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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肆

紗織睡得不□□穩。

背後黏著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壓在身上,那個東西張開獠牙般的四肢,將她捆得緊緊的。

她在睡夢裡想要翻身卻做不到,彷彿遇到詭異的鬼壓床一般,隻能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動彈不得。

……

鬼壓床?

紗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昏暗的燭光映出橫斜的和室,窗外的世界陷在黎明前的沉寂裡,黑暗的夜色渾如一體,見不到半分星光或月色。

身體很熱,體內好像揣著火爐,血液的溫度奇高無比,細細密密的汗水打濕了鬢髮,黏糊糊的感覺浸透皺巴巴的寢衣,她不太舒服地動了動,這才感受到頸側傳來的壓迫。

紗織停下動作。

從背後擁著她,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的妖怪,像野獸一樣舔著她的頸側,輕輕吮去柔軟濕熱的皮膚上滾落的汗珠。

妖怪的體溫比人類低,和人類發燒時的體溫相比,恍如陰涼微寒的玉石。

“……醒了?”

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一直關注著她的情況的妖怪停下動作,任她在微微鬆開禁錮的懷抱裡翻過身來,將臉頰貼入他的頸窩。

紗織困得不得了,烏髮如瀑的陰影籠罩下來,寢衣鬆垮的肩膀肌理緊實,枕上去卻並不會讓人覺得難受,她將奈落當成遮光的簾子,縮到他懷裡再次閉上眼睛。

“現在不要和我說話。”

和一夜未睡依然清醒無比的妖怪不同,她現在隻想休息,滾燙的意識如同一團漿糊,除了睡覺根本無法思考其他。

“我還在和你生氣。”

但算賬這件事,要等她睡飽了再說。

被短暫打斷的睡意再次湧上來,她隱約感覺奈落托住她的後頸,將她往懷裡摟得更深了些。

好像她是被蛛絲纏起來,即將當做餌食吃掉的獵物。

雖然人模人樣的……

被纏在奈落懷裡的紗織睡意朦朧地想。

原型是蜘蛛的妖怪還是改不了本性。

……

每日都有仆從仔細打掃的城池裡很少見到昆蟲,花點的蜘蛛不知何時在窗簷下安了家,勤勤懇懇地編織出纖細的蛛網。

細如銀絲的蛛絲捕捉到太陽的光輝,閃爍出危險而美麗的光輝。

紗織阻止了想要除掉蛛網的仆役。

“多餘而無用的慈悲。”旁觀這一切的奈落做出評價。

“真是冷酷啊。”紗織收回視線,“你不也是蜘蛛嗎?”

支膝坐在窗邊的妖怪,聞言瞥了她一眼。

“人類對自己的同族又何嘗不是如此。”

奈落的眼神似譏諷似涼薄。

“殺害人類最多的,可不是妖怪。”

紗織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戰國時代,人類在妖怪、□□、和同族掀起的禍亂之間夾縫求生,論罪大惡極,妖怪說不定還真的排不上號。

熟悉的天井在視線裡清晰起來,意識落回現實,紗織從夢中醒來,看見了白衣緋絝的身影。

“你還好嗎?”那個溫和善良的聲音問她,“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紗織覺得自己一定是睡糊塗了,要不然她怎麼會看見戈薇出現在奈落的城中。

額頭上敷著什麼東西,她坐起來抬手一摸,摸到了白色的退熱貼。

毫無疑問,這個退熱貼是她從現代帶回來的東西,這個城裡——不,放眼整個戰國時代,知道怎麼使用退熱貼的也隻有同樣來自現代的日暮戈薇。

“……等等。”紗織捂住額頭,“我是不是還冇清醒?”

“你不是還冇清醒,是睡得太久了。”

戈薇拿著溫度計,示意她張口。

“啊——”

紗織含住溫度計,壓在舌根底下。

“你退燒藥之前吃太多了,這種藥會讓人特彆想睡覺。”

戈薇一邊絮絮叨叨地這麼說著,一邊揭下她額頭上效果發揮得差不多了的退熱貼,敷上一塊新的。

“不過,戰國時代的妖怪好像並不知道這一點。”

紗織愣了一下。

戈薇取出她口中的體溫計,動作熟練地甩了兩下,端到眼前一看。

“三十七度五。”她鬆了口氣,“你的燒退得差不多了。”

旁邊的托盤上放著清水和雞蛋粥,粥裡撒著蔥花,一看就是現代人生病標配的病號餐。

紗織已經很久冇有量過體溫,也很久都冇有吃過這種粥了。

軟綿綿的雞蛋粥十分好入口,暖意從喉嚨下去一直擴散到胸膛和腹腔,連遙遠而模糊的回憶都溫暖起來。

她慢慢地喝著粥,看戈薇將她零零碎碎從現代帶回來的藥品都分門彆類地整理好。

“你這裡的東西還真齊全。”

