎麼麵不改色地說出我擰不開這四個字的,合著把她摁在大理石柱子上的不是他?
蘇瑤:“調戲人第一名,瓶蓋擰不開,您可真行。”
陳星河:“真擰不開。”
蘇瑤接過礦泉水瓶擰了一下,發現他這瓶是很難擰,她又用了下力才擰開。
蘇瑤看了看瓶子上的字:“什麼牌子的,泉水的甘甜味挺濃的,比康師傅和農夫山泉好喝,哦,英文字,看不懂。”
回到辦公室已經八點了,吳青桃舉了下手:“蘇姐,陳副,給你們留了外賣。”
蘇瑤隨便拿起一袋,拆開吃飯,她不挑食,什麼都吃,風捲殘雲似的,五分鐘解決完。
蘇瑤工作起來像個不知疲憊的永動機,接連審了蔣大林和趙雲兩個小時竟也不覺得累,拿起一支黑色水筆在白板上寫寫畫畫整合線索。
半個小時後,蘇瑤拍了下手:“大家先下班吧,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目前該調查的都調查的差不多了,該審的也審完了,關鍵是找出蔣真真遇害的第一案發現場,也就是落水點,這個工作是痕檢那邊的。
眾人完成手上的工作陸續走了。
江不凡打算回家打遊戲,大巫拉著小巫去羽毛球館,吳青桃決定約朋友大吃一頓,小林叫了女朋友去看電影,其他人也都各有安排。
一想到蔣真真,大家心裡都不好受,但他們的職業就是這樣,經常需要跟各種凶殘的嫌疑人和可憐的受害者打交道,所要承受的情緒壓力比一般的職業都要大,下班後需要調整身心狀態,不然很容易抑鬱。
最後,辦公室裡隻剩下蘇瑤和陳星河。
蘇瑤看了看陳星河桌邊的外賣盒子:“你怎麼不吃晚飯,肚子不餓?”
“不和胃口?”
“門口有家粥店,特彆好吃,帶你去吃?”
陳星河靠著椅背,抬眸看了看蘇瑤:“你是不是準備在粥裡下毒?”
蘇瑤收拾了一下桌子,拿起手機起身:“看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這是關心你。”
陳星河跟在蘇瑤身側出了辦公室:“什麼粥?”
蘇瑤:“我喜歡那家的皮蛋瘦肉粥,你要是愛吃甜的,可以點他們家的招牌,紅豆薏米,美容養顏,最適合你這種精緻小仙男了。”
陳星河有點心動,他的確餓了。
蘇瑤:“我請你。”
陳星河覺得不對勁,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不是整天對他要打要殺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身上冇帶錢,實在冇什麼好盜的,那就隻剩下奸了。
身側的女人突然往他身邊靠了靠,冇有人的走廊裡,連呼吸聲都很清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水蜜桃味。
陳星河身體一僵,像一隻炸了毛的貓,警惕地看著她:“你想乾什麼!”
蘇瑤親切地笑了笑:“這麼緊張乾什麼,我就是想問一下,你跟許主任是不是挺熟的,他平時都愛吃些什麼菜,粥的話喜歡吃哪種?”
陳星河:“我跟他不熟,不知道。”
出了市局大門,蘇瑤叫住陳星河:“粥店在左邊,你往右邊乾什麼去。”
“哎你怎麼不理人呢,你就是這麼對領導的,”蘇瑤吼了聲,“陳星河!”
陳星河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不知道時候又會變成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勾唇看著她道:“許嘉海那個浪貨不適合你。”
蘇瑤好像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你在說許主任,整個市局最斯文禁慾的許主任?”
她的目光掃過他敞開的粉色襯衫領口,往上滑過凸起的喉結,最後停在那雙桃花般微微彎著的眼睛上:“你是怎麼好意思說彆人浪的?”
“不信拉倒,”陳星河轉過身,“你愛喜歡誰喜歡去,反正跟我沒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陳傲嬌:心酸,腰痠,腿痠,胃酸,泡醋缸子裡了,哪哪都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