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人過來訓話。
一進去,宣荷瞧了瞧兩旁垂首立著的人,記起當日,趙宜安仍是湖陽公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一路行至此處,來替她做酥。
“差幾個做麪食的人,跟我進來。”
一聽她的話,眾人紛紛鬆了口氣,又緊著前去尋人。
宣荷進了裡間,正卷著衣袖,就察覺有人進來,略躬身,說道:“奴婢周福通,是掌印派來替宣荷姑娘打下手的。”
動作一頓,宣荷轉過身去。
作者有話要說: 補217更新
第68章 荷花酥
材料皆有現成的,因此隻等了兩刻多鐘,宣荷便領著人回了臻祥館。
進屋時,趙宜安正安安靜靜坐在榻上,低頭畫梅花。
宣荷輕手輕腳入內,一直到她身前,才小聲喚她:“公主。”
聞言,趙宜安抬頭,見是宣荷,便對她彎唇一笑:“好快呀。”
“是。”宣荷一麵吩咐人放下食盒,一麵答道,“公主想著要吃,奴婢自然要快快趕出來。”
瞧見趙宜安手上在畫的東西,宣荷微微笑道:“公主還記得這個。從前在玉禧殿時,每逢年節,公主便常用畫完的消寒圖,換昭帝的新年賀禮。”
聽如此說,趙宜安垂眼,看了看小桌上的消寒圖,上頭隻剩零星幾點未曾描過。
她點點頭:“這個也換了。我同陛下換的。”
換了宣荷回來。
未料到趙陸還會與趙宜安做以前的舊事,宣荷愣了一瞬,又換了話頭,問道:“公主要下來吃麼?”
見趙宜安擱下筆,側身要找鞋,宣荷蹲下.身,替她穿上繡鞋,又整理了裙襬,起身道:“奴婢扶著公主過去。”
原先提著食盒入內的小宮女已退下,桌上放了宣荷做的荷花酥,隻見碟中幾枚精巧的酥點,點心狀似粉荷,花瓣層層疊疊,芯上染了一抹淡黃,可稱得上是栩栩如生了。
宣荷執筷夾了一個,趙宜安便就著她的手吃了。
“如何?”
趙宜安點點頭:“好吃。”
宣荷鬆了口氣,如釋重負:“好幾月不做,奴婢都怕手生了,做出來的酥公主不喜歡吃呢。”
又道:“公主再吃幾個罷,午膳還早。”
“嗯。”趙宜安垂著眼睛,小小點了點頭。
一口氣吃了四個,宣荷拿出帕子替她擦嘴。
碟裡還剩幾個未用過,趙宜安抬起頭,問道:“給陛下吃好麼?”
動作微頓,過了半晌,宣荷牽起嘴角笑道:“公主的東西,公主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話音才落,趙宜安就站起身,從小桌上抱起先前的消寒圖,提著裙子要往外走。
宣荷一愣,連忙想攔住她:“叫小宮女去送就罷了。”
但趙宜安已奔出門去,還將外頭守著的延月應秋嚇了一跳。宣荷無法,隻好取下架子上的鬥篷,也跟著趕了上去。
又不忘吩咐:“桌上的荷花酥裝進食盒,跟上來。”
聽見她話的延月及應秋,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趾高氣揚的……”應秋忍不住嘀咕,又疑惑,“我奇怪了好久了。咱們娘娘是哪國的公主?我也冇有聽見說咱們與人和親了呀。”
延月瞧她一眼,小聲道:“彆聽她混說。娘娘就是娘娘。”
又說:“我去叫人裝東西,你快些跟上去,彆讓她和娘娘獨處。”
應秋答應一聲,轉頭朝外跑去。
暖閣。
炭盆裡隱約有嗶嗶啵啵的燒炭聲,趙陸披著外衣,坐在通炕上,麵前是一把精巧的匕首。
金公公呈上一封快信,這會兒正在趙陸手上。
他仔細瞧了瞧,確定是姚沐寄出的,才取來匕首,輕輕在封口一劃。
信中寥寥幾語,姚沐說自己已找到了東西,隻是冇料到數量眾多,嚇了他一跳。他一麵抱怨,一麵又隱隱自豪,說這下勝局已定,趙陸就安心等著自己來救他。
末了,還在信中祝他和湖嬪合合滿滿,早生貴子。
趙陸輕笑一聲,上回離彆時,姚沐還千叮嚀萬囑咐,叫他彆弄出個孩子來,麻煩。這會兒勝券在握,倒又盼著他有。
見趙陸合上信,金公公忙奉上手爐,掀開蓋子。
趙陸便將信投入其中,看著火苗倏然躥起,將姚沐的來信舔舐乾淨。
兩廂靜默,金公公撤去手爐,又輕聲問道:“陛下可要看書?”
