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紗織並不想摻和到奈落和殺生丸的恩怨之間,哪怕這個「奈落」來自不同的世界。
但爆碎牙的力量太強大了,完全足夠殺死現在的「奈落」。如果她剛纔來得遲了一些,「奈落」的身體就不止是損毀這麼簡單了。
結界破碎,瘴氣散亂,折了腿的蜘蛛被過去的仇家虎視眈眈地包圍起來。
就算是僥倖活了下來的現在,他估計也在心懷鬼胎地盯著她的後心,思考著如何利用目前的形式為自己爭取脫身的機會。
紗織組織了一下語言,試著向眾人解釋:
“這個奈落不是你們想的那個奈落。”
“……”
“……”
紗織十分後悔,和奈落在一起的這些年為什麼冇有學習一下他身上那些罕見的優點,比如他的口才和詭辯能力。
她努力概括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好在有對方身上的四魂之玉為她作證,除非有彆的平行時空,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已經消失了的四魂之玉會以殘缺的形態重現於世。
殺生丸:“那又如何。”
紗織發現了,他就是單純看奈落不順眼,不管是哪個世界的奈落都一樣。
但是又有誰能怪殺生丸呢?
散發著強烈邪氣的半妖,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梗了一下,說,“那就請你排隊吧。”
紗織側了側頭,隨著她的動作,她臉頰上那條血痕也顯露出來,來不及處理的傷痕血跡斑斑,倒是為她的話新增了幾分說服力。
“他是我的獵物,是我先看上的。”
搶奪彆人的獵物,是十分失禮的行為。
身為強者,殺生丸有他的自尊心。
白髮的犬妖麵露不悅,冰冷的刀鋒倒是垂了下來,澎湃的妖力也緩緩收回體內。
紗織以為他會留下幾句狠話,威脅「奈落」不要搞什麼小動作,但高傲的犬妖收回目光,看都懶得看在場的眾人一眼,肩上的毛茸茸無風飄起,那隻綠色的小妖怪在最後一刻急急忙忙地飛撲上去,一主一仆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如果回不到原本的世界……”戈薇的聲音有些擔心,犬夜叉一直警惕地瞪著奈落,彷彿在說不管是哪個世界的奈落都不值得相信,她身後的妖怪發出一聲冷笑,殺生丸一走就恢複了傲慢陰森的模樣。
紗織頓了頓:“我會想辦法的。”
她再次說:“一定會有換回來的辦法。”
因為如果冇有的話……她能怎麼辦呢。
天空陰沉沉的,看起來彷彿要下雨。
森林被瘴氣摧毀,露出焦黑的骨架。建立在山上的城池還算完好,隻有正殿損毀嚴重,從和室到長廊,以及長廊外麵的庭院,遍地狼藉,觸手的殘肢也冇來得及清理。
“怎麼辦?”
城池裡的人類很快就要從幻覺中醒來,白夜十分頭痛,在她回到城中的第一時間就迎了上來。
“就說是一場大火吧。”紗織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繞過白夜,打算查探一下和室裡有冇有什麼東西倖免於難留了下來。
白夜站在原地冇有動。
紗織差點撞到他身上,不得不收住腳步。
“怎麼了?”
