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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道中

瑪蓮琳恩確實是冇有一點要隱瞞的意思。他們的小十一代目從冇忘記母親的話、的確如媽媽所言地“發現自己被包裹在橙黃的火焰裡時”就“記得要去瑪琳和韋德先生那裡”,於是還冇來得及去父親那裡就中途回返,恰好撞上準備了數年的餐前茶會和一位千裡迢迢、從十年前而來的,他未來的家庭教師——如是,她全都讓艾拉伏魯斯跑一趟去當麵告訴了彭格列家族的十代目先生。

當十代目和恰好在一起的他的家庭教師趕到時,椎名武正蹲在外甥前邊反覆確認他是否有不舒服的地方、耳邊的電話等著接通。三十四歲的沢田綱吉眼中映著那團小小的橙色火光——它圍住了他獨子,就在那孩子的身側、看上去像是燃燒著的火籠;即便在很久之前、這孩子還不存在的時候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真正看見卻又是另外一種事情:心理建設崩塌隻需要一瞬間,八歲的他的孩子既不害怕也不驚慌地用澄澈的深色眼睛看了過來、明顯就是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綱吉隻聽得見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從他左肩下邊一路擂上他的耳畔,差點要逼著他在一無所知的兒子麵前發出嗚咽聲。無力感如雪崩襲來、足夠凍僵全身的溫度如此地壓在他身上;原來是這樣——所以葵那時候才選擇背過身子、反觀他自己纔是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的妻子比他溫柔千萬倍,正是因為預料到了……她一直都裝著這份痛楚,而現在終於輪到了他,這樣的苦楚、寧可是他自己也永遠不要是他的孩子,但凡有一點點希望,他都肯定願意頂替、做什麼都行、隻要——

——但是,但就是,“道窄無避處”啊。

他隻匆匆看了一眼房中的人(那台機器是什麼?合著蓋子、看起來是某種製冷裝置?)、幾步就奔到了兒子麵前:“小信!”

信看見他很開心、馬上就喊著“爸爸”撲了過來,在他懷裡先是一個轉頭看了看那機器,隨後又轉回來麵向他:“——媽媽以前就說有一天我會被橙黃的火焰裹住、這時候要找瑪琳和韋德老師!媽媽好厲害,真的說中了啊!”小男孩滿眼都是星星——他從小就崇拜母親,因為她說的話(儘管明確說出的事情並不怎麼多)總是會實現(儘管很多都是小孩心性的彩飾過度);最親近的則是麵前的父親,因為他很寵著他,相較之下好像反而是母親那一方有時候更不好說話。

而溫柔的父親此時卻掛著一年前那樣的那副表情,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八歲的沢田信綱(sada nobutsuna)原本咧開的嘴慢慢垂落、臉上浮現一層茫然:“爸爸?怎麼啦?”他下意識地低頭——父親握住他手臂的手很緊,他剛剛纔發現;與此同時,沢田葵的話突然閃現——信綱差點忘記了,那天他玩得很累、被媽媽抱在懷裡昏昏欲睡時聽見的話。小男孩看了看年歲漸長但變化不大的父親,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爸爸為什麼又傷心了……我跟爸爸說過吧?媽媽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從一開始就不是爸爸的錯。爸爸做得很好了。爸爸真的很努力了。”綱吉聽見他的孩子在耳邊說著、堅定得不像個隻有八歲的男孩,“我一直都相信媽媽的——!”小孩子的體溫總是會高一些,寒冬向春的這時候、被孩子抱著就像被溫暖的春光抱著。那雙小小的手臂緊緊地摟著他;信綱長大了一些,也冇有哭。比一年前長大不少了啊,真的,身高也是,手也是;能夠靠自己安慰人了、不會再在麵對他這個不中用父親時手足無措得隻能邊抽噎邊奮力學母親的口吻和言語了。

怎麼就這麼快呢?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綱吉用比那孩子大且長的手臂回摟、呼地將獨子抱在懷裡站起來:“爸爸冇事的。”現在輪到他這個爸爸來安慰兒子了。他拍拍孩子的脊背,隨後看向先前見他過來就直起身子專心於通話的妻兄——現在武已經掛了電話、深沉黑炎燒破的通途在他身後逐漸擴大,看來是已經解釋清楚了現狀。“大哥……”他開口;作為妹婿、得到默許後,這稱呼不知不覺已經叫了十年,“小葵跟我說過,小信的天賦像她和爸爸,而且日後……”他冇讓信綱知道那些理當會發生的事情——等到那時再知道就好、實在是冇必要讓孩子成天對未來感到不安——每每葵用獨特的那種眼神與他相視,小心避過命運的巡查、無聲示意他“接下來的話是屬於未來的”時,說出的話隻能隱晦模糊;他唯獨希望那些預言的真意冇有他想象的那樣艱險,“可能……不能再捱下去了。”

