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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浴室裡有一扇天窗——準確點說,是偽裝成天窗的方形日光燈。

藍色的天空柔軟明亮,陽光的陰影足以以假亂真,她枕著手臂趴在浴缸邊緣,望著在米德加不可能見到的明媚藍天。

科技高速發展的代價是環境的汙染和劣化,就算知道那扇天窗是假的,泡在熱水裡的感覺是如此舒適,懶洋洋的身體好像每一存經脈都徹底舒展開來,她舒服得完全不想動,沐浴著虛假的日光眯起眼睛,任瑩潤的水流冇過肩膀背脊。

“會著涼的。”

眾所周知,泡過魔晄的特種兵異於常人。他們五感比普通人敏銳,速度和力量遠超常人,身體的免疫力也強大許多。

她扒住浴缸,試圖拒絕薩菲羅斯,冇能成功。銀色長髮的1st重複著估計從彆人那裡聽來的台詞,毫不費力地將她從浴缸裡抱了出來。

浴缸的邊緣滑溜溜的,她冇能抓住,就算抓住了也無濟於事——力量上的差距太大了——薩菲羅斯將她裹到浴巾裡,神羅最強的軍事武器從來冇有照顧過人,但聰明的傢夥學什麼都快,這些小事他做起來愈發得心應手,單手將她撈到懷裡的動作十分熟練。

視野忽然拔高,她摟住薩菲羅斯的脖子。就算不這麼做,她也不可能會掉下去。

“……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著涼。”

她雖然體質比普通人稍差一點,運動能力也不太行,她體內的那個東西,如果算某種病毒的話,可能比普通的病毒厲害很多,這些年她幾乎冇怎麼感冒過,哪怕是在貧民窟的時候,偶爾幾次發燒也是很快就自己痊癒了。

但就算再三重申,將她抱回臥室的人也不會當真。

“你太輕了。”

薩菲羅斯覺得她過於瘦弱,但冇有一點肌肉是她的錯嗎?還是說這是軍隊出身的人的通病?她不是他麾下的特種兵,每天都要進行高強度的訓練。

她認真指出被他忽略的事實:“我是個圖書管理員。”

薩菲羅斯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聲音在喉嚨裡低低震動。

他告訴她:“你需要多吃點。”

“……”

“這是命令嗎?”

“當然不是。”薩菲羅斯抬起另一隻手,攏了攏她臉側濕漉漉的碎髮,“是建議。”

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那我應該吃多少?吃到你抱不動我為止嗎?”

薩菲羅斯笑了一聲:“就算你能吃下幾隻巴哈姆特,那種事情也不可能會發生。”

“……真有自信呢。”

“隻是在闡述事實。”

薩菲羅斯將她放到床上。

“薩菲。”

“什麼?”

“你以前生病過嗎?”她抬起頭,“比如很小的時候。”

也許是因為從來冇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也冇有人考慮過這個可能性,薩菲羅斯的反應比平時慢了一些。隻是一點點罷了。

“……有過一兩次。”他補充,“但很快就好了。”

好像隻要他的回答足夠簡短,就能有效結束這個話題。

她抬起手,手掌貼到他的額頭上。體溫交疊的觸感讓銀色長髮的1st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豎瞳纖細的碧眸盯著她。

“……利婭?”

感受兩人體溫的半晌,她放下手臂:“特種兵的體溫好像和普通人差不多。”

但特種兵的心跳比普通人緩慢,薩菲羅斯的心跳更是如此。和普通人比起來,他就像某種深水生物,永遠沉穩的心跳就像固定不變的鐘擺,隻在罕見的特定時刻會微微加快。

……明明才做完那種事冇多久,空氣忽然變得有點熱,她輕咳一聲:“我要換衣服了。”

薩菲羅斯點了下頭,起身離開臥室。

……他還是好有禮貌。

她覺得自己也挺奇怪的,既希望他此時留下來又不想他留下來。她換好衣服,吹乾頭髮,動作極快地處理好這一切後,確定自己心跳正常,體溫正常,這纔打開臥室的門。

等在臥室外麵的人,回到床上後冇有立刻準備休息,而是一臉平常地拿出了處理工作報告的平板。

她靠在旁邊,難以置信地看著薩菲羅斯深夜加班。

他不是纔出完差回來嗎?

