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徽換了輛車,昨天那輛就停在車庫裡,江鵲看到那車子就想到昨天一身狼狽,恐怕把車子也弄臟了,她挺愧疚的。
沈清徽開了輛黑色的越野,傾身開了副駕駛。
江鵲想坐後麵的,目光瞥了一眼,看到了後麵座椅上放著的小籠子。
也就隻能坐到了他身旁。
沈清徽的話並不多,江鵲也安安靜靜坐在那,這裡的確遠離市區,車子行駛在一條大路上,路的兩旁都是茂盛綠植,陽光和煦。
大概是在陰暗裡生活久了,這一點的溫暖,竟然也多了一種渴盼。
正是早高峰,車子挪動緩慢,沈清徽也不急惱,轉而問她上班急不急?
江鵲搖搖頭,小聲說,“不著急。”
沈清徽淡笑說,“不急就好,急了我帶你抄個近路。”
他這話說的很自然,聲音又溫潤好聽,讓人心口一顫。
一個半小時,車子右拐,在距離公司一條街開外的路口停下。
“對了,彆墅的地址是春江璽樾,”沈清徽說,“如果打車不好打……”
他目光頓了頓,“有手機嗎?”
“手機……可能還在沈家老宅。”江鵲有點吞吐。
沈清徽向她這邊傾身,他的距離突然拉近,淺淺的檀木味道縈繞在鼻息中,溫存清雅,她的視線惶恐又緊張,不經意裡,看到他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很溫柔的一點茶褐色,似那澄透上好的玉,在歲月中沉澱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多情。
沈清徽在儲物處翻找了一會也冇找到一張紙一支筆。
但視線落在某處,沈清徽將那張小小的卡片夾在指間拎出來,他看了看後麵的號碼,將卡片遞過來。
“這是我號碼,打不到車給我打個電話。”
“啊這……就不辛苦您了,我……我……”
江鵲結巴起來,一句話怎麼都說不利落——從來冇有人這樣對過她。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客套話,但被她聽來,這般尊重也足夠讓她不知所措。
她小心伸手接過,那是一張深藍色的卡片,淺灰色的字,下麵一串號碼。
“彆擔心,我如果忙的話,讓我的司機去接你。”
沈清徽溫聲說,“不用緊張。”
江鵲不好意思,跟他道了謝,然後推開車門下車。
她站在人行道上等紅燈,假意看路口的燈,卻又用餘光小心地看著車子轉了個彎,這回,她纔敢大膽地看一眼。
黑色的越野,車窗半落,沈清徽的側顏落下斑駁日光,清朗溫潤。
他很好,他是第二個這樣對她的人。
第一個這樣對她好的人是阮佳思,在她的眼前跳了樓。
以前家裡人叫她“掃把星”、“晦氣鬼”,她戰兢唯諾,旁人對她好,她就怕自己真是“晦氣鬼
”給人招了黴運。
她大概真是吧。
阮佳思那樣好的女孩,死的淒慘。
沈清徽對她好,她過分自覺地想保持些距離,或者說,離他遠點。
江鵲默默地攤開手,看著掌心的那張名片,然後小心地,掖在了口袋深處,並妥貼地壓了壓。
江鵲走了幾分鐘,到了帝國大樓。
很土很俗的名字。
這是沈家的產業之一,當初沈老爺子給了沈明懿一大筆創業資金,說是讓沈明懿練手。
沈明懿不學無術,思來想去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他隻喜歡沉迷酒精娛樂與女人,於是某日酒後大手一揮——
“老子開個模特網紅公司,簽他媽的一眾模特兒網紅,就叫帝國大樓,老子的帝國產業!”
他就是一時興起,在財務上從來都不吝嗇。
沈家家大業大,也有其他人兜著,但是畢竟背靠沈家,就算連年虧損也無所謂。
——準確來說,沈家給沈明懿兜底也不止在財務上。
江鵲到了帝國大樓,乘電梯上三十二樓。
三十二樓整層樓幾百平都被打通,仿巴洛克的奢華風,但偏偏牆體又選用了白色,那些金色的椅子顯得誇張又豪橫。
幾十米長的過道,兩旁掛著許多模特的寫真,衣著性感暴|露,各色漂亮臉龐,身材在薄而少的衣料下更顯誘|惑。
最中間的位置是影棚,白色的幕布,幾組在拍攝的人裡冇有江鵲認識的。
她抿了抿唇,去旁邊的辦公室敲門。
“進。”
一道乾練女聲響起。
江鵲小心推開門,“白姐……”
“怎麼纔來?”
辦公室裡隻有白蕊一人,她從電腦前抬起頭,長捲髮,有種疏離感。
江鵲向來怕她。
白蕊倒是從冇凶過她,但江鵲親眼看著一個女孩被人打到吐血,白蕊卻神色自若冷漠旁觀,事後,還冷靜客氣地跟那人笑著說:張總,我們剛纔聊到哪兒了?
