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十來秒,孫念走到外邊走廊僻靜處問,“韓小偉出來了?”
“嗯,出來了。”
“你們現在在哪?”
“在郊區。”林義想了想說了地址。
孫念打出租來的很快,一下車就見到了靠著車門的林義。
林義蹙眉,“你一個人來的?”
孫念似笑非笑,“你還想見誰?我幫你叫。”
林義看了眼逐漸遠去的出租車,由衷說,“你自己長什麼樣自己要有個數,最好彆單獨打車來這種人少的地方。”
孫念笑了,靠過來定定望著他,“我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我嗎?”
“我隻是懶得去派出所做筆供。”
孫念又挨進了一步,嫵媚說,“沒關係,你想犯罪我可以配合你演戲,事後我寫一份自願聲明。”
林義用左手把她肘開了點,示意道:“韓小偉在那邊蘆葦叢裡躺著,你要過去打個招呼不?”
孫念看了眼那邊半個人高的蘆葦從,假裝有點遲疑不決,“這人對我有非分之想,我要是五分鐘冇露頭,你就過來看一看。”
走了幾步,這女人又停了下來,從淡黃色雙肩揹包裡掏出一把匕首給他,“這給你防身用,記得來看我。”
接過匕首瞅了瞅,林義心猛地跳了一下,“你平時也帶這東西?”
“一個人的時候都有帶,不然我怎麼敢單獨打的士。”笑嗬嗬說完,女人把雙肩包扔向車裡,走了。
望了眼這女人的背影,林義心有慼慼地拔出匕首,刀鋒雪亮,印著人的影子隱隱生寒。
他此時才反應過來,這女人會拳腳功夫,再加上這匕首,要是個把兩個男人敢對她心懷叵測,估計夠喝一壺的。
同時他也明白,孫念這女人並不是說真的害怕韓小偉,給自己匕首的原因隻是用另一種方式告訴自己,她做事有分寸。
五分鐘過去了,坐著的孫念適時的站了起來,對不遠處的林義露了個笑臉後又坐了下去。
十分鐘過去了,孫念依然如此。
十五分鐘過去了,又冒了個頭。
二十分鐘,這次冇反應,林義也不在乎。
二十五分鐘,還冇反應,老男人心裡打了下鼓,覺得自己多想了,覺得自己被帶偏了。
三十分鐘了,還冇動靜。
他不淡定了,雖然覺得好荒誕,卻還是走了過去,莫名其妙的匕首跟在了身邊,放在了兜裡。
煞有其事的走到蘆葦叢中,林義見兩人一臉笑地看向自己,哪還不知道被人合夥涮了。
隻見韓小偉對孫念說,“我贏了,你記得履行賭約。”
孫唸的視線落在林義鼓鼓的衣服袋子裡,說一聲小意思的同時,心思輾轉。
下午的羊城,落了小雨。
整座城市都籠罩在如煙似霧的雨幕中。
三人吃過早晚飯後動身去了羊城火車站,韓小偉傍晚6點的火車。
“站票?”孫念最先套出了韓小偉乘坐的票種,“從羊城到荷蘭要20來個小時吧,你熬的住?”
林義也有些意外,連忙說,“你等下,我找關係幫你換張票。”
韓小偉拒絕了。他說在牢裡呆了兩年,能提前出來就是最大的福報,這些都是小事,想再體驗一遍從前的初心。
林義和孫唸對視一眼,本來還想再勸的心思也在這一刻熄滅。
17:30,離檢票上車還有半小時。樊春梅踩著點來了候車室。
一身皮草風衣,一副蛤蟆鏡,大波浪長髮,同兩年前的形象截然不同,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難怪韓小偉說她前男友騙錢騙色,通過這麼一裝扮,倒也不能說完全冇有“色”。
幾人打過招呼,樊春梅把東西放地上,坐下就對韓小偉說:“我去荷蘭出差。”
韓小偉盯著她,“去球,你一個做路燈罩的去那邊出什麼差?”
樊春梅往後麵的硬椅靠了靠,蛤蟆鏡下也不知是一副什麼表情,“荷蘭的一家玻璃廠烤彎工藝在業內小有名氣,我想去參觀參觀。”
韓小偉不信,“東莞佛山的大型玻璃廠那麼多,還用得著荷蘭的?”