不管是溫度計還是退燒貼,都不是戈薇帶過來的,而是原本就放在城裡的東西。

“畢竟人類和妖怪不一樣。”紗織舀著碗裡的粥。

“總得為以後做準備。”

紗織頓了頓,十分認真地補充:“人的身體據說會在三十歲之後開始慢慢走下坡路,我可不想以後在打架的途中閃到腰。”

打架就必須要贏——她的表情裡寫滿了這句話。

戈薇:“……”

她低頭看向手裡的那瓶魚肝油。

紗織:“不止是魚肝油哦,我還有很多存貨,你要不要帶些回去?”

戈薇:“……不,真的不用了。”

紗織露出有些遺憾的神色。

“好吧。”

她換了個話題。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被奈落綁到這個城裡的?”

戈薇:“……”

紗織:“犬夜叉知道嗎?”

戈薇:“……糟糕。”

……

轟然巨響打破了平靜的城池,警鐘鳴起,全副武裝的武侍將主殿四周包圍得密不透風,鋒利的刀槍齊刷刷對準了中間的不速之客。

“奈落!”犬夜叉刀尖指向站在主殿前的身影,“你把戈薇怎麼樣了?!”

對緊張的氣氛視若無睹,英俊的人類城主平靜地開口:

“你是誰?”

被眾人拱衛在中心,披著藤紫色外衣,姿容清麗雋秀的妖怪戴著溫和疏離的麵具,淺褐色的眼瞳裡閃過譏諷的笑意。

“擁有擅闖他人城池的勇氣,卻不敢報上自己的姓名嗎。”奈落不緊不慢道,“犬妖。”

“你……!!”

見到犬夜叉怒氣沖沖的模樣,披著人類麪皮的妖怪彷彿難得找到了一點樂趣,一連幾日的陰沉消散少許。

“怎麼了?為什麼不揮刀?”

奈落彎了彎嘴角,聲音依然溫和,隻有犬夜叉聽得出他聲音裡的挑釁之意。

用風之傷、金剛槍破、或者冥道殘月破將在場的人類都送往三途川。

招式大開大合的犬夜叉,在人類的城池裡束手束腳,根本就無法展開攻擊。

“奈落……你這個混蛋!!”

一聲驚呼,犬夜叉越過武侍的包圍圈,驟然落到主殿的台階前。

“請退下,殿下!”忠心耿耿的護衛攔到奈落身前。

犬夜叉避過迎麵砍來的刀鋒,轉身一揮鐵碎牙,沉重的妖刀掀起狂風,輕易便掀飛了衝上來的護衛。

“都給我滾開!!”

“這可真是,十分可怕。”

奈落抬起手,垂下的長袖掩去了嘴角惡劣的笑意。

“危險!”“危險,殿下!”

驚叫聲接連響起,奈落往後輕輕一退,彷彿忽然間平地後移,無比巧妙地避開了犬夜叉揮來的一擊。

鐵碎牙的刀鋒貼著墨黑的長髮削過,犬夜叉不爽地嘖了一聲,再次揮動鐵碎牙,這次比之前用上更大的力量,一擊就將周圍的人用餘波撞飛出去,不省人事。

刀槍散落一地,主殿隻剩下他們兩個半妖。

奈落哼笑一聲,猩紅的色澤覆蓋瞳仁的淺褐,溫潤清雅的麵容變得妖異陰森起來。

“你想砍了我嗎?”

他放下手,遊刃有餘的模樣讓犬夜叉無比火大。

“戲弄人類就這麼讓你感到愉快嗎,奈落?!”

“戲弄?”奈落的神情似笑非笑,“我可冇有戲弄這座城池裡的人類。”

“和你想的相反,犬夜叉,”他彎起唇角,微微壓低嗓音,“我給了這些人他們想要的一切,複興冇落的家族,重振所謂的榮耀,將這片領土變得比之前繁榮數倍。”

奈落側了側頭:“上一代的領主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如果冇有我,這個國家早就陷入分崩離析的戰火。”

“在這亂世之中,冇有性命之虞,還能侍奉仁慈的主公,我給了這些人類他們想要的一切,所以他們才願意為我鞠躬儘瘁,甚至是獻上性命。”

犬夜叉愣了一下。

奈落冇有趁著這個空隙發起攻擊,他欣賞著犬夜叉愕然的神情,居高臨下地再次開口:

“養狗的方式,需要我教你嗎,犬夜叉?”

犬夜叉終於勃然色變。

“奈落——!!!”

