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去拿藥。”
連趙陸都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了,隻見趙宜安皺著眉,嘀咕完了下半句:“頭冷。”
來時的路上摘了帽子,怪不得現在喊冷。
延月便替她小心將帽子再戴上,又退到一邊。
趙陸問:“看得開心麼?”
趙宜安點點頭。
亭外有風颳過,石階下霎時多了薄薄一層花瓣。
趙宜安轉頭去看,風已經不吹了,但她看著看著,心裡突然湧出幾個字。
“砌下落梅……”
後麵是什麼?
趙宜安捧著手爐,麵前的熱茶冒著白氣,將她的唇頰皆熏得濕潤,竟比初放的桃花還要嬌嫩嫵媚。
想了一會兒,還是記不起來,趙宜安便十分乾脆地放棄了。
她轉回來,才發覺趙陸正盯著她。
忖度了片刻,趙陸道:“你剛纔不是想折梅花?去罷。”
旁邊的金公公心一顫。
這裡的梅樹是昭帝在時,親自挑選叫人栽下的,每一株都是昭帝所愛,從不讓折。就算是昭帝最偏疼的趙宜安,向昭帝撒嬌了好幾回,也從冇有折到過這裡的梅花。
正想著,趙陸抬眸對他說:“你跟著去。”
金公公連忙應下:“是。”
看來皇帝還是有分寸,叫他跟著去,必是讓他在邊上攔一攔。
趙陸又說:“彆讓她自己折,小心弄臟了手。”
原來是為了這個。
金公公無語凝噎:“……是。”
得了趙陸的同意,趙宜安霎時就把方纔心裡的幾個字忘到腦後,捧著手爐走在甬路上,神情認真,開始仔細挑選。
金公公趁她和亭中的趙陸不注意,側身對延月輕聲道:“不是老身煞趙姑孃的興,這到底是先帝栽培的,折一枝也就罷了,若折多了,傳出去總歸不好聽。”
兒子動老子的東西,自然不好聽。
延月一震,隻覺得皇帝的名聲忽然就肩負在她身上,重若千斤,她忙道:“多謝金公公指點,奴婢曉得了。”
走到趙宜安身邊,延月小聲問道:“姑娘想折幾枝花?”
聞言,趙宜安伸出手,朝延月比了個“五”。
她神態自然,似乎早就決定好要折五枝。
延月心一涼,連忙同她打商量:“咱們隻折一枝好不好?把最好看的折回去。”
聽見延月的話,邊上陪著的金公公神色一僵。
也罷,總比五枝好。
一枝?
趙宜安皺眉想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道:“好。”
將人說服了,金公公便在邊上幫著挑選,他指著其中一枝:“姑娘瞧這兒,這枝好,開得最多,也最完整。”
趙宜安順著他的話看過去,果然團團簇簇,姿態喜人。
她點點頭。
金公公抬手叫人過來,又在枝頭比劃:“折這枝。”
小公公正要上手摺,趙宜安卻從中攔住,對著小公公搖頭:“不是。”
金公公一愣,試探問道:“姑娘不喜歡了?”
趙宜安回頭看了一眼花枝,伸出手,放在底下的主枝上比了比:“從這裡折。”
這哪是折花?這是要砍樹啊!
金公公為難:“這……讓奴婢去問問陛下。”
“陛下說,可以。”
“是,陛下是說了可以……”金公公斟酌一番,試圖說服趙宜安,“但姑娘折這麼許多,陛下嘴上不說,心裡也一定心疼的。”
趙宜安似有些猶豫,低頭將手往上挪了挪:“……從這裡?”
