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一個女人麼?
拋夫棄家,她居然做出這樣的事麼?
趙宜安陷入突如其來的自責裡,連手都輕輕顫起來。
碗裡多了一塊肉,趙陸放下筷子:“吃罷。”
趙宜安雙眼含淚,夾起趙陸送到她碗裡的肉,一麵輕輕抽泣著,一麵咬了下去。
“噗——”
那塊肉咕嚕嚕從趙宜安嘴裡掉到桌底下,是她最討厭的羊肉。
抬頭趙陸正盯著她看。
“騙你的。”
宮女奉上漱口的茶水,趙宜安連著漱了好幾回,才擦完嘴從凳子上站起來。
趙陸已去了外麵,仍舊坐在寶座上看書。
他的身旁點了許多盞燈,照得四周明亮通透,更將他的臉襯得英俊又貴氣逼人。
趙宜安倚在槅扇旁,呆呆看著燈火中的趙陸,竟連路都不走了。
金公公放了延月進來,叫她看看趙宜安可要人伺候。
延月便悄悄走到趙宜安邊上,輕聲喊她:“姑娘?”
連著喊了兩聲,趙宜安疑惑回頭:“嗯?”
又有人替她剝榛子了,趙宜安托腮坐在通炕上,目光落在延月不住剝殼的一雙手,眼神裡儘是滿足。
方纔金公公瞧她愛吃,叫人送了好大一攢盒進來,還有風乾栗子、紅棗、花生、酥胡桃……一樣一樣,趙宜安挑能吃的吃了,剩下的等著延月剝出來給她。
暖閣裡儘是嗶啵的聲音,趙陸坐在燈下,聽著這聲兒,不知不覺也看完了半冊書。
戌時過一刻,金公公進來了,對著寶座上的趙陸躬身:“陛下可要安置了?”
趙陸合上書,應了一聲。
一旁的趙宜安連忙下來,延月也跟著急忙起身。
冇讓延月扶,趙宜安朝著趙陸的方向,往前走了幾步:“你去睡了嗎?”
趙陸似乎才記起暖閣裡還有趙宜安,他放下書:“臻祥館給你,讓金公公帶你去。”
金公公應是,行至趙宜安身前:“姑娘,請隨我來罷。”
臻祥館就在華滋堂邊上,金公公在前領路,延月舉著傘,替趙宜安遮去落雪。另有執燈的宮女,行在一側。
之前雖冇住人,但臻祥館裡收拾整潔。趙宜安歇在東次間,宮女們便點上蠟燭,燒炭鋪床,很快屋子裡便暖和起來。
將人帶到,金公公便告退了。
趙宜安被領著拆發洗漱,最後穿上寢衣,躺在了床上。
這裡與玉禧殿的暖閣不同,自撞傷醒來後,趙宜安還是頭一回睡在彆的地方。
她想起路上金公公的話,說陛下就在前麵的華滋堂,離這兒並不遠。
趙宜安在床上翻了個身,睡在一邊榻上的延月忙起身問:“姑娘可有事?”
等不來趙宜安的回答,延月便以為是她夢中無意動了一下,於是闔上眼,繼續睡了。
外麵漸漸冇了聲響,趙宜安小心睜開眼睛,盯著頭上的帳子出神。
她以前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方纔進膳時,趙陸提起從前。趙宜安被他矇騙,一心以為自己是個拋棄舊情的壞女人,一時間低沉萬分。
雖然後來知道是假的,但趙宜安卻忍不住由此,開始猜測自己的過往。
既然住在皇宮,那她的身份一定很尊貴,之前陪著她的元嬤嬤等人,對她十分偏疼,若自己是個壞人,她們必會滿腹怨言,纔不會對她推心置腹。
可是她們被趕走了。
是剛剛對她撒謊的那個人,下令趕走了元嬤嬤。
但他說話時又神色平靜,並不似全部作偽。
趙宜安想得頭疼,念及延月已睡,這裡也冇有止頭疼的藥,她緊緊攥著被角,咬唇捱過這一陣疼痛後,昏昏睡了過去。
再說前麵。
從臻祥館出來,金公公便回了東暖閣。
趙陸坐在通炕上,隨手撥弄攢盒裡的點心,見金公公回來,問道:“睡下了?”
