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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實

(“……小武,小葵。”)

(“抱歉,媽媽她……冇有撐過來。”)

(“我們以後……就要三個人一起生活了……”)

(“……媽媽的遺像和神龕,我們擺在客廳裡陽光最好的地方吧……好嗎?”)

在許多年前,椎名浩一曾站在她和她的哥哥麵前,即便彷彿下一秒就要崩潰、卻依舊勉作鎮定地將妻子的死訊好好地、認真地、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自己的孩子們。

與那時一樣,葵覺得自己混混沌沌的思緒被轟轟而至的、就擺在麵前的死亡給剪斷——而後連思考也變得能夠做到,搞清楚現狀是怎麼回事也能做到。

現在該怎麼辦,似乎也有所頭緒了,

於是她衝上前去把好像要往那堆瓦礫跑的羅科一把摟住:“……羅科!”她收緊自己的手臂,“彆看……!”

一時狂亂得不知道該怎麼掙開她的那孩子狠狠地一口咬上她的手。葵疼得一哆嗦、隨後被他狠命一揮——失去平衡地跌在了地上。

冇顧得上自己正在流血的右手,葵邊爬起來邊大喊了一聲:“風太!!”她看見有斑斕的火光從那列電車尚未被炸燬的部分快速逼近了,“羅科!回來!!”

風太在她喊之前就已經開始大步往羅科狂奔的方向飛跑過去。那男孩當然不可能跑過成年人,風太在羅科快要接近已經從下邊緩緩滲出鮮血的瓦礫前就已經抓住了他的衣服、隨後彎腰將他攬進懷裡:“小葵姐,我們走!”不管那男孩怎麼掙紮都不放手的風太向她跑來,表情淹冇在再度變得昏暗的環境裡,唯有那雙悲傷的眼睛顯得尤為明亮。

羅科·迪亞多納不管不顧地踢打著:“美登子——!!”他的叫喊在空蕩蕩的隧道裡一圈一圈地迴響、鑽過縫隙而變得尤為淒慘的風哨把他的話語衝開又補起——聲嘶力竭,但卻冇有哪怕一點迴應可言。

葵的眼圈已經紅了——但就這種狀況來看,河內婆婆肯定已經……

用短短數秒就把原本猛烈燃燒著的晴之火焰壓回身體裡,萊姆乾嘔了兩聲、喘起讓葵聽著就心驚肉跳的粗氣。但她還是一路跑到了葵的身邊,漸漸地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一聲不吭地把她手上被咬出的血用衣袖擦乾淨。

“……會有點疼。”萊姆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右手——她的掌心裡再度燃起了晴之火焰,催生著那塊傷口癒合。

葵嘶了一聲——皮肉在短時間內快速癒合帶來的痛感比受傷時還要劇烈,但的確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封住了口、皮膚也被逐漸填補完全。

風太到她身邊時,葵飛快拉起了還放在她傷口上、想繼續幫她癒合的萊姆的手,跟著他一起衝進了那個唯一冇有斷掉光源的安全用出口;碧洋琪和將尼二在他們身後狠狠地把門合上、上好防火門上的鎖。

門的那一側幾乎是在幾秒內就響起了劇烈的撞擊聲——有人在那頭用上了火焰、也有聲音喊叫著:“快叫有槍/炮的傢夥過來轟開這裡!”僅僅是待在這裡肯定會被殺掉!

“這樣不行……”葵突然覺得自己已經出奇冷靜——感覺一切都毫無實感之後,反而能好好地進行思考了——她看著將尼二和碧洋琪拚命抵住門、風太抱緊似乎也要死去一般的羅科、萊姆的手止不住顫抖、懷裡的裡包恩依舊冇有活過來,又扭頭往延伸到很遠的那頭,抿了抿嘴,“必須要從這裡先逃出去……!”

防火門外的撞擊突地變重,碧洋琪和將尼二悶哼了一聲,狠命又往門上抵去。

風太看他們快擋不住了,隻好將羅科放下來、輕輕推進葵的懷裡:“小葵姐——你帶著小孩子們先跑吧!”他說著便用肩膀和手臂抵上了防火門,“這裡我們還能撐一下——”

“安全通道的另一頭一般會連著空曠地區——”將尼二費力地說,“請您先走吧,椎名小姐!”

但碧洋琪朝葵嚴肅地說了一句:“彆自己亂跑,小葵!既然路那邊會是空曠地區,那敵人很可能已經埋伏好了!”

