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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蛋炒飯

老人倒也痛快,點點頭:“能收你這麼個丫頭做我鄭春陽的弟子,老夫此生也無憾了,你們倆傻小子在裡頭蘑菇什麼呢,還不出來見見你們的小師妹,這見麵禮一個也不許少。”

安然知道這句話就是應了,大喜過望,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老人笑著受了,等她磕完頭,扶她起來,上下打量半天,滿意的不行。

這時候高德明跟趙永豐兩人從灶房走了出來,笑望著安然叫了聲小師妹,安然忙給兩人重新見禮:“安然見過大師兄,二師兄。”

鄭老爺子瞥了倆人一眼:“彆弄這虛頭巴腦的,見麵禮兒呢,快著點兒。”

兩人大約早習慣了師傅的性子,不以為意,高德明笑眯眯的把自己腰上的匕首抽出遞給安然:“小師妹,這把匕首是師兄前些年得的,旁的也還好,倒是這匕刃削薄鋒利,樣式也算小巧,倒適合小師妹使喚。”

安然接過端詳著,匕套是鐵的,有些鏽跡斑斑,看上去異常不起眼,估摸扔到一堆廢銅爛鐵裡,絕不會有人發現。

安然卻並不會因此而輕視,反而更露出些許喜色,因她明白一個道理,外頭瞧著越不起眼的東西,越是難尋的寶貝。

高德明把匕首遞給她之後,就一直注意她的神色,見小丫頭目光發亮,透出驚喜,不禁暗道,果真是個識貨的。

安然抽出匕首,見那匕刃在日光下閃出藍汪汪的光,厚度削薄如紙,果然是寶貝,刀對於一個廚子來講太重要了,現代的時候,除了那把用了二十多年廚刀,安然還尋人打磨了一套足有十三件的刀具,用來雕刻。

這一穿過來,彆說這些,一把好鋼口的廚刀都是到了大廚房才見著的,這忽然多了把這麼好的匕首,自是萬分歡喜,謝了大師兄,拿在手裡擺弄著,簡直愛不釋手,恨不能立刻試試纔好。

彷彿知道她的心思,大師兄進灶房提出一筐蘿蔔來放在地上,安然挑了一個周正的,切開拿在手裡,不一會兒,一朵漂亮的月季花就托在手心上。

高德明笑道:“小師妹的刀工當真了得。”說著自己也拿了一個蘿蔔,伸出手:“先借小師妹的匕首一用。”安然忙遞過去,知道大師兄要雕蘿蔔花。

雕花是學廚子的基本功,舉凡學廚師先要從雕蘿蔔花開始,安然隻看大師兄拿刀的手法就知是頂級高手,尤其,速度還快,安然隻覺大師兄的匕首在蘿蔔上一轉,便停了,蘿蔔卻還是原來的樣子。

安然愣了愣,卻見大師兄對她笑了笑,接過二師兄遞過來的白磁盤,手裡的蘿蔔放在盤子裡,輕輕一點,安然頓時呆了,那層層疊疊的花瓣竟彷彿慢鏡頭一般徐徐展開盛放,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映著下頭的瓷白的碟子,說不出的驚豔。

果真爺爺說的是,廚藝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大師兄這一手雕花的刀工便是自己再練十年恐也到不瞭如此造詣,這簡直是鬼斧神工。

見把小師妹震住了,高德明頗有些得意,嘿嘿笑著把匕首還給了安然,鄭老爺子白了他一眼:“就知道顯擺,一點兒師兄的樣子都冇有。”說著頗慈祥的拍了拍安然:“你大師兄也就這手刀工拿得出手,還是自小就練的,等過幾年,你肯定比你大師兄強,咱不生氣啊。”

師傅這明顯的偏心眼倒把安然逗笑了,認真的道:“便再給我十年,恐也練不出大師兄這般神鬼莫測的刀工,爺爺跟我說過,刀工也需天賦的。”說著眼巴巴看向二師兄。

趙永豐見小師妹的樣子,毛茸茸的大臉皺了兩下:“想來小師妹還未吃早飯,二師兄就做個雞蛋炒飯給小師妹嚐嚐吧。”說著,轉身進了灶房。

隻有內行人纔會知道,越是家常簡單的吃食越看功夫,雞蛋炒飯看似簡單卻最難,要米飯軟硬適中,口味鹹淡合適,雞蛋均勻裹在每一顆飯粒上,不能焦糊,也不能欠火,要炒的恰到好處,纔算合格。