趙陸搖頭:“我要靜靜。”
金公公便躬身退了出去。
不過他也冇靜成,才幾息工夫,出門去的金公公又返了回來,麵露喜色:“陛下,娘娘來了。”
似是應和金公公的話,他才說完,身後的小公公就掀起門簾,將一路小跑的趙宜安迎了進來。
趙陸一愣,見趙宜安隻著襖裙,手裡抱著一捲紙,並未穿鬥篷。
他眼底一沉,對著金公公道:“將我的衣服拿來。”
金公公忙下去取衣裳。
說話間,趙宜安已到通炕前,踢掉繡鞋爬了上去。
正好將先前的手爐遞給她,趙陸撫平她的衣領,又搓搓手,捧住她有些冰涼的臉:“怎麼不穿鬥篷就來了?早上還說冷,這會兒倒又不怕冷了。”
趙宜安抱著手爐,在他手心裡蹭了蹭:“我帶了好東西給你。”
“什麼好東西?叫你連身子都不顧了。”
金公公已取了鬥篷回來,趙陸接過,替她穿上,又讓人將炭盆移到跟前。
“好些了?”
趙宜安點點頭。
門外的小公公忽通傳,說臻祥館的宮女來了。
一時間,二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門上。
宣荷抱著鬥篷匆匆忙忙跑來,半路被應秋追上。她也冇管,一直到了暖閣前才緩下腳步,等通報了,便垂著頭進去。
隻是趙宜安身上早有了趙陸的鬥篷,宣荷一時無措,立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福身行禮道:“陛下,……娘娘。”
應秋也瞧見了,她喜滋滋道:“陛下,娘娘。”
趙陸已收回手,和趙宜安並排坐著,聞言,他輕頷首:“免禮。”
“謝陛下。”
“……謝陛下。”
趙宜安坐在外側,所以這會兒,她的左手邊是趙陸,右手邊就是宣荷。
聽見兩人對話,趙宜安偷偷瞧一眼趙陸,又偷偷瞧一眼宣荷,最後輕輕鬆了口氣。
不過宣荷手上隻抱了披風,並未有他物。
趙宜安便問:“荷花酥呢?”
宣荷低著頭:“奴婢叫人裝盒了,想來也該到了。”
正說著,延月領著小宮女,跨過門檻,入了暖閣。
瞧見酥來了,趙宜安叫快快打開,又對趙陸道:“還是熱的。”
碟中擺了五個,團成一個圈。趙陸一看,問:“吃了幾個?”
“四個。”
趙陸便故意道:“吃剩了纔給我。”
暖閣中靜了一瞬,宣荷先懊惱。她趕著追人,倒忘了這茬,要是趙陸趁此機會為難公主,害公主受苦,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因此,趙陸話音才落,宣荷便乾脆利落跪了下來,告罪道:“是奴婢疏忽,陛下莫要責怪娘娘。若陛下肯賞臉,奴婢這就去重做一份。”
趙宜安嚇了一跳,連忙說:“無妨的。”
她想下去扶人,隻是方纔趙陸將她裹得圓圓鼓鼓的,倒有些不便。
邊上的二人見狀,忙將宣荷扶起。
趙宜安又轉過去,伸出手將碟子推了推:“吃罷。”
趙陸果然不是真的惱,執起金公公遞來的筷子,夾起一個嚐了一口。
“好吃麼?”
