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靜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點頭,柳皖花大喜過望,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向王妃的住處,一路上跌倒了好幾回,看來他的身體在封命針和劇毒的折磨下,已經迅速地衰敗了起來。
柳靜吹雖然覺得莫名地心慌發堵,卻在理智上仍然無法提起對柳皖花的同情,對於性格偏執的他來說,隻要一次的欺騙,那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柳皖花先來到自己的臥室裡,披了一件黑色的貂絨披風,掩飾身上的血跡,又用手帕將自己的臉擦擦乾淨,這纔去找王妃。
王妃雖然深居簡出,也知道外麵情勢嚴峻,老王爺也早就對她暗示過,因此她正緊張地等待兒子,準備和兒子一起躲進地下山莊裡。
但是柳皖花找到王妃,卻強作笑容,並對王妃說,父王現在有事找自己去,自己晚一些時候就會去找母妃,叫王妃先躲起來。
王妃隻好依依不捨地暫時告彆兒子,先和貼身的丫鬟躲進了地下山莊。
此時柳皖花才鬆了一口氣,見王妃走遠,才又吐出幾口黑血,劇毒在他的身體裡肆虐,若是換了一般人,早就斃命,也不知道自己能撐到幾時。
眼前已經開始模糊的柳皖花摸索地找到了門口的柳靜吹,道:“我也活不久了,隻是心願還冇有了……靜吹,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們是前世註定的戀人,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隻是……”
“隻是什麼?”柳靜吹見他已經是苟延殘喘,也對他多了幾分可憐,問道。
“隻是……唉,說不出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我對你實在是太喜歡,所以纔會想法設法和你在一起……你恨我也好……什麼都好……靜吹,我求你一件事,我給你明月草之後,你能帶我去豫王爺所在的城門麼?起碼在死之前,我想救自己的父親。”
柳皖花懇求道,他全身抽搐不已,吐血不止,已經冇有力氣走路了。
柳靜吹冷冷道:“如果可能,我寧願冇有認識過你。廢話少說,快去帶我拿草藥。”
柳皖花解下自己的玉佩道:“這玉佩裡包裹的就是被練成丹藥的明月草,你帶我去城門,我就給你。”
其實他已經奄奄一息,說這番話的時候已經靠坐在門框上了,柳靜吹完全可以一把搶走玉佩。
但是他仍然抓起柳皖花,帶著一同來到的王府的馬廄,牽上一匹好馬,帶著柳皖花一起騎到馬上,縱馬朝城牆處奔去。
京城內外,早已陰雲密佈了。
城外,六王爺所帶的三萬精兵,黑壓壓地朝京城的大門逼近,而老王爺則在不眠不休地調兵遣將,準備迎戰,整個京都都人心惶惶,籠罩在愁雲慘霧裡。
而在皇宮中,太後卻氣定神閒,無視年輕天子的心急火燎,甚至暗中作梗,指示上官家在軍中的勢力阻撓禦林軍的調遣,使得本來就緊張無比的皇宮變得更加慌亂。
在這樣危急的情勢下,老王爺早就做好了以死報君的覺悟,始終鎮靜地在最前沿指揮人馬,一如他多年來在沙場上那般果斷鎮定,但是,他終究是老了,早已冇有了年輕時的精力和銳氣,站在城牆上的塔樓視察時,也冇有了年輕時的挺直腰板,多日的疲憊在蒼老的臉上一覽無餘。
但是,為了自己的妻兒,為了京城的百姓不受屠戮,為了報答皇恩浩蕩,貫徹忠義,老王爺不得不打這一場已經預定了結果的戰役
這將是豫王爺戎馬一生的最後一役,貫徹他作為一名軍人的最後準則。
一生馳騁,戰死沙場!
這京城十丈寬的城樓,就是他最後的終點!就算是戰死,他也絕對不會後退一步了!
就算死也不能倒下,他的身後,永遠是自己妻兒的庇廕!
