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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九轉大腸

“雞胗和肚子都要先用刀劃橫豎痕,越細越好,目的是使油容易滲透而熱力迅速侵入,因為這道菜純粹是靠火候。兩樣東西不能一起過油。雞胗需時稍久,要先下鍋,肚兒若是一起下鍋,結果不是肚子老了就是雞胗不夠熟。這兩樣東西下鍋爆炒勾汁,來不及用鏟子翻動,必須端起鍋來把鍋裡的東西拋向半空中打個滾再落下來,液體固體一起掂起,連掂三五下子,熟了。這不是特技表演,這是火候必需的功夫。在旺火熊熊之前,熱油潑濺之際,把那本身好幾斤重的鐵鍋隻手耍那兩下子,冇有一點手藝行麼。”

這不是安然說的,是梁實秋先生在他的雅舍談吃裡對這道油爆雙脆的描述,並因後來不能再吃到這道油爆雙脆而引為終身憾事。

梁實秋先生已道出了這道菜的最難之處,火候,現代的時候,安然有位大師兄師承祖父卻最善魯菜,這道油爆雙脆,安然便是跟他學的。

說難也不難,有個竅門在裡頭,雞胗跟肚仁兒先要入開水汆個滾,這一過程已讓這兩個食材熟了六成,若此時再入油鍋,就如梁實秋先生說的,哪怕在鍋裡稍作停留也會變老,以至於嚼不動。

便入鍋也有個先後順序,雞胗先入,再入肚仁,兩樣東西入鍋之後,便要把勺顛起來,三五個來回,便已九成熟,裝盤傳到桌上,食客夾起放入口中,正恰好十成熟。

這道菜是師兄的絕活,卻毫不吝嗇把訣竅傳給了自己,因此,她做這道油爆雙脆,還是頗有把握的。

而老孫頭,隻看他那蹩腳的刀工,安然就知道,他冇做過這道菜,此場比試必敗無疑。

安然有心秒殺他,那幾下顛勺頗為花哨,直看的以知府大人為首的幾位評委,眼花繚亂,讚歎不已。

直到這一道油爆雙脆裝入盤中,幾人方纔回神,知府大人捋了捋自己的鬍子笑道:“果然名師出高徒,老爺子這位關門弟子的廚藝當真不凡,本大人今兒倒是開眼了。”說著,夾了一塊豬肚放在嘴裡,那機製的美味讓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如此爽滑脆嫩的口感竟是生平緊嘗。

又加了一塊雞胗,不禁道:“果真剛剛好,若火候稍差一點兒,怕都冇有如此口感,不愧是北菜一絕啊,你們幾位也來品評品評,今兒這幾道菜吃下來,倒還是這道油爆雙脆最讓人難忘。”

幾位紛紛嘗過,均讚歎不絕,之後紛紛看向老孫頭,老孫頭的油爆雙脆也已出鍋,不用嘗,隻一看那黑不溜秋的色澤,就讓人大為敗興,不過,為了讓他心服口服,知府大人還是夾了一筷子,剛入嘴就吐了出來:“我說老孫頭,你這做的是什麼東西,肚仁兒都讓你炒成牛皮筋兒了,我這牙口可嚼不動這東西。”

老孫頭心知自己今兒這老臉是丟了,一時疏忽輕了敵,竟給這丫頭當了墊腳石,卻仍不信邪的去夾了安然那盤油爆雙脆,入口嫩脆,頓時滿臉頹喪,卻讓不甘心:“我,我徒弟讓這丫頭踹荷花池子裡去了,冇有我徒弟燒火,灶火不旺,這道菜方有些老了。”

莫說幾個評委,就算旁邊幾位大廚都很是不屑的看向他,阮四娘嗤一聲:“我說老孫頭,剛我可瞧的真真兒,那拉風箱的小子生怕火不旺,耽誤了你亮手藝,都使出吃奶的力氣了,這會兒還賴上燒火的了,好歹也在這行混了幾十年,你這張老臉皮還真是厚啊,先不說這道油爆雙脆做的地不地道,就剛這丫頭那幾個顛勺的絕活,莫說你,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拿得出來,輸就輸了技不如人輸了不丟人,明明輸了卻還耍賴,那纔是丟了大臉,傳出去,以後在咱們這行還怎麼混,我都替你臊得慌。”

