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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暴力傾向的小作精

雲禩從正堂退出來, 太子便跟在後麵兒,負手慢悠悠走過來,看起來心情大好, 故意跨出幾步,擋在雲禩麵前。

雲禩想要往左邁步,太子胤礽便往左邁一步,雲禩想要往右麵繞道, 太子便往右麵跨一步, 偏偏要擋住雲禩的去路。

雲禩站定下來,目光平靜的看著太子胤礽,淡淡的道:“敢問太子是有甚麼事兒要吩咐麼?”

太子挑唇冷笑, 負手而立,滿麵都是誌得意滿, 道:“如何?”

“甚麼如何?”雲禩道:“敢問太子指的是甚麼事兒?”

太子道:“彆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本宮說的, 是十萬兩賑災銀的事兒!三天之類,好弟弟啊,你拿甚麼充當賑災銀?天上的月亮麼?”

雲禩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好像在他眼裡,十萬兩賑災銀不過是彈指一揮的小錢,毛毛細雨罷了。

太子就是看不上雲禩這個模樣,彷彿天生的仙人, 幾次三番的拉攏他站隊自己的陣營, 老八偏偏不屑一顧。最近這些日子, 老八那八風不動的姿態越發的“濃鬱”起來。

其實太子爺不知,雲禩並非想要抻著他,故意不站隊, 故意討好處,而是雲禩壓根兒便冇有想要參與他與大爺的黨派之爭,非但不參與,甚至以後的九龍奪嫡,雲禩也不想參與一絲一毫,故而躲得遠遠兒的,安知道被太子爺當成了假清高。

太子胤礽道:“八弟啊,你我都是兄弟,人多說兄弟如手足,你若此時歸攏於本宮,本宮倒是可以在皇阿瑪麵前,為你求求情。你是知道的,本宮貴為東宮太子,深受皇阿瑪的寵信,你在賑災銀這事兒上雖說了大話,但若是有本宮求情,指不定皇阿瑪便輕罰了你。”

“大話兒?”雲禩淡淡一笑,道:“勞煩太子爺費心了,但弟弟並未說大話。”

“你說甚麼!?”太子胤礽怒目而視:“到瞭如今這個地步,你還嘴硬?彆說是三日了,便算是一個月,你也無法湊夠十萬兩賑災銀!便算是湊夠了銀兩,周邊災禍車路難行,你又如何將十萬兩如此龐大數目的賑災銀運送過來?這還不是大話麼?”

雲禩看著太子胤礽,彷彿看著一個被嬌寵到無理數腦的小作精一般,甚至和藹的微微一笑。

是了,太子爺可不就是一個被嬌寵到無理取鬨的小作精麼?康熙素來寵愛太子的仁弱,覺得太子像年輕時候的自己,因此但凡太子犯了甚麼事兒,太子還未找到理由開脫,康熙先給自己這個兒子開脫起來。

太子腰上還隨身掛著一隻鞭子,這隻鞭子了不得,是康熙禦賜的獎賞,但凡是太子一個不順心,便會用這條鞭子鞭笞宮人,無論是太監、宮女還是仆婦嬤嬤,便冇有冇被太子打過的,更有甚者,太子還讓朝廷命官跪在地上,任由自己鞭笞。奈何這些臣工捱了打也不敢多說一句,不鬨到皇上麵前還好,若是鬨到皇上麵前,準保是你的錯,怎麼能是他寶貝兒子的錯呢?

久而久之,太子的性子越發的乖張起來。在康熙麵前,便是仁弱識大體,無害又溫順的東宮太子;而在康熙背後,胤礽便成了一個“廣羅美女,豢養麵首”,荒淫無度,又有一定暴力傾向的小作精。

雲禩平靜的麵對著上天入地找茬兒的太子,淡淡的道:“請太子殿下放心,到底說出來的話,一定會兌現。”

“好啊!好的很呐!”太子怒極反笑:“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在三天之內,湊夠十萬兩賑災銀!本宮醜話說在前頭,你若不願意跟了本宮,那好,到時候可彆怪本宮在皇阿瑪麵前參你一本,欺君罔上,不顧災情!”

雲禩看似恭敬的拱起手來,道:“請太子放心,若是弟弟無法湊夠賑災銀,自會聖上麵前領罰,不敢勞煩太子殿下。”

“哼!”

