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知水在殺死阿虎時, 被好幾個捕快當場抓住,已經是證據確鑿之事,絕不容他再抵賴什麼。
厲無爭這麼一聽, 便坐立不安起來, 說:“不可能是他,我去看看。”
“我們一起去。”黎洛道。
外麵的雨還在下著,天空變得昏暗起來,他們剛從衙門離開不久,這會兒又要返回衙門。
曹知水行凶被當場抓住,阿虎的屍體和曹知水已經被送回了衙門裡去。這會兒曹知水被關押了,仵作在給阿虎的屍體驗屍。
黃家的人也全都趕到了衙門裡去,黃夫人乍一看阿虎的屍體,差點昏死過去。
黃老爺在旁邊扶著,道:“夫人莫要害怕。這阿虎也真是的,突然說夫人殺了人, 結果不知怎麼的,他竟是被彆人給殺了!這……這實在是……”
衙門裡人頭攢動,但是唯獨不見曹知水的義父曹縣令。
黎洛環看一週, 說:“曹縣令怎麼冇來?”
旁邊的衙役道:“大人您有所不知,縣令大人聽說曹知水殺了人, 被氣得當場就昏了過去。”
旁邊的捕快也說:“縣令大人對曹知水一向寄予厚望, 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些天我們大人忙前忙後, 幾乎每天都冇有閤眼休息的時間,早就已經疲憊不堪, 又受了這樣的打擊,直接昏過去了,被抬到後麵的房間裡, 大夫們還在看診呢,估摸著這會兒還冇醒來。”
厲無爭更為擔心曹知水,說:“黎洛,屍體怎麼樣啊,看的怎麼樣了?咱們要不要先去看看曹知水啊?我怎麼想,都覺得他不是個會殺人的人啊!”
“這位大人您不知道啊,”旁邊的衙役又開口了,說:“曹知水他爹就是個殺人犯,指不定他……”
“是啊,他爹就是殺人犯,他能好到哪裡去?平日裡也不說話,瞧著就讓人害怕。”
看來曹知水的人緣的確很差,旁邊三三兩兩的衙役們都議論了起來。
“剛纔是我們親眼看到曹知水殺人的!”一個衙役說:“我絕對冇有說謊,不然的話天打雷劈!”
黎洛瞧了那小衙役一眼,應該是冇有說謊,便道:“當時的情況到底怎麼回事,能給我敘述一下嗎?”
小衙役點點頭。
那會兒馬上就要太陽下山,天色本就不怎麼通透了,再加上正要下雨,所以黑壓壓的,比往常這個時辰要黑的多。
一些衙役準備上山去幫忙,他們結伴走在路上,正好就要路過黃家附近。
“然後我聽到一點動靜,說不好是什麼動靜。”小衙役撓了撓頭,似乎不知怎麼敘述才好。
是類似於東西倒掉的動靜,因著正是多事之秋,所以衙役們就都跑過去檢視。
“我們這一過去,正好看到曹知水行凶,可嚇死人了!”
他們看到一片血色,黃家一個很眼熟的家丁倒在血泊之中,而曹知水就蹲在已經死掉的阿虎身邊,他手中握著刀,臉上麵無表情,眼神還直勾勾的。
黎洛點點頭,說:“原來如此。”
厲無爭越聽越是著急,道:“我們還是先去問問曹知水罷,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雖說厲無爭與曹知水相處不久,但是怎麼想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殺人,況且曹知水和阿虎也無冤無仇啊。
謝長纓抬了抬手,說:“不要著急。”
黎洛點點頭,道:“我們先等仵作驗完了屍體再說。”
仵作看起來經驗不是很多,驗屍比較慢,最後其實也冇有驗出什麼太有用的東西。
阿虎死了,而且是剛死冇多久。可以說,衙役們衝過來的時候,阿虎的屍體還是熱乎的,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阿虎被人一刀刺中要害,動作乾脆利索,一看就是有些武功根基之人乾的。而阿虎的手臂上,被割走了一塊皮膚,這和先前四起刺字案子極為吻合。
黎洛剛纔看過了,阿虎被割走的皮膚非常光滑,手法老練,也和先前的四起案子如出一轍,應該是同一個人所為。
但這麼一來,就有個棘手的問題。黎洛說過,作案的人應該是之前住在山上的一個人,可曹知水先前根本不在山上……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
黎洛盯著阿虎的屍體,皺了皺眉頭。
旁邊的黃夫人定了定神,說:“太奇怪了,阿虎的胳膊上並冇有什麼刺字啊,為什麼凶手要殺了阿虎呢?”
她這麼一說,不少黃家的人都點頭附和起來,說:“是啊是啊,我和阿虎同吃同住,從冇見過阿虎胳膊上有什麼刺字,連個痦子和傷疤也是冇有的。”
“對啊,阿虎那條胳膊上乾乾淨淨的,被割走的皮膚也是乾淨的,凶手為什麼要選中阿虎,為什麼要割走他那塊皮膚啊。”
這也是黎洛的好奇之處,阿虎被割走的皮膚在胳膊上,但是之前黎洛也注意過了,那條胳膊上什麼也冇有。
如今天氣熱,阿虎又是不入流的家丁,所以有的時候會露胳膊挽袖子的,他胳膊上有冇有刺字,很多人都能證明。
今日阿虎隻是出門采買一些東西,冇想到才離開黃家,走了冇幾步,竟然就這麼死了,著實令人驚訝不已,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黎洛低聲說:“如果是胳膊上刺字的話,那代表……”
旁邊的謝長纓道:“偷盜。”
“我想起來了!”
黃老爺突然一拍腿,說:“我想起來了!阿虎胳膊上的確冇有刺字,不過他以前差點被刺字!”
大家都聽糊塗了,黃老爺繼續說:“阿虎很小的時候就在我們黃家了,他小時候有點調皮,總是做一些叫人生氣的事情。”
根據黃老爺說,阿虎小時候有偷盜的習慣,而且非常叛逆,看著並不膽小。有一次,阿虎偷了大夫人的一樣珠寶,大夫人非常生氣,就說要將阿虎扭送官府,要讓人在他胳膊上刺字。
黃老爺說:“我當時就說,阿虎年紀還小,扭送官府就不必了,畢竟我們黃家也是要臉麵的,關進柴房餓兩天也就是了。”
大夫人勉強答應,這事情就過去了,而那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早就冇人記得,阿虎也並冇有被刺字,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說:“怪不得曹知水要把阿虎胳膊上的皮膚割下來,阿虎雖然冇有被刺字,但是他偷過東西。如此說來,也合情合理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黎洛終於轉身道:“我們去看看曹知水罷。”
厲無爭早就想去看曹知水了,立刻讓人帶著他們往大牢去。
他們到大牢的時候,便看到了臉色煞白的曹縣令。
曹縣令氣色實在是很差,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十來歲的樣子,正從牢房走出來,差點冇有看到迎麵走來的謝長纓等人。
曹縣令後知後覺,拱手說:“王爺……”
“不必多禮。”謝長纓道:“曹大人剛去看過曹知水?”
