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而後才自馬車內走下,入了孫府後門。
有過路的行人好奇,多望了幾眼,忽覺得那年輕男人的背影眼熟得很。
“那不就是前兒日日領著鄭妻曹氏往刑部跑的忠勤伯麼?”
“你這麼一說,再想想,倒真像是他。”
“但忠勤伯去孫府做什麼?鄭侑的案子告的就是孫家三爺,他能不知道?”
“哎呀,說不定是上門去取證呢。”
“取證有刑部的人。我看是這新忠勤伯知難而退,不敢再和孫家作對,所以上門去服軟。不然何以不走前門,倒往後頭去進呢?”
“果真?我還以為出了一個不畏強權的,原來也是蠅營狗苟。”
“可如今誰人不避著孫家走啊,忠勤伯也不過是保全自身罷了。”
“新帝登基還不到一年呢,難道那孫家真的——”
“咳!來來來,喝酒喝酒!”
“喝喝喝!”
輕聲議論的話語很快就被淹冇,酒樓裡熱鬨喧囂,眨眼又是新的話頭。
派出宮去打聽的小公公不到半日工夫就回來了,金釵得了訊息,先叫小公公到外頭領賞,又前去孫太後那裡回話。
孫太後才用畢午膳,正懶洋洋抱著貓,倚在坐榻上打盹兒。
金釵便輕聲喊她:“娘娘,前兒三爺的事,孫家來訊息了。”
孫太後半眯著眼,問:“什麼訊息,你且說著。”
往前走了一步,金釵道:“正巧是早上的事,咱們的人方纔去問,就知道了這出。說是忠勤伯一大早從後門進了孫家,來找咱們老爺。隻是咱們老爺去上朝了,所以隻好留了話。”
說到這裡,金釵一笑:“娘娘可猜猜,他留了什麼話?”
孫太後皺眉:“彆同我打啞迷,你老實說就是。”又問,“難道他幡然醒悟,來賠罪了?”
金釵隻笑道:“娘娘英明。那忠勤伯懼了咱們家的勢,偷偷同接待他的管家說,不知道這事兒會鬨這麼大,他原隻想出出風頭,如今見形勢不可控,就來求助,還說以後不會再出麵,也會勸那曹氏收手。”
聽見金縷的話,孫太後睜開眼睛,哼笑一聲:“識趣就好。”
但她仍憂慮,道:“隻是這會兒吳雪緯也摻和進來了,他倒有些難弄。”
金釵勸她:“奴婢不知這些朝堂上的事。不過吳閣老同咱們也冇大仇,若忠勤伯那裡先退了,曹氏失了靠山,大約也興不起什麼風浪。”
“話雖如此……”孫太後說了一半,又道,“先看看再說罷。”
金釵應和一聲,又聽見孫太後問:“金縷可出宮去了?”
“是,一早便出去了。”
“派人跟著,瞧瞧她見了誰,說了什麼話。”
雖是自小服侍她的,但孫太後也不會就不提防。
金釵福身行禮,應道:“是。”
趙陸給出的兩天寬限時間已過,第三日,欽天監當著眾朝臣的麵,扶乩。
細沙中最終現出幾個字,筆畫淩亂,依稀可見“京西北”、“塵動土”六字。
“京西北”,眾人都曉得,是指方位在京城西北。後頭的“塵動土”,大家卻如失聲一般,一時間無人敢開口。
趙陸在寶座上如坐鍼氈,一疊聲兒問:“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依臣之見,大約是說,西北那處太過臟亂,又是塵又是土,所以龍氣不喜,要挪個位置。”
“是是是,臣也是這麼覺得。”
“如此說,其實隻要派些人去整頓清掃一番,就好了。”
“是呀,誰都不願住在塵土飛揚之處。隻要將地方弄乾淨了,龍氣自然也就回來了。”
“陛下,不如下旨,讓西北方的百姓閉戶幾日,再派出人前去清理。這樣既不影響百姓,又能將龍氣召回來。”
“一舉兩得,一舉兩得。”
“好主意,好主意。”
你來我往幾句話,似乎就此將事情定下。
朝上正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卻忽然有人冷哼一聲:“我看,是京城西北,孫旭塵在動土拆屋的意思。”
說話的正是吳雪緯。
他一出聲,先前幾位和稀泥的大臣霎時噤了聲。
趙陸忽然間也不知該做什麼,倒下意識偷覷一眼孫仁商。
眾朝臣自然將他瑟縮的神色收入眼中。
明明是這天下九五至尊,在朝堂上卻還要看人眼色。
一時間人皆心思各異。
“這……咳。”趙陸硬著頭皮開了口,“吳閣老說的是真的嗎?”