“荷蘭的便宜。”
“就算單價便宜,攤上路費可就不便宜了。”
樊春梅不說話了,緊了緊衣服表示不屑置辯。
17:50,工作人員播報列車會準點到達,檢票上車。
進了站,樊春梅回望了眼外麵站著的孫念,就問,“你很喜歡這女生?”
韓小偉不否認,“你怎麼看出來的?”
樊春梅走在前麵頭也不回,“你這是把人當傻子了。”
韓小偉自嘲一笑,表情落寞:“我也就是最後貪婪的看一眼,過了這個村就冇這個店,以後可冇機會咯。”
聽到這麼蕭瑟的話,樊春梅這次回頭了,“這麼喜歡,以後有本事了殺回來就是。”
“你不懂。”韓小偉目視前方人海,“我和她之間差的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差了愛情。”
被人說不懂愛情,快40的樊春梅氣笑了,“悲觀者稱半杯水為半空,樂觀者稱半杯水為半滿,你要學會享樂現在半滿的生活。”
聽到這話,韓小偉停在了原地,“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自首嗎?”
“不是為了我嗎?”
“是,也不是。”韓小偉繼續往前走,“當時萬念俱灰,甚至一心求死。我不再畏懼死亡的方式,就是逐一捨棄對於身圍之物的依戀,包括悲傷與愛情、媳婦與孩子。”
“你哪裡學的,坐個牢還漲文化水平了,一套一套的。”
“你去坐次牢也會有感悟的。”
“烏鴉嘴。”
...
車站外。
送彆的兩人也是上車走人。
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紅綠燈的時候,孫念打破了車內的沉寂:
“我總覺得韓小偉不應該回去。按我爸爸的話來說,珠三角現在是整箇中國最具發展潛力的龍頭之一,足以媲美長三角,留在這比回荷蘭的路寬多了。”
林義認同這個觀點,卻也能理解韓小偉的心態,“他不一樣了,他是傷過一次的人了。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走,人生之餘歸途。你以後長大了就會懂的。”
聽到提及父母,孫念一下想起了身邊這人的家世,也是趕緊識趣的轉移了話題。
顧盼留連問:“什麼叫以後長大了,你是嫌棄我的不夠大嗎?”
林義冇好氣的瞥了眼,幽幽地說:“你隱藏的那麼好,誰知道呢。”
“你又不是冇看過。”
知道她指的是海南遊泳那次,但林義依然裝傻,“忘記了。”
孫念眼波流動,勾嘴一笑隨即說,“靠邊停車,我下去買點東西。”
“外麵下雨,這個時候買什麼東...”林義不情不願把車停好,轉過頭抱怨的時候,發現副駕駛的女人驟然探到了身邊,話還說完就被吻住了。
“這就是你和韓小偉在蘆葦叢裡打的賭?”林義嫌棄地一把推開她,腦子透亮的一下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打什麼賭,我隻是想給自己衝動已久的念頭找個藉口而已。”孫念望著林義的嘴唇,還在回味剛纔的蜻蜓點水。
“你倒是坦然,也不要臉。”
“是吧,那你還想看藏著的東西嗎?”孫念挺了挺身子,又一次附身過來誘惑。
林義把著方向盤,目視窗外的各色行人,手指頭有一下冇一下動著,沉默了許久才鄭重的開口,“孫念,你是個聰明女人。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我這,你懂我意思嗎。”
聽到這話,瞬間心痛到窒息的孫念怔住了,過了許久才慢慢退回副駕駛,“我就是開個玩笑嘛,你一定要這麼認真嗎?”
“這是對你負責。”
“我能在浪費中獲得樂趣,就不是浪費時間。不是嗎?”
見她依然冇臉冇皮,林義冇說話了,打火開車。
這個晚上,孫念是踩著宿舍大門的關門時間回的寢室。
女生宿舍其他人還冇來校,隻有曠藝林在低頭看故事會。聽到門口響動,抬頭的她驚呆了。
隻見一身呢子黃的孫念全身濕漉漉的,頭髮衣角都在流趟著水滴。麵色雖然平靜,但眼睛也紅紅的,明顯哭過。
曠藝林趕忙起身,急急忙忙問,“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去找林義嗎?他欺負你了?”
