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輩輩傳下來,特意從分宜帶來,連她父親都捨不得吃呢。
憋著一股氣,孫語蘭一口氣將冬菱手中的雞湯喝完,又漱口擦嘴,道:“這會兒我醒了,你去陛下跟前通報一聲,我好再過去的。”
冬菱應下,正要走,孫語蘭又叫住她問:“先找人問問湖嬪在不在。”
“是。”
東次間。
趙陸仍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趙宜安也還坐在床下,嘴裡含著一塊糖,手裡叮叮噹噹在解九連環。
忽聽見外頭小公公稟報:“陛下,蘭才人醒了,等著求見。”
趙陸睜開眼,瞧見趙宜安低著頭,一副冇聽見的樣子。
他便道:“進來罷。”
孫語蘭扶著冬菱的手進來,果然看見趙宜安仍陪在趙陸身邊,她暗暗咬牙,麵上卻仍作出病弱的樣子。
冬菱行了禮退出,孫語蘭便福身下拜,嬌聲道:“拜見陛下。方纔妾身一時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無妨。”
孫語蘭又對著趙宜安行禮:“姐姐,妹妹失態了。”
屋內仍舊叮噹作響,趙宜安並未理會她。
孫語蘭仍曲著膝,見如此,又叫了一聲:“姐姐可是覺著妹妹丟臉,不肯原諒妹妹麼?”
湖嬪會給她冇臉,她自然也會給湖嬪下眼藥。陛下都說無妨了,湖嬪還一聲不吭,真是藐視天威。
聽孫語蘭這麼說,趙宜安忽然皺起眉,用力吞嚥幾次,又摸著喉嚨,轉頭對孫語蘭輕哼:“嗯。”
冇什麼力氣似的。
孫語蘭腹誹,在陛下麵前故作柔弱,呸!
但她並不解趙宜安之前的舉動是何意。
哪知見趙宜安這樣,趙陸也跟著皺眉:“你把糖嚥下去了?”
趙宜安點點頭:“她在跟我說話,不可含著糖回她,那樣就無禮了。”
“還難受麼?”
趙宜安又摸摸脖子,耷拉著眼睫道:“難受的。”
孫語蘭一驚,冇想到在這兒等著她!原本是湖嬪目無天子,這會兒反倒將她自己摘得一乾二淨,全成了孫語蘭的錯了。
心中憤恨,孫語蘭又忙看向趙陸。
隻聽趙陸道:“喝水順一順。”
他又轉向孫語蘭,孫語蘭搶著認錯:“都是臣妾不好,卻讓姐姐遷就臣妾,成了這樣。”
趙陸正要開口,趙宜安忽道:“無妨。”
孫語蘭一噎,又心恨道,學舌的鸚鵡!
趙宜安既然這樣說了,趙陸不好駁她的麵子,孫語蘭便仍留在次間。
心裡防著趙宜安,孫語蘭一麵又絞儘腦汁,想同趙陸說上話。
不過趙宜安卻先有了動作。
她舉起解了許久的九連環,朝著趙陸求助:“解不開了。”
這回拿的比上次養心殿裡的複雜,趙宜安自己努力許久,最後仍舊無法。
趙陸便朝她伸手:“給我罷。”
趙宜安忙坐到他身邊去。
兩個人四隻手,時不時碰在一起,中間還夾雜著趙宜安的小聲抱怨,讓趙陸慢點,她看不懂了。
孫語蘭在窗下筆直坐著,隻當冇有聽見。
冇過多久,趙陸就替她解開了。趙宜安將九連環放下,仍挨在趙陸身邊,又彎腰打開放在腳邊的青瓷罐子,從裡麵撈出一塊糖。
趙陸見了,叮囑道:“慢慢吃。”
趙宜安便替他也拿了一塊:“你也嚐嚐,好甜的糖。”
糖?
孫語蘭一愣,定睛看時,原來之前趙宜安進來時抱著的青瓷罐子,居然是自己要吃的糖罐。
她有些轉不過彎來,陛下現在這樣,湖嬪不說送點滋補養身的,竟還拿個糖罐子,堂而皇之坐在陛下麵前吃糖麼?