太子胤礽越聽越氣,一甩袖袍,冷嗤一聲,乾脆轉身走人了,他是怕自己在與雲禩說話下去,唯恐氣成了漲肚的哈蟆,再給氣炸了。

太子憤憤然離開,一路甩著袖袍,著實被雲禩氣得不輕。

他才走遠不久,雲禩便微微一笑,對著無人的空氣道:“偷聽牆角,可不是君子所為。”

踏踏踏……

是跫音,果然有人從大屋後麵轉了出來,拐角的牆壁擋住了他的身形,那人一直都站在附近,隻是太子胤礽太過激動,因此根本冇有多加註意罷了。

來人走出來,堂堂正正的拔身而立在雲禩麵前,麵容一絲不苟,表情冷酷嚴肅,可不就是京城第一不好相與的四貝勒胤禛麼?

胤禛道:“你為何要撅太子那兩句,你是知道的,太子被寵慣了,你如此與他說話,他自然不忿。”

彆看太子年紀大,排行老二,但他性子驕傲,並冇有排行靠後的弟弟們穩重。

是了,雲禩方纔是故意的,太子看不慣眼的“雲淡風輕”,都是雲禩故意的。雲禩知道他看不慣自己這幅模樣,偏偏就是要給他看自己這幅模樣。

雲禩的笑容裡露出一絲絲的狡黠,道:“有句老話兒弟弟很喜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弟弟是個不喜和旁人爭搶,也懶得與旁人爭搶之人。但太子欺負到了家門口兒,懟著我使絆兒,我若冇有甚麼表示,豈非太窩囊了?”

胤禛凝視著雲禩,彷彿重新審視他似的,過了一會子才道:“原你也是有脾性的。”

“自是。”雲禩自然是有脾性的,隻不過他一般懶得與旁人爭搶甚麼,所以總會被人誤解成冇脾性,甚至是聖母。

但恰恰相反,雲禩可不是聖母,甚至還有些個小心眼記仇兒。

胤禛道:“你在皇上麵前立下軍令狀,十萬兩賑災銀,你打算如何?”

雲禩全不當一回事兒,態度很平和,他們彷彿討論的並非十萬兩賑災銀,而是今兒個晚上食甚麼。雲禩笑道:“請四哥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

“八弟……”胤禛還想說甚麼,不過冇說出口,雲禩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頭兒:“四哥,婆婆媽媽可是會變老的。”

胤禛:“……”

雲禩與便宜四哥說了幾句話兒,便離開了,施施然往自己的屋舍走去,到了門口,便看到有人在自己門前轉磨,一圈一圈又一圈,都快轉成一頭驢子了。

“九弟?”雲禩出聲去喚對方。

“八哥!”果然是老九,老九胤禟立刻顛顛的跑過來,道:“八哥!你可急死我了!怎麼纔回來!賑災銀啊!賑災銀之事兒怎生是好?”

胤禟不給雲禩說話的機會,一連串兒的道:“是了!弟弟還有些積蓄,十萬兩!十萬兩還是可以拿出來的,我這就去快馬加鞭,去取十萬兩來!從這裡快馬加鞭到京城,不需要甚麼時日的,然後再快馬加鞭的運送賑災銀過來,然後……”

雲禩介麵:“然後便來不及了。”

老九:“……”

雲禩道:“你可以快馬加鞭,但是賑災銀不可以,您難不成還讓賑災銀滾起來?”

老九:“……”滾、滾起來?

雲禩又道:“你有心,不吝惜想要借給我十萬兩,為兄很是感動,心領了。”

老九嘟囔著道:“八哥你方纔還嘲諷說賑災銀滾起來,哪裡有半點子感動?”

雲禩一笑,道:“與你開一句頑笑,怎麼的還當真了?”

老九著急的道:“都甚麼時候了?八哥你還開頑笑!都快急死我了!”雲禩安撫道:“彆急,無需驚慌,你八哥心裡有數。”

老九聽他這麼一說,莫名安心下來,是了,八哥心裡有數!那我便放心了。

胤禟甚至冇有意識到,自己還冇聽八哥說到底是甚麼數兒,甚麼法子,他竟已經深信不疑了。

雲禩道:“其實……這件事兒還需要老九你幫忙。”

“說!八哥,要多少銀子!”老九慷慨的拍著自己的胸脯子,道:“不瞞八哥,弟弟還有些積蓄,雖然不多,但是使錢的事兒交給我便對了!

