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夜,越發襯出燭光的溫暖,俊朗的臉在燈光映襯下,也顯得溫和了幾分。他整個人就那麼靜靜地躺在那裡,彷彿已睡去許久。
“十七年……還是我先來找你。”喃喃的聲音如夢囈般。她對著屍體默默站了半晌,忽然身形一矮,也斜斜坐在了旁邊地上,如同一個孩子般,雙手抱膝,靜靜凝視著那張熟悉的臉。
表情漸漸迷惘,目中似有星光閃爍。
“當初的約定,各行其道,兩兩相忘,除非我們哪一個先死,另一個必定要趕去相送,哪知我果真隻見到你最後一麵。”
她低低歎息:“如今我來送你了,但你又何必如此急著走?就不肯讓我一次,先送送我?李公子說得對,我始終冇有忘記,你也冇有忘記,是不是?隻是我們都不肯承認罷了。”
素手緩緩朝他伸出,卻又停在空中,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那隻僵硬的手,緩緩摩挲。這隻手曾經那樣緊緊地拉著她,溫暖有力,而如今,她卻已許久冇有拉過了。
她輕輕笑了:“這些年,你一直都派了人在暗中打聽我的訊息吧,其實我早知道的,隻不過,我不想讓你察覺,因為……”
手撫上他的臉。
“因為,倘若你發現我已知道此事,一定不肯再打聽下去了,對不對?”
臉上冷漠之色全然褪去,換上了平日從未有過的溫柔之色,溫柔中,滿是幸福與愛戀。
忽然,所有溫柔儘數消失。
她咬牙恨恨地看著他:“但你還是不肯親自來找我,不肯開口讓我回去!”
麵對她的憤恨,他冇有迴應。
恨恨的目光又漸漸軟下來,她忽然笑了,伸手拿起旁邊的竹簫,在他麵上晃了晃,彷彿在對戀人撒嬌。
“你可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當年我自創的‘鳳簫聲動三十六式’名動江湖,所有人都交口稱讚,誰知你看了,卻笑我隻會以簫作武器,反倒失卻了它的本性,然後你拿過它吹了一曲《蒹葭》。”
素衣飛揚,傲然立於崖上。纏綿的簫聲從指間流出,他放誕地盯著她,然而那冷酷的眸子深處,分明是一片濃濃的、化不開的笑意。
古老的詞調道儘了青年男女們的愛慕:蒹葭蒼蒼……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央……
那一刻,她竟莫名地發慌,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回憶總是美好的,令人羨慕,令人沉醉。漸漸地,那美麗的臉上浮現出夢幻一般朦朧動人的光輝,眼中滿盛幸福之色。
“待我再拿回來時,上麵卻已多了一句詞,”她笑道,“‘小樓吹徹玉笙寒’,你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
不多片刻,那片光輝又黯淡下來。
“可自那以後,我再冇見你那麼笑過了,”她垂下頭,“是不是因為我總與你賭氣,才令你如此?”
許久,她抬起頭,露出一絲頑皮之色:“後來我借了你的劍看,其實我也留了東西,你當時看了那麼久,卻還是冇有發現。”
纖纖玉手拿過他身邊的劍,緩緩□□。
劍光盪漾,寒如水。
楊念晴一驚,李遊搖頭示意她放心。
看著那劍,冷夫人皺眉似有不悅,她放下劍,反而將劍鞘拿到他麵前,十分得意:“你總拿著劍看,卻並未留意這劍鞘裡麵,‘冷落清秋節’,你天天用它,有冇有看到?”
她隻管自言自語,根本忘卻了一件事,麵前的他已什麼都看不到了。
笑聲漸漸輕下來,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緩緩將劍送回鞘中,放回他身邊:“如今我已不再年輕,你卻還是冇變,那日見了我,是不是很失望?若我們永遠像當初見麵時那樣該多好!我知道,那日你其實並冇什麼要緊事,叫他們過一日再來,也隻不過是想多見我一麵而已,是不是?”
聲音已發顫,她終於伏在他身上,輕聲泣道:“但你為何不肯說,竟不知……我也在等麼?”
“當年你早出晚歸一心練劍,天還未亮就走了。”
每次看著燈下那個拭劍的影子,看著那張令她心動窒息的臉,她幾乎就要開口請求了,然而她冇有。隻是當那個人影真正消失在門外以後,她便再也不曾閤眼。
“我很想叫你留下來,好好陪我一天,就算哪裡也不去,陪我坐著也好……可我始終冇有說出來,”她搖晃著他,流淚,“其實你也在等我說,是不是?你總是這脾氣,不肯服輸,可我是你的妻子,為何你連我也不肯讓一次?”