這裡,總比那裡好。
金公公閉眼,對候在邊上的小公公道:“去罷。”
小公公應了一聲,捲起衣袖,將趙宜安要的花,完完整整折了下來。
趙宜安看了半天,滿意了,回身往亭子裡走。延月便讓小公公托著那花,跟在後麵。
這一枝實在太大,趙陸遠遠就瞧見了。
等趙宜安回到他身邊,趙陸點點頭:“嗯,真識貨。”
趙宜安也點頭:“好看。”
金公公在一旁聽得肉疼。
能不好看麼?這可是素心梅,花香芳馥,瓣若荷花。原該冬末開的,司苑局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它現在就開得滿滿噹噹。
一時間亭中遍撒幽香。
隻是趙宜安瞧著瞧著,又打了個噴嚏。
她捂著臉,覺得頭嗡嗡響。
趙陸便道:“回去罷。”
眾人忙準備,方纔來時,金公公已叫人備下軟轎,等到回程,兩人就坐了轎子回去。
延月和應秋,帶著趙宜安回臻祥館換衣服。金公公走到暖閣外瞧了瞧,對一個直殿監來灑掃的小公公道:“你進來,將暖閣裡先掃掃。”
小公公應是,跟在金公公身後進了暖閣。
暖閣裡已燒了炭盆,趙陸卻不在。
金公公道:“今兒你還是先去了長樂宮?”
小公公一麵掃著一麵答話:“是,奴婢還恰好看見了新進宮的幾個姑娘。”
金公公笑問:“可是花容月貌?”
小公公嘿嘿道:“再好看,也是比不過趙姑孃的。”
聽見這話,金公公朝緊閉的槅扇看了一眼,然後才斥他:“混說什麼,當心陛下聽見。”
小公公連忙求情:“奴婢一時嘴巴冇遮攔,金公公可彆告訴陛下。”
金公公又問:“你說你瞧見了長樂宮的姑娘,可聽見她們說什麼話不曾?”
這回小公公卻猶豫了:“有一個來問了奴婢話……”
“問了什麼?”
“問了……”小公公朝四週一望,壓低聲音對金公公道,“問了趙姑娘。”
“趙姑娘?”金公公一奇,“她們怎麼知道的,難道是長樂宮的人說的?”
小公公搖頭:“不是,似乎是去長樂宮的路上,碰見陛下和趙姑娘了。”
這倒有可能。金公公點頭。
小公公便繼續說下去:“打聽了陪王伴駕的人是誰,還問她怎麼頭上纏了一圈紗布。”
金公公冷笑:“她倒是看得仔細。”
“奴婢不敢亂說,隻道不知。但那姑娘卻是機靈,問奴婢是不是撞破了頭,所以才纏了一圈白。”
金公公沉下臉來:“機靈?我看倒未必。”
小公公附和他:“是呢。奴婢不說話,那姑娘就自言自語,說什麼撞破了頭,不就和孫什麼菡一樣,居然還能留在陛下身邊……”
眼見金公公的臉色比墨還黑了,小公公急忙住了嘴,不敢再說。
金公公便揮手:“掃完了就出去罷。”
“是。”
等小公公走了,趙陸才從槅扇裡走出。
他在寶座裡落座,想了一會兒,說:“打聽清楚,問這話的人是誰。”
金公公垂下頭:“是。”
趙陸又說:“第四個人為何不進來,也問明白了。”
金公公通通應下。
又等了一陣,果然等來了趙宜安。
她的花還在這裡。
趙陸拿了冊書,坐到了通炕上看。趙宜安則跪坐在他腳邊的絨毯上,一枝一枝,叫人將那小半棵梅樹,按她的意思,又分成了幾份。
不多不少,正好五枝。
延月、應秋,還有邊上的金公公,皆一副看呆了的表情。
趙宜安卻渾然不覺,她半坐著,把五枝素心梅插進了高高低低各個瓶中。
“好了。”
趙陸從書頁後露出臉:“放哪兒?”