雲禩趕忙打斷他的慷慨激昂,道:“兄弟之間談錢多傷感情,咱們不談錢,我需你幫我辦件事兒,跑跑腿兒。”

老九更是好奇了,道:“辦事兒?跑腿兒?”

雲禩點頭,道:“太子爺針對我,但凡生了招子的都能看出來,這事兒若是我親自去跑,唯恐太子看出了端倪,會給我暗中使絆兒,到時候三天或許便湊不齊賑災銀了,因而想要請穩重、老成、仗義、局器的九弟,幫哥哥跑跑腿兒。”

“那是了!”老九聽著他誇讚的詞兒,雲禩說一句,他的腰桿兒便挺一分,那模樣非常得意,道:“甚麼事兒,八哥你吩咐!便算是天上的月亮,弟弟都給你摘下來!”

雲禩對老九招招手,道:“附耳過來。”

老九胤禟立刻探身貼過去,靠近雲禩,雲禩抖了抖袖袍,攏著手在老九耳邊說了幾句話兒,老九一麵聽,一麵點頭,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是了……哦——原是這麼回事兒……”

老九笑道:“八哥你早說啊,竟是這麼好的法子?害得弟弟白擔心一場!你放心,弟弟這便去!”

“等等,九弟!”雲禩攔住風風火火要走的老九,從袖袍掏出一枚物什交給老九,道:“這是我的印信,拿了印信,纔好辦事兒。”

“對對,瞧我這腦子,險些給忘了!”老九接過雲禩的印信,道:“八哥,你且放心,等著請好兒罷!”

老九火急火燎的離開,雲禩慢條斯理兒的回屋舍坐了會子,飲了一蓋碗的茶水,這才施施然站起來,不緊不慢的離開了屋舍,晃晃悠悠,閒庭信步的往河道總督宅邸門口的粥場而去。

雲禩在君前立下了軍令狀,諸人都以為此時的雲禩應該是最忙碌的,哪知道他纔是最清閒的,一直閒逛。

雲禩來到粥場,舍粥的長龍便冇有斷,一直還在舍粥,因著有了經驗,排隊的難民井井有條,粥場一絲不亂。

雲禩剛走過去,便有難民認出了雲禩,當即跪了下來,大喊著:“官爺,是官爺來了!”

“恩公啊!”

“拜謝大老爺!拜謝大老爺!”

難民們都十分熱情,看到雲禩十足激動,一個人跪下來,便有兩個人跪下來,四個人跪下來,甚至成百的人跪下來,撲簌簌的猶如海浪,一浪蓋過一浪。

雲禩趕緊快走幾步,扶起手邊的老者和孩子,道:“諸位不必多禮,請起罷!都請起罷。”

難民們不想起身,老者顫巍巍的道:“大老爺,您還是讓我們跪著罷!您冇來之前,我們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不知甚麼時候便會餓死、渴死,而如今,您來了,我們突然有了希望,又活了下來,這等子大恩大德,該讓我們如何回報?是萬死也不能報啊!”

雲禩遲疑道:“其實……”

他彷彿有甚麼難言之隱:“我還真有一件事兒,需要你們回報回報。”

難民們麵麵相覷,不知雲禩說的是甚麼事兒。

老者呐喊的道:“這……不知大老爺說的是甚麼事兒?不是我們不想幫忙,可我們……冇田可耕,冇活兒可做,我們都是一幫子無用之人,還能有甚麼用處?”

“隻要有能幫助大老爺的地方,大老爺隻管開口便是了!”

“是了,我們左右一條賤命,不多也不少,全都報答給大老爺便是了!”

雲禩笑笑:“人命關天,何其珍貴,無有高低貴賤。我自不會要你們的命,這件事兒……說起來是幫我,其實對你們也是有好處的,百利無害,且包吃包住。”

“如何?”太子胤礽在屋兒裡坐著,他是冇有甚麼公乾的,但這會子坐立難安,突聽有人走進屋中,立刻發問。

長隨回話道:“回太子爺的話兒,奴纔去打聽了,這……這八爺冇甚麼動靜,這會子在舍粥呢!”

“舍粥?”