想做到這些,就必須每一步都要準確無比,蒸米飯的時候放多少水?剛蒸出的米飯不能用,需放了隔夜才成,蛋液的濃稠?底油的多少?油溫的控製?都必須極為精準,才能炒出一盤合格的雞蛋炒飯。

顯然,二師兄是箇中高手,一盤雞蛋炒飯出鍋,顆顆飯粒都裹著雞蛋,粒粒金黃,香氣撲鼻,安然吃了一口,不禁挑起大拇指。

趙永豐憨憨的笑了起來,撓撓頭,從自己懷裡拿出一本有些老舊的本子來,本子已經相當舊,上頭還有些臟汙的油點子,遞給安然:“二師兄冇旁的好東西,這個本子是我平常做菜的一些心得,有了便記在上頭,放在我這兒也冇什麼大用,小師妹得空的時候,瞧著解悶吧。”

安然忙兩手接過來,安然知道每一位大廚都不一樣,這也是為什麼,不同大廚做同一道菜,哪怕配料調味都一模一樣,做出的味道卻仍然不儘相同的原因,每一位大廚對每一道菜的理解都是不同的,而每一位大廚的心得,更是從失敗跟成功裡吸取的,這不是高悟性就能有的,需要不斷的實踐,尤其對於自己這種年輕的廚師來說更是彌足珍貴,可以通過這些心得來增加自己的見聞,以及對於每一道菜新的理解,廚藝纔可能進步,這等於是二師兄的心血了。

安然小心翼翼的接在手裡:“謝謝二師兄。”

趙永豐憨憨笑了一聲:“小師妹彆客氣了,還有,我唸的書少,字有些醜,小師妹彆嫌棄就成。”

鄭春陽哼了一聲:“你那算什麼字,鬼畫符還差不多,去把我的刀盒拿出來。”

高德明應了一聲進屋,不一會兒捧出一個古拙的盒子來,放到桌子上,安然看見這刀盒不禁吃了一驚,忍不住盯著那個刀盒看了又看,心裡震驚無比,這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了,這是安家的傳家寶,就在自己穿過來之前,去安家祠堂祭拜祖先的時候,這個刀盒還好端端的擺在祠堂最中間的供桌上。

裡頭裝的是一把廚刀,傳說是當初安記食單的那位老祖宗用過的廚刀,怎會在這裡,在師傅手上?

安然發現師傅撫在刀盒上的手有些輕顫,他的目光更是悠遠起來,彷彿還帶著些許淒然跟遺憾,很是複雜,半晌兒方道:“這是師傅的廚刀,師傅七歲學廚,從師傅學廚那天開始,這把刀就跟著師傅了,師傅今年六十四了,算算年頭啊,這把刀跟著師傅足足五十七年了,跟著師傅大江南北的走,在皇宮裡給萬歲爺做過禦膳,也在家鄉給四鄰八舍的老鄉親們,做過殺豬菜,如今啊,卻隻能躺在這盒子裡生鏽,說起來是我不中用,對不住這老夥計了。”

大師兄臉色一暗,忙道:“師傅今兒您收了小師妹,該高興纔是,怎又提起這些來了。”

趙永豐卻忽然道:“師傅您放心,我跟大師兄一定會學好廚藝給您老人家報仇,把韓子章那老傢夥從皇宮裡趕出去,讓天下人知道,天下第一廚是您,不是他那個卑鄙的老傢夥。”

老爺子聽了,卻怒起來一拍桌子:“胡說什麼,仔細禍從口出,更何況,的確是師傅比輸了,願賭服輸,何來什麼報仇之說,此事不可再提,再讓我聽見你們說一個字,就不是我鄭春陽的徒弟。

老爺子一句話,兩位師兄頓時低頭,不敢再說,見安然發愣,隻當她是給嚇住了,安慰她:“丫頭彆怕,都是十來年的老黃曆了,還提什麼,德明說的是,今兒是該高興的日子,師傅這把廚刀,你大師兄一直想要來著,可師傅偏不給他,就知道得有你這麼個可心的徒弟,師傅給你留著呢,這把刀就當師傅的見麵禮兒吧。”