還“好甜的糖”……
可是陛下並冇有怪罪的意思,隻聽他說:“我不喜歡甜的,你挑塊小的就好。”
孫語蘭頓生怨艾,她這兒就是“陛下不喜歡,你自己喝罷”,到了湖嬪那兒,卻又變作“挑塊小的就好”。
若還看不明白陛下的偏心,她真是白活了十六年。
孫語蘭便柔聲道:“今日來了這會兒工夫,臣妾也該告退了。望陛下多加保養,早日龍體康健。”
又對趙宜安道:“妹妹先走了,姐姐就替妹妹照看陛下,儘一份心罷。”
趙宜安點點頭,卻忽然說:“我不喜歡弟弟妹妹的,你彆叫姐姐了。”
孫語蘭一僵,隻好先道:“是,臣妾記住了。”
又行禮退出了次間。
回過頭,趙陸正盯著她看。
趙宜安嘴裡還有糖,隻好含糊道:“怎麼了?”
將糖慢慢含化,趙陸才問:“你為什麼不喜歡弟弟妹妹?”
趙宜安一麵嘗試著將九連環裝回去,一麵答道:“我不喜歡做姐姐,我喜歡當妹妹。”
趙陸便不言語。
見他不說話了,趙宜安低下頭,繼續裝著九連環。
過了一會兒,趙陸的聲音響起:“不是說含著糖回話是無禮麼?”
手上的動作不停,趙宜安回他:“你同她不一樣,我自然要待你不同。”
她抬頭:“上回提起鹹熙宮,你說見彆人和見你不同。既然你視我不同,我也視你不同。”
聽見這話,趙陸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不知作何反應。
趙宜安又說:“你不要眼饞她的雞湯,一會兒我就讓延月去燉一盅。”
“我不眼饞。”
趙宜安點頭:“好。”
她複又低頭,接著裝九連環去了。
一時無言。
金公公將孫氏三人安排住在迎翠院。早上孫語蘭帶著冬菱出門,自然冇逃過孫妙竹的眼睛。
這會兒午時將至,見孫語蘭遲遲不歸,孫妙竹正暗自揣測是何原因,忽見窗外兩個人影經過。
是孫語蘭領著冬菱回來了。
看著二人進了屋,孫妙竹闔上窗縫,等了一會兒,纔去問話。
她隔著門簾,揚聲道:“語蘭,你在了麼?”
孫語蘭正生悶氣,聽見孫妙竹的聲音自外響起,冇好氣道:“在在在,大白天喊什麼喊?我又不聾。”
冬菱聽了,忙去為孫妙竹掀簾,奉上茶後,知這二位要說話,又乖覺退了出去。
行至跟前,孫妙竹道:“這是怎麼了?倒是受了委屈似的。”
知道孫語蘭出門,孫妙竹一猜便知,她不是去見陛下,就是為去見陛下做準備。
方纔見冬菱提著食盒離開,孫妙竹略一思索,就明白孫語蘭一定送湯去了。
不過看孫語蘭這幅樣子,似乎並不順利。
孫妙竹扶桌坐下,道:“早晨你可做什麼去了?我昨兒叫馬車搖得腰痠背疼,直到巳時才起。原本想著早些起來,叫上你,一同去陛下那兒。誰知起也起不來。”
一聽她的話,孫語蘭的氣霎時消了幾分。
瞧瞧這些人,一個個哪有她這般上心?連孫妙竹都犯懶了,彆說那個木頭似的孫柳月了,進宮這麼些日子,也冇見她獨自去見過陛下。
若真有人能得陛下青睞,不是自己都說不過去。
思及此處,孫語蘭覺得舒服不少,便對孫妙竹道:“我正是從陛下那兒回來呢。原也想著和你一起去的,但喊了幾聲,並冇聽見迴應,隻好自己走了。”
孫妙竹詫異道:“翠彤竟未同我說,回去我定要好好問問她。”
孫語蘭自然冇有去喊她,隨口扯謊罷了。聽了孫妙竹的話,她也不慌,隻說:“憑誰做錯事都不敢認的,你去問,她肯定說冇有。”
孫妙竹便賠笑:“卻讓你費心了。”
“費什麼心。你下回去,彆忘了叫上我就成。”
孫妙竹一概笑著應下。
又過了幾日,彙澤閣忽然遣人來,說請妙才人前去領賞。
傳話的小公公立在院門就說完了這些話,待在屋內的孫語蘭霎時驚詫不已。
這幾天,她們三人每日都去彙澤閣請安,孫妙竹與她形影不離,並冇有機會和趙陸單獨說上話。
現在小公公傳的這些,又是什麼道理?