武看了把他外甥寶貝地緊抱在懷裡的妹婿好一會兒,斥責終究還是沉了底、取而代之的無奈則上浮到頂;他歎了一口氣:“當初我就說了,小信待在今大人他們身邊最好,那一類東西說到底我們實在冇有條件搞清楚、想來想去還是倚仗有頭緒的大人們更安全……有紅葉夫人在,小信隨時都能在意大利和日本之間來回不是嗎!況且今大人也同意力所能及地庇護他!”他雙手環胸,糸格紋串鱗紋的深紫羽織隨著他的動作一抖、原本語氣還好的話說著說著還是責斥了起來“小葵……畢竟年紀小、該操心的事情也夠多了、而且都——結果事情到了這份上、連你也分不出輕重!我知道你不想跟兒子分開,但是——”

信綱趕緊開口打斷武的話:“舅舅,是我想跟爸爸一起的啦!”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在談什麼,但明顯就是因為他的事情才惹成這樣,“而且每次都讓我吹葫蘆,哪裡吹得動嘛……”他小聲抱怨了一句;生著鬼的雙角的那位很有氣質的美人——紅葉夫人(他更喜歡叫姐姐),每次在他回並盛的時候都會笑眯眯地拿出一個葫蘆找他過去;隨著他年齡增長、葫蘆也逐漸變大了,如果他今年生日後回去的話大概那葫蘆會變得隻能兩隻手一起才能拿起來的大小吧!?

簡直就是最苦的苦差事,但那位年輕的美人對此隻是擺擺手錶示“這是非常有用的強身呼吸法”、文雅地笑道:“信大人的進度已是最緩。聽聞終戰之前有十餘歲的少年憑藉毅力與苦勞、短短時間內就吹破半身大的葫蘆呢。我的夫君當年也能數分鐘內吹破十個大於信大人手上葫蘆的號型哦。”他聽到鬼女話語裡跳動著的情緒、就像是在炫耀寶物似的——原本她是個安靜如秋葉、端坐如牡丹的成熟女性(儘管容顏看上去至多十六七歲),頭一次見她這麼孩子氣。那時候信綱冇能反應過來抱怨說“我才幾歲啊”、直接就被“紅葉姐姐已經結婚了”這件事砸了個正著——不會吧?明明還這麼年輕?——小男孩還不能清楚地理解非人們與自己的差彆、更想象不了戶隱紅葉至今至少有千歲,而被談到的她那位“夫君”早就在數百年前與惡鬼的鏖戰中犧牲,血脈裡的詛咒不但把他的屍體也燃燒得乾乾淨淨、還葬送了他輪迴轉生的權利;儘管付出如此代價卻依舊冇能祓除一切鬼災的源頭,但他還是終究保下了當初堪堪活著在場的所有人、憑著自己的命和詛咒自己得來的“神言”——換來原本還要沉眠許久的朝日、殺滅了那時代中一上弦三下弦的人轉之惡鬼。

“舅舅你彆欺負爸爸——是我說要待在爸爸身邊的啦——”

武嘴角抽/動了兩下——雖然究其原因不同,但他外甥跟他妹妹一樣、老覺得沢田綱吉會挨他欺負:“我還欺負得了他?”你爸爸在我們麵前看著人畜無害的、在外邊眼都不眨就能殺伐果斷,我可惹不起——這話他冇說給外甥聽,隻是伸手毫不猶豫地穿過並不灼熱的橙黃火光、狠狠地揉了一把小男孩的腦袋,“你就夠我受了,成天幫著你爸欺負我。”

他看著信綱抬著跟他妹妹一模一樣的深色眼睛對他洋洋得意地笑起來,眼神霎時就軟下了——他那個妹妹,越往後越像個小孩子、像是要一口氣補償自己過往的早熟。如果現在她還在這裡的話,說不定看起來會像大他外甥冇幾歲的姐姐、而非母親。

綱吉或許跟武想到了同樣的這件事、眼中的光緩緩明亮起來:“小信,爸爸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但想到他的孩子日後可能要經曆可怕的事情、而如今這就要迎來信綱人生的拐點——他的眉毛又撇了下來,“這段時間家族裡會有很多事情,爸爸和叔叔阿姨們都會很忙……所以你就先去外公和爺爺奶奶那裡住一段時間吧,怎麼樣?”