原是太子不放心雲禩,眼看著雲禩如此雲淡風輕,胸有成竹的模樣,生怕他真的把十萬兩賑災銀從天上變下來,因此讓人盯梢著雲禩,暗中觀察,若是雲禩真的有甚麼動靜,也好提前破壞破壞,絕不能讓他在皇上麵前現弄成功!

太子爺傻了眼,摩挲著大拇指上的鎏金扳指,緩緩的道:“他還有這個閒工夫舍粥?”

“誰說不是呢?”長隨一打疊的應和,小心的奉承著太子:“依奴纔看,這個八爺也就那麼回事兒,他必然是覺得十萬兩決計冇法子,所以乾脆破罐子破摔,等到了三日,在皇上麵前求求情,也便罷了!太子您想想看啊,這三日,若是放在旁的地方也好,但這裡可是災區啊,斷路難行,就算是湊夠了十萬兩銀子,三天怎麼送過來?”

太子胤礽冷笑一聲,道:“看來果真如此,老八是破罐子破摔了,這次他必然在皇上麵前出醜,本宮到時要看看,他還能如何現弄!”

長隨奉承道:“太子您說的極是!極是!八爺如何能跟咱們東宮爭輝?純粹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簡直便是自取其辱!”

太子被長隨奉承的很是受用舒坦,道:“不過……你還是要給本宮隨時盯緊了,若是老八有甚麼異動,你立刻便來稟告,片刻也不得耽誤,可知了?”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長隨道:“奴才這便去盯緊了八爺,一眼都不錯開。”

“去罷。”

眼看著三天馬上要過去,雲禩的小日子十足悠閒,每天就是去膳房熬粥,然後去粥場舍粥,和難民嘮嘮嗑兒之類的,再無其他,根本不見他籌錢,或者運送銀兩。

三日期限一到,太子胤礽便坐不住了,立刻興致勃勃的去覲見康熙,準備給雲禩穿小鞋。

太子一改對外驕縱的模樣,很是乖巧仁弱的來到康熙麵前拜禮,一板一眼的作禮,道:“兒子給皇阿瑪請安。”

康熙見到太子,他是何等的聰明,畢竟年輕之時也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平三藩、驅沙俄哪個事兒不是拉出來需要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豐功偉績?

康熙一見到太子來了,便知道太子要說甚麼,他故意冇有問太子,反而笑著扯些有的冇的,便是準備給雲禩留一條後路。

不過太子胤礽是個不太會看臉色的,偏偏就是要說軍令狀的事兒,拱手道:“皇阿瑪,三日期限已到,日前八弟立下軍令狀,三日之內籌集十萬兩賑災銀,信誓旦旦,想必……如今八弟已經準備好賑災銀了,這災情不等人啊,若是能早日籌集銀兩賑災,對百姓來說,也是好事兒。”

太子都把話兒說到這裡了,康熙也不好揣著明明白裝糊塗,便道:“把你弟弟們都叫來罷。”

“是皇阿瑪!”太子十足興奮,立刻去傳話叫人。

雲禩、胤禛、十三和十四全都應召來到河道總督宅邸的正堂,唯獨老九冇在宅邸裡,不知去乾甚麼了,康熙和太子已經在等了。

眾人走進來,太子立刻發難,道:“八弟,十萬兩賑災銀,你可準備妥當了?”

雲禩立刻成為了眾人的焦點,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雲禩身上。但見八爺不慌不忙,氣定神閒,愣是有一派仙風道骨之姿,看那姿儀,渾似是天上謫仙,人間少有!

雲禩款款的道:“太子有所不知,這三日期限,尚未到期。”

太子冷笑道:“八弟,你這是想要推脫責任麼?湊不齊賑災銀便是湊不齊,何故尋些藉口?”

雲禩道:“太子請看,時辰尚早,三日之期限,還有半個時辰。”

太子瞪著眼睛,是了,的確還有半個時辰,但是半個時辰也要斤斤計較麼?他就不信了,半個時辰之後,雲禩能變出花兒來?

雲禩拱手道:“皇阿瑪,三日之期還未到期,兒臣懇請皇阿瑪,再等半個時辰。”

康熙點點頭,道:“朕一言九鼎,半個時辰而已,等得。”

於是眾人靜坐下來,開始大眼瞪小眼兒的靜坐示威,一炷香*功夫之前,起初大家都很沉得住氣,誰也不說話,便靜靜坐著。

一炷香之後……

小十三是最先坐不住了的,坐在椅子上動了動,側頭對旁邊十四低聲道:“十四,你一向聰明,快告訴我八哥葫蘆裡到底賣的甚麼藥?”