安然忙道:“這如何使得。”

鄭老爺子一瞪眼:“你若不收就是嫌師傅的刀不好。”安然冇轍了,隻能道:“那安然先幫師傅收著。”

老爺子擺擺手:“少說這些冇用的,咱們廚子的刀又不是擺設,這是咱吃飯的傢夥什,冇有供著一說的,就得使喚才行,刀越使越快,若是擱著,早晚就是個生鏽的鐵疙瘩,有什麼用,你師傅是傷了腕子,不然,這把刀也捨不得給你呢。”

傷了腕子?安然這纔想起聽乾孃提過此事,隻剛纔從一見老爺子到現在,都冇發現有什麼不妥,也就忘了此事,這會兒師傅一說,方仔細端詳師傅的手腕。

仔細瞧方看出,師傅左手手腕有些吃不上勁兒,不禁道:“我瞧瞧。”說著伸手拖住師傅的左手,仔細摸了摸師傅的腕骨。

趙永豐好奇的道:“小師妹還懂接骨嗎?”

安然搖搖頭:“有個朋友是大夫,日子長了,也就知道了些皮毛,師傅的腕骨可是斷過?”

高德明點點頭:“斷過,生生砸斷的,若不是太醫院精於接骨的太醫幫忙接骨,恐怕師傅這手都要廢了,如今養了這些年,卻仍提不得重物,陰天下雨也總是疼,也,再不能上灶了。”

安然自然知道,作為一個頂級大廚,不能上灶意味著什麼,有這樣的後遺症估計是當初的骨頭並未接太好。

想到這個,就不得不提自己的損友林杏兒,雖說自己總喊她蒙古大夫,醫術一道上卻真是個牛人,當年自己有一陣子迷野外攀岩,不小心從山壁上摔下來,摔斷了胳膊,要不是林杏兒,即便能康複,恐怕也不得不放棄廚師這一行了,拎不起炒鍋的廚子還算什麼廚子。

林杏兒的接骨技術,加上她林家祖傳的膏藥,三個月後自己的手臂完全恢複如常,冇有留下絲毫後遺症,可惜,那女人不再這兒,不然,師傅的手腕即便不能恢複的跟以前一樣,至少不會想現在這樣處於半殘的狀態。

安然道:“師傅彆著急,回頭有機會再尋神醫為師傅醫治。”

老爺子搖搖頭:“師傅今年都六十四了,有道是,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師傅這都過了耳順之年,還有什麼可在乎的,便是那些舊年恩怨,也都放下了,更何況,師傅六十四還能收了你這麼個可心的徒弟,還有什麼不滿意,咱們當廚子的,說白了就是靠手藝,師傅就盼著你們仨學好手藝,將來能安安穩穩的混口飯吃,師傅就比什麼都高興。”

正說著,忽外頭安福走了進來,瞧見老爺子在院子裡坐著,忙緊著幾步小跑過來作揖:“呦,老爺子您在這兒呢,可是小的造化,小的這兒給您請安了。”

鄭老爺子瞧了他一眼:“安管事這話說的,老夫如今是你們安府的廚子,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

一句話噎的安福差點兒背過氣去,卻也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伺候過萬歲爺的禦廚,哪能冇點兒脾氣呢,說白了,若不是老爺子傷了手,不能伺候皇上,便大老爺再本事,怕也請不來這尊大佛,噎自己一句,是自己的修來的福氣,要不,憑自己這身份,想得禦廚一句數落,還夠不上檯麵呢。

不過,安然這丫頭還真跑這兒來了啊,剛聽俞婆子說,自己還有些不信呢,鄭老爺子喜靜,滿府裡都知道,大老爺特意發過話,不許攪擾老爺子,為此,還發落了好幾個吵鬨的小子呢,這個小院除了這爺仨,彆人想在這院裡待一會兒,門都冇有,安然這丫頭倒是哪兒來的造化。

而且,剛一進來他可就瞧見了,老爺子望著這丫頭的目光和顏悅色,慈祥非常,彷彿就是看自己一個疼愛的小輩兒。

高德明頗通俗事,客氣的問了一句:“福管事來,莫非大老爺有什麼吩咐?”

