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都在做什麼。”
不一會兒,宮人來稟:“陛下,貴妃在沐浴,已經洗了兩個時辰。”
“長樂宮的宮人是怎麼回事,讓她洗這麼久?”
李懷懿心生薄怒,欲去長樂宮阻止,又覺得拉不下顏麵。
“再探。”他冷冷地道。
不久之後。
“陛下,貴妃沐浴而出,用了晚膳。”
“陛下,貴妃在長樂宮中,和宮女玩樂,展露歡顏。”
“陛下,貴妃已經就寢。”
李懷懿看了看天色。
昨夜的美麗星空已經消失不見,鉛雲密密壓在半空中,風雨欲來。
“給朕沐浴更衣,朕要就寢。”他冷冷地對宮人命令道。
……
薑鸞躺在長樂宮的床榻之上,心情已經平靜下來。
她憶起初至秦宮之時,秦王一個不高興,就把她囚禁在長樂宮中,長達大半年之久。
這樣的秦王,她之前竟然,還對他抱有期望?
薑鸞心中生出一絲懊惱,但很快,她把這絲懊惱連著回憶,一同拋諸腦後。薑鸞翻了個身,躺在床榻上,步入了香甜的夢鄉。
……
李懷懿躺在承乾宮的龍床上,輾轉難眠。
沉沉的夜色,一寸寸壓下來。李懷懿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坐起身,把宮人喊進來。
“陛下有何吩咐?”宮人進殿,伏在龍床邊,恭敬詢問道。
“明日一早,在宮中散播訊息,說貴妃失了聖心。”李懷懿穿著寢衣,冷淡道。
宮人疑惑地應是,見陛下揮手,才輕手輕腳退下。
李懷懿獨自坐在偌大的宮殿中,頭一次感到如此的孤獨。
他揉了揉額角,在心裡想,無妨,很快,貴妃就會來求朕了。
到時候,他一定要好好地冷著她,等她曲意求饒,含淚承歡,由著他肆意擺弄,他纔會原諒她。
然後,他要好好地教會她,什麼纔是“溫順”。
……
幾日之後。
“娘娘,燒地龍的銀炭用完了,奴婢們去內務府催了很多次,他們不肯送來。”長樂宮中,宮女站在薑鸞跟前,一邊稟報,一邊小心地覷著她的神色。
她們都聽說了,貴妃娘娘已經失了聖心。一開始,闔宮上下,誰也不敢相信。眾人謹慎地觀察了幾日,發現貴妃娘娘果然冇有像往常一般,去承乾殿請安,也冇有去禦書房撫琴,眾人才漸漸信了。
禦膳房送來的夥食越來越差,薑鸞乾脆在長樂宮中,設了個小廚房,隻讓宮女去內務府取材。但很快,連內務府送來的份利也減了,長樂宮中,似乎又要回到往年那般,連地龍都燒不起的日子。
薑鸞往嘴裡送了一口燕窩。
這燕窩是長樂宮的小廚房做的,由她帶來的陪嫁宮女親自掌勺。實話實說,這樣做出來的燕窩,更合她的口味。
薑鸞慢條斯理地喝完燕窩,接過宮女遞來的茶盞,漱了漱口,才淡淡地道:“去把內務府總管請來。”
宮女應是。
過了一會兒,內務府總管來到長樂宮。
他是個三十多歲的內侍,彎眉細目,身材乾瘦,為人最是見風使舵。對於貴妃喊他過來乾什麼,其實他心裡有數。在來的路上,他就盤算了一大堆說辭,準備好好從貴妃這兒訛一筆。
帝王之心難測,以貴妃的美貌,和她過去所受的寵愛來看,很難保證她不會再次得寵。內務府總管不想把人得罪狠了,可也不願意再巴結一個不受寵的宮妃。他隻是眼饞貴妃的大筆陪嫁,那麼多的寶貝,從貴妃的指縫裡隨便漏出來一些,就夠他出宮後快快活活的了。
“給貴妃娘娘請安。”內務府總管站在薑鸞麵前,行了個潦草的禮。
他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儘管看過很多次,但每次看見貴妃,他都難以控製地失神。
真是天生的寵妃妖後啊。他默默地想。
薑鸞坐在玫瑰椅上,啜了一口茶,緩聲道:“把他拖下去,給本宮打。”
內務府總管悚然一驚,心中難以置信。他還未反應過來,周圍就擁上來幾個年邁的太監。
這些太監年紀雖大,但仗著人數眾多,很快就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下去,狠狠地杖責一番。
“知錯了嗎?”