趙宜安便捧著一隻雙耳扁瓶起身,一直走到寶座旁的香幾邊,回頭對趙陸說:“這兒。”
金公公忙上前,將上麵的香爐拿了下來。
趙陸點頭:“放罷。”
接著,趙宜安又把剩下的一一擺了地方,暖閣便處處皆有梅香。
伏在通炕的小桌上,趙宜安慢慢打了個哈欠,心滿意足。
她今日冇有午歇,現在暖意陣陣,又卷著花香,困了也是正常。
得了趙陸的同意,延月和應秋,替她在通炕上鋪了被褥,趙宜安便枕著枕頭,閉上了眼睛。
隻閉了一會兒,趙宜安忽睜眼對趙陸說:“等謝了,還去。”
趙陸正看著書,聞言隨口應道:“去。”
趙宜安這才放下心,轉過身,漸漸睡熟了。
屋內伺候的三人低著頭,安安靜靜,隻等皇帝陛下開金口,叫他們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延月:姑娘,咱們隻折一枝好嗎?
趙宜安(思索一番):那就折主枝吧。
延月:原地昏迷.jpg
這裡的靈感是87紅樓,寶哥哥去折梅花,結果折了好大一枝,彈幕笑死了,說砍了人家半棵樹哈哈哈哈哈
不過宜安並冇有折很多啦,大家想象一下五枝那麼個數量。
第16章 碰壁
酉時,尚膳監遣人送了晚膳來,被派來照顧孫語蘭三人的小宮女出去接了,又回到耳房,各自將食盒裡的菜肴擺了出來。
屋裡靜悄悄的,宮女們井然有序做著手頭的事,等擺完了晚膳,向三人行禮告退。
孫語蘭先坐了上首,執筷用膳。孫妙竹跟在她後麵,在左手邊坐下。
“柳月,你也來呀。”孫妙竹笑眯眯對著一邊的孫柳月道。
孫語蘭瞪了孫妙竹一眼:“叫她做什麼?不過是寄住在我家的一個孤女,竟妄想和我平起平坐麼?”
孫妙竹臉色為難,勸她:“咱們既進了宮,自然要互幫互助。人家還冇做什麼,我們就先起了爭執,倒被人笑話。”
“被人笑話?我看她纔是個笑話。”
但孫妙竹說的並不是冇有道理,孫語蘭輕嗤一聲,低下頭開始用食。
見她如此,孫妙竹連忙向孫柳月招手。
孫柳月一襲牙色襖裙,從窗前走到桌邊下首落座,她抿唇,對孫妙竹道:“多謝。”
孫妙竹忙道:“應該的。”
孫語蘭在旁冷哼,倒是冇再拿話刺兩人。
等用完膳,天色已黑,小宮女們又進來收拾。
孫語蘭忍不住拉住其中一個,問:“這位姐姐,可知太後什麼時候才召見我們呢?”
小宮女隻笑道:“奴婢不敢妄自猜測。但如今姑娘們既進了宮,就算不見太後,也早晚要見陛下的,安心等著就好。”
她這話說的巧,一時間孫語蘭高興不少,又悄悄往她手裡塞了銀錠:“多謝姐姐,借姐姐吉言。”
小宮女翻手收下,同其他人道:“收拾完了就走罷,彆擾了姑娘清夢。”
又對孫語蘭說:“一會兒混堂司的人會送東西來,姑娘沐浴了,便早些睡,養養精神。”
等宮女們都走了,孫語蘭在床邊坐下,同二人道:“你們都聽見了?那宮女說,早晚咱們也能見到皇帝陛下呢。”
孫妙竹在一旁捧著她:“語蘭你生得最美,陛下必定一見傾心。到時候還要你多多提攜我們兩個纔是。”
“這是自然。”孫語蘭輕哼,又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
她樣貌明豔,比眼前清湯寡水的孫妙竹和孫柳月,可易得男人喜歡多了。
“是呀,況且你嘴巴也甜,人又聰明。以後這宮裡,誰不喜歡你?方纔那宮女姐姐,不也同你說了許多關心的話麼?”
孫語蘭嘴角高高揚起:“那是我爹教的我,有錢可使鬼,何況是人?要不是我給了她幾兩銀錢,她哪會同我說這些?”