萊姆表示讚同:“敵人數量不多,最好是從原來電車的軌道上走,”她按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讓我來。”

葵抱住了似乎已經對四周的一切都不在乎了的羅科,垂下眼睛:“萊姆已經到極限了……碧洋琪的一隻手也受了傷,風太一直在喘粗氣,將尼二和我算不上什麼戰力,羅科又隻是小孩子——”她抬起頭,看見防火門那頭傳來恐怖的巨響、逐漸地也快要撐不住了,“看這扇門的狀態就知道,外邊的人就算已經不多卻也有足夠強的戰鬥力——冇用的,碧洋琪,從那邊不可能逃得出去!”

“小葵……?”葵那幾句冷靜的分析讓碧洋琪吃了一驚——她以為那女孩會驚慌失措才加重口氣讓她不要亂跑、免得一不小心就丟了命……但她似乎並冇有想象中的那麼脆弱?

葵撫了撫逐漸開始發抖的羅科的頭:“我們這邊的戰力消耗了大半……隻能選一條最有效的路走了……!”她耳邊迴響著防火門刺耳的崩壞聲,眼前望著那不知道會通往何處的通道,腦中不停地飛轉——怎麼辦?如果要走那邊的話,冇人擋著的門隻要一壞就會湧進敵人;在這種不算太寬的地方、就算隻有一個人進來了也冇法閃躲……留一個人斷後、再讓另一個人開路嗎?

“我知道了,”碧洋琪邊抵著門一邊把玫紅的匣子從口袋裡掏出來,“小葵說得也有道理——事到如今,賭一把吧!”她看向萊姆,“萊姆,再撐一下——你去開路,我和嵐蠍來斷後!”

萊姆點點頭:“在那之前——”她走過去抓住碧洋琪的手——金黃的晴之火焰順著她的指尖一路向上、抵達了她滲著血的臂處。

碧洋琪疼得顫了一下:“唔!”

等那傷口約莫是差不多癒合了後,萊姆又一把把縮在葵的懷裡、拒絕麵對這個境況的羅科拽到自己麵前,“啪”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羅科被她打得一個趔趄——下意識地捂著臉後,他衝口就是一句咒罵:“你該死的乾什麼!?”

“打起精神來,現在要逃跑了。”萊姆波瀾不驚地甩了甩自己打紅了的手,“彆成為小葵的負擔。河內美登子已經身死,彆在意她了。”

“你怎麼知道她死了!?”羅科衝上前去揪住她的衣領,“說到底——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打隧道的話,美登子怎麼會死!?你個怪物!!”

“羅科!”葵嗬斥了一句。

許是因為他第一次看見原本一直都溫溫柔柔的這個年輕女孩那麼凶地斥責人,羅科·迪亞多納懵了一下。

萊姆對他揪著自己衣領的動作和他罵出口的“怪物”毫無在意的意思:“已經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了。”她冷酷地解釋道,“好好準備逃跑吧。既然她已經死了,那麼就已經毫無價值——”

“萊姆!我有教過你這種話嗎!?”葵責問道。

萊姆頓了一下,然後低下頭、搖了搖腦袋。

“我這邊準備好了!”碧洋琪開匣後更加用力地抵住門口——防火門傳來的撞擊聲已然混雜進了金屬崩裂的聲音,“萊姆!”

“對不起,小葵。我不該說那樣的話。”萊姆認真地道歉過後,雙手再度燃起了金黃的晴之火焰,“——碧洋琪,可以開始了。”

“風太、將尼二,我數到三,你們就往那頭跑!”碧洋琪讓她複數的嵐蠍讓出了兩條路,“小葵,你們先走!”

“羅科……現在我們首先要活下來,然後才能哀悼死去的人——”葵把他護到自己身後,“待會兒要儘全力地跑啊,知道嗎?”

羅科看見那雙看向他的深色眼睛裡含著懇求和悲傷。

“待會兒我和將尼二先生會跟在你後麵的,羅科!”風太雖然皺著眉頭,卻還是向他送去了一個安撫的笑容,“你隻管往前跑就好!”

“……我會拚命跑的。”羅科做出起跑的動作——雖然雙腿有點打抖,但必須要逃走!

不然的話……就冇法複仇了!

“一!二——”碧洋琪揚起有毒料理,而嵐蠍也翹起了毒針——

風太和將尼二轉為用背抵住門、一隻鞋底踩上快要被攻破的防火門以方便即使一時腳軟也能往前撲去——

葵和兩個孩子已經先行起跑,萊姆身上再度燃遍的金黃火焰如同烈陽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三!”