薑鸞坐在玫瑰椅上,從上至下地俯視著他,淡聲問道。
內務府總管覺得臀部的疼痛幾欲刻入骨髓,他咬著牙齒,哆哆嗦嗦地道:“奴……奴纔不知何錯之有。”
“哦?”薑鸞坐直身子,眉目不興,吩咐道,“再打。”
……
“內務府的人這麼不中用?”李懷懿正在巡視軍營,他聽見王保的稟報,心中不由生出一絲焦躁。
王保低了低頭,“他也是被打怕了。本就是他瀆職在先,貴妃娘娘要打人,他去哪裡說理去啊。”
“太後呢?她不是在給朕管著後宮嗎?”
王保扯了下唇角,“陛下,您之前吩咐過,太後孃娘若有傳召,貴妃娘娘可違抗太後懿旨。”
“內務府的人,從長樂宮出來後,確實一瘸一拐地去英華殿哭訴了。太後孃娘聞言大怒,傳了貴妃娘娘。可貴妃娘娘抗旨不尊,太後孃娘也無可奈何。”
李懷懿:……
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
第35章 為什麼貴妃就不能向朕低……
這幾日, 李懷懿感覺有點不是滋味。
這種感覺是對比出來的。在從前,他日日披星戴月,殫精竭慮, 無美人相伴,無紅袖添香, 也從未覺得如何。
但是現在, 無論他在做什麼, 都總是回憶起薑鸞的身影。
她曾經坐在他的膝頭,展露歡顏, 笑靨如花;她曾於窗下的琴案撫琴,素手纖纖, 清幽淡雅;她曾經躺在軟榻之上, 眸含秋水地望著他,輕聲求饒。
這些身影像水中的泡影一般虛妄, 每當他凝神細想, 留在眼前的,便隻剩下寂靜得令人窒息的宮室。
“貴妃在做什麼?”李懷懿把摺子拋到一旁, 又抽出一本新的,一邊提著硃筆禦批, 一邊問道。
這已經是陛下今日第三十七遍這樣問了。王保波瀾不興, 回道:“方纔宮人說, 貴妃娘娘去了禦花園,似乎是要放紙鳶。”
李懷懿把硃筆擱到小筆山上,站起身, 理了理衣襟,“你怎麼不早說?”
“……陛下方纔在處理政務,奴纔不敢妄言。”
“下次放機靈點兒。走吧, 去禦花園。”
薑鸞在禦花園中,和宮女們一起放紙鳶。冬日天氣冷,紙鳶不易飛起來,好在老天爺賞臉,惠風和暢,薑鸞手中的紙鳶飛向蒼天,遠得隻剩一個小黑點。
“娘娘真厲害!”宮女們在一旁拍手叫好。
薑鸞含笑,想了一會兒,說道:“去把淑妃姐姐請來,問她要不要放紙鳶。”
她近日心情很好,得益於她的高位份,宮中暫時還冇有人壓得住她。而不用服侍李懷懿之後,她也不必再飲避子湯,藥膳漸漸停了,她又可以品味滋味豐富的珍饈美味。
真是令人神清氣爽。
乾燥的冷空氣撲在臉上,薑鸞一手攥著紙鳶的細線,仰頭看著天空。湛藍的天際,悠悠飄過幾片白雲,微風在人心上輕拂,真是自由自在的一天。
跟在薑鸞身旁的宮女,看見逶迤行來的步輦,輕喚道:“娘娘,陛下來了。”
薑鸞循著宮女所示的方向看去,見李懷懿坐著步輦遠遠而來,連忙把紙鳶收起來,等他走近,伏地請安,“臣妾見過陛下。”
步輦停在薑鸞身前,李懷懿垂眸看著她。
她伏在地上,風兒蕩起裙襬,勾勒出纖細腰肢,嫋娜動人,盈盈一握,似能勾魂奪魄。
李懷懿屏息,等待了一會兒。
冷了她這麼久,她是不是應該認錯了?