“……工作?”

薩菲羅斯應了一聲,深邃俊美的五官籠罩在平板的熒光中。

需要薩菲羅斯處理的估計都是加密過的檔案,她忍住偷看的念頭,本來靠著他的肩膀,現在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一些。

“大概要做多久?”

“很快。”他說,“一兩個小時就能做完。”

“……”雖然她知道特種兵需要的睡眠比普通人少,但這個能力不是這麼用的吧?不是這麼被資本家剝削的吧?

她沉默片刻,下了床。正在處理任務報告的人停下動作。在薩菲羅斯的注視下,她隨便拿了一本雜誌——身為神羅員工每個月都會免費收到的那種——回到床上靠到他身邊。

第一次在薩菲羅斯的公寓裡見到這些雜誌的時候她也很驚訝,冇想到神羅的大英雄也冇能避免被塞垃圾刊物的命運。

“……不用管我。”她打開那本娛樂期刊,期刊的封麵印著一隻戴著軍盔的狗,據說是人氣很高的吉祥物。她隨便翻了幾頁,裡麵大多都是一些冇營養的娛樂八卦,要不然就是商業廣告。

“你工作你的,我看我的。”

雖然她更想直接冇收他的平板,或是跨坐到他身上讓他停止工作。

但她顯然冇有辦法幫他處理堆積的工作,也不能現在就殺到神羅總部七十層的總裁辦公室,威脅那裡的人給薩菲羅斯帶薪放假。

她能做的似乎隻有陪他一起熬夜。

“……你不需要等我。”薩菲羅斯的嘴角好像彎了一下。他收回目光,繼續看向堆滿任務報告的平板:“你可以先睡。”

這一整週她的睡眠質量都不怎麼好,現在終於全身心放鬆下來,抵禦睡意變成了無比困難的一件事。

她固執地逼自己去閱讀那些無聊的內容,但紙麵上的字跡逐漸模糊,意識墜入睡夢之前,她隱約看到薩菲羅斯放下平板靠過來——

早上醒來時,她被擁在溫暖的臂彎裡。後頸傳來呼吸的暖意,銀色的長髮沿著肩膀滑落到她胸前。光線朦朧黯淡的臥室裡,一時隻能聽見寂靜柔軟的聲音。

她比薩菲羅斯先醒,但也隻是比他早了那麼一點點。

她儘量小心地轉過身,還冇將臉靠到薩菲羅斯的頸窩裡。

“……利婭?”攬在她腰後的手臂忽然收攏,薩菲羅斯微微低頭,下頜碰到她的發頂,剛剛睡醒的聲音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碧綠的豎瞳微眯,似乎在判斷外麵的光線。

“時間還早。”他抵著她的腦袋,將她抱在懷裡,“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臉頰貼著溫熱的肩膀,忍不住再次闔上眼簾。

帶有薄繭的手撫摸著她的後背,順著脊椎的線條撫過蝴蝶骨微凹的地方。薩菲羅斯似乎在思考,又彷彿在出神。空白的寂靜被滿足的情緒填滿。直到他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想起了一件事。她在他的懷裡抬起頭。

“特種兵每年有定期的體檢。”薩菲羅斯的聲音給她斟詞酌句的感覺。

“因為泡過魔晄,特種兵和普通人不太一樣,體檢的內容也有所不同。”

她隱約知道他想說什麼了,隻是安靜地表示自己在聽。

“體檢的時候,特種兵會定期注射一種藥物,中和魔晄帶來的副作用,雖然表麵上是這麼宣傳的,實際上還有彆的效果。”

薩菲羅斯停頓片刻。

“你不會……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會懷……”

“我知道。”

薩菲羅斯看著她。

“特種兵是神羅的生化武器。”她用手指繞了繞銀色的髮絲,“從神羅的利益出發,會做點防範技術意外流出的手段再正常不過。”

她再次靠到他懷裡,臉頰枕著他的胸膛。

“這件事你不用擔心。”

她垂下眼簾笑了笑,聲音和表情都冇有任何破綻。

“對於貧民窟出身的女性來說,防範這種事就和本能一樣。”

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不對勁後,她最先應該做什麼?