他冇想到他兒子幾乎是一瞬間就開始搖頭:“我不去並盛!——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爸爸你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艾拉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實在不行的話我就去γ叔叔或者瑪琳或者韋德老師或者秦姐姐那裡住、還有羅科哥哥、白蘭叔叔、炎真叔叔或者蘭奇亞叔叔、麗貝卡阿姨、傑拉洛叔叔、裡昂納多伯伯——還有很多地方我能去的!而且瑪琳還說我有個家庭教師了、就算獄寺叔叔很忙我也會好好學習!”信綱幾乎是忙不迭就開始列舉“自己待在意大利也冇有關係”的理由、綜合地理位置從近到遠——關係從親到疏,奮力地數出了很多他認識的人,“而且舅舅也說了,隻要找紅葉姐姐幫忙的話我隨時都能去外公和爺爺奶奶那裡的,我會常常去看望他們的!”他拉著父親的衣領,眉毛皺成一團,“——我答應過媽媽、在開始上學之前都要陪著爸爸!”

信綱從冇跟他說過這件事——綱吉一怔:“……是媽媽說的?”是小葵說的……?

(“小信一轉眼就會長大的,長大了可就冇那麼多時間陪你了,還不趕緊珍惜呐?——好了啦,彆賴在我這裡了,艾拉和羅科他們會照顧好我的——快去陪他玩吧!對了,最近小信好像很想去海洋公園,總是跟真夜聊企鵝呀北極熊呀之類的呢,而且小茜和小徹正好也在、山本大哥和獄寺先生差不多也出差回來了吧,藍波也是一副快要被工作害崩潰的樣子,萊姆雖然和秦一起出了門、但是這幾天就會回來了——大家一起去怎麼樣?”)

自從葵的腿突然變得僵硬不堪、不得已隻能以輪椅代步之後,他就隱隱約約覺得妻子逐漸鬆開了他的手、將他往兒子那邊推——原來並非隻有他一個:葵也把信綱慢慢地、慢慢地,從她身邊推到了他這個父親的懷裡。

隻是被回憶稍稍觸動,酸楚便從其中滿溢而出。

綱吉深吸一口氣,隻覺得鼻尖難受、心臟漲疼;唯獨讓他感到一絲慰藉的是他自己和兒子:還好,還好他們不是好孩子、誰都冇聽葵的話,始終緊緊地拉住她——但他們最後才發現,原來葵也跟他們一樣、一點都不聽話……在他們誰都冇注意到的時候、偷偷地把手給抽走了。

(還說我是傻瓜……你纔是真正的傻瓜啊,小葵。)

“我知道——小信,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一直都陪在你身邊……但是啊,“但隻是一段時間而已,等大家忙完了——”

“爸爸,”信綱用那雙深色的眼睛注視著他,“真的嗎?”

八歲的孩子,眼神卻非常通透——綱吉心裡堵了一下:不是真的。的確不是真的。信綱這次離開他身邊之後,他是想著讓這孩子將來就定居在並盛的——在神明身邊比在他這個僅僅身為黑手黨首領的父親身邊要安全得多、畢竟那些詛咒也好……什麼也好,已經不像是人能觸及的領域了。與此同時、他已經做好了拚死的準備——他一定要把“那東西”打個粉碎!

信綱跟他一樣有超直感。恐怕是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吧。

但是。

“真的。”綱吉揚起溫柔的笑容,看起來與往常冇有什麼不同,“正好最近神社也要開始做賞花(花見観)的準備了,你不是很喜歡看小町阿姨和白兒們的開宴神樂舞的嗎?”

信綱仔細看了看父親的表情——到底還是太年幼、終究看不出來到底麵前人的情緒是不是與表情掛鉤;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而且,心中的希望指向的就是“一定冇有問題”這一想法時,什麼都會被美化到完璧、自我的粉飾太平就是如此。

除此之外,或許還因為他感受到了父親的為難。

“那……那我隨時都可以回來吧?”小十一代目還是有點不放心、再三地尋求著安全感——這裡,父親身邊,曾和母親生活過的地方,童年的常駐舞台……纔是他真正的家,“這算是我在陪著爸爸嗎……”這算是冇有失信於媽媽嗎?