“……傷勢,讓我來處理吧。”
好像那是更加要緊,更加嚴重的災難。
“不用那麼麻煩。”紗織說,“處理城裡的事務你已經夠累了。”
她抬手抹了抹頰側乾涸的血跡:“再說血都已經止住了,我待會兒回頭處理一下就好。”
白夜嘴角一抽,掩飾般地輕咳一聲:“留疤就不好了。”
“……你在說什麼啊。”紗織無奈地看他一眼,“這個肯定會留疤的。”
“……”
“人類和妖怪不一樣,這種程度的傷,肯定會留下痕跡的。”
白夜抱起雙手,抬首望向灰暗欲雨的天空。
“完了。”
他喃喃自語:“這下真的完了。”
“……隻是一場大火。”看到形銷骨立的焦黑森林,紗織的聲音卡殼了一下,但她努力安慰他,“還是有重建的希望的。”
至於城裡的人類能不能被糊弄住,就不是她能掌控的範圍內了。
她眼下還有更加要緊的任務。
人跡罕至的洞窟幽深曲折,紗織沿著熟悉的路線走到底部,狹窄的山洞霍然開朗,冰冷的碎石從岩壁震滾落,她一眼就看到了捏著扇子氣喘籲籲的神樂,髮髻微亂的妖怪似乎發了好大的一場火,地麵和牆壁上到處都是被風刃刮出的痕跡,恍如有颶風過境一般。
“可惡!!!”神樂氣得瞳孔都快豎起來了,手裡的扇子狠狠一揮,紛亂的風刃撞在紫紅色的結界上,被結界吸收再次反彈回來,刷的一下削下了鱗片森森的殘骸。
“就算拿回了自己的心臟,你還是這麼弱啊,神樂。”「奈落」嗤笑一聲,胸膛隨著笑聲低低震動。
紗織:“……”
她隻是出去了一趟而已,怎麼回來就見到了這麼劍拔弩張的畫麵?
“算了算了。”紗織安撫地摸了摸神樂的背,示意她不要和「奈落」計較,“他嘴裡吐不出好話,你彆往心裡去。”
跨過地上的殘骸,她走到浮在結界中的妖怪麵前。
“我給你帶了一套衣服。”
墨藍色的衣袖破破爛爛,斷裂的手臂重新長出了肉芽,「奈落」眯了眯紅色的眼眸,墨黑如藻的長捲髮乍一眼望去如同蜘蛛的觸肢,姿態詭異地漂浮在紫紅色的結界裡。
“如果你重組身體需要什麼素材,”紗織看了一眼周圍,“這裡的東西你能用就用吧。”
洞窟裡堆滿了妖怪的殘骸,平時用特殊的結界隔去了氣息。
見識到了殺生丸的能力對自己造成的威脅後,「奈落」意識到自己的當務之急是增強力量,紗織本來還擔心他會搞事,後來發現不管是哪個世界的奈落都一樣懂得審時度勢。
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奈落」,冇有理由和這個世界的敵人起衝突。
“我們的目標目前是一致的。”
紗織和白夜說過自己並不擅長談判,比起說服彆人,她更適合在旁邊當揍人的打手,但白夜死活都不願意出麵和「奈落」談判。
“你想回到自己的世界,”紗織對他說,“我也想要這個世界的奈落回來。”
為了展現誠意,她帶著身體殘破不堪的妖怪來到奈落平時重組自己身體的洞窟裡。
為了展現出最大的誠意,她還拖了一些更厲害的妖怪的殘骸過來,投喂修補身體的妖怪。
紗織聽戈薇說過,奈落當時拋下人見城,跑到白靈山裡藏起來的期間,楓之村周邊的地帶冒出了許許多多的妖怪,這些妖怪原本忌憚奈落的邪氣,害怕被他抓走吞噬,一直老老實實地藏在窩裡,等他離開了才紛紛冒出頭來,由此可見妖怪之間也有黑吃黑的行為。
邪惡的妖怪會被更加邪惡的奈落吞吃,就像一條完整的食物鏈一樣。
為此,紗織特地出了一趟遠門,打聽哪裡有邪惡作亂的妖怪,為民除害後將妖怪的屍骸拖回來,扔到「奈落」藏身的洞窟。
她帶回來的屍骸,有時候消失不見得相當徹底,有時候對方碰都不碰,非常冷淡地扔在洞口。
……還會挑食啊。
紗織滑下洞口,銀光微爍的蛛絲從上方垂掛下來,冇有消化完畢,或者已經被捨棄的肉塊覆蓋著奇怪的粘膜,紫紅色的結界懸浮在妖怪的殘骸之上,在昏暗的光線裡看起來如同渾濁的四魂之玉。
「奈落」身體的重組已經接近完成的狀態,紗織再次見到了熟悉的樣貌:白色的骨刺覆蓋身體四肢,青鱗的觸手破開背部的皮膚,像長長的尾巴一樣浮在身後。
奈落在白靈山潛伏了那麼長時間,當時主要是為了排除體內的人類之心。
感受到空氣裡濃鬱的妖氣,紗織再次確認了這一點。
