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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覆蓋整個皇城。轉眼,薑鸞已經在長樂宮中,被軟禁了八個月的時光。

一應物事是絕對不缺的,隻是不算太好。薑鸞帶來的陪嫁宮女們也被禁足,隻有含霜等人尚能自由出入長樂宮,偶爾會帶回一些訊息。

這天,薑鸞正坐在窗前撫琴。悠揚的琴聲從窗牖飄出去,如流水一般,彙成孤單的樂曲。

含霜從外頭回來,帶著滿身風雪。她入了殿,站在暖和的熏籠前略烤了烤,待身上的冷氣散儘了,才站到薑鸞的身邊。

薑鸞彈完一曲,問道:“何事?”

含霜道:“陛下回來了。”

八個月前,李懷懿送走越國使臣不久,就對相鄰的燕國發動了戰爭。越國大將與李懷懿聯手圍攻,於上月攻下了燕國的國都。之後,秦越兩國進行了冗長的洽談,進行利益分割。

此次李懷懿從前線回來,想必是和越國談得差不多了。

薑鸞撥動了一下琴絃,輕聲道:“從此天下隻剩六國。”

素琴發出一聲高昂的琴聲。

天下分久必合,兩百餘年的混戰,似乎吹響了結束的號角。

而她作為兩國建交的象征,竟被囚禁在長樂宮這麼久。

含霜見她麵色不好,知道被軟禁的生活甚為煩悶,連忙略略安慰幾句,又說道:“陛下回來後,差不多便到除夕了,太後應會在後宮舉行宮宴,到時候,娘娘您也能出去散散心。”

薑鸞入宮後,宮中便新進了許多宮妃。她們都來自於秦國世家,據說各個家世不凡,甚為貌美,李懷懿卻忙於戰事部署,從未踏足她們的宮殿。這次李懷懿回來,太後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薑鸞若不出席,也太難看了些,難免引來議論,甚至可能傳到越國。因此不管是薑鸞還是含霜,都相信此次除夕宮宴,長樂宮應會在被邀之列。

薑鸞微笑著點頭,心中有一個大致的計劃,在緩慢成型。

數天之後,李懷懿果然回到皇宮。當天晚上,薑鸞便收到太後傳來的訊息。

太後身邊的宮女立在長樂宮的門外,對薑鸞潦草行了禮,起身後,下巴微抬,高傲道:“宓妃娘娘,太後命您於明夜酉時,去乾清宮參與宮宴。”

薑鸞對宮女的傲慢不以為意。她點點頭,讓含霜給了賞錢,又站在長樂宮的門邊看了幾眼,才戀戀不捨地轉身回去。

她好久冇有看見長樂宮以外的世界了。

翌日,薑鸞梳著十字髻,髮髻上簡單地插了一根銀鍍金嵌珠寶蝴蝶簪,身上穿著一件杏白色穿枝花妝花緞袍,直將身段襯得綽約多姿,嫋娜動人。

她站在銅鏡前,照了幾下,腦海中冷不防蹦出李懷懿曾經說過的話——“越女放蕩。”

薑鸞對著鏡子轉了兩圈。

她哪裡放蕩了?

明明是秦國人放蕩。

薑鸞哼了一聲,將久未出門的陪嫁宮女們都帶上,想了想,還捎上含霜,這才浩浩蕩盪出了門。

這幾日下了幾場雪,宮人雖儘力清理過,宮道卻仍有些濕滑。

薑鸞的繡鞋漸漸被濡濕,水汽往裡透,把羅襪也打濕了。

“可有帶羅襪和繡鞋?”薑鸞問隨行的宮女。

宮女們搖搖頭,“奴婢隻帶了您的衣裳。”

參與宴會時,為避免意外,一般會攜帶一套顏色和花紋差不多的衣裳,繡鞋和羅襪卻不常帶。

薑鸞斂眉,回頭看了一眼,見長樂宮已經離得有些遠了,歎氣道:“罷了,走吧。”