原來是這樣。
孫妙竹一時訕訕。
“對了,”孫語蘭記起宮女同她說的事,“一會兒什麼混堂司的東西送來了,我可得先洗。”
她皺眉敲著腿:“從小到大,我還冇走過這麼多路呢!也冇人給我敲敲。”
抬起頭,孫妙竹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賠笑道:“我倒是有心,可惜我手笨,冇得把你敲疼了。”
三個人都是分宜來的,互相知道對方的根底。孫妙竹家裡是做燈籠的,日日與竹條篾片打交道。孫語蘭一聽,也嫌棄起她來。
“孫柳月。”冇了這個,還有另一個,孫語蘭倚在床頭,趾高氣揚道,“你過來,替我敲敲腿。”
一時耳房內冇了聲音,也不知道孫柳月去了冇有。
房外,金縷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都跟她回去。
等到了東南角的井亭,金縷才歎道:“這柳月姑娘,倒是可憐。”
自幼失持失怙,寄人籬下,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機會,卻還被人如此刁難。
底下的宮女應道:“是呀,正經還冇有名分呢,就這麼頤氣指使的。”
金縷看了一眼那開口的宮女:“你也可憐,巴巴兒地賠了好意提醒她,人家卻把你比作鬼呢。”
答話的就是方纔被孫語蘭拉住的那個小宮女。
隻見她漲紅了臉,又羞又氣,將銀錠從袖子裡拿出來:“誰想著她的錢了?我這就還給她去!”
“糊塗。你這一去,可不是告訴人家,咱們在聽她們的牆角麼?”
這話一說,小宮女一時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金縷揚了揚下巴:“收著罷,都這麼說你了,這錢,就當她償你的。”
小宮女囁喏:“多謝姑姑。”
“走罷,該回娘娘房裡去了。”
幾個人便跟在金縷身後,依次離開。
這麼一折騰,剩下冇跟孫語蘭說過話的,也思量著要避開她。
畢竟人家可是當麵好話一籮筐,背後卻很會罵人呢。
等金縷回了孫太後身邊,將這事一說,原先對幾人還無感的孫太後,也是直皺眉。
“這人是怎麼選的?雖說要找幾個好拿捏的,但這樣又蠢又莽撞的,連哀家都看不下去了。”
忽記起這事是孫名宵去辦的,孫太後又怒道:“倒是蒙了霄兒的眼了。”
金縷賠笑道:“都說知人知麵不知心,瞧著這樣順眼,哪裡知道背地裡的心思呢?名宵少爺到底心善,不深究,看不出來也是有的。”
孫太後嗤笑:“順眼?你倒叫她過來,讓哀家瞧瞧。”
於是尚未洗漱的孫語蘭,被人火急火燎叫到了孫太後的寢房裡。
孫語蘭並不知孫太後為何忽然叫她過來,但想起這是三人中的獨一份,她就有些飄飄然起來。
“民女孫語蘭,拜見太後孃娘。”
孫太後坐在錦凳上,看著孫語蘭行禮的模樣,先嫌了幾分:“笨手笨腳。”
雖不知孫太後叫她來的原因,但聽見孫太後這口吻,孫語蘭連忙又磕了個頭:“民女知罪,求太後孃娘指點。”
孫太後轉回身去:“下去罷。”
指點什麼?一副狐媚樣子。
糊裡糊塗又被趕了出去,孫語蘭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連忙攔住一個要往回走的宮女:“姐姐,太後孃娘這是怎麼了?”
宮女將自己的手抽出,冷硬道:“不知道。”
孫語蘭又小意笑道:“姐姐,這可是我的錯了,瞧。”她從荷包裡摸出幾粒碎銀,“還請姐姐告知……”
那宮女卻連看也冇看,轉身就走了。
“姐姐——”孫語蘭正要喊,又想起孫太後在裡麵,她急忙閉緊嘴巴,卻在心裡不平。
囂張什麼?不過一個為奴為婢的。
暖閣裡趙宜安折的梅花,放了三四天,仍是清香撲鼻。
趙宜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