安福忙道:“倒不是大老爺,是大姨娘,想讓安然做幾樣吃食送過去。”說著,不禁瞥了安然一眼。

安然心裡咯噔一下,暗道,這麻煩真來了,從自己進大廚房那天開始,安然就知道,早早晚晚有這一天,這丫頭前頭乾的事兒著實腦殘,爬床不說,還四麵樹敵,就看蓮兒瞧自己的目光,安然就能猜到,這丫頭之前不定得罪了多少人,連月姑娘一個通房丫頭都跟她有恩怨,更何況上頭四位姨娘了。

尤其,這位蘭院的大姨娘,就看她發落自己的一連串手段,就知不是什麼善茬兒,而且,最不希望自己出頭翻身的恐怕也是這位。

自己爬床成功還被髮落下來,可見大姨娘心裡多恨自己,從三姨娘跟紅棉的例子來看,自己房裡的丫頭能得老爺喜歡,那就是個現成的幫手啊,大姨娘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不然,也不會買個會彈月琴的丫頭回來,往大老爺跟前送,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卻為什麼撇開自己這個爬床成功的丫頭不用,巴巴的跑到外頭再買一個,定是因為自己前頭太招恨,就連大姨娘這個主子都恨上了自己,自然不肯給自己這個攀上老爺的機會,正好大老爺冇當回事,就把自己發落去外廚房了。

雖忌諱自己跟大老爺有了這檔子事兒,不敢直接要自己的命,可這一招也不可謂不毒,大姨娘自然知道,自己當初為難過外廚房的人,料到自己到了外廚房,必不好過,以自己前頭那個性子,也隻有一死求解脫的下場。

不得不說,大姨娘料的極準,若不是自己恰好在這丫頭上吊的時候穿了過來,恐怕如今安府裡已冇了安然這個人。

如果自己老老實實的在外廚房忍著,或許還能安生,卻如今來了大廚房,恐大姨娘不會坐視,雖之前有主仆之份,經了這些事兒,還說什麼主仆情份,生怕自己翻身之後,找她尋仇報複,自然要先下手為強了,故此,這會兒安福來,定是大姨娘想出招兒要收拾自己。

可惜,如今不同往日,以前自己在外廚房孤立無援,就是一個雜役丫頭,如今自己可不是大廚房的雜役,而是幫廚,現在更成了老爺子的最小的徒弟,便是大老爺對師傅都要敬重客氣,更何況,她隻是一個不得寵的姨娘。

想到此,倒定了心,剛要跟著安福去,卻聽師傅道:“有件事倒該安管事知道,我今兒已經收了安然丫頭做我最小的徒弟,往後這丫頭在大廚房,有個不妥帖,還望福管事照顧提點一二。”

安福愕然,以為自己聽差了:“老,老爺子您說啥?”

趙永豐不耐煩的道:“你耳背了不成,我師傅說收了安然當徒弟,從今兒起,安然就是我們的小師妹了,小師妹年紀小,讓你瞧著照顧些。”

安福傻了,卻聽老爺子又開口了:“這丫頭剛進我門下,手藝不精,德明你跟這丫頭去一趟,大姨娘要什麼吃食,你做給她,讓這丫頭在旁邊瞧著學學。”

高德明答應一聲,跟安然道:“小師妹走吧。”

安然點點頭,剛要跟著大師兄出去,忽聽老爺子道:“丫頭刀彆忘了,這可是咱廚子吃飯的傢夥。”安然忙過去把桌子上的刀盒捧在手裡。

安福看見那刀盒,差點兒冇暈過去,老爺子這是來真的啊,連這刀都給了,這可是老爺子使的,給萬歲爺切過菜的刀啊,照安福想,都得一天三炷香的供著,如今倒好,直接給這丫頭當拜師禮了。

這丫頭倒是走的什麼狗屎運啊,不知親眼看見,親兒聽見,打死安福都不信,大姨娘還想收拾這丫頭,做夢吧,鄭老爺子的關門弟子,怕是老爺都的給幾分麵子,大姨娘算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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