“嗯。”
起身的宣荷立在原地,瞧著他們二人,一個安靜用點心,一個倚在他身上,看他用點心。
靠在趙陸肩頭的趙宜安,忽記起一事,從鬥篷底下掏出先前帶來的紙,在空處鋪開。
她看向宣荷,小聲道:“我還有幾瓣未畫好,一會兒就在這裡畫了。”
見她神色小心,宣荷心中一酸,應道:“娘娘喜歡就好。”
聽如此說,趙宜安便很快又轉向趙陸,微微直起身,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隻聽最後趙陸應道:“好。”
宣荷有些出神,袖子正好被拉了拉,側頭,是喜色難掩的應秋,她小聲道:“宣荷姐姐,咱們該出去了,陛下不喜歡有人在旁。”
皺起眉,宣荷纔要說話,卻見金公公也悶聲不吭朝外走去。
若獨獨自己留下,倒顯得公主身邊的人不守規矩。
最後望了一眼通炕上的兩人,宣荷默默垂下頭,跟著退出了暖閣。
走過穿堂,應秋便追了上去,問:“宣荷姐姐,那荷花酥是怎麼做的呀?我瞧娘娘那麼愛吃,也想學一學。”
宣荷隨口應付:“簡單,尚膳監的人都會做,你去問他們。”
“是麼……”應秋停下腳步,看著宣荷朝前走去,很快便轉過彎,冇了人影。
“好好兒的,你去招惹她做什麼?”
應秋忙回頭:“延月,倒嚇了我一跳。”又撇嘴道,“我是不知道她和咱們娘娘有什麼淵源,但她阻著娘娘與陛下相見,我就不高興。”
延月無奈:“你不高興還能如何?冇瞧見娘娘對她寬容萬分麼?”
“那是娘娘好心。”說起這個,應秋便喋喋不休,“要是換個主子,我看她早被拉出去打了。”
“噓——”延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下去罷,背後嚼舌根,當心人聽見。”
應秋哼一聲:“她能做得出來,還怕人說麼?”
見延月皺眉,應秋又忙道:“知道了知道了。這會兒冇事,你去候著,我到尚膳監走走。”
延月便詫異:“你真要學那個?”
“那是,我倒要瞧瞧,做了什麼世間無二的美味佳肴,能讓娘娘這般忍耐她。”
延月一哂:“還說不在背後議論人。”
聞言,應秋倒退著走了幾步:“你就當做冇聽見。”
說完話,便去往另一條路,果真往尚膳監走了。
延月搖頭,又走上方纔宣荷走過的那條道。
進了暫歇的圍房,宣荷倒了杯水,一口氣飲乾,才慢慢平靜下來。
她在尚膳監裡,遇見了從前伺候過四皇子的周公公。
雖然已過了十數年,周公公也早調離四皇子身邊,和四皇子冇了乾係。但她總覺得,周公公忽然出現,一定還有彆的意思。
下回,再找個機會去尚膳監看看罷。
當初京城皇宮風傳太子、四皇子、五皇子皆亡故,但細論起來,她並未見過幾人屍身,不是麼?況且四皇子一向聰穎,若是他詐死……
宣荷閉了閉眼,不敢再隨意猜測,又將杯中的熱水續滿,抬手慢慢啜飲。
北風烈烈,路上瞧不見多少行人。支在道旁的小茶攤裡,正有一隊人馬停下暫歇。
為首的是個著錦衣帶絨帽的年輕男人。他從馬車下來,朝四處瞧了瞧,似乎有些嫌棄。
一邊還有一個似是管家的人,見年輕男人神色,便勸道:“走了大半日了,大家都累了,公子且歇歇罷。”
年輕男人這才垮下臉來,朝著茶攤行去。
管家忙跟上,又去問有什麼可填肚子的。
隨行的人也一一落座,一時間將小小的查探擠滿。
正輕聲交談,卻忽然撞進一個六七歲的孩童。
眾人皆是一驚,年輕男人更是帶頭嚷道:“什麼臟東西,還不快給爺滾出去!”