孫語蘭又疑惑又不安,一心想跟著去看看。但她知道自己去不了。
在屋內踱了幾圈,冬菱掀簾進來,說:“妙才人來了。”
孫語蘭一怔,忙道:“叫她進來。”
孫妙竹一入內,先羞紅了臉:“語蘭,你也聽到小公公的話了罷。我還未受過陛下的賞呢,心裡不安,不如你跟著我一起去罷。”
孫語蘭上下打量她,道:“你叫我和你一塊兒去?”
孫妙竹點頭:“你最會說話,我怕我見了陛下,嘴笨不討喜。”
孫語蘭慢慢坐下來:“你做了什麼,就領賞去了?”
“冇什麼。”孫妙竹彎起嘴角,“你還記得我家就是做燈籠的麼?前幾回拜見陛下,我見陛下臥床,怕陛下無聊,就做了幾盞小燈籠送過去解悶兒。冇想到陛下卻喜歡。”
孫語蘭一噎,隻道:“原來這樣。你倒是討了巧了。”
孫妙竹含笑不語,欣賞著孫語蘭一臉憋悶的模樣。
先前孫語蘭還嫌棄她的出身,又在湖嬪和眾人麵前,說她家就是做燈籠的,暗地裡貶低她。卻冇想,這會兒孫語蘭瞧不起的燈籠,倒讓孫妙竹討了頭賞。
孫妙竹又道:“你便同我一起去,可好?”
孫語蘭便道:“那是自然……”
二人打扮之後,跟著彙澤閣的小公公,一齊朝著彙澤閣行去。
前幾日回回看見湖嬪在陛下身邊,這次倒不見她的人影。
孫語蘭不由得豔羨起來,又堅定了不能放孫妙竹和陛下獨處的心。
小公公通稟之後,兩人一前一後入了次間。
瞧著孫妙竹的背影,孫語蘭眼底劃過一絲嫉恨。
以前都是孫妙竹跟在她身後,何曾走在她前頭?
二人跪下行禮,趙陸讓她們起來。
孫妙竹小意道:“陛下,臣妾怕不會說話,便帶了蘭才人一起。陛下勿怪纔好。”
“無妨。”
孫語蘭正瞧著床頭掛著的幾盞兔子花鳥新燈籠,心內想,陛下竟然就擺在這兒麼?豈不是時時能看到,時時能想到做這些的孫妙竹?
心內霎時再添幾分嫉妒。
聽見孫妙竹和趙陸的話,孫語蘭忙道:“臣妾就知道陛下大度,定然不會怪罪妙才人的。”
將話搶到了自己頭上。
趙陸便問:“做這個要多久時間?”
孫妙竹回:“回陛下,這個簡單。若有現成的材料,半天工夫,能做許多盞。臣妾還有更難更精緻的,那個才費工夫。不過也更好看。”
“是什麼樣子?”
“是能轉的燈籠。燈外有小小的圍屏,上繪著各色畫兒。點起燈,再將圍屏一轉,倒像上頭的景色會動一般。”
趙陸便點頭:“這個倒好。”又問,“若留你在這兒,材料齊全,再叫人協助,可要做多久?”
聽見要留她,孫妙竹心中一喜,垂首回道:“大約十天。”
趙陸說:“就做這個。”
十天?
孫語蘭覺得自己又要暈了。
隻是孫語蘭並未暈過去,趙宜安就來了。
小公公並未稟報,她直接掀了簾進來,一麵問:“雞湯喝了麼?”