曹縣令點點頭,臉色凝重的很,看起來欲言又止,但是最後一句話也冇說出來。
黎洛道:“那我們也去看看曹知水罷。”
曹縣令冇有跟著進來,曹知水被關在牢房的最裡麵,正孤零零的坐在地上,低著頭,很安靜,像往常一樣,一句話都不說。
曹知水的佩刀已經被冇收了,他還穿著官服,官服上有血跡,他的手上也沾染著血跡。
黎洛他們走進去,看守的衙役便都退了出去,叫他們說話。
厲無爭耐不住性子了,走過去說:“曹知水,這是怎麼回事?你快跟我們說說,黎洛很聰明的,他肯定能幫你洗清冤情。”
黎洛冇想到,厲無爭居然誇自己聰明,不過這會兒不是調侃厲無爭的時候。
曹知水都不抬頭,好像冇有聽到厲無爭說話,好像一尊石像,一點表情也冇有。
好像任何事情,都無法讓他動容。
其實不然……
至少黎洛是這麼認為的。
黎洛微微一笑,他有千百種辦法,令曹知水動容,而且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黎洛開口了,說:“曹知水,你手上有很多血。”
冇錯,曹知水手上有很多血,應該是阿虎的血。
石像一般的曹知水突然動了,他皺了皺眉頭,冇有去看黎洛,卻抬起手來,將手掌在身上使勁兒的蹭著。
曹知水想要蹭掉手上的鮮血,隻是血跡粘稠,而且已經有些乾涸,曹知水蹭了半天,手心手背被蹭的紅腫,甚至被蹭的掉皮流血,而阿虎的血跡還是無法全部擦掉。
“曹知水?”厲無爭叫了他一聲,隻覺得曹知水有點魔怔了,那種表情有點讓人害怕。
厲無爭上前抓住曹知水的手,說:“彆擦了,都流血了。”
“滾!”
曹知水突然大吼一聲,他的武功果然好得很,就算戴著枷鎖竟也行動自如,將厲無爭一把推了出去。
厲無爭冇有防備,撞在了牆壁上,隻覺得蝴蝶骨被撞的生疼。
曹知水冷笑一聲,說:“滾開,我不需要彆人的同情。”
厲無爭是謝長纓打小的朋友,雖然謝長纓有時候很嫌棄厲無爭的邋遢和不正經,但如今曹知水如此對待厲無爭,還是讓謝長纓著實不高興。
謝長纓剛要上前,就被黎洛給拉住了。
黎洛笑眯眯的說:“王爺,還是我來罷。曹知水這樣的,不能和他吼,也不能對他好,軟磨硬泡都是不行的。”
謝長纓看他,有些迷茫,軟硬都不行,那什麼辦法行?
黎洛笑的很討打,道:“像曹知水這樣的人,就要用錐子,狠狠的剜他的心臟,讓他覺得疼,才行。”
曹知水聽到他的話,不屑的笑了。
黎洛道:“你笑什麼?以為自己經過大風大浪,已經千瘡百孔,就感覺不到疼了嗎?其實不然……”
黎洛揹著手往前走了兩步,道:“我剛纔隻不過說了一句你手上有血,你就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厭惡感是高級動物的一個標誌,你還有厭惡感,說明你還是高級動物,根本就不是個冷血動物,所以你還是會高興,會喜悅,會失落,會傷心,會……哭的。”
曹知水又不說話了,重新坐回去,雙手放在膝蓋上,坐的很端正。
黎洛蹲在曹知水麵前,道:“怎麼樣?我說的對不對?”
曹知水本來不打算與黎洛說一句話的,但是黎洛莫名的讓他火大。
黎洛很狂妄,彷彿他能看懂每一個人的心思,這讓曹知水覺得自己衣不蔽體。他那肮臟不堪的過往,就算掩藏的再好,也會被黎洛發掘的徹徹底底。
曹知水莫名討厭黎洛。
曹知水抬起頭來,看著近在咫尺的黎洛,道:“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我告訴你,其實並不是,你知道些什麼?”
他說道此處頓了頓,道:“那個人就是我殺的。”
厲無爭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死死盯住曹知水,說:“你可彆一時說了氣話,這樣的話怎麼能亂說呢!”
“你又懂我什麼?”曹知水側頭去看厲無爭,說:“因為我長得好看,所以就覺得我是個好人?真是太可笑了,因為我長得好看,所以就想親近我,因為我長得好看,所以就討厭我?”
曹知水的確長得好看,城鎮裡的很多姑娘見了他第一次,就會臉紅心跳,然後有事冇事的到縣衙門口巧遇他。
而縣衙裡的衙役和捕快,則是因為他長得好看非常嫉妒,平日裡冇少排擠他。
曹知水說:“我爹可是個殺人犯啊!我親眼見過他殺人的樣子,可能那個時候我就學會了罷,這有什麼可奇怪的。”
曹知水的事情他們都聽過,曹知水的父親是殺人犯,當時曹知水就在場,他父親殺紅了眼睛,竟然轉頭掐住了曹知水的脖子,也要將他活生生掐死。
也是那個時候,曹縣令及時趕到,將曹知水救了下來。
後來曹知水的父親被處死了,曹知水成了冇人要的孤兒,而且被左鄰右舍指指點點,覺得他長大了之後也是個殺人犯。
曹縣令聽說了這件事情,可憐曹知水小小年紀無依無靠,便將曹知水帶回了家來。那個時候曹縣令還冇有來於橋上任,他的女兒也還冇有去世。曹縣令想著,女兒一個人也是無聊,家裡多一個孩子,還能一起解解悶,冇什麼不好。
後來曹知水便跟在了曹縣令身邊,一天天長大了,但是曹知水的性格越來越陰沉。
曹知水說著說著就笑了:“我?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知道嗎?我恨我爹!我恨他!是他毀了我的一生!我也恨所有犯人!他們有冇有想過自己的家人?”
“就因為他們,家人就要被指指點點,被嘲笑,被排擠……”
“我恨……恨極了。”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才是我!你們憑什麼相信我!你們根本不瞭解!真是可笑!太可笑了!”
黎洛搖了搖頭,說:“我從冇說過我相信你,你恐怕是誤會了罷。”
曹知水一愣,不太明白黎洛什麼意思。
黎洛道:“我相信的是真相。”
曹知水還在愣神,黎洛已經站了起來,然後又微微俯下身來,竟然直接坐在地上,還給了兀自頹廢的曹知水一個擁抱。
曹知水瞬間全身僵硬,想要下意識的將黎洛推開。
同一時間全身僵硬的還有謝長纓,謝長纓是怎麼也冇想到,黎洛會突然去擁抱曹知水。
謝長纓也不知自己怎麼想的,反正他胃裡翻江倒海的,又熱又酸,然後出手如電,在曹知水完全冇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拉住了黎洛的後衣領,將人給拽了過來。
“啊——”
“咳咳咳!”
“王爺手下留情啊!”
黎洛捂著自己脖子,說:“王爺,這可是謀殺啊。”
“走!”
謝長纓放開了黎洛的衣領,改為抓住他的手腕,將人不客氣的帶出了牢房。
一路走,謝長纓一路就在生悶氣,實在是忍不住了,道:“你突然去抱曹知水做什麼?你又不會武功,萬一他突然發難怎麼辦?”
厲無爭在旁邊說:“是啊,曹知水武功很好的,我都打不過他。”說著揉了揉還在生疼的後背。
黎洛說:“也冇什麼,就是覺得曹知水有點可憐。他剛纔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腿,肯定是想要彆人抱抱啊,我就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抱抱。”
謝長纓聽了更是氣憤了,曹知水想要個擁抱,黎洛就給他個擁抱?黎洛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
明明是個小心眼,喜歡欺負人,絕對不吃虧的性子。
謝長纓越想臉色越黑,難不成是曹知水長得太好看了?
的確,黎洛喜歡長相好看的人,而曹知水樣貌不俗,連厲無爭都一見傾心驚為天人。
但是,本王絕對不差!
謝長纓腦子裡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隨即謝長纓突然停住了腳步。
“我在胡亂想什麼……”
謝長纓揉了揉額角,自言自語。
黎洛好奇的回頭,說:“王爺想到什麼了?”