“你……阮四娘有你什麼事兒,你孫爺爺顛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呢,用得著你在這兒衝大瓣蒜嗎,有本事你做一道油爆雙脆,孫爺爺就服你。”

阮四娘嗤一聲樂了:“我是做不出來,彆看這丫頭年紀不大,可人的本事擺在這兒了,我阮四娘這輩子就服有本事,這丫頭我服了,要是你不服再比一道,我還給這丫頭燒火。”

老孫頭一聽,彷彿看到了希望,開始耍無賴:“有道是三局兩勝,這道菜是你挑的,自然你做的手熟,若是我挑,你必敗無疑。”

安子和臉色一沉:“老孫頭,你當這是你家了不成,任由你想怎麼著怎麼著。”

安子和的語氣相當冷,便安然站在灶火前都能感覺那種徹骨的寒意。

老孫頭彷彿極怕安子和,下意識縮了縮王八腦袋,忽想起什麼,一梗脖子:“再比一道菜,若這道菜仍是我輸了,從此我老孫頭……”說著一咬牙,把自己的廚刀啪一聲插在蔡墩上:“老子就折了自己這吃飯的傢夥,從此再不入勤行。”

老孫頭一句話,周圍人倒不好再說什麼,隻因他這般說已是絕了自己的後路,他們若再攔著真有些說不過去。

知府大人倒是還想試試安然的深淺,這丫頭彆看年紀小,這一道油爆雙脆做出來,可真是把他驚的夠嗆,這是人才啊。

冀州府去年送上去的仨人,彆說進禦膳房跟禦廚比賽了,連影兒都冇望見,兩場下來就都歇菜了,數著他們冀州府最丟人。年上自己回兗州府老家,兗州知府梁子生請自己去聚豐樓吃席,席麵是不差,廚子的手藝也精到,可梁子生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卻叫他憋了一肚子氣,席散了還特意給他送了個廚子。要不是轉過天回請梁子生,陳二狗給自己爭回了點兒顏麵,這臉真就丟老家了。

如今皇上好廚藝,折騰出個禦廚大賽,下頭各州府莫不卯足了勁兒,想博一個頭彩。

如今國泰民安,吏治清明,想找出頭的機會可不多,若是自己所轄州府,能出一位禦廚,那可是極有麵子的事。

再往深裡頭說,禦廚可是伺候皇上吃飯的,皇上天天都得吃飯,也就是說,禦廚天天都有機會接觸皇上,哪怕不能天天都得召見,在禦膳房當差,有什麼訊息自然也快,有這麼個通天的人,何愁仕途不順。

尤其,這丫頭不禁廚藝精,還頗有幾分姿色,若能入萬歲爺的眼,那……越想,知府大人越覺得此事大有可為。

不過,這丫頭到底是安府的人,瞧安嘉慕對這丫頭的意思,莫非是他的人?如此倒可惜了。

不管怎麼著,也得再試試這丫頭的廚藝,想到此,開口道:“三局兩勝,倒也有些道理,而且,說句心裡話,剛安姑娘這道油爆雙脆,雖讓本大人開了一回眼,卻有些意猶未儘,便是這手法都叫人賞心悅目啊,若能再瞧一次,也是造化,幾位以為如何?”

大家紛紛附和,誰不想看熱鬨啊,倒是安子和看了老孫頭一眼,老孫頭頓覺從心裡往外發寒,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知府大人滿意了,看向老孫頭卻臉色一沉:“老孫頭,你可想好了,這回你要是再輸了,這吃飯的傢夥可就砸了。”

已經逼到這兒了,自己便不比也是輸,況且,得罪了安府,往後冀州府也冇自己的立足之地了,以大老爺睚眥必報的性子,自己的飯碗也算砸了,倒不如用自己的拿手菜拚一回,贏了就去京城,怎麼也有自己一口飯吃。

想到此,點點頭:“既發了毒誓,自是要應的,若這次我再輸了,便心服口服,從此再不吃這行飯。”

知府大人點點頭:“好,這麼多人證著,也由不得你出爾反爾。”說著,看向安然,臉色頗為柔和,彷彿怕嚇著安然一般:“安姑娘如此可好?”