吳雪緯便拱手:“陛下不知,依欽天監所言,龍氣自去年便開始動搖,直到幾日前忽然四散。對對日子,去年孫旭塵奪了鄭侑宅邸
開始拆卸,正好是龍氣不穩的時候。”
滿朝嘩然。
“吳閣老,茲事體大,這話若無憑無據,可不能亂說。”
吳雪緯並不理會,隻躬身續道:“前幾日就是孫旭塵新宅動土的日子,放了一日的鞭炮。臣就住在那條街上,闔家皆可作證。”
“可、可這如何能說是孫——孫公子的緣故。”
“哦?秦大人還有何解?該不會又是什麼塵土臟汙之說?”吳雪緯目光一凜,“事關國運,茲事體大,秦大人纔是不能亂說。否則人都以為國運秦大人徇私枉法,該收了什麼好處,竟將天子置於身後!”
被稱作秦大人的老者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將話嚥了下去。
吳雪緯便巡視朝上一週,又將目光落在一言未發的孫仁商身上,他道:“孫大人,我聽說令郎近日官司纏身,也正是煩惱的時候。不如趁這機會好好理一理,究竟是不是,也好給出個結果。”
孫仁商淡淡道:“家事而已,吳大人不必操心。”
聞言,吳雪緯忽笑:“中星動搖——是孫大人家事?”
眾人一僵,吳閣老這句可真狠,將家事與國運牽扯上,這世上除了皇室,誰敢說國運乃家事?
這分明是要把孫家往謀逆的路上推。
殿中冇了聲響,半晌,忽聽得寶座上的趙陸喃喃:“那……”
他轉頭,不意卻與立在下首孫仁商對上視線。
孫仁商似乎震怒,微蹙著眉,眼神裡滿含警告。
趙陸飛快移開目光,又瞧了一眼麵前沙盤上的字。
“金公公。”
候在一旁的金公公忙上前:“奴婢在。”
趙陸閉上眼,語氣艱難:“下旨,將孫旭塵押入大牢,等候審問。”
在謹身殿換下朝服,趙陸慢慢往回走。
今日之事,他早有預料,不論方纔朝堂上有何反駁的說辭,最後他都會下令,將孫旭塵關押審問。
這隻是個開始,孫仁商定會想法描補,將孫旭塵保下,所以他需要更多的,讓孫旭塵再無翻身機會的打擊。
養心殿。
外頭劍拔弩張,正清點人數去捉拿孫旭塵,這裡卻風平浪靜,毫無所覺。
暖閣裡已不再生炭火,趙宜安斜倚在通炕上,伸手撚了一顆櫻桃。
不多時,延月便掀簾入內,笑道:“陛下回來了。”
趙宜安忙放下櫻桃,起身去門口張望。
“怎麼出來了?”
趙陸正好進來,將她攬住帶入內:“藥可喝了?”
趙宜安點點頭。
兩人進了暖閣,趙陸一眼就瞧見小桌上擺的櫻桃與脆梨。
“何時送來的?”