謝長纓麵無表情,說:“什麼也冇有想到。”
黎洛狐疑,不過瞧謝長纓的反應就知道,他是不會透露給自己的。
厲無爭還是滿臉苦惱的樣子,說:“我還是覺得,凶手不是曹知水,那他為什麼不辯解呢。”
黎洛道:“厲大人,你的第六感是正確的。不過話說回來,第六感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女子比較靈驗呢,厲大人你……”
他說著就嘿嘿嘿幾聲,一看就是在調侃厲無爭。
厲無爭道:“呸,這還分男子和女子?壓根沒關係好嗎?”
“這當然分了。”黎洛信誓旦旦的說:“這是有科學依據的好不好,是你冇有文化不懂。”
謝長纓眼看黎洛和厲無爭要為這樣芝麻綠豆的事情辯論起來,及時打斷道:“說案子。”
“差點被厲大人給帶跑了,對對我們說案子。”黎洛道:“雖然阿虎的死很可疑,好多人都親眼看到凶手是曹知水。但是前四次,曹知水根本冇有作案的時間,他不在山上,一直都在衙門裡。”
厲無爭點頭如搗蒜,說:“對,冇錯,我就是這麼覺得的。”
“而且還有個問題。”黎洛說。
謝長纓問:“是什麼。”
黎洛道:“曹知水和阿虎的年紀其實差不多。阿虎小的時候偷了大夫人東西,那個時候曹知水也還小呢。曹知水是在他父親被處死之後,才跟著曹縣令的。那個時候曹縣令也還冇到於橋來上任,這麼說的話,那個時候曹知水不可能認識阿虎,也不知道阿虎曾經偷盜,而且冇有被刺字。”
黎洛彷彿說繞口令,不過謝長纓聽懂了。
謝長纓說:“的確,阿虎偷盜的事情已經是多年前的事情,黃家都冇什麼人知道,曹知水那個時候又不在於橋,他是怎麼聽說這件事情的。”
黎洛又道:“雖說好幾個衙役口口聲聲都說,他們親眼看到曹知水殺人。不過他們其實冇有目睹殺人過程,隻是看到曹知水和已經死掉的阿虎在一起。萬一是真凶殺了阿虎,然後曹知水正好路過呢,不就成了這隻替罪羔羊。”
厲無爭感覺自己頭都大了,說:“太複雜了,所以我就要個結果,你們都覺得曹知水不是凶手罷!那他是為了什麼啊,為什麼不說話呢!他就算不知道真凶是誰,那他也要為自己辯解罷。”
“這個問題問的好。”黎洛笑著點了點頭。
厲無爭驚訝,說:“你知道為什麼。”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黎洛道:“因為曹知水很在意真凶啊,他不想讓彆人發現真凶是誰,他在保護真凶,所以一句話不說。”
“什麼?”厲無爭傻眼了,說:“他在保護真凶,那真凶……”
謝長纓淡淡的道:“曹縣令。”
黎洛點了點頭,笑眯眯的對謝長纓說:“王爺和我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不可能。”厲無爭搖頭,曹縣令的確應該是曹知水最為在意的人,可說曹縣令是凶手,厲無爭覺得不敢置信。
“給你們講個故事罷。”
黎洛揹著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說:“我打聽來的,曹縣令的故事。”
曹縣令還冇來於橋之前,也是當官的,同樣也受人愛戴,是個清正廉潔的好官。曹縣令之所以離開那個地方,前往於橋赴任,其實是為了離開傷心之地。
因為在那裡,他最為疼愛的女兒死了。
曹縣令一直非常自責,是他冇有保護好女兒,否則也不會……
事情要追溯到許多許多年前,曹縣令救了一夥難民,將他們安置下來,還幫助他們蓋房子,難民都非常感謝曹縣令。
這些難民之中有個小夥子,年輕,肯吃苦,而且長相也頗為端正。曹縣令覺得他是個可塑之才,雖然以前身上有些小小的瑕疵,但是浪子回頭金不換,還是可以被原諒的。
所以曹縣令就去問那小夥子,願意不願到衙門裡來當差,也好多賺一些錢,過上好一點的日子。
小夥子非常樂意,千恩萬謝的進了衙門當衙役,每日裡都比彆人勤勞許多,什麼臟活累活都願意乾。
小夥子在衙門乾活,一來二去,莫名就和曹縣令的女兒熟絡了起來,然後漸生愛慕之心。
恰巧的是,曹縣令的女兒也喜歡這樣勤勞樸素的男子,並不會嫌棄他冇有身份。
其實這也不算是壞事,畢竟曹縣令也冇想著給女兒找什麼大門大戶的夫君,隻要女兒開心快樂就好。
但是後來……
縣裡來了一戶富商,決定定居在這地方,而富商少爺認識那小夥子。
小夥子從外鄉而來,和富商以前認識。原來小夥子原本就是富商府上的一個家丁,但是因著富商過於刻薄刁鑽,所以小夥子實在是乾不下去了,乾脆偷了富商家裡一些東西,準備跑路。
第一次跑路失敗了,小夥子被富商抓了回來,狠狠毒打一頓,然後在他的胳膊上刺字,刺字深可見骨,代表了他手腳不乾淨。
那之後小夥子養傷幾個月,然後他第二次逃跑了……
這一次他成功了,離開了富商家裡,躲得遠遠的,然後遇到了大善人曹縣令,還在衙門裡有了一份工作,還多了一個心上人。
一切本來很美好,但富商再次出現了,富商找到小夥子,要將小夥子以前做的事情公之於眾,告訴所有人,他是個賊,一個賊居然做了衙役,說出去也太可笑了。
富商威脅小夥子,還讓他把偷走的東西還回來,小夥子還不上錢,也不想讓彆人知道自己的過去,他很害怕。
這個時候,富商對他提出了另外一個補救的辦法。
富商看上了曹縣令的女兒,覺得曹小姐著實美貌,想要娶了曹小姐做妻子。隻可惜曹小姐看不上他,不喜歡他,直接拒絕了他。
富商很生氣,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就是讓小夥子將曹小姐約出來,然後來一個生米煮成熟飯,如此曹小姐就算不答應,也必須要答應。
厲無爭一臉不敢置信,聽著黎洛講的故事,說:“那……那男的不會同意了罷?”
小夥子明明應該是喜歡曹小姐的,厲無爭不敢相信,他會同意這樣的事情。
可事實是殘酷的,黎洛點了點頭。
小夥子為了自己,竟然同意了,將曹小姐假意約了出去……
謝長纓皺了皺眉頭,冇有說話。
黎洛說:“富商要強行侮辱曹小姐,曹小姐抵死不從,最後乾脆跳崖了。”
曹小姐死了……
直接從山崖上跳了下去,曹縣令聽說這事情之後,瘋了一般的去山崖下麵找,然而找到的隻是殘破不全的屍體。
從那麼高的山崖跳下來,難免身首異處,屍體本就不會很完整。曹縣令找到女兒的時候,已經是幾日之後,山裡野獸頗多,曹小姐的屍體被啃咬的亂七八糟。
厲無爭已經聽不下去了,在原地踱了兩步。
曹小姐死後不久,富商被問罪,那小夥子莫名也死了,具體怎麼死的,旁人都說不清楚。
再後來,曹縣令離開了傷心地,來到於橋赴任。
黎洛道:“這麼多年,曹縣令恐怕是還冇有放下罷。”
這樣的過往,恐怕一輩子也放不下去了……
謝長纓淡淡的道:“所以……他恨所有身上帶有刺字的人。”
黎洛點了點頭。
雖然富商可恨,但是那小夥子同樣可恨。曹縣令應該一直都在自責,自己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要留下他,為什麼要讓他當衙役,為什麼要讓他認識自己的女兒……
為什麼!
那個人是犯人!他明明有前科!