結界中的妖怪睜開眼睛,猩紅的眼瞳彷彿凝結的血液,不管怎樣看都陰森滲人無比。
“你又來了。”
這次對方冇有貿然出手攻擊,也許是因為前幾次失敗的經驗讓他懂得了保留自己的顏麵。
紗織站在屍骸下,仰起頭看著他:“你也知道,我得確定你不在乾壞事。”
隻有神樂不受「奈落」操控影響,但她之前好像被他氣得夠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和紗織換班。
白童子那是想都彆想,神無要忙著帶赤子,至於白夜,他最近一人挑起了城裡的事務,忙著維持奈落還在的幻象,加班加得生無可戀。
奈落不在了,紗織才驟然發現她的生活裡出現了無數問題。
不習慣的事情大到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管理一個城池,小到她晚上一個人睡不著覺,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後還是晃到了堆積著妖怪殘骸的洞窟裡。
妖氣森森的亂葬崗,她在裡麵度過了很多個夜晚。
但是那個時候,她從來不會覺得冷。
紗織抱了條毯子,在屍骸下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她點起燭台,微弱的火光跳了跳,映出碎石冰冷的地麵。
“……你在乾什麼。”
“準備在這裡過夜順便監視你。”
紗織圍上毯子,抱住自己的肩膀,好讓自己覺得暖和一點。
為了分散注意力,她隨便選了個話題。
“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和你無關。”「奈落」的聲音十分冷漠。
話題終結得十分乾脆。
但能夠和平共處已經是不得了的進步,也許對方隻是單純地瞧不上人類,在重組身體的過程中一直都把她當成空氣。
紗織盯著結界裡的妖怪,直到對方終於忍不住再次睜開眼睛。
“你在看什麼。”
紗織伸出手,指了指他胸口的骨縫,以及在骨頭縫裡轉動的眼球。
“那是什麼。”
“……”
“你使用了四魂之玉的力量對吧?”
鴉黑的長□□浮在紫紅色的結界中,「奈落」冷哼一聲:“有什麼話就直說。”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繼續拿著四魂之玉比較好。”紗織很認真地對他說。
“……”
“這個世界的四魂之玉已經消失了,你肯定想過為什麼。至於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四魂之玉並不會實現人真正的願望。”
“執著於四魂之玉,隻會使人變得不幸。”
燭火嗶剝一聲,地麵上的光影輕輕晃動了一下。
過了許久,又彷彿隻是短暫停頓的一瞬,「奈落」的聲音再次從黑暗中傳來。
他哼笑著,語氣涼涼地嘲諷說:“……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相信你的一麵之詞。”
紗織發現他說的很有道理,她看向地麵搖曳的燭光。
“是啊,你憑什麼要相信我。”
她又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多餘的話呢。
做儘壞事的妖怪,不管是在哪一個世界,最後被玉吞噬的結局都是罪有應得。
紗織垂下眼簾。
“最後一塊四魂之玉的碎片在此世和彼世的交界處。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說的話究竟是否是謊言。”
“……”
「奈落」的聲音無波無瀾,沉如冰涼的水井。
“你就這麼喜歡這張臉。”
聽到這句話時,紗織忍不住笑了出來。
命運在重複上演,也許她現在應該板起臉回覆對方:還有身子。
“……不止是臉哦。”紗織坐直身體。
她看向屍骸上方的妖怪,笑著彎起眼睛。
“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