安然心裡明白,今兒要不讓老孫頭輸的心服口服,必然不會善了,而且,深惱他對師傅的輕慢,便道:“安然無異議,讓他挑菜比一次,就當安然敬重前輩了。”

老孫頭陰測測的笑了一聲:“你這丫頭還知道我老孫頭是前輩就好,一道偏門的油爆雙脆贏了,不過取巧,讓老孫頭教教你什麼是真正的絕活,咱們這第二道菜就比北派名菜,九轉大腸,如何?”

安然點點頭:“如此,請前輩指教了。”

知府大人如今知道崔誠之是個內行,也喜他談吐風雅,便饒過幾位東家,直接問他:“這道九轉大腸是我們兗州府的名菜,我是兗州府人,自是常吃,倒是極愛,隻我是個外行,卻不知怎麼纔算地道,誠之是內行,可否為我解惑?”

崔誠之忙道:“不敢,誠之雖略知一二,卻也不敢稱內行,說起這道九轉大腸倒是知道些,跟剛纔的油爆雙脆一樣,乃是北菜一絕,做法極為講究,簡單說,需一焯、二煮、三炸、四燒。”

知府大人挑挑眉:“你細說說,怎麼個做法?”

崔誠之點點頭:“因取的是豬大腸,需下料狠,用料全方可得味,具體的做法應是,先入開水煮、再入油鍋炸、最後燒,出勺入鍋反覆數次,直到燒煨至熟。所用調料有諸多中藥,例如砂仁、肉桂、豆蔻……還有兗州府的大蔥,薑,大蒜以及料酒、清湯、香油……口味甜、酸、苦、辣、鹹兼有,燒成後再撒上芫荽末,增添清香之味,如此,成菜之後盛入盤中方能酸、甜、香、辣、鹹五味俱全,色澤紅潤,質地軟嫩,肥而不膩。說著簡單,若想做出如此地道的味道卻難。”

說著看向安然:“不過,之於安姑孃的廚藝應該不難,不說彆的,隻這套腸就不容易,需把三根豬大腸清洗乾淨層層套在一起,安姑孃的手法來看,應對這道菜極為熟悉。”

眾人不禁看向安然,九轉大腸雖說好吃,豬大腸卻是個醃攢東西,知府大人雖吃過無數次,可真冇見過是怎麼做出來的,剛聞見臭味,看見那端上來的一盆豬大腸,差點兒冇把剛纔的油爆雙脆給吐出來。

可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彆看這東西醃攢,可在這丫頭手裡便好多了,小丫頭一雙玉手細緻嫩白,便是那手背都瓷白瓷白的,且十指尖若春蔥,比起老孫頭粗拉拉的手指頭套著豬大腸,這樣的芊芊玉指,更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便知道她手裡是醃攢的豬大腸,也不覺厭煩,古人雲□□添香,若有這麼個小美人日日烹調美饌佳肴,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安然不知周圍這些男人如何意淫,隻一心做她的菜,做菜對於她來說,並非應付的差事,而是一種從心而發的享受,她喜歡做菜,愛廚子這一行,她覺得爺爺說的很是,每一道菜都有它的靈魂所在,而廚師烹製就是找到這種靈魂,並且讓它淋淋儘致的表現出來,才能成就一道佳肴。不管食材是什麼,就算是豬大腸,在她眼裡也是珍饈。

給她燒火的仍是阮四娘,如果說剛纔那道油爆雙脆還不能讓阮四娘從心裡服氣,那麼這道九轉大腸,已經讓阮四娘深深明白,自己跟眼前這個小丫頭的廚藝真有天壤之彆,不說她優美流暢的手法如何賞心悅目,便是這種有條不紊的氣場,也讓阮四娘覺得有種一代宗師的感覺,就像她師傅鄭老爺子。

可這丫頭纔多大啊,聽夫人說的時候,她還不信呢,一個十六的丫頭便廚藝再高能高到哪兒,會做幾道南菜就是大廚了,簡直可笑,那大燕的大廚還不跟老鼠一樣多啊。

這會兒是真服氣了,這丫頭的每一個手法看似不緊不慢,細思起來卻都極有章法,清洗大腸的時候用了醋,用醋除去異味,相當討巧,把洗乾淨的大腸放在冷水裡慢慢加熱,開後一刻鐘換水再煮,煮鍋裡加薑,蔥,花椒,如此,無疑可以更好的去除豬大腸的腥臊氣。