葵聽見風太和將尼二從後邊衝過來的聲音——碧洋琪大吼了一聲把敵人的注意力率先吸引到了她那邊——嵐蠍運動時的背甲碰撞的哢噠聲——響起了爆炸聲——碧洋琪邊奔跑著邊喊著“彆回頭!”的聲音穿破煙幕——從自己的喉管裡貫穿而上的氣喘聲——

亂七八糟地塞進了耳朵裡——快有點暈頭轉向了——

葵抱緊了裡包恩的屍體,隻是一直看著萊姆飛快向前的背影——

——然後赤色的日暮天光突然就照耀在了她的頭頂上——

不知何時,那條通道已經被她拋在了身後!

習慣了昏暗的眼睛突然接觸光亮、生生被刺出了生理性的眼淚——視線變得一片模糊,但必須繼續向前跑!

——“山本!敵人在我們後麵!”

萊姆的喊聲突地從她的前方響起。

熟悉的聲音由遠到近應答道:“哦!”

她感覺有個人從她身邊倏地就朝著安全出口的方向疾奔過去、蒼藍的火光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將尼二猛地驚叫出聲:“萊姆小姐!前麵!”

突如其來的沉重腳步讓地麵都震顫了起來!

葵看見了那東西,但卻一時刹不住腳步——

——龐大的、厚重的、巨人一般的機器人突然就從層層樹木中緩慢卻恐怖地踱步而來!

“糟糕——”“筱突雨”剛出手的山本武根本就來不及反身再衝過去攻擊——

堪堪逼著自己把身體停住後,葵卻已經冇有足夠的力氣和時間去掉頭逃跑了——

——但在她麵前的萊姆卻完全冇有減速的意思!

“跑啊!!”羅科從後邊把她狠命撞向旁邊,出於慣性、自己在地上也滾了兩圈才能一個骨碌爬起來。他撲過去想把葵從地上扯起來繼續往旁邊逃——此時一聲炸雷般的巨響從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暴起!

“這——”羅科瞠目結舌地看著巨大機器人身上的一個巨坑——渾身纏滿刺眼火光的萊姆在它麵前反而加速前衝、自毀般的攻擊幾乎要它炸了個對穿!

“喝啊!”快速解決了追兵的山本此時已經到了那機器人麵前、奔跑的過程中就已蓄足力——劈出了一道師承斯庫瓦羅的“鮫衝擊”、正中那機器的頭部!

一陣電流劈啪的噪音過後,那機器靜止不動了。

“……這、這不是那個指環戰裡的!?”葵抱著裡包恩從地上爬起來,呆愣愣地看著那個她十分有印象的機體——絕對冇錯,這個長得就跟當初跟雲雀先生對打的機器幾乎一樣!

“呼——賭對了!”山本喘了一口氣,雖然已經解決了麵前的機器卻依舊冇有收刀入鞘,“了不起啊,萊姆——你還好嗎?”他上前把撞上了機體後就跌到地麵上的那孩子從地上扶起來——萊姆雖然已經渾身都染著血和部分燒焦的衣服灰燼,但除了看起來有點疲累之外似乎並冇有什麼異常。

葵雖然有點腳軟,但還是勉力跑了過去:“萊姆!”她冇多想就蹲到萊姆麵前——還在發抖的腿讓她最後跪了下去,“全是血——都燒黑了——”看著她曾經那樣珍視的孩子如今成了這副狼狽模樣——簡直就像回到了她第一次見她的狀態一般——葵原本已經緩過去的眼圈又紅了。

“沒關係,小葵。”萊姆沉吟了一會兒纔開口,“已經治好了。”她的身上還攢聚著閃亮的晴之火焰。

葵冇有忘記——她剛剛隻是被羅科咬出了血而已,然而用猛烈的火焰急速治療時的痛感卻堪比用鐵錘硬生生地錘上來一般。全身是血的這孩子癒合傷口的時候該有多疼啊!而且剛剛絕對傷到了頭部,額角上鮮紅一片、連純白的頭髮上都染上了刺眼的血跡——她都不敢想那是什麼感覺……

“對不起啊,萊姆……”葵用空著的那隻手臂把那孩子攬到自己懷裡緊緊抱著,“對不起,肯定很疼吧……”她嗚咽起來。

“為什麼要道歉?”被摟著的萊姆疑惑地問。

葵隻是重複著“對不起”。

感覺到葵顫抖著的手和肩膀,萊姆眨了眨眼,抬起手笨拙地摸了摸葵的頭:“已經沒關係了,小葵。傷也好了,距離最近的敵人也已經除掉了——暫時是能夠安心下來了。”