綱吉頓了一下,隨後認真地點頭:“當然——小信想回家的話,隨時都可以回啊。”他總是能讀到除自己之外的人的心聲——這大概就是裡包恩當初看著他的感覺吧:什麼都已經寫在臉上、心中的想法總會從眼中傾瀉而出。這是人的通病、也是獨特之處,“不管你在哪裡——爸爸都會跟你在一起的。媽媽不是也這樣說過嗎?”

——隻要還彼此掛念,在所一定猶如身側。千世萬世亦一如既往、正是人子的柔情萬千。——

也許是難得微醺、雅興上頭,鮮少用古語遣詞狀態的今笑彎他那雙神明的稻金眸子說出了這麼一番話;頭頂上,落英繽紛花吹雪、全部淌進他的赤色酒碗。葵聽進耳中、在不久的之後轉化成了簡單易懂的話語,傳達給了最愛的人們;就像是緩衝帶的又一環,由她親自贈予。

一聽是母親的話,信綱遲疑了一下後還是肯定地“嗯”了一聲。

十代目終於鬆了口氣——他聽出來了:他的兒子基本已經妥協;要是再拖一拖……綱吉覺得自己會狠不下心來。

“那小信……先跟舅舅過去吧,”他看向妻兄,“待會兒爸爸再過去接你回來看看有什麼要帶過去的東西。”話畢,他蹲下將兒子輕輕放在地上、輕輕揉了揉那孩子的頭髮,“放心吧,很快事情就能解決的。在那之前……等等爸爸。”我一定會——

——“小信!”

從武身後那黑色的火穴中突然冒出一個腦袋和側半截身子:“怎麼還冇過來呀?聽椎名叔叔說你要來並盛住一段時間——”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那雙亦是深色的眼中倒映著橙色的熊熊火光,“你怎麼——”她此時突然瞥見武的身影——於是整個人就穿過了火穴、叮叮噹噹的神樂鈴和金銀扇還在她手上冇來得及撤下,“阿武……是來了嗎?”她披著的花千早都被她突然的動作給幾乎晃歪、前天冠上薄櫻震顫。

從神主凝重的點頭中理解了始末,巫女心焦地抿了抿染朱的嘴唇、但再度看向信綱時已經能揚起開朗的笑容:“小信你可來得真及時——看,這是我今年花宴的造型!感覺怎麼樣?我覺得好看很多哦——!特彆是這個口紅的顏色、白兒們還在做的時候我就一眼就看中啦!眼光不錯吧?”在孩子麵前,即便深知內情、平素有話耐不住藏著掖著的蘆屋小町也裝作了一副一切正常的模樣,“而且現在有很多和菓子——一起去吃吧!”即便麵對著已經成為一個小火團的信綱,她也還是笑盈盈地、兩隻手不輕不重啪上基本也算是自己外甥的男孩的臉蛋,親昵地揉了好幾下、完全冇被那火焰給嚇住,“走啦走啦走啦——”

小十一代目話都被她揉得說不清楚:“唔唔唔小町阿姨臉要揉壞了——”也許是被巫女小姐如往常一樣熱情的善意逗弄給分散了注意力,信綱也逐漸展開了蹩在一起的眉頭。

小町看了綱吉一眼,笑容塌下去半分、眼中染上歉意——在他苦笑著的點頭示意之下,她趁著小男孩還反應過來前就摟抱起他來、帶著手中七五三的鈴音跨過了滯慢燃燒著的黑火穴:“哎呦你好重呀——是不是變胖了?我都快抱不起你了!”

“我一直都有好好運動的——啊,等等小町阿姨!我還冇跟爸爸和萊姆——”

那孩子尚未落下的聲音被倏地熄滅的夜色火焰阻擋在了那頭。

綱吉久久地看著——那橙黃的火光在他麵前消散,他心裡猛然一顫、像是某種噩兆;他緊緊地握拳、幾乎掐進肉裡:這纔不是預兆;他不是葵、這不會應驗,信也不會有事——他會平安地長大成人的。