這一來一回的,不知要耽誤多少工夫,乾清宮和長樂宮的距離遠,打發陪嫁宮女回去,她們就玩不成了;打發含霜回去也不行,她還指望著靠含霜認人呢。

趕在酉時之前,薑鸞等人終於到達了乾清宮的殿門口。

比之精緻華美的長樂宮,乾清宮顯得更大氣厚重些。宮殿崢嶸軒峻,侍衛們佩著劍,整齊劃一地立在一旁,彰顯秦國的如虹國威。門外幾個宮人,依次對到來的宮妃們問安,延請她們入內。

薑鸞打量了幾眼陌生的嬪妃們,在心底表示,確實各個都是美人,秦王豔福不淺。

嬪妃們留意到薑鸞的到來,紛紛射來含義不一的視線。

薑鸞不知道她們的位份,隻好隨意地點點頭,正欲進去,忽然有人喚住她,“宓妃娘娘。”

薑鸞循聲望去,見是一個身材瘦削的美人。她的頭髮烏潤,長著一雙杏眼。

含霜附到她耳邊,小聲道:“這是德妃。”

薑鸞記起來,含霜之前提過,德妃是太後的外甥女,在家中最是受寵,本是奔著皇後的位置來的。李懷懿卻以暫不打算立後為由,壓住了她父親的摺子,隻給德妃封了妃位。

薑鸞回禮,笑道,“德妃娘娘。”

德妃嫉妒地看了薑鸞幾眼,陰陽怪氣地說:“宓妃娘娘終於捨得出來了?本宮入宮這麼久,都冇見過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陛下禁足了。”

薑鸞初到皇宮那夜,李懷懿入她寢宮不久,便出殿門而去,麵上似含薄怒。此後,薑鸞不再踏出長樂宮。

雖然李懷懿和太後都冇有明說她被禁足的事,後妃們卻不可避免地生出許多猜測。

“本宮貴為越國公主,自然不可能被禁足。不過是長樂宮精緻美麗,讓本宮流連罷了。”

薑鸞不欲讓人知道自己被李懷懿禁足之事,因為越王剛剛嚐到了甜頭,不會願意撕毀盟約,對她的處境無濟於事。

她需要在更合適的時機,抖出這件事,讓越王願意為自己做主。

德妃抖了抖帕子,輕笑道:“那宓妃娘娘可真是冇有將太後放進眼裡,這麼多個月來,本宮從未見你拜見過太後她老人家。”

薑鸞:?

你們的狗皇帝將我軟禁,還要怪我?

她決定陰陽怪氣回去,還冇開口,頭上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線:“是朕準許的。”

薑鸞回頭,見到李懷懿坐於步輦之上,被眾多宮人簇擁著。他的眸子冷淡地垂下,先落在德妃的身上,然後停在她的身上。

第3章 除夕宮宴 “這殿中可有你喜歡的?”

………

“給陛下請安。”宮妃和宮女們齊齊行禮,各個聲音嬌軟,如一群黃鶯在歌唱。

薑鸞亦是屈膝,她穿著楚楚衣衫,眉目低垂,雙手交疊在腰間,姿態恭順優美。

“平身。”李懷懿收回視線,淡淡地說。

待眾人起身,李懷懿又道:“宓妃遠嫁至此,水土有些不服,怕衝撞太後,故而不常出宮。爾等後妃,應互相敬愛,不可再行方纔的舉動。”

他一邊說,一邊將目光射向德妃。

德妃咬了咬唇,嬌聲應道:“陛下說的是,臣妾日後不敢了。”

李懷懿沉吟了下,覺得德妃像一朵嬌柔的食人花,看起來很會鬨騰。那個越女,是重要的政治棋子,不得有誤。

他敲了敲步輦上的扶手,漫不經心地道:“從今往後,若宓妃受了什麼傷害,朕唯你是問。”

德妃:?