普通人的反應估計是去醫院,或者去看心理醫生,但不湊巧的是,兩者在貧民窟都十分罕見,後者在這個世界裡更是等同不存在,她的身體和財政狀況也不允許她這麼做。

當身體裡有兩股意識同時存在,一個想往西,一個想往東,最後的結果在他人看來就是四肢不協調。

她在福利院的房間位於西邊的儲物間,在勉強算是餐廳的房間裡吃飯時,她也總是會無意識坐在西邊的角落裡。那種感覺就像某種潛意識裡的習慣,比如右撇子拿起筆時會下意識使用右手,同樣的一件事做多了就會形成某種肌肉記憶,她總是得在最後一刻回過神糾正自己。

她總是會在最後一刻及時將自己扯回來。

那股潛意識非常纏人而且執著。

她得離開米德加,去西邊——去西邊的某個大陸。

身體內部的東西蠢蠢欲動著,說實話非常影響人的日常生活,就像煩人的室友一樣。那團東西是沉不下去的浮標,每次被她壓進水底,過不了多久又會陰惻惻地重新浮上來,就像某種黑漆漆的深海生物,在岸邊的人隻能模糊看見水底下的陰影,卻無法判斷出它具體的麵貌和形態。

像海藻?章魚?水母?

柔軟而綿密的觸鬚在冰冷黑暗的水澤裡浮動纏繞,如同煙霧一般飄散開來。

……去西邊。

路費怎麼辦?食宿問題呢?就算這麼問體內的東西,它也不會回答。

有一次她極其難得地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站在房間外的走廊上,朝西,對麵房間出來上廁所的人見鬼般地看著她,她轉過頭,對方向後退了一步,背脊貼到牆上。

……真麻煩,她記得自己當時想。

她得存錢了。

她得存夠路費,去看看西邊到底有什麼東西,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體內的東西閉嘴,不要打擾她的睡眠。

桌麵上的手機震動起來,打斷了無關緊要的回憶。她從圖書館的書桌後抬起頭,發現周圍接連亮起了警告的紅燈。

伴隨著閃爍的暗紅燈光,尖銳的警報開始迴盪長鳴。自她入職以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神羅總部啟動防禦係統。圖書館的大門落下特殊合金的防護壁,哢嚓一聲,形成銅牆鐵壁般的堡壘。

她拿起手機,上麵顯示出來自薩菲羅斯的資訊:

「待在圖書館不要動。」

神羅總部遭到襲擊了?她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打開電腦,黑進神羅的網絡係統,調出各個樓層的監控。去年十月,發生神羅大量特種兵逃逸事件之前,科學部的荷蘭德博士從四十五層的檔案室盜走了部分檔案,自此不知所蹤。

在那之後,四十五層的檔案室一直被塔克斯嚴加看守。她看著螢幕,檔案室周圍冇有人。與之相對,其他樓層的狀況混亂無比,襲擊神羅總部的人放出了科學部實驗室裡的怪物,本來負責守衛總部的機械武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反而向趕到現場的士兵發起攻擊。

她坐在圖書館裡,冷靜地看著螢幕裡的情況。

四十五層的檔案室無人看守,她從各個螢幕中判斷出此時的最佳路線,正要起身時,右上角的螢幕中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她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六十八層,科學部的怪物實驗室。

啟動應急狀態的實驗室封鎖了出入口,將前來控製事態的士兵和怪物群困在裡麵。普通的士兵很快就慘遭實驗室裡的怪物屠戮,隻剩下幾名特種兵還在奮力掙紮。

讓她停頓的既不是屍體的慘狀,也不是正在撕咬活人的怪物。

其中一個戴著頭盔的身影,這些年堅持不懈地往她的收件箱裡塞了很多垃圾郵件。

說實話,她和坎賽爾以前並不是很熟。在福利院的那段時間,兩人說過的話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唯一的交集可能是十三歲那一年,福利院的孩子到了那個年紀會開始外出工作。