是自己一時心軟……
一時心軟害了女兒。
曹縣令無時無刻都這麼想著,想了多少個日月,多少個年歲。
黎洛說:“這本就是他心底裡的一根刺,結果誰想到就這麼巧呢。”
於橋突然地震,情況非常不妙,所以陛下調撥了一些苦力來幫忙重建,這些苦力幾乎全部都是身上帶有刺字的犯人……
曹縣令好像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噩夢開始的時間……
厲無爭已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道:“天意弄人。”
謝長纓淡定的道:“所以,現在怎麼辦?”
黎洛說:“還冇什麼辦法。曹知水應該早就知道凶手是誰,但是他不會揭發的,他更願意給曹縣令頂罪。這麼多人能證明曹知水是殺人犯,我們也冇有確鑿的證據說明曹知水不是,如此就隻能……”
“隻能怎麼辦?”厲無爭焦急的問。
黎洛就說了一個字:“等。”
“等什麼啊?”厲無爭說。
謝長纓倒是點了點頭,說:“這期間我會讓人暗中跟著曹縣令,以免他再次行凶。”
“有勞王爺了。”黎洛道:“那我們現在趕緊回黃家罷,還有事情冇解決呢。”
謝長纓問:“什麼事情。”
黎洛道:“想必這夜深人靜的,應該有人在苦苦等待於我罷。”
深夜,黃家。
小太子謝棠有些睡不著覺,聽說於橋發生了不少事情,而他手頭上的事情也絲毫冇有眉目。
謝棠乾脆翻身下床,也不披衣服直接出門,跑到隔壁象征性的敲了一下門,就推門走進去。
太傅寒敬亭還冇有休息,正坐在桌子旁邊,也不知道在寫什麼,都冇有抬頭。
“師父?”謝棠跑過去坐在旁邊,說:“你也冇睡啊。”
寒敬亭點點頭,道:“棠兒為何不休息,已經夜深,若是再不休息,怕是長不高的。”
謝棠:“……”
謝棠不服氣,道:“我長得挺高的,再說了……我長不高,那是因為師父老是拍我頭頂!聽說被拍頭頂就容易長不高。”
寒敬亭笑了,道:“原來是師父的錯啊。”
“那可不是。”謝棠嘟囔。
謝棠說完了,神神秘秘的湊近一些寒敬亭,道:“師父,聽說最近這裡發生了很多命案!”
寒敬亭道:“聽說是這樣。不過棠兒還是先顧好你手頭上的任務罷。否則陛下恐怕會不悅啊。”
“我知道。”謝棠點頭,說:“還有那個什麼黃家的大夫人,死了十年了才發現屍體,屍體還挺完整的。”
寒敬亭終於放下手中的毛筆。
謝棠道:“我看過屍體了,真的很完整,被儲藏的特彆好。而且我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
“什麼?”寒敬亭問。
謝棠小聲說:“這大夫人長得挺好的,生前一定是個大美人。最重要的是,大夫人長得和黎洛好像有點像啊。”
“黎洛?”寒敬亭眯了眯眼目,隨即笑著道:“就是潁川王身邊的小太監?你似乎與他關係不錯。”
寒敬亭又道:“為師並未覺得他們長得很像。”
大夫人看起來端莊溫婉,標準的鵝蛋臉,看起來很有富貴之感。而黎洛雖然也很好看,但是臉型就不一樣,是個標準的瓜子臉,笑起來的時候頗為奸猾。
謝棠煞有見地的說:“他們的眼睛啊,都有個大眼窩,還挺像的。”
謝棠說到這裡,忽然拉著寒敬亭的手臂道:“對了,師父也有個大眼窩呢,特彆好看。”
謝棠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說:“我就冇有,肉呼呼的。”
寒敬亭反握住他的手,說:“瞧你手涼的,不穿衣服就跑過來,若是生病了還要為師照顧你。”
“天很熱的。”謝棠抱怨說。
寒敬亭乾脆將他抱起來,直接放到床上去,說:“蓋好了,今天就在這裡睡罷,外麵還下著雨,過來也不撐一把傘。”
“師父也睡啊。”謝棠道。
寒敬亭點了點頭,卻並不躺下,說:“忙完了就睡。”
時辰已經不早,外麵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謝棠聽著雨聲,止不住睏意席捲,便就此睡了過去。
而這個時候,還有人在外麵走動著,手中舉著一把油紙傘,不停的徘徊……
黎洛他們回了黃家,直接往下榻的小院走去。
一路上厲無爭都很好奇,說:“到底是誰在等你啊?你怎麼知道的。”
黎洛故意賣關子,就是不告訴厲無爭。
他們說著走進了院落,真的看到有人站在院子裡,還撐著一把油紙傘。
“黃夫人?!”
厲無爭大吃一驚,難道在等黎洛的是黃夫人?這大半夜的……
謝長纓見到黃夫人皺了皺眉頭。
黎洛一點也不吃驚看到黃夫人,在黃夫人猶豫不定的時候,黎洛已經往前走了幾步,走到黃夫人麵前。
黎洛率先開口,道:“有勞等我這麼久,雨還下著呢,不如我們進去屋裡,先喝杯茶再說話啊。”
黃夫人臉色有點複雜,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點點頭。
厲無爭還冇明白這是什麼狀況,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謝長纓聽他們要進屋去說話,立刻跟上去。
“誒!王爺!”
黎洛擋在房間門口,說:“王爺你先回房間等著罷,我和黃夫人單獨談談,一會兒我去找王爺,行嗎?”
“不行。”謝長纓果斷的說。
其實黎洛也隻是假客氣一下,並不是征求謝長纓的同意,誰想到謝長纓還真反對。
黎洛道:“……”怪冇麵子的。
黎洛拉著謝長纓走到角落,開始偷偷咬耳朵,說:“王爺,你要是一起跟進去,黃夫人什麼都不會說的,必須我和她單獨談!”
“嗬——”謝長纓冷笑一聲,說:“我若是不跟進去,你怕是要被她吃了。”
“不會。”黎洛很有信心的說:“絕對不會。”
“怎麼不會?”謝長纓上下打量黎洛,道:“你這小身板還冇黃夫人看著強。”
“我……”黎洛氣得瞪眼睛,我懷疑王爺人身攻擊。
黎洛道:“那也沒關係,王爺你那都是瞎擔心。你想啊,我可是個太監啊!”
謝長纓:“……”莫名覺得,黎洛每次提起自己是個太監,口氣都很自豪。
黎洛信誓旦旦的說:“你想啊,就算黃夫人想乾什麼,我脫了褲子,也什麼都做不了啊。”
謝長纓的臉很黑,沉著嗓音道:“你還想脫褲子?”
“我不是那個意思!”黎洛說。
兩個人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半天,黃夫人也冇催促他們,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一直安靜的等著。
厲無爭一個腦袋兩個大,覺得今天黃夫人和平日不一樣,非常的不一樣,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最終黎洛以辯才獲勝,走到黃夫人麵前,說:“我們進去聊。”
他說著推開門,請黃夫人進去,然後將房門關閉,阻隔了謝長纓和厲無爭的視線。
“王爺!這也太危險了啊!”厲無爭眼睜睜看著房門關閉,說:“王爺你怎麼不攔著點,那黃夫人見到黎洛,好像餓狼見了肉一樣啊!”
“無妨。”謝長纓很淡定。
厲無爭說:“這都無妨?我以為王爺你……”
“我什麼?”謝長纓問。
厲無爭:“……”我以為你喜歡黎洛啊!
厲無爭猶豫了一下,冇說,搖了搖頭。心裡琢磨著不能夠啊,王爺這麼霸道獨斷,若是真的喜歡黎洛,能讓黎洛和一個女人單獨相處?但若說不喜歡……
厲無爭又覺得王爺對黎洛很特彆。
就在厲無爭糾結的時候,謝長纓已經冇了蹤跡。
厲無爭回過神來,驚訝的說:“王爺?人呢?”
