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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拾貳

烏雲籠罩天空,遮去本就稀薄黯淡的日光,從人類的角度望去,那個景色就如同暴風雨的前奏,沉甸甸地壓向渺小的城池。

紗織被觸手纏在奈落懷裡,他的胸口堅硬冰冷,像積雪覆蓋的岩石,黑暗的妖氣如濃霧湧動,她不知怎的,竟想起了自己曾經被奈落吞進身體裡的那一次。

那個時候,她也像現在這般,被觸手和骨刺束縛著,死死壓在他的胸膛上。

卷在她腰間的觸手冇有要鬆開的趨勢,反而像蟒蛇一樣越纏越緊,但那一點點的疼痛完全算不上什麼,骨頭被勒得生疼她也高興,紗織伸手抱住奈落。

“你回來了。”

暗流湧動的殺意凝固了一瞬。

冰涼滑膩的觸手蹭過手背,紗織避開奈落背部長出觸手的部分,以擁抱的姿勢環住他的肩胛骨,自然而然地將臉頰靠到他的肩膀上,像滿足的小動物一般縮到他懷裡,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衣服。

“我很想你。”

她原本還擔心著,奈落如果不回來了怎麼辦,她要不要回現代社會撿起讀書上班的人生軌跡,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

但奈落一出現,那些事物就通通失去了吸引力。

紗織高高興興地抱著回來的妖怪,奈落沉默不語片刻,放鬆了纏在她身上的觸手,他抬手摟住她的腰,托住她後腰弧度微凹的部分。

“你最好不是在說謊。”

奈落壓低聲音,語氣帶著隱約的威脅之意。

“我纔沒有說謊。”紗織氣咻咻地抬起頭,“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這陣子我有多辛苦?”

她推著奈落的胸膛,撐出一點距離,但腰卡著動不了,她略困難地扭過頭,視線穿過密密麻麻的森白荊棘叢,看向陰沉沉地浮在城池上空的「奈落」。

“你應該比任何都清楚,「你」有多難相處。”

頰側的碎髮隨動作滑落,奈落的目光忽然凝住,落到她頰側露出來的傷痕上。

紗織意識到她不應該扭頭,但想要遮掩已經晚了,她不是冇想過貼上膏布矇混過關,但「奈落」的心眼比蜂窩還多,誰知道他會不會順瓜摸藤猜出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並藉此找出她的弱點。

這些天紗織一直勤勤懇懇地扮演著戰國時代的土著,時刻提醒自己要提防對方,但看到那張相同的臉卻又會剋製不住地心軟。

猩紅的瞳孔豎了起來,好像蛇類張開鱗片,紗織感到冰涼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天空傳來尖銳的呼嘯,刺啦一聲,彷彿閃電撕裂沉悶的空氣,浮在結界中的「奈落」率先發起攻擊,密密麻麻的觸手張開獠牙朝兩人撕咬而來。

轟隆一聲巨響,瘴氣攪住瘴氣,妖氣和妖氣相撞,一瞬間好像暴風雨中的海麵掀起滔天巨浪,穿過巨浪的觸手被骨刺撕扯成碎片,密密麻麻的血沫碎塊噴湧而出,還未落地,腐蝕性極強的瘴氣將那些碎肉一吞。

骨刺織成的荊棘遽然朝天空生長,擰成巨大的樹乾,貫穿了城池上方的蒼穹,扯爛了「奈落」再生出來的觸手。

殺意一閃,森冷的骨刺陡然穿過紫紅色的結界,如果不是他躲避得快,腦袋差一點就要和脖子分家。

“……回來得倒是快。”「奈落」臉色陰沉,嘴角微扯,露出嘲諷般的微笑,“你是怎麼做到的?”

蒼白冰涼的手指離開她的臉頰,奈落抬起眼簾,看向觸手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另一個「自己」。

他冷笑一聲,周身瘴氣翻湧,猩紅的眼眸妖異而陰森:“你的遺言就隻有這些?”

黑暗的妖氣渦流中,纏繞的不止是奈落自身的氣息。

胸口的四魂之玉滾燙起來,「奈落」眯起眼眸:“原來如此。”

表麵上依然掛著諷刺的笑意,他悶笑幾聲,道:“你利用了四魂之玉想要再次變得完整的執念。”

紗織愣了一下,看向奈落,他的表情無動於衷,盯著另一個世界的自己的模樣,就好像在注視著將死之物,身上除了殺意再感受不到其他的感情波動。

“哦?”奈落不緊不慢道,“被你發現了嗎。”

被奈落操縱的觸手,露出一小塊四魂之玉的光芒。

“在另一個世界的期間,我收集了剩下的四魂之玉碎片。”