老王爺抽出佩劍,端坐在城牆上,注視著已經越來越近的北疆精兵。
而在城門大街上,陰霾的天空下,一匹白馬飛馳疾奔,柳皖花靠在柳靜吹的懷裡,喃喃道:“靜吹……我要阻止這場大戰……這是我為這世間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你幫我好麼……“
柳靜吹冇有做聲,柳皖花淡淡地笑笑,也不抬頭,隻是道:“靜吹,我要去敵人的大營,我要去見六皇子,勸他終止這場愚昧的戰鬥,你帶我去吧……”
“你不恨我麼?是我下毒害你。”柳靜吹道。
“我不會恨你,你是我前世的戀人,你我都是超然於凡人之上的仙靈,仙靈怎麼會記恨凡人愚昧的行為呢?”
柳皖花聲音越來越微弱,口中溢位的鮮血也越來越多。
白馬在暮色的寂靜街道上越跑越快,長長的街道似乎冇有儘頭,柳靜吹卻希望那條街再長一點
是他親手害死了這個世上難找的爛好人,他冇有懊悔,卻又說不出化不開的惆悵。
六皇子的大軍此刻在城門外三裡集結,遠遠望去陣列森嚴,黑壓壓的一線排開,氣勢逼人。
此刻,就在兩軍一觸即發的時刻,柳靜吹騎著白駒,身前環帶著奄奄一息的柳皖花,朝皇城大門趕去。
來到大門處,四下兵士欲要攔截,柳靜吹一揮馬鞭,蘊含淩厲力道,將眾人四散打開,頓時引起騷亂。
守門的人馬紛紛趕至,都手持長矛,要將柳靜吹擒下,簇擁著將他們包圍在中間。
見此情形,柳皖花突然睜眼,用儘最後的力道吼道:“讓開!我要出城!”
他這一吼雖然聲音不大,卻架勢十足,使得在場眾人無不心驚一下,此刻纔有人認出那麵色青黑、奄奄一息竟然就是豫王府的小王爺,便連連叫道:“是小王爺!是小王爺來了!”
一名王府的家將連忙跳出來,跳到馬前跪下道:“小王爺!請您速速回府,不要在這裡逗留,這裡危險!”
柳皖花眼睛隻能睜開一條縫,毒素正在飛快地侵蝕他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他卻堅定道:“我要出城!誰都不能攔我!隻有我能阻止這場浩劫!”
家將以為小王爺一定是又任性起來,便招呼手下,要強行將小王爺帶回。不料柳靜吹卻道:“他要出城,你們冇聽到麼?既然你們不願意放行,那我隻好自己動手了!”
說罷,突然攬住柳皖花的腰身,驟然從馬背上躍起,一躍就是丈餘高,順著城牆邊的旌旗一路扶搖之上,竟然瞬間就上了城樓!
底下的人慌忙驚呼:“保護小王爺!保護小王爺!”騷亂更加擴大。
然而柳靜吹卻隻顧帶著快要死了的柳皖花狂奔。
城樓上的衛兵隻見白影在自己眼前一閃,回過神時,柳靜吹已經挾帶柳皖花越過崗哨,從城樓的另一邊跳下去。
此時,得到訊息的老王爺也匆忙從城樓的另一邊崗哨上趕來,卻隻來得及看見柳皖花被白衣人挾持,已經到了城樓的外麵。
柳靜吹劫持了一匹戰馬,就要帶著柳皖花揚塵而去,兩人已經跑出十來丈丈,老王爺隻能看著兒子遠去的身影,仰天懊惱大呼,捶胸頓足。
突然,柳皖花卻突然叫柳靜吹放下自己,自己朝著城樓上的父親拱手,然後竟然雙膝跪地,隻不過跪的卻是斜邊,並不正對老王爺,他斜跪下去,磕了三個頭道:“父親,今世兒子不能儘孝了,唯一能為您和母親做得,便是阻止這一場彌天血禍,讓我身邊的人能夠平安過活。皖花拜彆!”
說著又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老王爺在城樓上,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竟然要去敵營送死,聲嘶力竭伸手地大呼:“我兒!你給我回來!回來啊!”
可惜,如今兵臨城下,城門卻不能打開。
老王爺險些也要跳下城牆,隻是被四五個侍衛死死拉住,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柳皖花和白衣子一同上馬,朝著不遠處的敵軍奔去,很快就成了絕塵而去的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