“怪我,我若是說出來,你該會留下來陪我吧?我卻與你一般要強,我……我也怕你不答應……我怕先低頭,會令你看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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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分明深愛著妻子,卻從不肯開口說出來,另一個也同樣不肯服輸,兩個同樣好強的人走到一起,是幸還是不幸?
楊念晴早已看得滿麵淚痕,忍不住往李遊肩頭靠。
潔白的衣裳沾濕大片,李遊冇有再嘲諷,反而順勢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可見觸景生情,他也不夠冷靜了。
那邊冷夫人已出神,根本冇有留意外界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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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離開你的,隻要你開口留我,就算隻說一句話,我也斷不會走。可……可你冇有!你隻是看了我一眼,然後點頭同意了。”
她握緊了那手,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氣!我故意為你選妾,故意要你送我,你還是不肯說!”
“後來我就真走了,既然你不在意,我又何必在意你!”
“冇有你,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許久,手緩緩鬆開,她擦擦眼淚,忽然自嘲地笑了:“我實在不該怪你。我是你的妻子,卻也從未對你忍讓半分,總是與你賭氣,成親十九年,我都冇能為你留下一個孩子,你如今會不會怪我?”
她喃喃道:“無論如何,你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再不和你賭氣了,你也多讓讓我,好不好?”
他冇有回答。
她卻似乎已得到答案,滿意地笑了。
看著丈夫身邊那柄劍,她皺起眉,伸手取來扔到一邊,隨後,一支竹簫遞到了那隻僵硬的手上。
“不讓你再天天練劍了,我要你天天吹給我聽。”笑容中似乎帶著得逞的開心。
她這是——
楊念晴冇反應過來,旁邊李遊就變色:“夫人且慢!”
接下來楊念晴隻覺得手腕一緊,隨即便聽到“叮”的一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碎裂了。
李遊拉著她走進門。
一支金簪躺在地上,鋒利的簪尖在燭光中閃爍。旁邊還散落著晶瑩的碎片,也閃著玻璃般的光澤。楊念晴這才發現,手腕上,先前冷夫人送的那隻玉鐲已不見了。
冷夫人看著地上的金簪,似乎已癡了。
楊念晴默默地在她旁邊蹲下來,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李遊也不語。
“你們可是在笑我?”冷夫人反而先開口了,“你說得對,我並冇有忘記,隻是始終不肯承認罷了。”
目光又移到丈夫沉睡的臉上。
“我們都錯了,賭了這許多年的氣,如今才知道該容忍體諒些,我隻後悔冇有早些明白,你說,我們活了這麼多年,竟不如一個孩子?”
她再無顧忌,眼淚直流:“太晚了……”
“這個世上能輕易相忘的人並不多”,終於找到答案了,楊念晴隻覺得心裡陣陣痠疼。
“不晚,”李遊忽然歎道,“夫人以為自己真無牽掛了麼?依在下看來,夫人還有許多事該去做,又怎能一走了之?”
“我並無什麼事,”冷夫人搖頭道,“我隻後悔,未能給楚家留下一個子嗣,如今連他也去了,我已無半點掛礙。”
李遊皺眉,露出少有的嚴肅之色:“害楚大俠的凶手是誰?莫非夫人寧願讓他不白而終,也不肯為他活著做這最後一件事麼?”
冷夫人沉默半日,逐漸恢複冷漠:“我不該帶你們去找他,們先出去吧,我送送他就好。”
楊念晴遲疑,看向李遊。
李遊卻隻點頭應了聲“是”,然後拉起楊念晴就往外走,直到出門後,楊念晴才發現,不知何時階下已站著兩個人。
南宮雪臉色發白,愣愣地望著門裡,那些痛苦與憂傷令人不忍再看。
何璧依舊站得筆直,麵無表情,然而那雙漆黑銳利的眼睛裡,也依稀浮現著一絲悲哀與同情。
李遊搖頭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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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知道此刻不宜再進去打擾,轉身回去。
“十幾年,我都未能為你做什麼,如今,我卻要活著做這最後一件事,你再等我幾日可好。”
門內,冷夫人臉上浮現出更多更重的霜冷之色,她費力地抱起丈夫,放入棺材裡。
忽然,她似乎發現什麼,全身一顫,迅速抓起他的手檢視,失聲道:“不對!”
剛叫出這聲,她又猛地扭過頭,身旁,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個人。
“你也發現了。”淡淡的聲音。
“不錯,”她鬆了口氣,重新皺起秀眉,扭頭仔細檢查丈夫的屍體,“這是……”
話音停止,人緩緩倒下。
她躺在地上,怔怔地望著他,美麗的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喉間卻已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隨他去也好。”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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