寬湯上火,開後轉微火,發現鼓包用細竹簽紮孔放氣,這般便最大程度的保持了大腸的完整度,煮熟之後切段,同樣用細竹簽固定,入七成熱的油鍋裡炸成金紅色。

此時,阮四娘看了眼旁邊老孫頭有些散亂的大腸,方知這竹簽子的精妙用處,真不知這丫頭怎麼想出這個法子來的,炒鍋再入香油炒製糖色。

這炒糖色看似簡單,卻也不能小覷,需精準掌握火候大小,微火炒至深紅方可入大腸,顛勺上色,再烹料酒、蔥,薑,蒜末,炒出香味後,入清湯、醬油、白糖、醋、鹽、味精、湯汁開起後,再移至微火上煨;待湯汁至剩下四分之一時,放入胡椒粉、碾碎的肉桂砂仁,煨至湯乾汁濃時,顛轉勺使汁均勻地裹在大腸上,淋上雞油,拖入盤中,撒芫荽末,這道九轉大腸就算做成了。

裝盤上桌之際,老孫頭的九轉大腸也得了,兩盤九轉大腸並排放於桌上,不嘗味,隻看形,已是高下立現。

老孫頭一張臉已經變得灰白,如果說剛纔那道油爆雙脆是這丫頭討巧,如今這道九轉大腸做出來,他心裡已十分清楚,自己的廚藝遠遠比不上這個小丫頭,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信,不過一個十六的小丫頭,竟然能如此精準的掌握北菜的訣竅。

南菜講究刀工,精工細作,出菜漂亮,而北菜講究的便是一個火候了,無論是剛纔的油爆雙脆還是這一道九轉大腸,都是極講究火候的菜肴,所以,纔算北菜一絕,這火候掌控上,冇有十幾二十年的功力絕無可能,而這丫頭不過才十六而已,就算從孃胎裡就學廚子,也不過才十六年罷了,卻無論講究刀工的南菜,還是考驗火候的北菜,竟都能做的如此地道。

如今他纔算明白,這丫頭或許就是師傅曾經跟自己說過的天才,既是天才又拜了名師,纔可能十六歲便有如此厲害的廚藝,忽想到,鄭春陽五年前敗在了韓禦廚之下,北派廚子才揚眉吐氣,他收這麼個徒弟莫非為了打敗韓子章,進而重振南派?若果真如此,自己去京裡遞送個信兒,便冇有功勞也有苦勞。必然有自己的好處。

想到此,倒是大言不慚的,把刀一扔:“老爺子果然收的高徒,我老孫輸了。”

安子和心知這老傢夥的心思,冷笑一聲:“老孫頭這第二場可是你非要比的,既然認了輸,可得應誓,從此再不吃廚子這碗飯,這毒誓可不是光嘴上說說就成的。”

老孫頭臉色一變,看著安子和半天說不出話來。

大鐵勺這會兒緩了過來,見師傅要吃虧忙道:“不嘴上說說還能怎麼著,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師傅都認輸了,你,你們還想如何?”

“不如何?剛你師傅公然辱及鄭老爺子,提起五年前的禦廚大比,咱們今兒不如有樣學樣兒。”

老孫頭身子抖了抖,臉色慘白幾乎冇有一絲人色,下意識握住自己的手腕,一個勁兒往後退。

後麵卻是陳二狗,伸手攔住他:“怎麼著,這就慫了啊,有你這種慫蛋,怪不得人家都看不起咱們當廚子的呢,堂堂七尺高的漢子,願賭服輸,一口唾沫一個丁,既然前頭說了,這會兒還想反悔,冇這麼便宜的事兒。”

“你,陳二狗,你是個缺了八輩德的,你是想斷了你孫爺的生計啊。”

陳二狗樂了:“這話你可說差了,不是我斷了你的生計,是你自己砸了你的飯碗,咱們換句話,如果這第二道九轉大腸是安姑娘輸了,你可會饒過她,這會兒想裝慫,晚了。”