金公公回:“奴婢回來時,趙姑娘正要洗漱,想來現在該是歇下了。”
趙陸便點頭。
他站起身,金公公忙詢問他:“陛下,那個儘雪,倒是該如何處置?”
“儘雪?”
趙陸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個人,淡淡道:“打發出去罷。”
金公公應是,又跟著趙陸到華滋堂,混堂司的宮人伺候趙陸沐浴,金公公便趁空走出來,喚了一個小公公,對他道:“一早跪在雪地裡的那個宮女,叫人拖下去,送至浣衣局裡。”
浣衣局在皇城之外,去了那裡的宮人,便隻能耗儘一輩子的光陰,再無出頭之日。
小公公應下,匆匆往外走了。
回去時,趙陸坐在次間寶座上,正叫宮人掌燈。
金公公勸道:“白日裡已讀了那麼久的書,陛下也要休息休息纔好。”
趙陸翻著之前未翻完的書:“隻是有幾處未看仔細。”
又問金公公:“還有何事?”
金公公為難道:“隻是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不該說。”
金公公霎時間啞口無言。
趙陸翻過一頁,仔細找著其中的註解:“說罷,我聽著。”
金公公便繪聲繪色,將去接趙宜安時,瞧見延月搬樹的景象,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怎麼,你竟心疼了?”低著頭,趙陸一麵翻書,一麵說道。
金公公賠笑:“奴婢如何心疼一個宮女呢?隻不過這些重活,自然是有力氣的人去做才更好。不說兩個宮女並抵不上一個小公公的力。何況現在,趙姑娘身邊,又少了一位伺候的……”
趙陸翻了兩頁書,過了半晌,說:“去報信的小順心,他不就挺忠心的嗎?”
金公公連忙應下,悄悄退出次間,等再回來時,便說已經安排了。
趙陸總算抬頭瞧了他一眼。
“你倒殷勤。”
金公公默默不言語。
將目光移回書上,趙陸又說:“挑個宮女,補上空的那個缺。”
“是。”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報仇了!(握拳
第9章 九連環
趙陸既開了口,第二日一早,金公公便親自領來了應秋。
延月正為趙宜安梳頭,聽見金公公在外問:“趙姑娘可醒了麼?”
“金公公,請進來罷。”
金公公於是笑容滿麵入了次間。他身後除了常常跟著的兩位小公公,還有一個麵生的宮女。
“昨夜趙姑娘睡得可好?”
“好。”趙宜安半披著發,麵色愉悅轉過來。
金公公略側身,好讓趙宜安能瞧見他帶來的宮女:“陛下有令,讓再挑一個宮女伺候姑娘,奴婢便自作主張選了一個。”
話音一落,粉衣宮女上前跪拜:“奴婢應秋,見過趙姑娘。”
金公公在旁說道:“應秋懂些醫理,現在照看趙姑娘正好。若以後姑娘用得不稱心了,也儘可換了。”
趙宜安點點頭:“好。”
延月立在邊上,眼前這幕讓她想到了儘雪,麵上不禁有些訕訕。
新來的宮女長挑身材,長著一張鴨蛋臉,在趙宜安說了“好”之後,便垂頭站到了趙宜安身邊。
見如此,金公公又道:“還有先前的小順心公公,陛下也給叫回來了,仍伺候姑娘。現下小順心正在玉禧殿候著,等姑娘回去就能看見。”
趙宜安自然不記得小順心是誰,聽金公公這樣說,她又點點頭:“好。”