十四的確聰明,是在眾多弟弟之中,最聰明的一個,小小年紀又穩重,又彬彬有禮,是被康熙寄予厚望的皇子。

然,十四就是再聰明,他也冇搞懂雲禩到底是甚麼意思,這會子十四腦子也是一團漿糊,但是他不好開口說自己不會,畢竟十三胤祥看著自己的眼神十足信任,十四不想丟了臉麵兒。

於是十四故意道:“十三哥,你穩重一些,且再等一等。”

“真叫人著急!”十三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

半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眼看著時光流逝,半個時辰馬上便到。

太子拿出西洋懷錶,對著時間,一眨不眨的數秒,就差最後一下子,卻在此時……

踏踏踏踏!

是急促的腳步聲,有人飛快地衝進大堂,眾人還未看到來人的模樣兒,已經聽到對方的大嗓門兒,大咧咧的喊著:“八哥!我回來了!”

是九弟胤禟的聲音。

雲禩微微一笑,篤定的道:“時辰剛剛好,不多不少,正好三日……賑災銀來了。”

太子胤礽吃了一驚,不敢置信的盯著雲禩,賑災銀?不是老九來了麼,和賑災銀有甚麼乾係?

老九從外麵走進來,先給康熙作禮,隨即揮著手道:“快快!都抬進來!”

身後跟著幾個隨侍,抬著厚重的大箱子,“砰砰砰”幾聲,將箱子一字排開,擺在大堂之中。

堂屋寬敞,愣是被箱子擺的滿滿噹噹。

雲禩笑眯眯的走到箱子麵前,微微彎腰,修長的食指一勾,“哢噠!”一聲輕響,箱子的掛扣被撥開,箱子應聲敞開蓋子。

“嗬……”

眾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尤其是太子胤礽,瞪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盯著打開蓋子的箱子,那是……

滿滿一箱子的銀子!

這些箱子裡裝的全都是銀子!

“這……這怎麼可能?”太子立刻上前,親自動手把其他箱子打開,果然,全都是銀子,每一個箱子都是滿滿噹噹的,太子甚至還撥開表麵的銀子,檢視了壓在下麵的銀子,下麵也是銀兩,絕冇有濫竽充數之輩,而且全都是十足銀,成色非常漂亮,一看便知道,這些銀子流通很少,並不像市麵上臟兮兮的銀子。

胤禛眼中也顯露出稍微的吃驚,長身而起去檢視那些銀兩,他拿起銀兩反過來,看了看銀兩底部的鑄刻,隨即露出瞭然的表情,竟還輕笑了一聲,低聲道:“原是如此。”

康熙看到銀子,也吃了一驚,他本想和稀泥來著,哪知道不需要自己和稀泥,老八真真兒做到了?

雲禩拱手道:“請皇阿瑪過目,這裡便是賑災銀。”

太子回過神來,磕磕絆絆的道:“你……你這些賑災銀,從何而來?彆是甚麼見不得人的臟錢罷?”

“臟錢?”雲禩微微一笑,拿起一錠銀子在手中翻看,道:“請太子爺掌眼,這如何能是臟錢?”

太子這才注意到銀兩底部的鑄刻,震驚的脫口而出:“廣善庫的生息銀?!”

“正是。”雲禩平靜的頷首。

日前雲禩在康熙的壽宴上“大放異彩”,博得了康熙的歡心,康熙一個喜歡,便給了雲禩廣善庫的活計。

之前也說過,廣善庫便是管理生息銀的地方兒。清代的生息銀可是國庫的重要收支之一,每年的流水不容小覷。

雲禩管理的廣善庫,便是把國庫裡暫時用不到的帑銀,借貸出去,一方麵可以緩解官員的生計問題,另外一方麵,也可以借貸給鹽商,利滾利,收一些利息充足國庫。

雲禩管理的廣善庫,主要是麵對鹽商的,把帑銀借給鹽商,每年收取利息。要知道清代的鹽商可是富貴的代表,從他們手中收取的利息絕對不少。

康熙笑道:“老八,說說罷,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雲禩應聲道:“是。回皇阿瑪的話,其實很簡單,正如太子所說,這些銀兩都是從鹽商手中收來的生息銀。”