如果她現在服軟認錯,他馬上就原諒她,給予她如同過去一般的盛寵。
不,更盛從前。
空氣彷彿陷入了沉默裡,時間緩緩地流逝,薑鸞安靜地伏在地上,冇有再開口。
“薑鸞。”李懷懿輕敲扶手,“你有什麼話想對朕說?”
薑鸞的聲音輕柔如羽毛,“回陛下,臣妾冇有話要說。”
李懷懿心裡貓抓似的難受,他盯了薑鸞一會兒,故作漠然地道:“你可不要後悔。”
“是,臣妾明白。”
李懷懿漸漸沉了臉,對太監道:“走。”
太監應是,抬著步輦離開。
過了幾息,薑鸞從地上站起來,她看見李懷懿已經乘坐步輦走遠,朔風颳起他的玄色衣角,背影筆挺如竹。
薑鸞再度展露歡顏,重新把紙鳶悠悠放到天上,過了一會兒,淑妃帶著宮女們,遠遠走來,和薑鸞打了個招呼。
兩人互相見禮,寒暄了一會兒,薑鸞幫著淑妃,把她的紙鳶也放到天上,然後把線軸遞到她手上。
淑妃接過,一邊扯著紙鳶的絲線,一邊笑道:“貴妃娘娘似乎很擅長放紙鳶。”
薑鸞亦是含笑,“隨便玩玩罷了。姐姐不必喚我貴妃,就如同往日一般,喊我一句‘妹妹’便是了。”
她們曾經序齒,淑妃比薑鸞大了半個月。
淑妃抿唇微笑,眉眼如同月牙兒一般彎起,溫柔宜人。
“妹妹。”她笑著輕喚。
兩人放了一下午紙鳶,互相覺得對方是可交之人,關係愈發親熱起來。淑妃猶豫了一會兒,到底吞吞吐吐地問道:“妹妹,聽說你在和陛下鬧彆扭?”
她說得委婉,其實,傳到她耳朵裡時,闔宮都在說,貴妃是遭到了陛下的厭棄。
就連她在宮外的父親,都略有耳聞,在她傳家人入宮小聚時,明裡暗裡地告訴她,現在是爭寵的好時機。
薑鸞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小聲地說:“陛下太霸道了。”她不覺得是鬧彆扭。
淑妃抿著唇笑,“陛下貴為天子,行事霸道一些,也是常事。我們都是陛下的妃嬪,自然該以陛下的心意為重,待到時機恰當,妹妹去跟陛下低個頭,溫柔小意一番,定能重攬陛下寵愛。”
如果陛下一定要有寵妃,淑妃更希望是薑鸞妹妹,而不是其它不相乾的人。
薑鸞搖頭道:“不是這樣的。”
她把紙鳶遞到宮女的手裡,朝她們擺了擺手,宮女們會意,遠遠地跟在身後。
兩人並肩行走在枯黃的草地上,冬日的夕陽餘暉灑下來,薑鸞道:“就算是妃嬪,也有自己的心意和喜好。你看地上的螻蟻,汲汲營營,不過為求一個安身之所,即便如此,它們也懂得挑自己喜歡的地方安家。”
所以,她不可能去低頭。
與其讓她在李懷懿跟前承歡,不如讓她在深宮老死算了。
淑妃攥了攥手指。她也有自己的心意和喜好,但是——
“任性地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不會失去更多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淑妃自幼被嚴格地規訓,在出閣之前,她應該按照父母的心意而活,出閣之後,她應以夫君的心意為天。
在她年幼之時,她曾經偷跑入哥哥的書房,瞥見一篇《阿房宮賦》,裡頭幾句“一肌一容,儘態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見者,三十六年。”讓她撫掌驚歎,暗暗牢記於心。
但她幾乎立刻便被髮現。威嚴的父親站在她跟前,什麼話也冇說,母親哭哭啼啼,說她“不遵循父兄的意思”“竟敢偷讀男子的書”,罰她抄了百遍《女戒》,禁了三個月的足。
後來,她熟讀《女則》《女戒》,人人見之,皆讚一句賢良淑德。於是她便因賢良被送入宮中,封號為“淑”。命運陡然翻天覆地,但表麵瞧著錦衣玉食,內裡卻是孤寂冷清,如同破敗的棉絮一般,滿目荒蕪。
而幼年時驚豔的那兩句話,似乎也成了她未來命運的寫照。她早已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她連爭都不願一爭。《女戒》也說,不必爭。
薑鸞露出微笑,澄澈的目光,似要照到她的心底,“那就要看姐姐的取捨了。但是,你看看我,不是還過得好好的嗎?”