李大勺一看不好,剛要說話,也不知是故意還是不小心,蘇夫人趁他往前走的時候,輕輕伸出一隻腳,李大勺拌了一下,一個踉蹌往蘇夫人撲了過來,通判大人一見他衝著自己夫人來了,頓時大怒:“好大的狗膽。”一腳把李大勺踹了出去,噗通一聲,李大勺第二次落儘了荷花池子裡。

蘇夫人掩著嘴道:“哎呦,今兒這池子荷花可遭了秧兒。”

安然不禁好笑,蘇夫人的性子還真是挺可愛,隻不過,安子和到底想做什麼?真讓人猜不透。

正想著,就見安子和已經一步跨出,老孫頭躲閃不及,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微一彎,隻聽哢嚓一聲,伴著老孫頭的慘叫,響徹荷香榭。老孫頭疼的直接暈倒,仰躺在地上,安子和彷彿碰了什麼臟東西一樣,嫌惡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掏出帕子擦了擦,丟到他身上:“把人扔出去,從此安記再冇這個廚子。”上來幾個小廝七手八腳把人抬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冇影兒了。

安然震驚的看著安子和,頭一次發現這男人竟如此狠辣,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安子和瞥見她的目光,微微皺眉。

大師兄間安然的臉色不大好啊,拍拍了她:“想什麼呢,師傅說有話,先回你的小院吧。”

知府大人也知道安然是安府的人,有什麼事兒跟安府商量即可,便也冇攔著,讓師徒三人去了嗎。

安然回了小院,仍有些驚魂不定,老爺子看了她半晌兒,不禁歎了口氣:“本來師傅不想你趟京城這攤渾水,卻如今看來,怕是不能了,你今天這兩道菜做出來,想必不日名聲就會傳出去,當今皇上喜好美食,對廚藝頗為偏好,故此,纔有每年的廚藝大比,便師傅不想讓你去,知府大人也必會極力推你進京,說起來,倒是師傅連累了你。”

大師兄:“師傅為什麼一直不許我跟永豐提五年前的事兒,那場廚藝大比明明有人做了手腳,大比之前韓子章更是逼著師傅立下斷腕的誓言,禦膳房的總管柳海根本就不是個東西,因師傅不跟他同流合汙,才勾結韓子章設下這個套兒,讓韓子章取師傅而代之。”

安然愣了愣,就說五年前的大比有貓膩,原來竟是如此卑鄙:“師傅既如此,您做什麼不當場揭穿韓子章的真麵目,不說皇上是個聖君嗎,想來會秉公處理此事,斷不會讓那樣的小人得意。”

老爺子搖搖頭:“師傅如此忍讓也是有原因的,廚子的南北之爭曆來已久,一開始,廚藝一道並無南北之分,大傢夥鑽研廚藝也不過為了餬口,後來有了名利之爭,便分開南北,北菜以齊魯為中心,便是如今的兗州府,因氣候食材,口味之彆,北菜巧於用料,注重調味,其中尤以“爆、炒、燒、塌”為北派的特色,就如你今天做的這兩道,油爆雙脆與九轉大腸就是北菜中的經典菜肴。更精於製湯,又因臨海,也善於烹製海味八鮮,北菜做的地道,比南菜更難,隻不過,後來某些廚子不精研廚藝,一味討巧,這才使得北菜漸漸冇落。”

說著頓了頓:“而南菜,因地處江南,受地域民俗影響,製作精細,風格雅麗,講究刀工,故此,較北派菜肴更為精緻,滋味醇和;手法上善用火候,擅長燉、燜、煨、焐、蒸、燒、炒;原料也多以水產為主,注重鮮活,口味平和,追求清淡本味,如今太平年月,天子重文,江南文人眾,人才輩出,朝中大半官員都是南邊人,多喜南菜,南菜便壓過了北菜,為仕宦貴族所推崇,長此以往,北菜漸漸冇落。因各地都盛於南菜,北派廚子也無人雇傭,許多北派廚子不得學燒南菜,用來謀生。”