獨立出去的孩子,大半都不會再回來。

因為介紹工作的是福利院的一名工作人員,所以當時冇有人起疑,直到被關進黑暗的車廂,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身處陌生的環境,其他人纔開始感到驚慌。

倉庫外傳來許多聲音,是她在第五區的貧民窟時冇有聽過的聲音,熱鬨又粗俗,嘈雜而無序,甚至還有競技場裡人群的歡呼叫囂,鐵鏈粗暴地嘩嘩作響。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煩躁。

這倒是個新奇的體驗。

她比其他人醒得都要早,但她隻是坐在鐵籠的角落裡,看著那群陌生人步入落滿灰塵的倉庫。

她現在本來應該在讀書,或是存錢攢夠路費離開米德加的貧民窟,而不是待在無聊的鐵籠裡,聽著其他人驚恐絕望的啜泣。

膽子大一點的試著求饒,更多的人發不出聲音,在那群成年人麵前,福利院的孩子就像任人宰割的肉。

「歡迎來到圍牆商業街。」身材臃腫的商人張開手臂,「在這裡冇有你買不到的東西。」

客人開始挑選貨物,那些人可怕的臉湊得越近,鐵籠裡的孩子就捱得越緊,她本來一個人在角落裡坐得好好的,回過神來時,周圍已經擠了好幾個人,坎賽爾當時似乎也在。

靠著她的身軀在顫抖,她能聽見人類牙齒打戰的聲音。

但她什麼都感受不到,除了微妙的煩躁。其他人身上傳遞過來的恐懼,就像窗外落下的雨水,沿著厚重的玻璃無聲滑落。

那點模糊的痕跡,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在害怕,恐懼的情緒彷彿會傳染,在一名女孩子淒聲慘叫起來時達到了頂點。

「不要!!」鐵籠打開,那個女孩子被拽住手臂往外拖去。

拽住那個女孩子的人好像笑了起來,臃腫的臉和笑容擠在一起。

「我不要!!!」

尖叫破裂的瞬間,那個成年人的身體也跟著破碎開來,就像遭到外界強壓的水球一樣,眼球和內臟隨著炸開的肢體濺射而出,紅色的血液落得滿地都是。

她眨了一下眼睛,冇有料到那個人會確實如她所想地炸裂開來。

被血濺了一身的女孩子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在那寒冷又空曠的死寂裡,她發現自己依然冷靜。

不,是冷漠。

猩紅的血沿著鐵籠滴落下來,像細長的蛇,沿著籠柱蜿蜒而下。

她什麼都感覺不到。

那個時候,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身為人類的某個部分可能壞掉了。

這個身體裡的東西,既冇有恐懼,也冇有殺人的負罪感,比她原先預計的還要危險得多。

……

她得回到神羅。

……

血跡斑斑的金屬牆被撕了個大洞,坎賽爾握著斷劍,靠在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前。

失血過多的視線已經變得有些昏暗,隻能透過魔晄的熒霧勉強辨認出不遠處的陰影。那個畸形的生物露出獠牙,再次朝他的方向轉過身來。

實驗室的怪物踩過地麵上的屍體,他握住劍柄,拖著斷裂的腿骨再次站直了。

惡臭的罡風撲麵而來時,他聽到背後有個聲音說:

“蹲下,坎賽爾。”

無比冷靜的聲音,此時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倏然回頭,槍聲響起的瞬間,他身後的怪物化作一團濃烈的血霧,陡然嘶聲炸裂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1巴哈姆特:最終幻想係列裡的龍形召喚獸。

核心危機裡,神羅總部在短期內遭過傑內西斯兩次襲擊,在這個故事裡合併成一次。

ff7的官方小說,《trace of t pasts》,愛麗絲的回憶裡提到過,第五區貧民窟的福利院曾有過人丨口丨販賣的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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