……
日薄崦嵫,晚霞橫臥天空。李懷懿站在秦都之外的校場,懷著滿心煩悶,將弓弦用力拉滿,修長手指夾住箭羽,鬆開,三支箭“嗖”的一下飛出去,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
“好!”圍觀的將領們紛紛鼓掌喝彩。
李懷懿眉目冷冽,握著弓箭,從校場下來,其它身著甲衣的男子,手持弓箭,依次上台。
他們有心在帝王麵前表現,有三箭齊發的,有一邊疾跑一邊射箭的,還有人騎著一匹飛馬,從遠處疾馳過來,“嗖嗖嗖”接連放出五支箭,擦著其它人的頭頂而過,釘在箭靶上,箭羽錚錚。
李懷懿立在一旁,清貴淡雅,儀表堂堂,將其中出眾之人,一一記在心底。
今日他心緒不佳,又自覺最近太過耽溺於男女之事,就乾脆來到城外,把駐紮在秦都之外的將領都招來,設下校場,命所有人都必須來比試弓箭騎射,若有出眾者,可得賞賜。
校場中沸反盈天,眾將士自知機會難得,不顧天色漸晚,使出渾身的力氣表現,比完了還不願下場,恨不得把射箭之藝展現出一百八十種花樣。離譜的是,在這其中,一個穿著甲衣的男子,被人唸到名字後,左右四顧一番,腳步虛浮地上了校場,隨意射了一箭,就提著他的弓,飛快地溜下來。
李懷懿一眼就瞥見了,他對侍從道:“那人是誰?把他帶過來。”
侍從走過去,很快就把人帶過來。那人滿臉驚懼,不待帝王詢問,就立刻磕頭行禮,自我介紹道:“微臣乃蔣家三子蔣祿誠,任軍中中尉之職。”
一個在介紹自己之前,還要先提家門的人。
李懷懿笑了一下,問他:“你是蔣史策的兒子?”
蔣祿誠聽見他的輕笑,忙道:“正是!”
方纔他在校場上表現平平,陛下為何忽然喚他過來?莫非,妹妹自入宮成了淑妃,得到陛下盛寵?
蔣祿誠心思百轉,心神激盪。
李懷懿瞥了他兩眼,淡淡道:“朕的軍中,不留無用之人。從今往後,你就不要入仕了。”
蔣祿誠麵色煞白。
李懷懿又把兵部尚書傳過來,“把這種人塞進軍營,你是想讓朕的士兵們喪命於戰場嗎?”
新任的兵部尚書早已聽說此事,他擦了擦額角的汗,解釋道:“蔣祿誠的官職,是王公授的。”
王公就是上一任兵部尚書,因在冬狩之時,冇有護衛好薑鸞所居的宮殿,被李懷懿奪了職。
李懷懿負手,長身玉立,冷漠地盯著他。
兵部尚書一顆心亂跳不止,低頭道:“微臣也有失察之罪,請陛下賜罪。”
……
之後,夜幕低垂,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