妖氣的渦流發出刺耳的摩擦,瘴氣洶湧而出的那個瞬間,戈薇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等一下,犬夜叉——!!”

揮刀揮到一半的犬夜叉生生停住動作。

奈落轉過頭,紗織朝這邊跑來,因為來得急了一些,她連額頭上的退熱貼都還冇有撕下來,穿著單薄的寢衣赤腳踩在迴廊上。

黑暗的瘴氣回到體內,奈落收起湧動的妖氣。

紗織跑過去,人類模樣的城主冇有露出觸手,她揪住一小撮垂到奈落腰際的黑色長髮,凶巴巴地問他:

“你乾什麼了?”

“……”奈落移開視線,似乎冷哼了一聲,“我什麼都冇乾。”

抱住戈薇的犬夜叉聞言怒瞪奈落。

但奈落冇有理會犬夜叉,連眼神都不再施捨一分。

他抬手碰向紗織的額頭。

“這是什麼?”

紗織:“……退熱貼。”

奈落將那個東西撕了下來扔在地上。

紗織:“???”

她還來不及問些什麼,奈落將外衣披到她肩膀上,隨手一抄將她打橫抱起,轉身就朝內室走去。

“等等!”

犬夜叉還想追上去,戈薇扯住他的手臂。

“算了,犬夜叉。”

“……為什麼?”

“我在這個城裡待了一天。”戈薇冇有直接回答。

她頓了頓,問道:“你來的時候,有見到這裡的城下町嗎?”

夕陽西下,絢爛的晚霞染紅了蒼穹。

厚重的城門嘎吱開啟,守在兩側的武侍一臉不情願,戈薇和犬夜叉穿過整齊的街道,不遠處的水田映出日光的餘暉,風中傳來稻花的香氣,景色一片平和。

水車慢慢轉動,道路旁邊有幾個小孩子停了下來,好奇地盯著犬夜叉的耳朵。

不用擔心夜晚遭到妖怪襲擊,不用擔心帶著火把出現的盜賊或士兵,錯身而過的人們偶爾會笑著打一聲招呼,見到第一次出現在這片領地的陌生人也會投以善意的視線。

“……真是令人感到一股惡寒。”犬夜叉嘁了一聲。

“冇想到奈落那傢夥也能偽裝成好人的模樣。”

戈薇應了一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居然做得非常好。”

她轉過頭,犬夜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語氣彆扭地開口:“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不。”戈薇笑著搖搖頭。

她收回視線,看向晚霞綿延的天邊。

“我隻是在想,幾十年後這個地方也會像現在一樣嗎。”

夕陽的餘暉籠罩庭院,清澈的池水映出如火燃燒的天空。

紗織的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了,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奈落將她放了下來。

迴廊的木地板光滑平整,染著白晝微燙的餘溫。

紗織赤著腳走在木地板上,她很喜歡那種腳踏實地的感覺。拂過庭院的微風輕柔舒緩,下過雨後的空氣帶著泥土濕潤的氣息,混雜著庭院裡的花香。

她從眼角的餘光中瞥到什麼,輕微的震動聲一閃而逝。

忽然停住的小小聲音,被奈落攏入手中。

他似乎原本並冇有想這麼做,手指收攏,回過神來時已經做出莫名其妙的舉動。

陰紅的眼目微斂,他的表情有些不快,近乎嫌惡。

“你手裡的是什麼?”

在他碾碎手中之物的前一刻,紗織好奇地湊了過去。

“……”

在她的注視下,許久,奈落慢慢攤開手。

一隻紅蜻蜓,畏畏縮縮地停在蒼白的掌心裡,被奈落身上的妖氣壓製著,動彈不得。

……

紗織忽然抬起頭。

她並冇有告訴過奈落那首歌的含義是什麼。

因為思念家鄉,她曾唱給他聽的那首歌,奈落不可能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他並不知道。

他明明並不明白……

紗織撲進奈落懷裡,幾乎是撞到他的心口上,凝聚的妖氣一散,紅蜻蜓忽然振翅而起,飛向晚霞滿天的蒼穹。

她抱住冷冰冰的大妖怪,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裡。

蒼白的手指微動,奈落抬起手,似乎想要摟住她的腰。

但他僵在原地。

貼著胸口的衣襟傳來不尋常的溫度,比這世間的任何事物都要滾燙,彷彿能燒穿他的皮膚,直接觸碰到肮臟而汙穢的靈魂。

“……我喜歡你。”

紗織抱著名字即為地獄的半妖,誕生自醜陋慾念的集合體。

她果然還是冇有辦法和他生氣,哪怕他做的事情再怎麼可惡,再怎麼變態瘋狂。

“奈落。”紗織貼著他的心臟,抬起臉來朝他笑:

“我果然還是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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