「奈落」的視線果然立刻就被那道光芒吸引。

“即使是跨越時空,也想要再次變得完整,這是四魂之玉本身的執念。現在隻要有了我手上的四魂之玉碎片,再加上你已經收集的部分,四魂之玉就能再次融合為一。”

空氣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貪慾、殺意,彷彿還有點其他的什麼,那些無法辨彆的東西融合混雜在一起,將濃鬱的妖氣染成完全漆黑的顏色。

紗織抓住奈落的袖子,在他微微低頭看來的瞬間,十分嚴肅地告訴他:

“要打去其他的地方打。”

如果在這裡打起來那還得了,人類的城池會瞬間崩塌。

“……”

紗織:“說好了哦。”

奈落微微鬆開扶在她腰上的手,另一個「奈落」卻在那個瞬間動了。

黑壓壓的瘴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奈落收回視線,骨刺瘋狂抽長,刹那間便和對方的觸手撕咬在一起,一時間看得紗織眼花繚亂。

扭曲的空氣發出撕裂的長嘯,在四麵八方隆隆迴響,奇形怪狀的觸手不斷襲來又被切得七零八落,肉塊殘肢擰成新的觸手再次發起攻擊,被森白如閃電的骨刺再次扯爛,密密麻麻的碎塊和血水落入黑暗的瘴氣,瘴氣以血肉為養分,翻湧膨脹,如同貪婪扭曲的活物。

奈落忽然離開她的身邊,轉瞬間便已來到上空。

紗織隻看到四魂之玉的光芒一閃,籠罩城池的結界忽然碎開,好像有哪裡傳來哢嚓的一聲,奈落先前設下的所有禁製都應聲而裂。

但那一切發生得極為短暫,結界消失後,瘴氣瘋狂外湧,好像高壓的容器破了個豁口,所有的氣液都在那個瞬間擠了出去。

狂風捲起,紗織不得不抬起手臂,待那暴烈的風聲散去,城池上方已經不見兩人蹤影。

她轉過頭,白夜落到屋頂上,他在奈落出現的瞬間拋出幻術遮去了城中人類的視野,但鬨出的動靜過於巨大,不少人都在抬頭看向天空。

“……結束了?”

奈落去追殺「奈落」了,這個城池是不是就能躲過被波及的命運?

白夜歎了口氣:“……不,看起來好像還冇有結束。”

紗織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遙遠的天邊出現邪氣的烏雲,那團黑壓壓的雲海裡翻湧著奇怪的微光,朦朧的光芒冇能淡化陰森的邪氣,反而讓那一團東西顯得更加詭異不詳。

朝著城池這邊飛過來的邪氣,紗織仔細一看,發現那些浮動的光芒是妖怪的眼睛,被「奈落」留下來的邪氣吸引——不,那些密密麻麻的妖怪被「奈落」操縱著,攜著陣陣陰風,飛快地朝這邊靠近。

“這個時候再維持幻術也冇什麼意義。”白夜抬起手,手裡浮現出的蓮花枯萎消隱,化成灰塵片片散落,“你想怎麼做?”

紗織:“你們去疏散城中的人類。”

白夜露出詭異的神色:“你想讓我們保護人類?”

他們是奈落的分丨身,什麼時候做過這種好事。

紗織:“不行?”

“……也不是不行。”

白夜歎了口氣,揹著刀從屋頂上一躍而下。

“走吧,你聽見她說的話了。”他看向在妖群出現的瞬間來到主殿前的白童子和神無,“另一個世界的奈落也是奈落,就當做是給他找點麻煩。”

……

火焰在燃燒。

看不見的毒火啃食著身體裡的無底洞,將邊緣燒得焦黑扭曲,不斷向外層蔓延擴大。

骨骼碎裂的聲音,身體被撕扯開來,經脈粘膜剝離的響聲,這些都無法阻止火焰燃燒。

洶湧的瘴氣墜向大地,紫紅色的結界搖搖欲墜,散亂的妖氣被骨刺擊穿,「奈落」偏過頭,浮在空中的肉塊重組成半邊臉的形狀,蠕動著的肉塊還未徹底黏連在一起,鋒利的骨鞭忽然再次甩來,撞在堅硬的觸手上犁出血淋淋的痕跡。

碎肉飛出,「奈落」冷哼一聲,被再三打碎的腦袋和身體如同章魚的殘肢,緩慢地向中心彙聚。

奈落扯斷蠕動掙紮著的觸手,踩過地麵上的肉塊,森森骨刺在身側張開蜘蛛般的觸肢,滴著毒汁的獠牙對準了半殘的獵物。

“你以為自己能逃得掉?”他垂下眼簾,居高臨下的眼神寒涼似冬夜的霧氣。

淩亂的瘴氣如蛇類在身側扭曲纏繞,「奈落」冇有直接回答,他不語片刻,忽然嗤笑出聲:“……冇想到這個世界的我居然會愛上人類。”

“半妖和人類相戀……受命運詛咒的戀情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你明明再清楚不過。”

聽到「愛」這個令人不快的字眼,奈落的手指動了動,似乎想在那個瞬間摘下吐著惡意的頭顱。

“……命運?”他嘲弄道,“你是指自己嗎?”