雲禩接手廣善庫,發現今年借貸給鹽商的帑銀利息還未收上來,他原本想等回京後催收上來,冇成想事趕事,就趕上了賑災銀的問題。

廣善庫一年借給鹽商的生息銀是六十萬兩,收取利息五萬兩,這五萬兩正好可以用在治理渾河水災的事情上。況且,鹽商就在附近,不需要快馬加鞭趕到京城,也無需千裡迢迢從京城運送銀兩,十足便宜得很。

加之鹽商的生息銀是拖欠款項,所以雲禩請老九幫忙,拿著自己的廣善庫印信前去催繳,這些鹽商一來不敢和朝廷作對,二來若是上門催繳都不立刻還款,明年便彆想再借廣善庫的生息銀了,所以鹽商們動作十足麻利,九爺一催,他們立刻還款。

不隻是麻利,態度還十足的良好,愣是派了馬車輜車來,幫著九爺把生息銀全都送了回來。

雲禩一震馬蹄袖,指著地上一排排的箱子,笑道:“從京城調配賑災銀,需經過吏部、戶部、工部等等重重稽覈,工序十分複雜,且京城距離渾河遙遠,災區泥濘斷路,京城的賑災銀想要運送過來,比登天還難,這些鹽商借貸的生息銀則不同。請皇阿瑪恕罪,兒臣鬥膽,暫時挪用生息銀五萬兩,以充賑災。”

康熙大為驚訝,冇成想一時興起,讓老八管理廣善庫,竟還有這樣的作為?可說是相當靈活了。

康熙笑道:“看來朕的兒子們都長大了,真真兒是大有作為,令朕大開眼界啊!朕又怎麼會怪罪你呢?生息銀就是做這些事兒用的,能充作賑災銀,也算是用得其所了。”

太子本想整治雲禩的,結果雲禩反而被康熙大力的褒獎了,太子如何能忍下這口氣,當即靈機一動,道:“皇阿瑪,八弟雖巧用生息銀,然……這生息銀隻有五萬兩,遠遠不夠十萬兩!”

五萬兩其實已經可以賑災,隻不過十萬兩比較保守。

太子抓著銀子的數量不對,揪著不放,咄咄逼人的道:“賑災事大,決不可馬虎,八弟平日裡穩重精明,怎麼的今日竟如此糊塗,少了一半的賑災銀,這賑災人力物力哪一項不是花錢的,真的不是為兄說你,少了這五萬兩,該如何賑災?”

太子擺出了兄長的口氣,胤禛眯了眯眼目,本打算站出來說句話兒,哪知道根本不需自己開口,雲禩已經氣定神閒的道:“太子說的正是。”

第一個開口應和太子的,是雲禩本人,太子一時間有些懵了,迷茫的盯著雲禩。

雲禩不急不緩的道:“賑災事大,絕不可以馬虎行事,搪塞了事,太子所說字字珠璣,弟弟受教。正因著弟弟心中時常裝著太子的教誨,所以纔不敢懈怠半點子……不過皇阿瑪和太子容稟,三日之前,臣隻是說湊夠賑災款項,但並未應承賑災款項為十萬兩。”

“你!”太子嘲諷道:“八弟,你不會是想要與皇阿瑪麵前,強詞奪理罷!”

這話聽起來,的確有些請詞奪理了,然猶如雲禩所說,他的確冇有應承賑災款項是十萬兩。

雲禩不緊不慢的道:“敢問太子,賑災款項的目的為何?”

太子不屑一顧的道:“賑災款項,自是賑災!”

雲禩點點頭,繼續道:“既是為了賑災,五萬兩能夠賑災,為何要徒花十萬兩?雖我大清國庫帑銀充足,但說到底銀兩又不是大風颳來的,能省則省。”

太子冷笑道:“那你到底是說說,如何將十萬兩賑災銀,縮減到五萬兩?清除河道淤泥,這法子雖然在水利裡麵最是簡單,但也最是耗時耗力,請勞工、運輸材料、造飯搭棚,哪個不需要賑災銀?豈是一拍腦袋便成了的?”

雲禩從袖袍中拿出一策文書,笑道:“太子說的極是,勞工開銷是一大筆開銷。每年治理水災,除了朝廷撥派軍隊前來賑災之外,便是請勞工來賑災,而水災危險,因此請來的勞工賞銀要比一般勞作多花錢……倘或不需要請勞工呢?”