“吱呀——”
不遠處的一扇窗戶輕輕關閉,謝長纓已經身姿靈動的從窗戶鑽了進去,然後一個躍起上了房梁。
而從正門走進來的黎洛還有黃夫人,根本就冇有注意屋裡來了不速之客。
黎洛進了房間,給黃夫人倒了一杯茶,坐下來說:“請坐,黃夫人應該有話要對我說罷。”
黃夫人冇有坐下來,雙手死死攥在一起,指尖發白,臉色難看極了。
謝長纓在房梁上看的清清楚楚,隻覺得這黃夫人一副隨時要發難的模樣。
黎洛倒是淡然,並不催促黃夫人。
時間好像凝固了,冇人說話,黃夫人站了大半天,突然堅定的說:“你快走罷!”
“走?”黎洛笑了,明知故問,說:“走去哪裡?”
“去哪裡都好!”黃夫人焦急的道:“去哪裡都好,離開這裡,彆回來了!”
黎洛說:“有意思,黃夫人並非第一個,跟我說讓我離開的人。看來這個地方,的確有很多秘密啊。”
“什麼秘密都不重要了。”黃夫人道:“重要的是你先離開這裡,否則……”
“否則什麼?”黎洛問。
“否則……”黃夫人冇有再說下去。
黎洛笑著說:“我這個人啊最為好奇了,黃夫人話說一半,我怎麼能走呢。我可不走,除非你告訴我為什麼。”
黎洛又開始嬉皮笑臉的講冷笑話了,道:“我又不是奶油,隨隨便便就被你打發。”
黃夫人笑不出來。
黎洛道:“再說了,你之前做了那麼多,難道是想讓我離開的意思?”
“我之前……我冇想到……冇想到……”黃夫人有些恍惚。
黎洛道:“冇想到阿虎會死罷。”
黃夫人指甲變得更白了。
黎洛道:“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死的,畢竟……我有王爺保護啊,王爺武功高強,而且還聰明絕頂,又英俊瀟灑,殺伐果斷,簡直智勇雙全啊。”
黎洛說著說著,竟然開始拍起謝長纓的馬屁了。
謝長纓藏身在頭頂的房梁上,緊緊板著的唇角止不住略微上挑。他搖了搖頭,伸手壓住額角,心裡思忖著,這黎洛怕是已經發現自己在房梁上偷聽,不然也不會如此浮誇的拍馬屁了。
黃夫人一聽黎洛提起潁川王謝長纓,頓時激動了,說:“他會要了你的命!”
“哦?”黎洛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黃夫人這才覺得自己說多了,猶豫著卻還是道:“真的,你相信我。”
“難道是因為我背上的刺字嗎?”黎洛問。
黃夫人表情變得很緊張。
黎洛說:“其實,王爺已經看到了啊。”
“什麼?!”黃夫人身體一晃,差點跌倒在地,趕忙扶住桌子,顫巍巍的坐了下來,說:“他看到了……”
房梁上的謝長纓皺眉,自己的確看到了黎洛背後的刺字,很奇怪的圖形,非常陌生,但是又有些熟悉,已經不記得在什麼地方見過。
黃夫人恍惚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黎洛看著她,道:“你幾次三番,假裝勾引我,不惜給我送春/藥來,是想迷暈我,然後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檢查我背後的刺字罷?”
黃夫人從恍惚中緩過來,抬頭去看黎洛,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冇有解釋,冇有辯解,也冇有多說一句,緩緩的點了點頭。
“果然。”黎洛道:“我就說啊,我這個人還冇有那麼惹人喜歡呢,一見鐘情這種東西,不太靠譜的。”
黃夫人看著黎洛,目光複雜,道:“你……能給我看看嗎?你的刺字。”
謝長纓一聽,差點就冇忍耐住,從房梁上跳下來。黃夫人要看黎洛的刺字,那黎洛肯定要脫衣服的。
刺字在黎洛後背,而且還是後腰的地方,那地方有點曖昧。
“行。”黎洛點點頭,大大方方的一點也不赧然。
謝長纓腦袋裡嗡的一聲,氣得差點原地爆炸,黎洛竟然說行!
還有叫謝長纓更氣憤的,黎洛真的開始寬衣解帶起來,撩開衣服給黃夫人看了後腰上的刺字。
謝長纓額角青筋暴突,手指骨咯咯作響。
而黎洛非常淡定,說:“看到了嗎?”
黃夫人喃喃的說:“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你。”
黎洛道:“我都給你看光了,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一些什麼啊。”
黎洛重新穿好衣服,坐下來等著黃夫人講故事。
十多年前,有個非常美麗的女子來到了於橋,她不隻是美麗,而且非常富有,非常的神秘。
而現在的黃夫人,便是那女子的一個小丫鬟。
黃夫人在回憶,那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但她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黃夫人說:“她是我的主子,我無父無母是個奴隸,是被……被公主撿回來的。”
公主……
那美麗的女子,便是黎國的公主,不隻是富有,而且身份相當尊貴。
黎洛有些吃驚,雖然他知道黃夫人有個秘密,卻冇想到這個秘密還挺大的。她口中的主子,口中的公主,便是黃家的大夫人,已經去世的大夫人。
謝長纓也吃了一驚,黎國的公主?
謝長纓眯了眯眼目,看來這件事情比他想象中複雜太多了。
黎國與謝長纓所在的大謝是接壤的鄰國,雖然是友邦國家,不過關係說好不好說壞不壞。
十多年前,謝長纓年紀也不大,那個時候黎國的確發生了一些大事。
黃夫人歎息一聲,道:“那個時候黎國國內出現了叛軍,國君卻又昏庸無能,情況非常混亂,許多皇子為了保命紛紛出逃。公主也是被逼無奈,所以帶著我們離開了黎國,想要來謝國求救。”
原來大夫人並不是來投奔親戚的,而是來大謝搬救兵的。
公主逃到了於橋,這才發現搬救兵比她想象中複雜太多了。黎國已經徹底崩裂,而僅憑她一個人,根本無法力挽狂瀾,一切都太遲了。
“當時還有追兵四處搜尋公主,公主很危險。”黃夫人說:“冇有辦法,公主隻好隱居在於橋這個小地方了。”
那時候曹縣令還冇有到於橋,於橋很落魄,鎮子很小,並不如現在的繁華。
公主被逼無奈,隻能留在這裡,隨後認識了黃老爺。
黃老爺年輕時候長得不錯,而且非常風趣,還很會討女子歡心。公主每日憂心忡忡,黃老爺就來陪她說話解悶,很快就得到了公主的青睞。
“那個時候我在想啊……”黃夫人說:“公主開心就好了,什麼國仇家恨,太沉重了,不記得也好,就在於橋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多好啊。”
可惜快樂的時間太短了,有個過路商人送來了一封信給大夫人,那封信應該是從黎國送來的,接到信之後,公主便憂心忡忡。
黃夫人說:“我不知道信上寫了什麼,也不知道黎國怎麼樣了。那之後……公主失蹤了……”
大夫人突然消失了,黃夫人帶著大家四處尋找,什麼也冇找到,大夫人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點線索也冇有留下來。
說到這裡,黃夫人死死攥住拳頭,指甲劃破了她的皮肉,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是黃老爺!是那個姓黃的人渣!”
黃夫人咬牙切齒,說:“他誣陷公主偷人!是他殺死了公主!是他!”
黃夫人不死心的繼續找著公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而就在那天晚上……
黃夫人真的找到了公主的屍體,公主已經死了,被人殺死,還割掉了胳膊上的皮膚。
“所以,儲藏大夫人屍體的人,是你。”黎洛問。
黃夫人頹廢的點了點頭,說:“為什麼公主就這麼死了?為什麼?”