完成了趙陸的吩咐,金公公就要告退。延月猶豫幾分,還是冇敢問出來,儘雪是怎麼回事。
等金公公走後,延月像是一塊石頭著了地。
就算知道儘雪如何,她難道能做什麼事?暗暗歎一口氣,延月又繼續替趙宜安梳頭。
應秋雖纔來,卻不認生,在旁脆生生問她:“延月姐姐,現在姑孃的藥是怎麼吃的呢?昨兒姑娘歇在這裡,今日還繼續住麼?若接著住,可要將方子拿過來才行。”
延月被問得一愣,想了一陣纔回:“是李太醫的方子,一日一服藥,中午喝一回即可。還有姑娘常說頭疼,也有專止疼的丸藥。”
說到這裡,延月忽然緊張起來,昨天來得急,她並未帶上丸藥。所幸夜裡趙宜安倒冇有喊疼。
但後一問,延月也說不上來了:“今兒還不知住不住……”
她說著瞧了一眼趙宜安,趙宜安也望向她,延月便道:“多半不住了罷。倒不用麻煩去拿藥方了。”
趙宜安看著延月的神態,若有所思,最後自己對自己點了點頭。
一應梳洗完畢,應秋說,來的時候金公公囑咐,讓她等趙姑娘好了之後,帶趙姑娘去前麵暖閣進膳。
兩人便領著趙宜安出了臻祥館,朝前走去。
已過辰時,趙陸從謹身殿換了常服下來,金公公緊隨其後,一麵跟著趙陸往後走,一麵道:“按陛下說的,將應秋調過去了。小順心也回了玉禧殿。”
趙陸點頭,上了步攆,一徑朝養心殿而去。
還是昨日用晚膳的地方,桌上擺著蝦丸雞皮湯、生炒雞片、兩熟煎鮮魚、豆腐皮包子、雞油卷、鱔糊麵、香米飯。
雖不多,卻樣樣精緻可口。
趙宜安落座,另有宮女伺候她進膳。
才吃了幾口,外麵就有人傳話進來,說陛下到了。
昨日開始下的雪落落止止,這時已完全停歇了。
趙陸進了養心殿,候著的小公公為他撣去浮塵,又躬身退下。
暖閣門口,趙宜安站在那裡,身後跟了兩個人。
趙陸一望,便知是金公公挑的新宮女。
他往前走了一步,趙宜安屈膝就要跪下。
趙陸伸手將她扶住:“冰天雪地的,不用再跪。”
被趙陸扶住,趙宜安先看了看趙陸虛握著的自己的手臂,接著往上,正對上趙陸的眼睛。
今日延月替她梳的是一個桃心髻,髮髻微微側傾,配上幾枚珠花,愈發顯得趙宜安極儘嬌妍。
趙陸忽移開目光,又鬆開手:“進去罷。”
被打斷了早膳,趙宜安進了暖閣,便繼續去進膳。而趙陸在外間,略略活動手腕,對金公公說:“取九連環來。”
槅扇裡宮女靜靜佈菜,槅扇外,卻聽得叮叮噹噹的聲音響個不停。
趙宜安被勾起好奇心,囫圇喝完幾口湯,便道:“好了。”
宮女循令退下,等她們收食盒的時候,趙宜安漱完口,扶著槅扇門,悄悄走到了外麵。
寶座上,著黃袍的少年身形瘦削,他垂著頭,正擺弄著手上的物件。
趙宜安盯著他手裡的東西看了一會兒,再想起方纔趙陸對金公公說的話,不難明白這就是九連環。
趙陸手指靈巧,在圓環與手柄中間穿梭。但他並不急著解出來,隻是借這機會理事。
放到現在的趙宜安身上,她自然看不出趙陸不是誠心解環。
過了半晌,趙陸還是在那裡撥動圓環,偶爾滑動幾下手柄。趙宜安便轉了注意,一心一意盯著趙陸的臉看。
方纔被扶住的時候,趙宜安有那麼一小會兒的功夫,能將趙陸的臉細細看清。
他眼底的那顆黑痣果然是真的。
趙宜安正暗自讚歎,哪知趙陸忽然就走開了。
現在雖然隔了一些距離,但趙陸安安分分坐著,至少不會跑了。
趙宜安倚著槅扇,心滿意足。
“……姑娘?”
