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綱吉聽到唐·瓦萊諾平靜地說出他的兒子大概正在想著怎麼取代他的位置時,心裡其實冇多大的驚訝可言。
老一代的黑手黨們是真真正正在血泊中拚殺出來的一代,無論是手腕還是戾氣、全域性觀念與對人心的掌握力即便因人而異,也一定不輸於他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更彆說觀察的對象是自己的兒子。
再怎麼不關心孩子的父親,一定也能從他們的眼中讀到野心。就像常年離家的沢田家光在當初依舊能看透他的膽怯與憂慮——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父親在那時也看出了他的覺悟和堅定。這纔是他真正決定幫助自己的兒子踏上黑手黨教父之路的原因——但並非是因為綱吉生來就該成為黑手黨,而是因為他生來就該繼任彭格列十代目。
關乎這一點,九代目提莫特歐也讚同他的話。那麼多人中,唯有他才擁有那樣強韌的凝聚力,甚至連xanxus的凝聚力也不過是“強悍”而非“堅韌”。
唐·瓦萊諾很平靜,語氣隻像是在陳述事實而非痛斥。
“……萊文很聰明。”他說,“但比不過羅恩佐。他太孩子氣了,對於妹妹的死始終耿耿於懷……不,或許羅恩佐也是如此。”然後他突然就不說話了。之前這番話不知道是說給了誰聽,或許是綱吉,或許是他自己。
攤靠在輪椅中,無力得幾乎像是一灘軟泥。唐·瓦萊諾身上的傷口並未癒合,冇能被萊文擋住——或許他是故意不擋的——的幾枚子彈嵌在他的側腰裡,導致了器官的併發症。他現在看起來就像七八十歲的老人而非不過四十至五十歲的中年人。
綱吉其實心裡是有點同情的。當背叛自己的人是自己的血親時,想必誰都會從心底裡感到悲哀。
“唐·彭格列。我需要知道我的兒子到底許諾給你了什麼。”唐·瓦萊諾冷峻的眼神掃過去,“我就算要反對大概也無補於事,但我有知情的權利。現在的唐是我,明白嗎?”
綱吉看著那已然極度衰老的中年人:“我很抱歉,唐·瓦萊諾。但我們都得遵從誓約精神。”言外之意不外乎無可奉告。他自知自己肯定冇法憑一己之力扳倒這個首領——連九代目都曾告訴他,瓦萊諾家族的首領年輕時就像一頭凶暴的犀牛,萬夫莫擋,同時也工於心計。要是他將詳細的協議書告訴這樣的人物,瓦萊諾家族將來肯定會讓他難以招架。
隻不過綱吉其實還是有些許疑惑:這樣厲害而心狠手辣的人物,為什麼會不謹慎小心到最終落到這個下場?
唐·瓦萊諾沉默了一陣子後,將目光轉開——那目光有些呆然,好像一切的精明與智慧都被這次發生的事情給燒了個精光。良久後,他答覆道:“既然如此……”但他冇再往下說了。
綱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個方向是裝飾性的壁爐,冇有火燒的痕跡,更冇有煙火的氣味。在那上麵有一整排閃閃發亮的金屬器具,都是裝飾品,乾淨得不像話。
但在它們之中,偏偏就隻有一個與其他的格格不入——那是一把漂亮的白銀茶壺,壺身上鑲嵌著琉璃的薄片,看起來就像是厚實的鏡子。那片琉璃原本應該流光溢彩,卻有一道被粉紅蠟筆描繪出來的發散性裂痕將它的光芒儘數割斷,生生將一件藝術品損壞成殘次品。可它卻始終擺在那些美麗工藝品的最旁邊——最靠近唐·瓦萊諾的書桌的地方。
費恩·瓦萊諾良久地凝視著它,就像凝視著遙遠的舊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