“不需要?”太子道:“八弟親自上陣麼?”

雲禩晃了晃手中的文書,恭敬的擎過頭頂,道:“這裡是一策勞工名單,全都是食了賑災糧,對皇恩,對朝廷感恩戴德的難民,他們不需要勞工賞銀,自願為治理渾河出人出力,隻請聖上每日賞賜三頓飯,一間可供休息的粗棚便是了。”

雲禩說罷,轉頭對太子發問:“不知這些勞工開銷,可抵五萬兩?”

太子臉色鐵青,登時冇了話兒,他萬冇想到,雲禩竟然“耍小聰明”。

原那時雲禩去舍粥,其實就是為了讓難民們幫這個忙。難民們左右都是要食飯的,他們居無定所,農田家產全都被大水沖走了,每天除了來排隊吃粥,也冇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不如組織起來修繕河底淤泥。

如此一來,既省了勞工的開銷,也能讓難民們早日過上正常的日子,所以雲禩說,這是幫自己,也是幫他們,對難民們百利無害。

難民們本就感恩戴德,對雲禩佩服之至,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許多難民都在文書上畫押,隻等著水利開工,前來勞作了。

太子這會子是冇話兒可說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全都懟在了雲禩臉上,但是雲禩根本不帶害怕的,二兩撥千金全都原模原樣的打了回來,反而是太子臉上無光。

康熙先是讚賞了雲禩對廣善庫的管理,如今看到了難民請命的文書,更是對雲禩讚不絕口:“好啊,太好了!老八,你還能給朕多少驚喜?這一下便省下五萬賑災銀,的確,銀子咱們是還有,但亦不能亂花胡花,你做的好!”

雲禩拱手道:“這都是兒子的分內之事,皇阿瑪謬讚了。”

康熙點點頭,讚賞的道:“不驕不躁,不居功,不自傲,好,真真兒是頂好的。”

康熙每說一句,太子的臉色便難看一分,他是給老八使絆兒來的,冇成想卻給老八做了嫁衣,讓老八在康熙麵前大力的現弄了一把自己的才華。

太子這會子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咽,氣不打一處來,但是有苦道不出,若這個時候自己再刻薄不鬆口,倒顯得氣量太小,眼界太淺。

於是太子分明十足生氣,麵上卻要擺出和藹兄長的模樣兒,親和的道:“皇阿瑪說的正是,八弟成長的越發快了,真真兒是讓為兄刮目相看,不得不佩服。為兄方纔也是為了難民著想,一時心直口快,若有甚麼得罪你的地方,你可千萬彆往心裡去啊。”

雲禩聽著他虛偽做作的話,淡淡的道:“太子言重了。”

康熙道:“罷了,既然賑災銀已經足夠,那便立刻著手治理河患罷!”

康熙一聲令下,眾人開始忙碌起來,楊河台知情不報,已經是大罪,這些日子康熙冇有立刻擼掉楊河台,是因著還要人辦事兒,若是立刻摘掉了楊河台的頂戴,冇有人立刻接任,便冇有辦事兒的手腳。

所以康熙暫時留著楊河台使喚,楊河台也明白這個道理,一心想要將功補過,康熙指東不敢打西,特彆殷勤的忙前忙後,組織賑災。

難民們被組織起來,每日三頓飯,有專門休息的屋棚,白日裡幫忙清楚渾河淤泥,晚上便在屋棚裡休息,也好過他們風餐露宿,居無定所。

因此越來越多的難民聽說了勞工的事情,源源不斷的難民湧來勞作,清除淤泥的速度也變得快了起來。

雲禩完美解決了賑災銀的問題,還給國庫省了一半的銀子,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解決了心頭大患,雲禩便輕閒下來,每日去膳房煮粥,得空去舍粥,眼看著災區一天比一天井然有序。

雲禩剛從舍粥的粥場回來,這一天他都在粥場,累的手臂發酸,還未來得及自個兒用膳,這會子餓得已經過勁兒,準備回來吃口飯,趕緊歇下,睡個好覺,明日還要繼續舍粥。

雲禩回了屋舍,蘭英已經準備好飯菜,道:“公子怎麼纔回來呀!飯菜都涼了,蘭兒再給公子熱一熱罷!”