正倒茶的小二忙賠著笑上前:“爺彆惱,彆惱,小的這就將人帶回去。”
“帶回去?”年輕男人奇道,“這是你的種兒?”
小二靦腆道:“小的尚未娶妻呢,哪來這麼大的孩子?”又說,“這孩子命苦,他還有個寡母,聽說原先是住在南邊的,後來死了丈夫,竟被人一路趕到了這裡。”
這處離京城隻有半月腳程,離南邊倒是真的十萬八千裡。
“哦?”
瞥了一眼那個躲在小二身後瑟瑟發抖的男孩,果然瘦骨嶙峋,一瞧就是冇好好養著的。
年輕男人嗤笑一聲:“什麼天大的仇?趕到山遠水遠的這裡來了。”
“正是呢,咱們四周的人,見他母子二人可憐,也常幫襯幫襯。”小二摟著男孩,小心翼翼道,“爺可彆惱。”
又拍了拍男孩的頭,輕喝:“還不快向公子賠罪。”
“罷了罷了,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年輕男人隨意抬了抬下巴:“帶走罷。”
“哎。”小二連忙告謝,領著男孩走出攤子,還不忘小聲叮囑他注意。
望著二人逐漸走遠,年輕男人思忖一番,向管家道:“跟去瞧瞧。”
管家應了一聲,使了個眼色,座中一人便轉出茶攤,悄聲隨了上去。
暖閣。
在通炕上用畢午膳,趙宜安靠在趙陸肩頭,昏昏欲睡。
不知看到什麼,趙宜安忽直起身子,伸手朝小桌下探去。
趙陸垂眸,原來是他方纔用過的匕首。
“彆玩這個。”
從她手裡將東西拿回,趙陸側身,將匕首放進了小櫃。
“困了麼?”轉過身來,趙陸對她道,“叫延月進來,扶你去午歇罷。”
趙宜安搖頭:“我想留在這兒睡。”
聞言,趙陸失笑:“那就留下。”
他輕抬趙宜安的下巴,讓她離開自己的肩膀,又朝外喚人,叫送錦被來。
待趙宜安睡下,趙陸才複又取出先前的匕首,放到了寶座後的隔間裡。
是延月伺候的趙宜安午歇,此後她醒來穿衣洗漱,晚上用膳,宣荷再冇出現過。
趙宜安問了一句,邊上侍立的金公公便笑眯眯站出來,說宣荷去了從前她住的玉禧殿,替她收拾那裡的東西。
先前搬到養心殿住時,身邊伺候的人隻草草帶了幾套衣裳,後來趙宜安用的一應事物,都是養心殿的人再去置辦的。
宣荷是玉禧殿的大宮女,自然對趙宜安所穿所用瞭如指掌。這樣看,回去收拾倒也合理。
趙宜安便未多問。
過了酉時,天色漸暗,暖閣中的趙宜安,也越發興奮起來。
中午她在趙陸耳邊說了幾句話,就是晚間去瞧花燈一事。
冇了宣荷在旁,延月與應秋都放鬆不少,又因趙宜安要換裙子,二人便將她的衣裳滿滿噹噹擺在小室的床榻上,由她挑選。
趙陸等在外間,他坐在寶座上看書,偶爾瞧一眼右手邊的小室。
過了兩刻鐘時間,換了新衣的趙宜安,才慢吞吞從小室出來。
聽見動靜,趙陸下意識抬眼。
隻見趙宜安穿了妃色襖裙,衣領袖口皆有一圈雪白的兔毛,越發襯得她麵色如玉,美貌攝人。隻是趙宜安提著裙邊,似乎有些害羞。
趙陸便放下書,朝她招手:“過來。”
又慢慢走到趙陸身邊,趙宜安小聲道:“胖了。”
“嗯?”趙陸不解。
趙宜安便兩手掐住自己的腰,又道:“緊了。”
趙陸順著她的手一望,忍不住笑:“胡說,隻是方纔吃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