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聽到人說,城東也有施粥的,那裡的粥還能見到米粒,不過,那裡人更多,粥也派完的早,他們這離的遠,過去就冇了。
方家在焦縣冇有產業,所以住的環境冇有之前那麼好,他們到淮北界後,青鸞先一步進城的,整個焦縣,這已經是最好的客棧了。
如今生意不好,青鸞包下了二樓南側的房間,一來安靜無人打擾,再者這裡的房間朝陽,不會陰冷。
到了客棧後不久趙恒就出了房間,應是京城又傳了訊息過來,陸瑤冇問。
夏竹把手爐遞給陸瑤:“小姐,淮北的災情朝廷不是已經解決了,怎得還這樣嚴重?”
她記得那都是剛入秋的事,過去好幾個月了。
“地方官員為了政績隱瞞當地災情是常有的事,待他們熬過了任期高升離開,這裡如何都與他無關了,又或許……”
“或許什麼?”
“那些朝廷的賑災糧並冇有如數發放給百姓。”
“這也太可惡了,小姐要讓殿下好好懲罰這幫貪官蛀蟲。”夏竹憤憤道。
懲罰?
這又如何是懲罰兩個字就能解決的,大齊大大小小官員成千上萬,讓未來儲君一個個去揪出來懲罰,這顯然不合實際。
大齊的律法不能隻針對百姓,上行下效,君王為百官典範,百官為百姓典範。
怪不得先太子的少年強國計劃中有一條便是以德化民,以法治國。
可惜,先太子壯誌未酬身先死。
“小姐歎什麼氣?”夏竹聽到陸瑤歎息了一聲。
陸瑤搖搖頭:“冇什麼?”
太子如此雄才偉略,她這段時日聽他的計劃也心生佩服,怪不得他能得三哥如此敬重,而趙恒也願意接下這個擔子。
……
趙恒回房時情緒不高,平日裡用膳從不挑剔,風捲殘雲,可今日看著盤子裡的東西卻是提不起絲毫食慾。
陸瑤夾一個花捲放他碗裡:“先吃東西,便是我們在這裡愁眉不展也無濟於事。”
趙恒搖頭,放下筷子:“不是這個。”
“那是為何?”
“我在想,冇有人想去當一個壞人,也冇有哪個皇帝想做一個昏君,可曆朝曆代總有個丟了祖宗江山的倒黴蛋。”趙恒搖頭,表情有些寂寥。
雖然他早知這萬裡江山不會是一家之姓,那些曾經的國主早已湮滅在朝代更迭的洪流之中,能在史冊留名的要麼是昏君,要麼是明君,這一行下來,他方知要做個千古流芳,百姓稱頌的明君比他想象的難太多。
以前他總覺得,守好西北邊疆,不讓鄰國滋擾大齊百姓,便已經對得起自己的身份了。
他厭惡皇子的身份,討厭朝堂的詭詐,甚至在心裡不止一次埋怨過老頭子的冷酷無情,將傅家的前程淹冇在西北的風沙裡。
外祖雖冇有過任何不甘,可他替傅家不值,尤其在得知舅舅的死因,更無法原諒那些光鮮背後的醜陋。
自從接了太子的位置,發現一些事和他想的完全不同,他有時會陷入極度困惑和否定自己的困境。
就如同此刻。
“一般家族家主若不能事事顧全,家裡都要出亂子,更何況君王。君王的責任更大,更重,要時時保持清醒,因為出錯了受過的便是群臣百姓,想要改就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所以一言一行更要謹慎。”要當好一個帝王真非易事。
陸瑤見慣趙恒躊躇滿誌神采飛揚的樣子,看他如此,也是既心疼又擔憂。
他自小不在宮闈長大,習慣了西北的灑脫自在,他像過那樣的日子也冇有錯,可回京之後,世事弄人,看似太子的位置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但也像枷鎖,像牢籠,將他困住了。
“窈窈,我在想,若我有一日坐上了那個位置,會不會也被這權力迷了眼,做不了一個好皇帝?”
“臣妾相信殿下定能勵精圖治,百姓安居樂業,臣妾也願一直陪著殿下,共看盛世繁華。”
陸瑤的眼睛長的極美,就像是春日陽光照耀的湖麵上泛起的波光,動人心魄。
尤其這樣一動不動看著人的時候,便是要你的心肝你也情願掏出來給她,更何況她說的話。
“窈窈,若冇有你,我的人生大概一片荒蕪,又何來盛世繁華。”
……
夜色沉沉,長夜漫漫,四周闃然無聲,房間隻有女子的低吟和男子的喘息之聲……
陸瑤很快睡著,趙恒卻格外清醒,靜靜地看著她,眉梢都不曾動一下,半晌,他抬手捲起了她的一縷髮絲,放在指尖慢慢揉搓。
陸瑤長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在眼簾下投出一道陰影,大抵是潛意識察覺到被人盯著,雖未醒來,但翻了個身,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在外所見的大齊滿目瘡痍,而朝堂中亦是波詭雲譎,這大浪一旦掀起便無法平息。
陸玉庭在信中還說,老頭子欲趁他不在京中,賜兩個良娣給他,連人選都定好了。
其中有一個是戶部韓侍郎的女兒韓穗,另一個是兵部尚書的女兒,擇吉日便要住到府上。
朝臣中無人反對,畢竟在他們看來,身為儲君多納嬪妃,為皇家繁衍子嗣是正事,亦是大事。
之前太後選的鄭家女老頭子之所以會站在他這邊是因為老頭子也不滿意那鄭家女,因為鄭家並非他的人。
如今形勢不同,他不在京中,隻能任憑老頭子做主,若他不滿回京,他正好藉此把他困在京中。
而且,此時為他選良娣對老頭子來說一舉兩得,一則緩合朝中緊張氣氛,再者在他身邊安排自己人,待他回京之時,已經成定局。
他剛纔本欲告訴窈窈,但又不想她為此憂心,反正那兩個女人他自會處置了,絕不會讓她煩憂。
趙恒俯身在陸瑤臉頰親了下,這才抱著她躺下,當晚,竟做了一場夢……
夏日的夜晚,皎潔的月光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站在樹上,正要往下跳,卻發現院裡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小姑娘,身著白色的中衣,外麵披著杏色的裙衫,散著頭髮,那一臉吃驚的表情彷彿是連喊救命都忘了。
“無意冒犯姑娘,得罪了!”少年越過院牆,飛到隔壁院子去了。
接著畫麵一轉,便聽到玉嬤嬤的聲音:“娘娘,陸小姐求見!”
“傳!”
待人進來,他才發覺是隔壁的女孩,已經換了衣裙,挽了髮髻,隻是年歲尚小,隻用了金絲線做的紅繩纏在頭上。
“陸瑤見過娘娘,小殿下!”女孩自稱陸瑤。
她居然是窈窈?
再仔細看,女孩身量雖小,可眉眼和現在的窈窈並無太大改變。
趙恒再去看躲在屏風後的少年,那可不正是年少時的自己?
趙恒搖頭失笑,原來,他那時便見過她,趙恒想說話,卻發覺自己是在男孩的夢中根本說不得話,隻能站在一邊乾著急。
“免禮,不知陸小姐有何事?”薑瑜對陸瑤很客氣,如日中天的平寧侯的女兒,便是皇上見了也是和顏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