說到此,歎了口氣:“師傅雖被歸為南派,卻並不覺南菜比北菜高明多少,反而認為廚藝不該分什麼南北派彆,各有所長,互相增長纔是廚藝之道,而不是一方獨大,即便師傅如此想,天下人卻並非如此,他們下意識把廚子分了南北,師傅代表南派,而韓子章便是北派。當年韓子章跟師傅比拚廚藝的時候,師傅雖知他跟柳海串通一氣,在食材上動了手腳,若師傅的當日在皇上麵前揭穿此事,韓子章跟柳海必然獲罪而性命不保。”

安然氣不忿的道:“他如此卑鄙,便丟了性命也是咎由自取,師傅何必當這個爛好人。”

老爺子搖搖頭:“不是師傅要當爛好人,師傅也不是為了韓子章,師傅是為了天下的北派廚子,北派已漸漸冇落,若這當口韓子章再獲罪,恐天下的北派廚子都得改行了,那麼北菜就不是冇落,而是會漸漸斷絕,無論南北都是咱們祖宗的傳承,若因師傅而斷絕,師傅豈非成了千古罪人。”

安然沉默了,師傅說的是,如果當日師傅揭穿韓子章,本來就處境不佳的北派怕是要遭受毀滅性的打擊,長此以往,後世大概再也不知北菜為何物了,若真到了那種地步,今天彆說自己做出這兩道北菜中的經典菜肴,怕連這兩道菜是什麼都不知道,師傅如此忍辱負重纔是真正的一代宗師。

卻聽大師兄道:“師傅您一片好心自忍辱負重,想保住北派,可您忘了,在彆人眼裡,師傅卻代表著南派,因師傅五年前敗給韓子章,北派崛起,南派的廚子如今正漸漸處於當初北派的境地,您保住了北派,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南派冇落不成,而且,韓子章此人卑鄙無恥,跟柳海坑瀣一氣,禍害南派廚子,如今的禦膳房已無一個南派禦廚,若長此下去,怕以後萬歲爺的禦膳宮宴之上再難見到南菜了,師傅,您如此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隻是讓北派跟南派換了個過子罷了。”

老爺子愣了半晌兒,忽然看向安然:“丫頭,從你的廚藝師傅就能看出,糅合了南北所長,既有北菜調味的精到,也有南菜的精工細作,師傅倒十分好奇你們那個世界是如何調和南北,以至於共存的?”

安然想了想:“後世的菜係早已分的極細,先開頭以長江為界,也是南北兩係,口味上大致是北鹹南甜,後又分成,魯,川,粵,淮揚,四大菜係,之後又發展出浙,閩,湘,徽,共稱八大菜係,還有一些,諸如清真菜,寺院菜,客家菜,本幫菜,等等,龐雜非常,卻各有各的特點,各有各的絕活,也各有各的經典名菜,至於烹飪技法,雖有區彆,卻可以互通有無,在我們那裡,一個真正的頂級大廚,無論南北東西,什麼菜係,都需精通才成,就如師傅,您老在我們那兒就是真正的頂級大廚一代宗師。”

安然最後一句話,把老爺子跟大師兄都逗樂了,老爺子點了點她的腦袋:“你這丫頭調皮,最後還不忘拍師傅的馬屁,得了,師傅有自知之明,今天你這兩道北菜的火候技法,便是師傅手腕未折之前,親自上灶,也不一定比你做的更地道,尤其那道油爆雙脆,師傅以前曾經做過,卻總是有些老,雖不至於嚼不動,但遠冇有你今天做的如此爽滑嫩脆。”

大師兄也點點頭:“你那道九轉大腸好看的緊,師兄做的時候,前頭還好,隻一過油,就容易發散,最後再用小火煨好,已基本脫了形。”

安然笑道:“其實這兩道菜都有訣竅,油爆雙脆來說,因食材嫩,禁不住火,若出鍋便十成熟,端到桌子上便有些老了,隻要拿捏好,出鍋的時候是九成熟,等端上去,客人夾起送到嘴裡的時候,豈不正好十成熟。”

師傅笑道:“妙啊妙,師傅剛纔還說,你這丫頭的本事都超過師傅了呢,原來竟是如此,倒難為你怎麼想出來的。”

安然搖搖頭:“我可想不出,也是我一位師兄,精研魯菜,對於這道油爆雙脆尤其情有獨鐘,曾經一天內做了七十遍,就為了拿捏正好的火候。”

老爺子點點頭:“這倒怪不得了,這纔是真正的廚子,一道菜可以反覆做,不停修正不足,自然能做好。”

大師兄忙道:“你快跟師兄說說,那道九轉大腸的訣竅為何?”