雲禩攔住她,道:“不了,也冇甚麼胃口,隨便對付兩口便是了。”

雲禩匆匆食飯,吃了幾口,左右災區也冇甚麼太好食的,隻圖肚子不餓便可。

雲禩大口扒拉著稻米,便聽到老九的大嗓門喊著:“八哥!八哥!打起來了!”

雲禩:“……”

雲禩險些嗆著,輕輕咳嗽了兩聲,把碗筷一推,站起身來道:“又是誰打起來了?”

老九跑進來,著急忙慌的道:“嵇先生!”

“又是嵇先生?”雲禩揉了揉額角,又是嵇曾筠?彆看嵇曾筠文質彬彬的,但好像特彆會“打架”,好像如果不打架,白瞎了他那副武將一般高大挺拔的身材似的。

雲禩道:“怎的回事兒?嵇先生又和齊大人打起來了?”

“不是不是,”老九道:“這會子不是和天文生打起來的!是難民!”

雲禩更是納罕:“難民?”

老九使勁點頭,點頭如搗蒜:“嵇先生方纔在粥場舍粥,結果也不知怎麼的,和一個難民打起來了,拽著難民不放手,粥場的秩序都亂套了!八哥,嵇先生素來最聽你的,你快去看看罷。”

雲禩對嵇曾筠有恩,嵇曾筠的眼睛本是冇救的,但因著雲禩送了一瓶“藥”給嵇曾筠,第二日嵇曾筠的眼睛便覆命了,因此嵇曾筠對雲禩感恩戴德,彆看他是個一根筋的書呆子,但是對雲禩的話言聽計從。

雲禩額角青筋亂蹦:“走,去看看。”

眾人趕到粥場,果然場麵混亂,嵇曾筠拽著一個身量不高,有些發福的難民,不讓他走。嵇曾筠身量高達,猶如一個武將,那難民怎麼也掙紮不開,嘴裡胡亂大喊著:“官老爺打人了!打人了!”

“我怎的打你?我並未打你,是你插隊不講秩序,冇有資格領飯,你把粥飯還來,我便讓你離開,否則休想離開。”

原是有人插隊。

難民有些許發福,滿臉都是汙泥,看不清麵相,手裡果然緊緊抱著一碗粥水,怎麼也不肯放手。

齊蘇勒也在一旁,勸架道:“你快放手!都亂成一鍋粥了!一會子出了亂子你擔待得起麼?就讓他走罷。”

“不行。”嵇曾筠執拗得道:“規矩便是規矩,若是有人破了規矩,便會有第二個不守規矩之人,第三個不守規矩之人,千千萬萬不守規矩之人,我怎能裝作看不見?”

發福的難民使勁掙紮,眼看著雲禩等人走過來,嚇得他緊緊抱著粥水,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都不敢抬頭。

雲禩走過,挑了挑眉,開口道:“有趣兒,有趣兒的緊。”

老九揪了揪雲禩的袖子,低聲道:“八哥,你不勸架,怎麼還說有趣兒?”

“我也覺得有趣的緊。”一個聲音從旁邊插過來,眾人抬頭一看,原是四爺胤禛也來了。

胤禛冷著一張臉走過來,他口中說著有趣兒,但臉麵上一點子笑意亦冇有,哪有半點子有趣兒的模樣,反倒是顯得“凶神惡煞”的。

雲禩和胤禛兩個人,一左一右堵住那發福的難民,雲禩故意問道:“四哥,你覺得哪裡有趣兒?”

胤禛冷冷的打量難民,道:“渾河遭災,旁的難民麵黃肌瘦,獨獨此人體態發福。”

發福的難民怯生生的道:“草……草民在冇遭災前,家裡……家裡有些富裕的小錢,故而身量微胖,這些日子還禁……禁得住餓。”

“哦,是麼?”雲禩輕笑一聲,突然伸出手去,竟然用食指勾住了那發福難民的下巴,迫使他慢慢抬起頭來。

雲禩滿眼都是戲謔,抬著發福難民下巴,大拇指還輕佻的蹭了蹭難民的麵頰,將他臉上的汙物蹭開,道:“你瞧瞧,小模樣兒,臉蛋兒比大姑娘還水光光,身為難民,這一身細皮嫩肉兒的,你又作何解釋?太不敬業了罷。”

那舉動,那語氣,那台詞兒,雲禩活脫脫便是一個調戲良民的紈絝惡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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