尚膳監已將食盒都收回去了,延月出了槅扇,在趙宜安身旁輕輕喚了一聲。
趙宜安一驚,連忙回頭:“我聽見的。”
原本延月的聲音並不大,但趙宜安這樣急急一剖白,倒將趙陸的注意引到這裡。
“過來。”
趙陸出聲喊她。
又看了看延月,趙宜安轉回身,咬唇朝著趙陸的方向走去。
搖了搖手裡的九連環,趙陸問:“你想玩嗎?”
趙宜安鬆開嘴唇:“想。”
趙陸抬眼看向金公公:“拿張杌子來。”
金公公忙應下,出去吩咐人拿杌子,順便將延月與應秋都帶了出去。
等到小公公搬了杌子進來,趙宜安便坐在寶座邊上,手裡拿著趙陸給的九連環,狀似認真地在打量。
這回換趙陸盯著她了。
他半靠在紫檀雕荷花寶座上,一手鬆鬆置在扶手處,眼神跟著趙宜安的手指輕動。
趙宜安十分緊張,方纔趙陸解了許久都冇有解出來,她擔心自己也會折騰這麼久。
趙陸在看她。
隻要想到這處,趙宜安的臉就禁不住紅透。
意外的是,趙宜安才擺弄了幾下,手指就似有自己的想法,利利落落將九連環解開。
銀製的手柄被抽出,趙宜安呆呆看著眼前的一幕,過了一會兒,才記起抬頭看趙陸。
趙陸也看著她,忽彎唇笑道:“嗯,做得不錯。”
他朝趙宜安伸出手:“給我罷。”
趙宜安呐呐:“我好厲害呀……”
又恍惚憶起趙陸解環時的慘狀,連忙道:“我、我也不知道。”
趙陸倒並冇有氣惱的意思。他神色淡淡,開始將趙宜安解開的九連環套回去。
趙宜安放下一顆心,又專心致誌看他怎麼還原。
過了一會兒,趙宜安記起一件事,便對趙陸說:“延月有事問你。”
趙陸並未抬頭,隻問:“什麼事?”
“我今日還住在這裡麼?”
手上動作微頓,但很快又繼續下去,趙陸語氣平平:“問這個做什麼?”
趙宜安的手肘已靠在了寶座的軟墊上,見趙陸並不在意,她雙手托腮,盯著他的眼睛:“我不回去,就要將藥方拿過來。延月說麻煩。”
“又不是你去拿,麻煩什麼?”趙陸明白了延月的意思,“一會兒叫李太醫過來養心殿,順手再寫一張。”
延月的事解決了,趙宜安再無雜念,靠著手臂,心無旁騖,隻注視著眼前的趙陸。
等套完了九連環,趙陸低頭,趙宜安已伏在他身邊,靜靜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
ps換了一個絕美的封麵!太開心啦!評論掉落紅包
第10章 寫字(修)
趙宜安側身趴在寶座的墊子上,枕著手臂熟睡。頭頂梳的桃心髻,因為她的姿勢,被壓得有些鬆鬆的。
金公公急急從外進來,瞧見趙宜安睡在趙陸身邊,臉上的驚異一時收不住,惹得趙陸都抬起頭,瞥了他一眼。金公公便忙回稟:“陛下,溫府有人求見。”
趙陸一手執著九連環,問:“溫陳氏?”
“是。托人問到了奴婢這裡。”
“如何?”
金公公垂下頭:“溫陳氏說,……趙姑娘出了事,但溫府知道得晚,故先前冇甚作為。現下知曉了,則特來求陛下恩典,能讓她進宮看望姑娘。”
溫祈元既然叫人回絕了玉禧殿的求助,自然不會將這事告訴家裡。看來是溫嶺發覺了。
溫家並不顯赫,溫祈元又尚未考取功名,當初趙宜安看上他,不過是因為溫祈元生得一副好皮相。
昭帝宮車晏駕,結果卻是趙陸即位,京城裡又接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