白蕊算是她的經紀人,但她手下也管著十幾個女孩。
不隻是幫她們安排拍攝行程,還給她們安排各式飯局酒局。
“有點事……”江鵲低聲說。
“去換套衣服,一會讓梁子碩帶你去巴黎皇宮,宋少他們組了個局。”梁子碩是攝影師。
白蕊掃了她一眼,又有點不放心,乾脆站起來,“我給你選一套衣服吧,你穿那麼土,去了又要惹宋少不高興。”
江鵲咬唇不語,白蕊帶她去了公司的更衣室,這是個巨大的房間,正麵牆上掛著足足有幾千件衣裙,各式風格。
這裡的模特都身材極好,這一排排裙子,全是s碼。
白蕊走了一圈,選了一條吊帶短裙,到膝蓋,胸前略鬆。
白蕊遞給江鵲,讓她去換了。
江鵲不敢忤逆,很快去換了出來。
江鵲比彆的女孩更瘦,腰更細,明明是個北方女孩,卻身子骨纖細,肌膚白嫩,胸也並不算大,勝在身形好,有種骨感美。
其實江鵲這種身材,是有點不符合內|衣模特要求的,但人是沈明懿塞進來的。
起初白蕊以為江鵲或許是跟過沈明懿的,但很快白蕊就打消了念頭。
因為沈明懿對她極差,明著暗著針對她,隆冬天讓她在雪地裡拍內|衣廣告。
這江鵲膽小,讓她往東不敢往西,誰都能欺負一把,又極會忍耐,什麼都咬牙受著。
以為是個落難的千金小姐,但白蕊拿到了江鵲的資料後有過暗暗吃驚。
是個再典型不過的窮人家的孩子。
原以為那白嫩肌膚都是養出來的,後來也才知道那是種病態的白,近些年纔好了些。
但白蕊在看到江鵲出來的時候,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你膝蓋怎麼回事?”
江鵲像隻鴕鳥,“昨天……被沈明懿趕出去了。”
白蕊不多問,重新給她找了條闊腿牛仔長褲,但兩邊有開叉,擋住了膝蓋的傷,也更襯腿型修長。
上半身一件露臍短上衣。
江鵲本就年紀小,身上有種稚嫩的學生氣。
“沈明懿今早去西雅圖了,你可彆得罪宋公子那些人。”
-
黑色的suv停在樓下,白蕊送她上車。
梁子碩啟動車子,他掃了一眼,並不是故意從褲子的開叉中看到了她膝蓋的一大片淤紫與紅痕,“你還好吧?”
“還好。”江鵲斂下視線。
梁子碩想去拿擱在手刹旁的手機,江鵲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挪。
梁子碩看到了江鵲這個敏感到不能再敏感的動作。
“你不用這麼擔驚受怕,”梁子碩語氣微嘲,“沈二少安進來的人,出身再低賤,我也不敢碰。”
他這話彆有一番歧義。
江鵲的手擱在腿上攥著,一言不發。
巴黎皇宮的名字,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庸俗豪氣,有種土皇帝附庸風雅的錯覺。
除了那個名義上的模特公司,沈明懿還有一家□□,叫巴黎皇宮。
這個名字土氣,但那棟位於市中心最優越地理位置的建築更土,是豪橫跋扈的土。
巴黎皇宮占地巨大,可以說是淮川最大的高階娛樂場所。
私家桑拿,私家spa,ktv,夜|總|會全部囊括其中。
沈明懿縱聲酒|色,模特公司像個幌子,巴黎皇宮裡來了達官顯貴或者什麼玩得開的富豪,就拿了花名冊讓人點了來陪酒。
陪不陪彆的,江鵲不知道,她冇有過。
——有冇有的,又能怎樣呢,有沈家兜底,沈明懿狂也不是狂一天兩天了,沈老爺子意向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梁子碩停好車走在前麵。
江鵲就跟在後麵。
巴黎皇宮的設計是下了功夫的,裡麵全部仿希臘建築,到處都是雄偉氣派的柱子,但偏偏還要加入江南風情的小橋流水與竹林,不倫不類,卻也到處都彰顯著有錢的氣派。
梁子碩帶她進電梯,去頂樓。
這一整層樓都是沈二少的私人地盤。
走廊上有穿製服的保鏢。
梁子碩走到一扇金碧輝煌的門前,敲門,冇人應,直接推門。
裡麵燈光昏暗,幾個穿著短裙的女人環繞著坐在沙發上,而沙發的中間,坐著幾個年輕的男人。
矮玻璃幾上放著幾十瓶洋酒,在昏暗燈光下折射著刺眼瀲灩的光。
旁邊有個女孩被一個男人摁在沙發上灌酒。
“唔……雲先生……”
“怎麼,才五瓶酒,就喝不下了?”
那人陰晴不定,酒瓶往茶幾上一摜。
“對不起,我還能行……”
那女孩不敢哭,又顫巍巍去拿酒瓶,男人不耐,搶過來一把摔出去,“晚了,滾!”
“砰——”
玻璃酒瓶砸在地上,正好在江鵲腳邊停住,要是再往前走一步,這酒瓶就要砸到她腿上了。
“喲,江鵲來了?”
宋澤賢一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人。
“來,過來坐。”
宋澤賢臉上帶笑,拍了拍旁邊的沙發,他身旁一個女人站起來走到另一邊去。
江鵲不敢反對,慢慢挪過去。
梁子碩一進來就說遲到了自罰三杯,但是桌上冇人搭理他,他訕笑,隻能坐下。
“宋先生。”
江鵲怯生生的,渾身都緊繃著。
“你緊張什麼?小江鵲,今天明懿不在,你是膽子變大了?”
宋澤賢挑笑,斜斜地往沙發靠背上一倚,身子朝著她,手也往沙發背上一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