她驚得花容失色,瞪大眼睛看著李懷懿。

德妃的位份高,又有太後的庇護,在這宮中,算是最吃得開的後妃。李懷懿這話一出,德妃不僅不敢給薑鸞下手,還得仔細地看住薑鸞,不能讓她出岔子。

德妃:我命好苦。

李懷懿是看著後妃的鬥爭長大的。後宮女子手段多,防不勝防,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安排十分粗暴到位,滿意地抬了抬手,示意宮人抬他入乾清宮。

德妃瞪了一眼薑鸞,見李懷懿要走,連忙拋過去一個可憐兮兮的眼神,李懷懿卻看也未看,直接乘坐步輦入了乾清宮的宮門。

德妃的心情惶然又寂寥,她又望向薑鸞。

薑鸞露出微笑,對德妃點頭道:“多謝德妃娘孃的照顧。”她轉身,輕巧地入了乾清宮。

德妃氣得咬牙切齒。

……

乾清宮的主殿很熱鬨,太後坐於上首,先到的二十幾個嬪妃,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輕聲細語地說著趣話,逗得太後連連發笑。

宮人們端著瓜果菜盤,安靜地穿梭忙碌著,薑鸞帶著隨行的宮女,先上前給太後請安。

太後是個體態豐腴的三十多歲婦人,因保養得宜,並不顯老態,隻是唇角的兩條法令紋有些深,看起來麵相頗為嚴厲。

薑鸞站在太後跟前行禮,太後讓她起身,仔細打量兩眼,緩聲道:“倒真是個美人,退下吧。”

“是。”薑鸞乖巧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此次除夕宮宴,隻有太後、李懷懿和後宮嬪妃們參加,宮妃們坐在下首,是按照位份排位置的。

薑鸞的位置,是在太後右下首的第三個,她前頭兩個,分彆是德妃和淑妃。

淑妃已經坐在了位置上,過了一會兒,德妃也進來了,她的臉色並不好看,卻不敢再放肆。接下來,後妃們陸續到齊,薑鸞粗粗一掃,見在場有三十幾個嬪妃,遠遠望去,一片衣香鬢影。

太後呷了口茶,“陛下還冇到?”

“是。”太後身旁的宮女道,“陛下方纔入了乾清宮門,卻冇來主殿,小福子說,他看見陛下入了梅園。”

乾清宮連著一個梅園,此時正是梅花盛放的季節,李懷懿入了乾清宮,不來拜見她,竟跑去看梅花。

太後的嘴角撇下來。

薑鸞距離近,聽見了太後和宮女的對話。她聳了聳鼻子,竟真的聞到空氣中浮動著淡淡梅花香味。

梅園的梅花一定開得極為繁盛,薑鸞暗暗決定,待宮宴快結束,一定要溜過去好好的玩一下,否則便辜負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出宮機會。

太後的心情不愉,嬪妃們也不敢再說話逗趣,乾清宮中安靜下來。

過了酉時,主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問安的聲音,宮人稟報道:“陛下來了!”

薑鸞眼睜睜看著殿中眾人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或撩動頭髮,或整理裙襬,還有的宮妃期待地望向門口,眼裡含著細碎的光。

薑鸞:……

李懷懿邁著修長雙腿,入了主殿。他的身姿筆挺如鬆,身後跟著幾個侍從,其中一個侍從的手上,拿著一枝紅豔豔的梅花。

李懷懿對眾人的神態熟視無睹,他徑直走到太後麵前,向她行禮問安。

太後虛抬了抬手,“懿兒不必多禮。”

李懷懿笑道:“朕方纔入乾清宮,嗅見梅花香氣,便去了梅園,親手為母後摘來一枝梅花。”

他的側臉很清俊,臉部的線條流暢優美,目如朗星,鼻子挺拔,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間,說出低沉溫雅的聲線。

太後似乎高興起來,她露出一個笑容,連帶著唇角的法令紋都更淡了些,“懿兒有心了,快呈上來,讓哀家瞧瞧。”

手持紅梅的侍從,連忙站出來,將梅花交到太後身邊的宮女手中。

宮女走過去,將梅花遞給太後。

太後捏著梅花,輕嗅幾下,讚歎道:“懿兒真是好眼光,必是將梅園裡最香的一朵摘來了。”

殿中的氣氛圓融起來,嬪妃們終於敢開口,紛紛笑著湊趣。

薑鸞靜靜觀察,覺得太後嘴上雖然說著讚美的話,眼神卻不算熱絡。

她暗暗搖了搖頭。

李懷懿談笑了幾句,坐到太後身邊的主位上,示意宮宴開始。

珍饈美味如同流水一般呈上來,樂師和舞女魚貫而入,為眾人助興。酒過三巡,太後忽然低聲道:“懿兒,這殿中可有你喜歡的?”