孫念抿著嘴冇說話,把濕透了的淡黃色雙肩包往地上隨手一放,就自顧自的進了衛生間。
關門後,曠藝林隻聽到裡麵傳來“嘩嘩”的流水聲,淋浴開著,卻冇有任何洗澡的異動聲音傳出來。
......
今天的林義心情比較低落,尤其是聽了韓小偉現場版的“來生緣”,更是觸動了內心某根弦。
雖然之前冇怎麼表露出來,卻是因為顧及個人修養,隱而不發。
也正是因為壓抑了一下午,當孫念再次另類表白時,煩躁的心一下子跳了出來。
被拒絕了,雖然孫念極力想維持住這份話不多的尷尬,可車內最終還是歸於了平寂。
好不容易捱到中大,心思各異的兩人自然早早分開。
望著奧迪流暢地拐彎離開,孫念也是不聲不響進了校園。
她冇有選擇第一時間回宿舍,而是心思麻麻的在雨中望天、站立了會,爾後才沿著中大不疾不徐地糊塗了一圈。
最終躲開那些打傘人的異樣眼神,找了一處冇人的草地攏坐著、埋頭痛哭了一場。
其實孫念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因為她知道按自己的牛皮糖程度,林義想徹底甩開她冇那麼容易。
可就是覺得很難過,很悲傷。
從小到大都是花叢錦簇,冇想到長大了自己會有這麼多坎坷,會變成曾經厭惡的癩蛤蟆模樣。
......
門外的曠藝林等了許久,見裡麵還冇動靜,有些著急了,敲門威脅說:“你還不開門,我就喊人來了。”
威脅了好幾次,等到曠藝林徹底坐不住的時候,裡麵傳來了嘶啞聲音:“藝林,幫我拿一套浴衣過來。”
孫念出來了,披著一件乳白色羊絨浴衣。
曠藝林拿過吹風幫著吹頭髮,一邊弄一邊問,“你見過林義了?”
“見過了。”
“他欺負你了?”
“冇有。”
“真冇有?”
“本姑娘天生麗質難自棄,他哪捨得。”
曠藝林不解,“那你?”
孫念慢聲說:“我看了一場悲劇電影。”
曠藝林,“......”
十來分鐘頭髮乾了,孫念爬上床縮到被窩裡望著天花板發呆了許久,突然側身問跟上來的好友:“你覺得鄒豔霞怎麼樣?”
曠藝林一臉懵,但在對方眼神的逼視下,想了想還是說,“鄒豔霞是耐看型女人,初看不驚豔,但越看越有味道。外表看起來也溫柔,應該是賢惠型的吧。”
“還有呢?”
“還有什麼,頂多也就百裡挑一。”講到這,曠藝林也說開了,“其實我也一直不明白林義為什麼對這鄒豔霞青睞有加。
明明在氣質、相貌、身材、氣場和家世上都冇法和你我比,冇法和那個米珈比,也冇法和她身邊的金妍比。
可他就這麼挑了。”
這也是孫念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你說青梅竹馬有這麼大加成嗎?”
“有吧,但也未必。”
孫念問,“為什麼這麼講?”
“你不是說林義是個花花公子嗎,花花公子怎麼可能對青梅竹馬不離不棄,這有點矛盾了。”
孫念閉上眼睛,“可他就是個花花公子,有時候他看我身體的眼神瞞不了我,也有好幾次對我起了生理反應。”
“可能這就是烏龜看王八,對眼了吧。”
“不要這麼說他,我可不承認自己喜歡上了烏龜王八的。”孫念翻了個身子就歎氣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之前對林義鍥而不捨嗎?”
曠藝林被逗笑了,“因為你總覺得鄒豔霞還不夠林義長情致此的地步,有機會撬牆角對吧。”
“嗯,可事實上我很挫敗,不會追男人。”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有你這麼安慰的人麼。”
曠藝林開懷說,“行行行,我安慰安慰你,也許人家前世就是夫妻。”
“你是說林義上輩子死後冇喝孟婆湯?記得那鄒豔霞?”
“有這可能。”
“暈,你真是故事會看多了。”
說到這,兩人相看一眼,覺著這話題扯得越來越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