——“……到底出什麼事了?”彭格列十代目轉過身來,表情已經變得嚴肅——隱約的不安在他的眼裡浮動,“為什麼都恰好聚在這裡?瑪琳,小信說的家庭教師是誰?——正一剛剛通知我說那台試驗機動了、數值很不對勁。你們在做什麼?我從冇見過那台機器。”他看了一圈——全是熟人,再往深裡想全是跟十年前那場戰爭有關的人;而這間屋子是原本提供給韋德裡安·希勒的專用實驗室兼住所,雖然離著其他科研部的設施很遠,但他由於常常和葵一起拜訪而很熟悉這地方、購入的器材也都是他過目過的——那台機器很陌生。儘管他百分百相信韋德裡安有那個能力靠著拆拆卸卸造出個完全不一樣的東西來、更彆說這樣一看一定也有瑪蓮琳恩的協助:連正一和斯帕納都說她的機械構築能力“厲害到嚇人”——但問題是,明明他們從冇對他藏著掖著過,這次是為什麼瞞他到現在的?

不可能是因為什麼小事。

裡包恩接過艾拉伏魯斯遞過來的黑咖啡——在場的唯獨他有這個待遇:“——是有關小葵的事吧,瑪蓮琳恩?”他嚐了一口就意識到了——能跟葵做出來的咖啡口感差不多的,如今就隻有艾拉伏魯斯和他的學生;特意在這個時候端上這樣的咖啡,明擺著就是一種通知了。他看了一眼瑪蓮琳恩:大概就是她的意思。

瑪蓮琳恩模糊地笑了一下、態度與先前對d·斯佩多說話時截然不同、就像突然遭遇了脫胎換骨:“很抱歉一直都冇有告訴你們,”她伸手按了一下手邊的按鈕、身後的機器似乎發出了不同的嗡鳴,“並不是隻有彭格列先生你被告知了未來的軌道。葵小姐很謹慎,選擇了將未來一式三份,一份給了你、一份給了我、一份給了神主先生。畢竟我不是原本的她們、那些‘預言書’的內容我冇法得知……但,怎麼說我也是經曆過臨生體驗、空有興趣的‘存在’。”既不像“她”也不像【她】;像是要慶賀什麼似的,瑪蓮琳恩難得地將自己的本性取了出來、不似人類地那般笑著,“所以我從葵小姐那邊知道資訊的比你詳細得多、並且提早做好了準備。”她單刀直入、方纔的揶揄與魔女的姿態磨損得乾淨,此時的她更像個坦然的孩童。

“要不是小葵一早就讓我們有必要的時候配合這個丫頭的話,我們纔沒空給她跑腿!——我倒還怎麼回事嘞!”野猿一向冇什麼耐性、冇等γ開口就先一步頂了出去。

等正戲等到現在的白蘭打著哈欠:“活也乾了,但什麼都不清楚——小瑪琳真會使喚人。”他從懷裡摸出一包棉花糖來嘶啦開袋,自己拿了一顆後遞到鈴蘭鼻子前邊、讓嬌小的姑娘跟他一起分享。

但麗貝卡·馮·蘭瑟裡恩和韋德裡安·希勒似乎並非是一無所知——前者跟露出驚訝神情的武對視了一眼,而後看向綱吉、最後視線挪到那女童身上:“小葵告訴我們的內容都不一樣?”而後者則直接看向瑪蓮琳恩:“我從冇聽你說過這樣的事情,瑪蓮琳恩。”眼中僅僅處於萌芽狀態的信任此刻寡淡如水、懷疑之意明確果斷。而γ的眼神最為淩冽,似乎處在信任與認定她純屬瞎掰的兩個極端中間;他皺著眉從褲兜裡掏出煙盒、點上了一根:“說說看我們該怎樣才能相信你這個說法?”他吐了口菸圈,灰紫的眼睛晦暗不明。

綱吉環起手臂,拋出了另一個更深的問題:“你告訴我們這個——需要我們相信的原因是什麼,瑪蓮琳恩小姐?”教父的棕褐目看似柔軟、暗下神色時卻比γ的凶目還讓人頭皮發麻——隔著一層爐邊軟毯、火淬的尖刀齊齊排列在後。

噗。瑪蓮琳恩冇忍住笑。

“抱歉。但你們真奇怪啊?”代理人小姐徹底失笑了,“的確我告訴你們這些是想要你們無條件信任我——就像信任葵小姐一樣,請將那份無條件到詭異的信任轉移到我身上吧——時刻已至,我會正式接手大空之子代理人的責任。是推不掉的工作、所以需要你們配合,就這麼簡單。”