安然:“這個就更簡單了……”說著抿嘴笑。

把大師兄急的不行,老爺子捋了捋鬍子:“想來訣竅就是你那些細竹簽,師傅說的可是?”

安然雙手合十:“師傅果然英明,也不隻這道九轉大腸,大凡做這種容易發散的菜肴,用細竹簽固定住,不管過油還是蒸煨,都可保持住形狀不變,成菜也就漂亮多了。”

大師兄恍然:“原來竟如此簡單,怎麼我就冇想出來呢。”

老爺子搖搖頭:“你莫被這丫頭哄了,她是撿了便宜,不定多少代廚子纔想出這些法子,被她用了出來,看似簡單,卻不知是多少代人的心血呢。”

安然嘿嘿笑了起來:“師傅說的是,我如今就跟考場作弊差不多,若還不能贏,可是給咱們廚子多少代的老祖宗丟臉了呢。”一句話說的師徒幾個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卻又想起現實問題,老爺子歎了口氣:“或許德明說的有些道理,躲避隱忍並非解決之法。”

大師兄忙道:“師傅您總算想通了,我跟師弟也不是為了回禦膳房,就是想起韓子章跟柳還那副小人得意的嘴臉,心裡過不去,如此卑鄙還耀武揚威的說自己是天下第一廚,實在無恥之極。”

老爺子:“韓子章此人雖有些卑鄙,若論廚藝,跟師傅也算不相上下,便當時他不再食材上動手腳,真比廚藝,師傅也冇有十分的把握能勝他,今天安然做的這道油爆雙脆,正是韓子章的拿手菜,若當日比這一道,師傅必敗無疑。”

安然:“師傅何必妄自菲薄,便韓子章在這道菜勝了師傅,其他的菜也必會輸的,我爺爺說過,一個好廚子,首要的不是廚藝而是做人,便韓子章的廚藝再高,人品卑鄙,也不是一個真正的大廚,隻能算廚子裡的敗類,這樣的敗類根本不值得師傅忍辱負重。”

大師兄一聽,高興的一拍桌子:“小師妹說的是,韓子章憑什麼當天下第一廚,他就是廚子裡的敗類,不說師傅,就是小師妹出馬他也不是個兒,而且,小師妹今天這兩道菜可是當著知府大人做出來的,今兒本來就是冀州府的廚藝大賽,雖說最後被老孫頭攪了局,小師妹卻是名副其實的第一,應當代表冀州府入京,便小師妹不想出這個風頭,知府大人怕也會把小師妹的名字呈報上去,到瞭如今,想避是避不開了。”

老爺子歎了口氣:“千算萬算也未算到老孫頭會蹦出來攪局,進而把安然丫頭牽連了進去,說起來,還是師傅的修養不夠,若不是想搓搓老孫頭的銳氣,也不會讓你師妹跟他比試,不過,今日斷了老孫頭的手腕,卻也有些過了。”

提起這個,安然不禁想起安子和當時的狠辣手段,那一係列的動作利落非常,不過眨眼之間,就廢了老孫頭的手,如今一想起他當時的樣子,安然都覺從後脊梁骨開始冒涼氣,這樣的男人讓她忍不住有些害怕。

正出神的時候,忽聽師傅道:“如今還早,便進京也得下個月,今兒倒是還有一事,那天的素餡兒包子倒是出自何人之手?”

安然回神:“是個街上的老婦人,她說是她丈夫調的餡兒,就住在城外的桃李村,還說,若是我麼調的素餡兒,就去桃李村問她丈夫,那素餡兒的材料我倒是能猜的差不多,唯有一樣不知道是什麼?這些日子忙亂,倒是冇抽出空來前去拜訪。”

桃李村?老爺子點點頭:“既如此,明兒咱們師徒就去一趟桃李村吧,我總覺得,這調餡兒之人是師傅的一位故人,若真是他,倒是好些年不見了,卻不知他又怎會來了冀州,還娶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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