延月在邊上回:“早上尚膳監才呈上來的,說讓娘娘嚐個鮮兒。”
趙陸便捏了一顆放進嘴裡,又道:“你吃罷,我還有事。”
說著,他又往外走。
這幾日趙陸都在西暖閣理事,偶爾召見大臣。如此一來,趙宜安就不方便跟著了。
見他要走,趙宜安霎時低落起來,但她也知道趙陸的事重要。
跟著趙陸走到門口,趙宜安倚著門框,依依不捨道:“早點回來。”
眼裡滿是依戀。
趙陸心一軟,附下.身,嘴唇在她側臉上輕輕一碰:“好。”
一早起來,先去宅地裡逛了一圈,孫旭塵心中傲然。
再怎麼嘴硬,這會兒還不是成了他手裡的東西?
他站在高處,看著下人點燃了鞭炮,一時間塵土飛揚,滿眼都是白茫茫的煙氣,叫人看不清前路。
等放完鞭炮,孫旭塵坐上轎子,一路行至酒樓。
他並無官職,隻靠家裡養著,整日也不過捉雞鬥狗,插科打諢。
又在酒樓喝得爛醉,下人扶起孫旭塵,一步一步正下著樓梯,誰知忽然來了一群人,將酒樓團團圍住。
來人腰間挎著刀,眼神淩厲,喝問:“何人是孫旭塵?”
作者有話要說: 303更新,今天的更新在晚上。
這幾天我先不補更了奧,等我感冒好一點再接著補。
第75章 驚變(一)
清明一過,天氣逐漸暖和起來,趙宜安的風寒也好了。但宣荷不放心,拘著她,不敢讓人出養心殿。
早晨起來,漱了口淨了麵,趙宜安便坐在梳妝鏡前,由宣荷為她梳頭。
麵前忽然多了一隻手,托著一支燕雀銜珠的髮釵問她:“戴這個好不好?”
趙宜安隨意點點頭,那支髮釵就簪到了她的鬢邊。
珠簾微動,延月從外而入,行禮道:“早膳已佈下了。”偷偷瞧了一眼正梳髮的宣荷,又道,“內官監送了件解悶的玩意兒,娘娘可要瞧瞧?”
聞言,宣荷跟著趙宜安一同抬頭,趙宜安先問:“什麼東西?”
幾人的注意全到了自己身上,延月略低頭,輕聲回道:“是……一隻風箏。”
這些天風和日麗,春色喜人,內官監送來這樣的禮也是正常。
宣荷垂下眼,果然同趙宜安灼灼的目光對上。
她隻好無奈道:“先用了早膳再說罷。”
趙宜安立刻眼睛彎彎:“好。”
湖嬪久未出門,今日忽然說要去禦花園,底下伺候的宮人各司其職,很快就尋了地方,一應準備完畢。
內官監呈上來的是一隻美人模樣的風箏,美人眉目含春,身姿若柳。趙宜安摸了一陣,立在邊上的應秋忽然“噗嗤”笑出聲。
見趙宜安奇怪望著她,應秋忙道:“奴婢隻是笑,做這風箏的人畫藝絕妙,繪的美人栩栩如生。這會兒放在娘娘手裡,卻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了。”
眾人一聽,果然也都暗自笑起來。
宣荷不敢讓趙宜安跑,叫來小順心,先將風箏放飛了,而後才交還到趙宜安手上。
萬裡晴空,獨有一隻風箏飄遊其中。
趙宜安仰頭看了一會兒,延月便呈了一把小剪子上來。
“娘娘剪斷這線罷,正好將前兒的病氣寒氣一概隨風箏放了。”
趙宜安照她的話拿起剪子,在細細的線上比劃了幾下,有些猶豫。
“怎麼了?”
身後忽傳來趙陸的聲音,眾人忙回身行禮:“拜見陛下。”
趙陸一路行至趙宜安麵前,側頭問她:“怎麼了?”
趙宜安垂著眼睛,又拿著小剪子比了一陣,小聲道:“不想放。”
“那就留著。”趙陸接過她手裡的剪子,放回原先的托盤上,又接了風箏過去,“去歇歇。”
小順心候在一邊,見二人如此,忙將風箏線接過,退了下去。
陰涼處擺了坐榻,趙宜安歪在趙陸懷裡,慢悠悠同他說話:“你是從前頭回來的麼?”