瑪蓮琳恩撥了撥自己的深色長髮、那雙異色的眸子掃過他們所有人。

“葵小姐是個可怕的人。”她瞅著武和綱吉,刻著“八”的紅色眼珠深不見底,“把未來分成三份——最不被信任的我隻被告知了‘最優解’,所剩下的‘目標’和‘後果’則是在你們那裡。

“原本不想被捲進來的我,被葵小姐的話語囚/禁至今。是了,我的全部價值或許的確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站在這裡跟你們說這番話、代為通告未來的路徑……儘管我冇其他地方可去,但隻要想想這一切都是她一手引導而來的未來、我可是滿身冷汗呐。

“呐,你們真的一點都不覺得自己不對勁嗎?不覺得自己是正對一個看似是人的孩子毫無條件地言聽計從、不曾/生疑嗎?”

她擋住自己的唇齒、像是突然產生懼意。

“正在被牽著鼻子走的你們,好像什麼都冇有細想?”瑪蓮琳恩似乎十分憂愁而無奈、眉頭也撇了下來,“葵小姐說的都是真的嗎——真的冇有彆的路可走了嗎——我始終想著,她的那些話語,到底哪些真哪些假呢。而且葵小姐的話啊……聽見了之後,就好像會被詛咒似的——誰都深信不疑?

“如果這所謂的‘最好的未來’都是葵小姐精心佈置、誘導你們去走的一台騙局的話。彭格列先生,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從這條路走下去的話,小十一代目和萊姆小姐的未來比你所想象的要更加可怖。你冇有哪怕一絲遲疑嗎?對未知的遲疑、你真覺得你能救下他們嗎,彭格列先生——沢田綱吉先生?”

十分狡猾而惡劣地,瑪蓮琳恩偏偏就停在了這句話上止步不前、隻是用手做了個隱晦的動作——看起來像是什麼東西飄揚而上、隨後四散而開。

——“覆水難收是多麼可悲的事情啊。”——

“早在十年前我就知情了,瑪蓮琳恩小姐。”聽完她的話後,綱吉的表情很難讀懂——似乎因為早已知情而平靜,但卻不那麼讓人覺得安穩,“但小葵是他們的媽媽。她看見的東西比我多得多、比我所能及之處更遠,我相信她會做出最好的選擇。可以規避的痛苦就由我來解決。”

像是那之下,自十年前就有什麼一直湧動著了。

瑪蓮琳恩的笑意收斂下去——“為了斯圖亞特和這份責任活下去,或許你能發現價值。”言語彷彿融入溫柔的詛咒、始終引誘著他人走上所謂“最好未來”的通途的那名女性,即便失去雙腿也在指引前路,讓她無端覺得背後發涼:倘若所有人都隻是她的提線木偶、最後得到的結局真的會給他們“最好的”嗎?即便不容易發覺、自己也矢口否認抑或有意隱瞞真實,但明顯已經不是人的一份子了,那個“人”啊、徒然可怕的非人之物——疑點重重、卻被深信著,出乎什麼?愛嗎?

恐怕是出乎自私與自大,對吧,所謂的虛榮心。這就是上位者們的通病,你有如此想過嗎,沢田綱吉先生?想過連同自己在內的人都是如此不堪?

“是嗎?”瑪蓮琳恩變回了魔女——那副不會見好就收的姿態、跳躍而不客氣的語調。歡迎回來瑪琳菲森,再見啦瑪蓮琳恩以後就彆再見了,至於瑪蓮娜、就來牽手吧?來抬起那雙比誰都美麗的怪異眼睛,來吧——“好官方的回答——啊,你是認真的嗎?真浪漫。”魔女嬉笑著,攤開手掌,“不過,呐,彭格列先生,你其實是明白的吧。”剩下一半被她裁去——他們都心知肚明:一場壓抑太久的叛逆,兩次降臨,重逢與訣彆,道中路行者,鳥居之內即為神域,分開而語抑或合眾為一,棄物後的談話,被給予的選擇權。

在瑪蓮琳恩終於想起要介紹介紹在低溫倉中藏著的那位驚喜之前,綱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答她所問——洋洋得意與如履薄冰矛盾地在他眼中交織著、最終也冇能定論。

沢田綱吉說,是啊,我當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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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回顧:綱吉還活著的訊息,終於經由傑拉洛之口傳到了希求聽到的人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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