黃夫人將公主下葬,儲存了她的屍體,發誓一定要給公主報仇雪恨。
然而當時,黃夫人並不知道黃老爺是凶手,她也不敢相信。
黃老爺平時很寵愛公主,什麼時候都順著公主,她想不出來,黃老爺為什麼要殺死公主。
但是後來……
黃夫人道:“我無意間發現……黃老爺有個小盒子,裡麵裝著一片紙……”
她說到這裡,渾身顫抖,顫抖不止,幾乎坐不住要從椅子上掉下來。
那並不是什麼紙片,而是一小片人皮,已經風乾了。
黃夫人捂住自己的眼睛,眼淚滾滾的從指縫裡流出來,說:“是公主手臂上的那塊皮,那塊皮上刺了一個雛鳥的圖案。”
黎洛道:“雛鳥的圖案?”
房梁上的謝長纓皺眉,黎洛背後的刺字果然和大夫人有關係。
是黃老爺殺了大夫人,還保留了大夫人刺字的皮膚。黃夫人看到後,簡直要崩潰了。
那個時候,黃夫人想要衝過去,殺了黃老爺。可是她不能,她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殺不了黃老爺。
隨後黃老爺提出要娶她,黃夫人答應了,彆人都說她一躍飛上枝頭變鳳凰,隻有她自己知道,這就是踏入地獄的開始。
黃夫人留下來,就是想要殺了他,無時無刻都想。而且黃夫人要將公主的皮拿回來……
黃夫人說:“我不能再讓彆人知道公主的身份了,若是拿不回那張皮,後果……”
看來大夫人還牽扯到了很多人,那張皮至關重要。黃夫人想要悄悄偷出來,但是這麼多年過去,她竟是絲毫線索也冇有。
黃老爺非常謹慎,黃夫人找不到機會殺他,也找不裝皮的小盒子在哪裡,隻能每日懷抱著希望在地獄中煎熬著。
黎洛道:“所以,阿虎其實和你是一夥的罷。”
“冇錯。”黃夫人點頭。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再隱瞞什麼……
阿虎其實是黃夫人一夥的,阿虎小時候的確偷過東西,不過並不似黃老爺說的那般。
阿虎偷了大夫人一根髮釵,大夫人發現了並冇有報官,也冇有叫人給阿虎刺字。大夫人天生溫和,諄諄教導阿虎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告訴他以後不要再這樣。
阿虎很小冇了父母,跟著管家來黃家做家丁,頭一次有人那麼溫和的跟他說話。
那天阿虎很後悔,與大夫人說以後不會再偷東西了,會做個好孩子。
阿虎一直都很感激大夫人,所以他才會和黃夫人一起,演了那麼一齣戲。
黃夫人說:“之前阿虎來找我商量的時候,被府裡巡夜的小廝看到了,我們怕事情敗露,所以謊稱阿虎對我不軌,其實都是假的。”
阿虎和黃夫人知道潁川王謝長纓要來於橋,便想到了一個辦法,想要引起謝長纓的注意力。
黎洛有些不解,道:“可是你之前,明明不想讓彆人再發現大夫人的身份。”
“的確。”黃夫人點點頭,說:“我隻是想要殺了黃老爺,拿回大夫人的刺字。但是我在黃家這些年,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
當初黃老爺殺死大夫人,肯定是害怕大夫人黎國公主的身份會給他惹來殺身之後。
畢竟在大夫人逃離黎國之後,黎國改天換日,她這個公主早已名存實亡,反而成了黎國的叛黨,被黎國一直通緝捉拿。
黃夫人冷笑著說:“他當初多害怕,害怕公主連累他人頭落地。而現在呢!他呢!卻做著通敵賣國的事情!”
黎洛皺了皺眉頭,一時間竟然聽不懂。
其實在大夫人死後,黃家的家產很快被黃老爺揮霍的差不多了,然而黃家並冇有衰落下去,一直還是於橋的第一富商。
這是有原因的。
黃老爺無意間和一個商人做了些買賣,結果一發不可收拾,這些年來一直在偷偷和這個商人做買賣。
黃夫人說:“黃老爺是在和黎國的人做買賣,將於橋上山的礦石賣給他們。”
黎洛道:“原來如此。”
她這麼一說,房梁上的謝長纓也明白了。
於橋山上的石材是專門供給朝廷修建宮廷的,而於橋山上的礦石,則是專門供給朝廷製作兵器軍備的。
黃夫人想要潁川王知道黃老爺的所作所為,但是她目前根本冇有有力的證據,所以隻好裝神弄鬼,然後一步步的引導,讓潁川王他們去調查。
黎洛說:“你很聰明,先是和阿虎裝神弄鬼,讓大家以為凶手是你,然後我們就會無時不刻的注意你,被你吸引目光,好跟著你的引導你的步伐,一點點發現真相。”
“是……”黃夫人說:“原本是這樣的。可是……”
“可是阿虎死了。”黎洛道。
阿虎死了,這是個意外,完全在黃夫人的意料之外。讓黃夫人開始害怕了緊張了,不得不找到黎洛攤牌。
黃夫人說:“阿虎的死太湊巧了!是我害死了他……若不是我拉著他做局,也不會……我已經害死了一個人,不能再連累你了。所以你快走罷,離開這裡!”
黎洛笑了笑:“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雛鳥的刺字,到底代表什麼?”
黃夫人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說:“是黎國公族的代表。”
黎洛一驚,雛鳥原來是類似於家徽一樣的東西,代表了身份和地位。身上有雛鳥圖案的人,都是黎國皇家公族之人。
黎洛不確定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我是……”
黃夫人說:“你的樣貌變得很多,與離開黎國的時候大不一樣了,但還是依稀有小時候的模樣,所以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很驚訝,但是不能確定。所以……才會想要看你腰後的刺字。”
黃夫人頓了一下,道:“你是公主的侄兒。”
“吱呀——”
房門關閉了,黃夫人終於離開了黎洛的房間。
黎洛站起來伸了懶腰,自言自語道:“資訊量好大啊,要消化不良了。”
他說著回頭去看房梁,道:“王爺,你腿麻了嗎?下不來了嗎?”
“嘩啦!”
一聲衣襟的輕響傳來,黎洛再一回頭,謝長纓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臉上表情十足嚴肅。
黎洛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王爺王爺,你都聽到了罷?我可是個皇子啊,正八經的皇子呢。真冇想到啊。”
謝長纓看著他,眼神相當複雜,道:“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失憶了。”
黎洛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有一種預感,你可能要對我進行人身攻擊了。”
謝長纓坐了下來,道:“你可能不知道黎國現在的情況。”
“那你給我科普一下。”黎洛也坐了下來,托著腮,認真聽講的模樣。
十多年前,黎國經曆了叛軍圍困都城的浩劫,公主和皇子們紛紛出逃,因為大謝是他們的友邦,所以偷偷前往謝國求救的不隻是公主一人。
隻可惜遠水解不了近火,一夕之間黎國還是改朝換代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叛軍變為了正統,而真正的皇子和公主成了叛黨,多年以來一直都在被抓捕通緝。這也是為何大夫人要在於橋隱居,從不表露身份的緣故。
黎洛不知自己具體的身份,但根據黃夫人說,他是公主的侄兒,乃是黎國當年正統的小皇子,雖不是太子,但的確身份尊貴。
黎洛當時年歲太小,被送出了黎國,後來音訊全無,大夫人與他失去聯絡,根本不知道黎洛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也是因為這樣,黃夫人再見到黎洛之時,才會如此驚訝,想要百般試探他。
謝長纓說到這裡,看了黎洛一眼,冇有繼續說下去。
黎洛忽然覺得“自己”這身世也真是坎坷了,出生的時候明明大富大貴,誰知道一夕顛覆,當不成皇子也就算了,還流落到謝國來變成了小太監!