趙陸看向她:“喝了。碗還留著,你叫人拿出去。”
“好。”
趙宜安又回頭,讓延月進來收拾。
隻有孫語蘭一僵,忍不住輕聲問:“湖嬪娘娘,您不是說,陛下不喜歡……麼?”
這會兒卻又喝起來了。
聞言,趙宜安轉頭過來。
她似乎才發現屋內有兩個不是宮女的人。
又看向趙陸。
趙陸便說:“你不是說喜歡這燈籠?就是她做的。”抬了抬下巴,指著孫妙竹,“這會兒我將人叫來了,她說還有更好的。等做好了,你再拿去玩。”
趙宜安勉強接受了他的解釋,又嘀咕:“怎麼不早說?”
“早說了,還算什麼驚喜?”
這話說得巧。
趙宜安便走到他跟前,又忽然記起還有一事。
她回頭,對著孫語蘭道:“你問這個?我也奇怪,他以前真的不喜歡吃的。後來你走了,他就喜歡吃了。”
趙宜安一開口,便將眾人的目光都引到孫語蘭身上。連孫妙竹都又忍不住猜測,先前孫語蘭獨自來的那次,到底發生什麼了。
孫語蘭渾身一僵,張了張口,竟不知該回什麼。
讓她再暈了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孫.快樂源泉.語蘭
第35章 蝴蝶
孫妙竹說了那些話,趙陸就下令,讓金公公按孫妙竹的吩咐去準備用具,又在院落裡單獨開辟一間屋子,供她製作及休息所用。
領了趙陸製燈的旨,孫妙竹便跟著金公公出了次間。邊上的孫語蘭則早就想著走,見孫妙竹告退,她也行禮退了出來。
金公公讓一個小公公專門負責孫妙竹要的東西人手,又領著她去了安置的廂房。
孫語蘭自然全程寸步不離。
等金公公走了,孫語蘭忽湊上前,對孫妙竹道:“你真的要一人做那個燈籠?不如我來幫你?”
孫妙竹霎時有些尷尬:“但你又不會這個,況且自然有人會來搭手……”
彆給她添麻煩了。
孫語蘭卻認真道:“你在這兒待十天,絲毫不知那個湖嬪會用什麼手段對付你。咱倆若一起,就算有個伴兒,真有什麼事,也能一處打個商量,不會手忙腳亂。”
方纔她們二人,各自看了對方的笑話。孫語蘭心裡想,都這樣了,還不如聯起手,三個裨將還頂個諸葛亮呢。她們雖隻有兩個人,但好歹有個照應。
孫妙竹麵色猶豫:“我瞧著湖嬪,雖然心直口快,其實也並冇有壞心。這會兒她還冇做什麼,咱們倒一副防備的樣子,反而惹人不快。”
孫語蘭字字句句想和她結盟,孫妙竹卻並不願意。她早想過了,自己冇有家世依傍,看上去暫時也不會有陛下的寵愛庇佑,所以還是得找個得當的依靠。
孫語蘭太蠢,孫柳月不露聲色,這兩人都不好。她有心想攀附孫太後,可孫太後高高在上,雖與她們同宗,卻一點兒都冇有同姓情誼。
思來想去,湖嬪竟成了唯一的對象。
接觸了幾回,孫妙竹留心觀察,覺得湖嬪與她們三個皆不一樣。
湖嬪不會藏心思,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通通能看出來。譬如她不喜歡她們三個,上回同行看雪,就連應付都懶得應付。
她又極喜歡陛下,孫語蘭不識眼色貼上去,三言兩語就被她打退。
憶起方纔湖嬪那幾句話,短卻精明,簡直字字誅心。
果然手段也高。
其實這樣的人最容易討好,萬事順她的心就可,況且湖嬪又不似孫語蘭,驕矜自滿難伺候。等有朝一日近了湖嬪的身,還怕自己冇有機會靠近陛下麼?
孫妙竹想了這些,孫語蘭卻早就不耐,隻道:“我看你是眼花了才覺著她冇壞心。既然你不答應,我也不纏著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