這幾日她見不到趙陸,隻有夜裡半夢半醒時,才恍惚察覺身邊有人。
趙陸輕輕應一聲,又慢慢撥弄著她頭上的燕雀:“嗯。”
趙宜安便拉著他的手:“早上吃了什麼?”
“嗯......”趙陸也慢慢回她,“冰粥,魚,水晶餃......”
“我也想吃冰粥。”
“不行,太涼了。”
“我的風寒已經好了。”
“好了也不行。”
趙陸慢慢將手放在她的小腹:“快了。吃了冰的,到時候又喊肚子疼。”
趙宜安不服氣,正要再說些什麼,忽覺肩頭一沉。原來趙陸抱著她,就這樣睡了過去。
邊上侍立的宮女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不該上前,讓陛下躺著。
倒是趙宜安,抬手摸了摸趙陸的頭髮,又望向仍飄在半空的風箏,不知想了什麼,靜靜由熟睡的趙陸靠著。
禦花園裡春景大好,鹹熙宮裡卻遍地狼籍。
摔碎了房裡最後一隻花瓶,孫太後怒道:“這又是怎麼回事?才說忠勤伯收手,不再乾預鄭侑一事,如今倒忽然將三哥押入大牢。豎子果然反了不成!”
孫閣老之子被收押的訊息飛遍整個京城,孫太後想不知道也難。
金釵將前朝的訊息告知,孫太後果然怒上加怒,一氣之下將整間屋子砸爛。
“什麼扶乩不過糊弄人的玩意兒罷了,趙陸要是信這個,早乖乖夾著尾巴由咱們擺佈,哪裡能做出這些妖來?”
金釵忙呈上茶水:“娘娘息怒,這會兒到底如何咱們還不知道,總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
孫太後平下一些火氣,接過茶飲了幾口,見地上碎瓷亂紅,皺眉道:“還不快收拾了,叫我看得心煩。”
金釵應下,招手叫了人進來。
屋子裡一時靜悄悄的,隻瞧見跪在地上的宮女躡手躡腳撿著碎片。
原先養在花瓶裡的幾枝桃花也摔爛了,孫太後嘀咕道:“去福宣齋再折幾枝來罷,莫叫金縷知道了,還以為我遷怒了她。”
金釵笑道:“娘娘想得周全,奴婢就叫人去。”
孫太後點點頭,起身移步到了次間。
由金釵扶著,孫太後一麵走一麵問道:“說起這個,倒是一早見金縷出去,這會兒還未回來麼?”
金釵便答:“似乎是她的姑姑身子不好,來京城也是為了求醫。這些天看她也是勉強支撐,人也消瘦不少。”
平日裡雖然不常來往,但好歹也是僅有的幾位血親,金縷這般操心,也是正常。
孫太後點點頭,道:“如此,就讓胡太醫去瞧瞧。也不用叫人看著了。”
金釵福身道:“娘娘心善。”
主仆倆說了一會兒話,孫太後心結未解,最後道:“家裡的事叫人注意著,有了什麼立刻報給我聽。”
“是。”
三哥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總不會忽然栽在趙陸這豎子手裡。
孫太後思忖一番,到底將自己說服,帶著人賞花去了。
但孫旭塵的事僵持多日,遲遲冇有結果。
仗著自己的身份,孫旭塵自持無人敢動他,初入大牢時也不安分。而看守的眾人自然也知道這位大爺是誰,整日笑臉相迎,戰戰兢兢。
如此過了十來日,卻仍不見有人救他,孫旭塵等得不耐煩,隨手招人來問,說的都是未聞訊息,也不知何時要問他話。
自小隨心所欲慣了,孫旭塵當然厭絕這裡,心中滿是家裡的美食美妾,恨不能立時飛回去。
這日用畢湯粥,孫旭塵倚在桌邊發脾氣:“什麼肉粥,難喝!”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