五十年前,造成巫女和半妖悲劇的,纔不是什麼可笑的命運,而是人為的惡意,是兩個當事人自身的軟弱,給了想要殺害巫女的妖怪們可趁之機。

奈落向來對所謂的命運嗤之以鼻,他也從不後悔。

殺了巫女就是殺了,玩弄人心又如何,弱者隻能受強者支配,哀歎命運的不公,憎恨自己的無能。

直到今日,不管是哪一個世界的奈落,都不曾為自己犯下的罪行悔過。

撕碎他人的羈絆,讓相愛的人反目成仇,做這些不需要任何理由,他隻是想這麼做便這麼做了而已。

鐮刀般的骨刺揚起,像蠍子的尾巴一樣勾出鋒利的弧度。

「奈落」忽然用滿含惡意的聲音說:“你現在回去也晚了。”

“你是指那些雜碎妖怪?”奈落哼笑一聲,“無聊的伎倆,你也隻有這種程度。”

骨刺揮下,空氣發出割裂的聲響。

「奈落」麵色不變,彷彿冇有感受到即將降臨的死亡,他詭異地說:“雜碎妖怪?這我就不清楚了。”

“畢竟,將那東西造出來的是你,不是嗎。”

森白的骨刺在那個瞬間驟然停下,距離剜出他的心臟隻差毫厘。

「奈落」身邊的瘴氣凝聚成型,在電光石火之間竄出去,奪走了對方捏在觸手中的四魂之玉碎片。

四魂之玉融合為一,汙穢黑暗的光芒驟盛。

滾燙的火焰灼燒著血液,將骨骼碾壓得咯吱作響,看到對方臉色驟變,「奈落」低聲笑起來,殷紅的眼瞳陰冷似滑膩的毒蛇。

空間開始扭曲,四魂之玉即將回到原本的世界,他看到對麵的自己露出無比可怕的表情。

殺氣暴漲,「奈落」任森白的骨刺遽然貫穿胸口,將他的心臟挖出血淋淋的大洞,飄散的肉塊被四魂之玉的力量牽引著,消失在了扭曲的空間之中。

……

紗織轉過身,一刀砍下試圖偷襲的妖怪的頭顱,血沫隨著刀鋒飛旋而出,濺到城牆上綻開紅梅般迤邐的痕跡。

“這邊!”

掩護城中人類撤離的期間,紗織看了一眼天空的方向,陰暗的蒼穹被不詳的妖氣籠罩,密密麻麻的妖怪被白童子他們清理了大半,隻剩下小部分還在空中盤旋。

遊蕩下來吞吃人類的妖怪被她切的切,砍的砍,將傷害和損失儘力降到了最小。

她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鮮血,將侍女仆役們帶到安全的山洞裡後,又再次折返回到城中。

百足的蜈蚣妖朝慌亂奔跑的身影襲去,紗織借力在城牆上一蹬,雪亮的銀芒在風中一閃即逝,鮮血從蜈蚣妖切開的頸部噴湧而出,將周圍的地麵染得一片血紅。

翻身落地,她一振刀鋒上的血珠,來到瑟瑟發抖的女性身邊。

“你冇事吧?”

那名女性往後縮了縮,紗織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刀,歸刀入鞘。

“要不要我扶你站起來?”

她緩聲說著,彎腰朝對方伸出手。那名女性猶豫了一下,慢慢靠向她的方向。

“謝謝。”

那道聲音細如蚊蠅。

尋求保護般靠到她懷裡的柔弱女性,忽然輕輕笑了一下。

“真是幫大忙了。”

紗織聽到一聲悶響,世界靜止了刹那。

她慢慢低下頭,殷紅的血水湧出,染紅了身上的小袖,短刀完全冇入腹部,刀柄被人類的女性握在手中,纖細潔白的手指看起來再無害不過。

“……都是你將我害成了現在這副模樣。”那道聲音湊到她耳邊說。

似男非女,既不屬於孩童也不屬於成人的聲音,被怨毒的恨意扭曲模糊成一團。

紗織抬起眼簾,女性的麵容開始溶化,明明剛剛還是人類,現在身上卻源源不絕外往流淌著驚人的邪氣。

“痛嗎?”那個東西笑了笑,“痛就對了。”

「她」狠狠抽出血淋淋的短刀,再次一刀捅了過來。

“我要他和我一樣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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