李懷懿手中的箸子停了一下。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坐在下方第三個位置的薑鸞。

她正在小口用著食物,青絲如瀑布般垂下,露出半截修長脖頸,肌膚白如珠玉,皓如凝脂,比她身邊的每一個女子都要美麗。

太後察覺到李懷懿的視線,搖頭道:“這個不行。”

李懷懿應是,眉目微斂,“此女放蕩。”

太後露出欣慰的微笑。

……

薑鸞全然不知自己正被人議論著,她填飽了肚子,感覺到被濡濕的繡鞋越來越冷,不由對侍立在身後的含霜和陪嫁宮女道:“我們去梅園逛逛。”

宮廷的花園中一般設有暖閣,閣中四麵雕鏤琉璃窗,還擺著熏籠,供貴人取暖。

薑鸞打算去梅園遊逛一番,順便在暖閣把鞋襪烘乾。

陪嫁宮女們眉開眼笑,俱是輕聲答應。薑鸞便覷著眾人都在說話的空隙,假裝要上官房,悄悄溜了出去。

李懷懿注意到了薑鸞的小動作,他一邊用箸子挾著一塊杏仁佛手,一邊透過半開的窗牖,見到薑鸞出了殿門,像一隻快樂的小鹿一般,朝一個方向奔去。

那裡根本就不是官房的方向。

李懷懿放下箸子,招來心腹侍從,低聲吩咐道:“你去看著宓妃,不要讓她鬨出什麼幺蛾子。”

心腹侍從應是,悄悄跟了出去。

悠揚輕快的樂曲,流淌在乾清宮的主殿裡。有個昭儀思及李懷懿從未踏足後宮,便起身道:“臣妾有一曲,願獻與陛下。”

李懷懿神色淡漠。

太後瞥了他一眼,頷首欣然道:“哀家準了。”

昭儀便含羞帶怯地拿過樂師手上的琴,為李懷懿彈奏。

一曲罷了,李懷懿不置可否,修長手指捏著酒杯,慵懶散漫地飲著,映著琉璃宮燈,更顯矜貴自持。

一些嬪妃看見這個場景,更是感到酒酣耳熱,於是這個美人說要獻舞,那個婕妤說要唱曲,太後都笑眯眯的,一一替李懷懿應下。

殿中宮妃依次開始各自的表演,環佩叮咚,香風撲鼻。

李懷懿扔下酒杯,不耐地挑眉。

太後一直留意著他的反應,見狀忙勸道:“懿兒,你應當多多親近這些宮妃,為我鼎盛秦國,綿延血脈。”

李懷懿語氣恭謹地應是,神色卻十分冷峭。他站起身,撣了撣袖口,“朕出去散散心。”

他帶上侍從們,大步出了殿門。

殿中的靡靡之音戛然停止,太後疲倦地按了按眉心,對嬪妃們道:“先歇著吧,等陛下回來。”

眾人諾諾應是。

……

薑鸞在含霜的引領下,順利找到了梅園。她對含霜的熟門熟路讚歎不已,詢問道:“你對宮廷如此熟悉,是何時入的宮?”

含霜溫聲回道:“奴婢已經入宮一十三年了。”

薑鸞詫異道:“那你先前服侍的是哪個主子?”

“奴婢曾是慈康皇太後宮中的婢女。”

薑鸞瞭然。慈康皇太後是先秦王的第一個皇後,她誕下李懷懿不久,便於盛年薨逝,先秦王立了繼後,並將年幼的李懷懿托付給繼後照顧。

李懷懿即位後,將自己的生母追封為慈康皇太後,將養育自己的繼後,冊封為太後。

薑鸞一邊回憶著自己在越國皇宮時,讀過的關於秦國皇室的記載,一邊慢慢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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