山本站在她們身邊。他看著葵懷裡毫無生氣的裡包恩,臉色陰沉了下來:“小鬼也……”他皺眉,看了一眼終於能坐在地上休息一下的碧洋琪他們——最後他看見了原本葵摔倒的地方、羅科癱在那兒捂著自己的胸口大口喘氣。

“羅科也在的話……了平和河內婆婆他們呢?”山本看向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放開萊姆後直起腰來的葵。

“因為近兩週都不會再有去意大利的航班,所以了平先生好像是去趕了今天下午的最後一趟……河內婆婆……她冇能出來……”葵閉了閉眼。

“了平今天去了意大利……!?”山本眼珠一顫,“冇有意大利的班機……設計好的嗎……”他握緊拳頭,“河內婆婆也……”

“奈奈和家光——還有小武他們,也已經去了意大利。”萊姆突然說,“跟真美他們一起。”

“伯父伯母他們全都去了意大利嗎!?”

葵覺得山本的表情不大對:“山本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她突然頓住,隨後聲音都有些顫地問,“……阿綱和獄寺先生他們呢?”

不祥的預兆突然滲入了她神經——直覺告訴她已經發生了很糟糕的、不可挽回的事情了——

“……剛剛我正在找他們的路上,”山本扶著隱隱作痛的手臂,“我們從飛機上掉下來的時候分開了。”

“從飛機——?”葵睜大眼睛。

“現在來看,恐怕整個都是圈套……航班也是,那場所謂的高峰會議也是……”山本咬牙。

葵覺得那不祥的預兆慢慢地從她的頭頂倒灌下來,連流下去的速度都被放慢了一倍、兩倍、三倍——

“山本大哥,”彆問,“阿綱呢?”

彆那樣看著我——彆用那副表情看著我,山本大哥,求你了。

“小葵……”

(“小葵,對不起……”)

(“小葵,看好你大哥,彆讓他做傻事,畢竟……”)

彆用那副跟當初的爸爸和小町姐姐一樣的眼神看過來。

(“媽媽她,已經……去世了……”)

(“……小南已經不在了。”)

山本抿抿嘴,艱難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字:

“阿綱……被射殺了。”

咚。

噩兆突然就落到了地麵上。

六個字過後,突然就塵埃落定了。

讓她覺得自己纔是真正的怪物的是,渾渾噩噩的頭腦突然就整個清醒了——好諷刺,這算什麼?我明明碰見了這種恐怖到想要背過身子抱頭痛哭的事情、卻反而覺得毫無實感嗎?

明明毫無實感,卻感覺能夠更加順暢地思考……哈哈,我是不是本身就是個不正常的人啊?

然後葵聽見自己清晰地問了一句:“屍體在哪兒?”

“小葵。”萊姆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隼人拉住了他。”山本的答覆被她好好地接收到了。

“首先要去找到獄寺先生,”她又聽見自己開口了,“然後……然後必須得找一個地方躲避那些追兵——應該不會隻有電車裡的那些人在追我們,對吧……?”

“小葵……可以了。”她發現自己被碧洋琪抱住了。

葵有點恍惚:“碧洋琪?”連“抬起手回抱她”的所謂“下意識”都冇有反應過來。

連同著她懷裡的裡包恩一起擁抱著的碧洋琪緊了緊自己的手臂。

葵聽見碧洋琪的低語;“可以哭了,小葵。”

她越過碧洋琪的肩膀,看見了坐著發呆的羅科。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啊,碧洋琪。”葵慢慢地說,“我不可以哭的。羅科也冇哭。我跟他說了,首先要找到安全的地方纔能哀悼——”之後她沉默地在碧洋琪的懷裡待了好久。

——遠處又有爆炸的聲音傳過來了。

“那個顏色——”葵從碧洋琪的懷裡抬頭,“是獄寺先生的火焰……?”

碧洋琪瞪大眼睛:“是隼人!那是c.a.i係統裡的一種脈衝!”她下意識地放開了葵。

“山本大哥,”葵看向山本,“我們必須過去了。”她的眼裡儘是凜然。

山本武被她那從未顯露過的眼神給驚到了一下,隨後點點頭:“你們要跟緊我!戰鬥開始後,記得找好掩體!”

“我會帶著他們的。”碧洋琪應道。

葵轉過頭去:“各位,不要掉隊了。”她鎮靜地對所有人說,“現在哪裡都不安全,跟緊有戰鬥力的人。”

“明白了,小葵姐。”風太雖然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頭。

“那麼——我們走吧。”山本提起刀,雨戒上的火焰再度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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