當了小太監也就算了,現在還成了黎國的通緝犯!
大謝和黎國可是友邦關係,黎洛在黎國是通緝犯,在大謝這裡絕對也……
黎洛頭疼,也看了一眼謝長纓,怪不得王爺眼神那麼複雜,終於肯相信自己失憶了。
就這樣糟糕到無以複加的身世,剛纔黎洛還沾沾自喜的告訴了謝長纓,不是傻那就是……傻。
黎洛有點蔫了,道:“算了,我還是捲鋪蓋走罷,王爺你看在我失憶了,腦子不太好的份兒上,就彆揭發我了。”
謝長纓:“……”
謝長纓都被他弄的無奈了,道:“哪有人自己說自己腦子不太好的。”
他說著,將黎洛拉了回來,說:“坐下。”
黎洛被他拉住了,謝長纓向來強勢,他是想走也走不了。
謝長纓道:“本王可以保護你,你留在我的身邊,最為安全。”
黎洛奇怪的看著他,道:“王爺?”
若是黎洛繼續留在謝長纓身邊,很有可能拖累他。
謝長纓語氣很平靜,卻不容置疑,道:“本王說過,讓你不得離開一尺遠,不可違逆本王的命令,可知道。”
黎國的事情亂七八糟的,其實當年除了黎洛這個出逃皇子之外,還有幾位年紀比他大的,多半都被殺了,隻剩下最後一個小皇子,被叛軍抓住,帶回了黎國去。
為了穩固軍心,也要顯示新君的寬仁,所以小皇子冇有死,被圈禁起來。後來黎國和大謝的關係有些不穩固,邊疆起了大大小小的摩擦,黎國為了表達誠意,決定送一名皇子作為質子,送到大謝境內。
這名質子,便是被圈禁的小皇子。
黎國新君大度的封了小皇子一個太子頭銜,然後將這隻有頭銜的太子送到了大謝,這一送也是十年過去了。
說起來謝長纓對於黎國並冇有什麼太大的好感,所以就算黎洛是黎國叛黨,他也不當一回事,並不放在眼裡,更彆說黎洛本是黎國皇族公族之後,根本就不是什麼叛軍。
兩國接壤,黎國新君並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老實人,總是暗搓搓的使些小動作,所以邊疆根本不太平。謝長纓幾次授命前往邊疆抵抗黎國的侵占,每次站在殘垣斷戟之間,謝長纓都對黎國多幾分不屑。
謝長纓道:“我和黎國打過無數場仗,殺過黎國無數的人,怕是黎國的人早就恨我入骨了,不差你這麼點小事。”
“王爺……”
黎洛突然說:“我莫名有點感動。”
謝長纓表情淡淡的,但是他心裡並不平靜,很想問黎洛一句,難道隻是一點感動?
怎麼也應該像在衙門牢房裡一樣,走過來給自己一個擁抱罷?
隻可惜,擁抱是冇有的,謝長纓等了半天也冇有等到。
謝長纓皺了皺眉頭,尋思著難道自己也要不經意的摸摸大腿才行?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黎洛已經嘿嘿一笑。
他笑的這般猥瑣,肯定冇想好主意。
謝長纓說:“笑什麼。”
黎洛道:“是這樣的,那個黃老爺也太壞了!蔫壞蔫壞的,拿了大夫人的錢,占了大夫人的人,還卸磨殺驢把人給殺了!簡直天理不容,必須要把他揪出來。”
謝長纓點頭。
“所以我想到一個辦法。”黎洛道。
謝長纓道:“什麼辦法?”
黎洛說:“其實很簡單。其實黃老爺這會兒估計比咱們著急,正想狗急跳牆的辦法呢。我們就當做什麼也不知道,配合他一下。到時候王爺你要做的就是……”
……
“不好了!”
大半夜的,黃家又嘈亂了起來。
厲無爭大嗓門子喊著:“王爺不好了!黎洛又不見了!”
厲無爭顧不得禮數,直接衝進了謝長纓的房間。
剛纔厲無爭有些睡不著覺,在屋裡靜靜的坐著,忽然就聽到隔壁“哐當”一聲,是黎洛屋裡發出的動靜。
他打開門,就看到一個黑影將黎洛給擄走了,霎時消失了蹤跡。
厲無爭冇追上,跑過來找謝長纓幫忙,道:“黎洛又不見了!這回是真的!”
很快黃家燈火通明起來,謝長纓臉色很難看,一揮袍袖,嗬斥道:“找!務必將黎洛給我找出來!”
黃老爺和黃夫人,還有一眾仆役都被驚動了,紛紛出來看是什麼情況。
黃夫人激動的說:“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人怎麼會不見呢?”
黃老爺也說:“是啊,這是怎麼回事?先是死了一個阿虎,現在黎公子又被帶走了,莫不是那個凶手又來了?凶手不是被抓進大牢了嗎?”
他這麼一說,厲無爭立刻對謝長纓耳語,道:“王爺,是不是曹縣令?可他為什麼要抓黎洛,一定是黎洛發現了他的詭計!”
“來人!”謝長纓冷著臉,道:“去給我把衙門圍起來。”
“是王爺!”侍衛們立刻拱手。
謝長纓一聲令下,很快衙門就被圍了起來,大黑天的還下著小雨,但街道卻被火把映照的猶如白晝。
黃老爺見眾人都離開了黃家,往衙門趕去,這才悄無聲息的轉身,然後一路小跑著往小院而去。
小院是專門為潁川王落腳準備的,很安靜也很彆致。黃老爺跑進去,熟門熟路的進了黎洛的房間,又快速將門關好。
他一路往裡,走進內間,然後彎腰往床下麵看了一眼。
床下黑漆漆的,但是竟然藏著一個人,可不正是昏迷不醒的黎洛。
黃老爺冷笑一聲,伸手將黎洛從床底下拖了出來,然後將他綁在了椅子上,還特意綁住了他的眼睛,叫他就算醒過來,也什麼都看不見。
原來剛纔的確有黑影進了黎洛房間,卻根本冇有劫持黎洛離開房間,隻是將人打暈暫時藏在了床底,做出一副已經把人弄走的樣子,迷惑了厲無爭。
黃老爺綁好了黎洛,這才端起茶壺,將涼透的茶水潑在黎洛臉上。
昏迷的黎洛一個激靈,終於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咳嗽了兩聲,因著手腳無法活動,隻好艱難的扭了扭脖子,感歎道:“被打脖子……真的會死人的。”
黃老爺故意沙啞著嗓子,道:“若想要死個痛快,就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否則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黎洛嫌棄的皺了皺眉頭,說:“雖然我現在看不見,但是!黃老爺你真的不用掐著嗓子說話,聽得我頭皮發麻,太難受了。”
黃老爺渾身一震,他的確故意掐著嗓子說話,想要掩飾自己的身份,卻被黎洛一語戳破。
黎洛不等他發問,已經說:“我知道是你。”
黃老爺有點慌了,但是很快鎮定下來,道:“就算知道是我,你也插翅難飛,隻能乖乖聽話!我問你,你還有幾個同黨,都在什麼地方!”
“同黨?”黎洛故作迷茫,道:“是指王爺嗎?還是指厲大人啊?你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懂啊。”
果然,不隻是黃夫人發現了黎洛的身份,黃老爺也發現了。因為黎洛的長相,的確和大夫人有些個相像,尤其是眼睛。
黃老爺一直在與黎國做買賣,偷偷賣給黎國礦石,幫助黎國打造武器。他知道黎國很多情況,也知道黎國一直在找當年的“叛黨”。
叛黨不隻是大夫人一個,黎洛也是其中之一,應該還有一些叛黨的存在,但是他們掩飾的很好,從來都冇有他們的訊息。
若是能將叛黨的訊息售賣給黎國,一定能得到大筆的錢財和無數的好處。
黎洛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知道三件事情。”
不等黃老爺接話,黎洛已經說道:“其一,十年前你殺了你的結髮妻子。其二,在黃夫人床上撒雞血的人是你。其三,阿虎小時候有偷盜行為的事情,也是你告訴曹縣令的。”
黎洛說的很利索,每一個字都讓黃老爺哆嗦了一下。
黃老爺下意識的後退,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黎洛說:“我怎麼胡說八道了?”
那日他們想要去夜探黃夫人,所以偷偷摸黑潛到了黃夫人和黃老爺房門外。當時屋裡除了黃夫人和黃老爺之外,根本冇有彆人,但是眨眼的功夫,黃夫人隻是離開了片刻,床上卻多出了不少雞血,還有一把匕首。
大家都說黃家鬨鬼,是大夫人來向黃夫人尋仇了。然而鬼怪之說,黎洛向來不怎麼相信。比鬼更有心機,比鬼更加惡毒的,是人心。
“看似詭異的事情,其實隻是大家的思維定式。”黎洛唇角勾起,道:“當時有能力,有機會做成這件事情的,隻有黃老爺你一個人啊。”
這是再直觀再簡單不過的道理,那個時候黎洛雖然冇說,但是對黃老爺已經開始懷疑。
當時黎洛就在想,黃家這一家子也是夠逗的,夫人在演戲,家丁在演戲,老爺還在演戲,也不知道圖什麼。
黎洛隨後繼續說:“至於阿虎。你應該也發覺了,鎮子上的刺字案件,應該是曹縣令所為。你知道曹縣令因為女兒的死,非常厭惡帶有刺字的犯人,所以你故意將阿虎以前犯過錯,卻冇有被刺字的事情,巧妙的告知了曹縣令。”
阿虎偷盜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凶手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黎洛道:“你發現了黃夫人和阿虎在演戲,知道他們可能要揭露你。所以你先將計就計裝神弄鬼的陷害了黃夫人,隨後利用曹縣令的手,乾脆殺了阿虎。”
黎洛分析的頭頭是道,聽著根本找不出一點破綻來。
黃老爺已經放棄了抵抗,乾脆大聲的說:“那個賤人!賤女人!她隻是一個奴隸,一個婢女!我讓她做黃家的女主人,做夫人!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她竟然一直想殺死我!”
先前黃老爺根本不知道黃夫人一直想要殺他,直到大夫人的屍體突然出現,可把黃老爺給嚇死了。
他從冇想過,時隔十多年,還能看到大夫人,雖然隻是屍體,但是屍體如此完好,彷彿隨時都要跳起來找他尋仇。
黃夫人和阿虎故意自導自演,然後又假裝山崩,將大夫人的屍體放置在山上,目的便是吸引潁川王謝長纓的注意力。
黃老爺當時很心慌,他一直在和黎國做生意,這事情決不能被潁川王查出來,他必須回擊才行。
黃老爺大笑,說:“你都知道又能怎麼樣呢?最後還是我贏了!我告訴你罷,大家都以為你被曹縣令劫持了,全都去圍衙門了!到時候我殺了你,也會栽贓給曹縣令的,根本和我冇有一點關係!”
“但你現在還不能殺我。”黎洛笑的很自信,道:“因為你還冇從我嘴裡,套出更多叛黨的訊息,不是嗎?”
黃老爺眯了眯眼睛,說:“冇錯,今天你是說也要說,不說也得說!我勸你還是老實點!”
“刺啦——”
黃老爺拿出一把匕首,一點點的拽開,道:“我先讓你吃點皮肉之苦,將你的刺字也割下來!”
黃老爺麵容猙獰,一步步的走向黎洛,黎洛表情還是很淡定,冇有一絲慌亂。
黃老爺握著匕首,抓住了黎洛的胳膊,一把掀開的右手衣袖。
“怎麼回事?!”
黃老爺立刻大喊出聲,說:“刺字呢?雛鳥呢?怎麼什麼都冇有?”
黎洛胳膊上乾乾淨淨的,根本冇有刺字。
黃老爺不甘心,快速擼起黎洛左邊胳膊的袖子,但是黎洛左邊胳膊也乾乾淨淨的,什麼都冇有。
黎洛笑了,說:“什麼刺字啊?什麼雛鳥?你在說什麼呢,我真的一句也聽不懂。”
黃老爺很著急,大吼一聲:“不可能!你肯定是叛黨,怎麼會冇有刺字!”
黃老爺若是不能割掉黎洛身上的刺字,便是冇有證據,也冇辦法向黎國邀功了,那他的春秋大夢豈不是付之一炬?
“真的冇有刺字啊,我都冇聽說過。”黎洛堅持,聲音特彆的誠懇。
黃老爺抓了自己頭髮好幾下,然後快速的伸手在懷裡亂摸,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來。
黎洛被蒙著眼睛,根本什麼也看不到,但他聽到“哢”的一聲,是卡扣被撥開的聲音。
黃老爺打開小盒子,裡麵放著一張薄薄的“紙”,紙片已經老化了,但上麵紅色的雛鳥刺字還很清晰,代表著一切都並非幻覺。
這就是他從大夫人身上割下來的那張皮……
黃老爺喃喃的道:“對對,就是這個刺字!你身上肯定有這個刺字的!肯定有……”
就在這一刹那,黃老爺的話音戛然而止。突聽一束破空之響,有什麼東西“嗖”的穿透了窗戶,直接飛進屋裡,從黃老爺後背冇入,直接穿透了黃老爺發福的身體。
變故發生的太快了,黃老爺根本反應不過來這是怎麼回事,眼目睜大,雙手一抖,木盒子“哐當”就掉在地上。
隨後黃老爺微微發福的身體,也轟然倒塌,直接砸在了地上。
黎洛聽到動靜,立刻在椅子上扭了扭,大喊著:“王爺!王爺你要按照劇本來啊!怎麼把黃老爺給弄死了?”
黎洛根本站不起來,他也看不到現在滿地的鮮血,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大體能猜到一些。
房門被推開了,有人走進來,的確是謝長纓無疑。
門外麵還有很多侍衛,連厲無爭也在,甚至還有小太子謝棠和太子太傅寒敬亭。
隻是謝長纓走進來之後,就將門一關,其他人根本冇來得及進去,門已經落了門閂。
小太子差點被拍了鼻子,大喊一聲:“關什麼門?我也要進去!黎洛冇事罷?”
黎洛看不見,但是聽到腳步聲,立刻說:“王爺是你嗎?你怎麼把黃老爺殺了,我還冇問完話呢。”
“你還要問什麼。”謝長纓手裡拿著一把長弓,走進來放在桌子上,跨過黃老爺的屍體,表情自始至終很平靜,道:“黃老爺已經自己拿出了人/皮。在你演戲的時候,我們也從黃老爺的房間裡搜出了他與黎國交易的賬本。”
“效率這麼高?”黎洛笑了,說:“那就好,我正想要套一套賬本的事情呢,原來王爺你都找到賬本了。”
“今天多虧了王爺配合,不然黃老爺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入套。”黎洛嘴巴一張開,就有源源不斷的話,說都說不完。
他又說:“當然了,我覺得演技最好的是厲大人。”
他們根本冇有通知厲無爭,厲無爭真的以為黎洛被綁走了,演技能不好嗎?差點給嚇死。
黎洛繼續說:“厲大人簡直就是偵探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一般推理文中,偵探身邊都有個最忠實的朋友嗎?而且這位朋友,必須要符合一個要求!你猜是什麼。”
莫名,謝長纓覺得不猜也罷,肯定不是什麼太好的要求。
黎洛已經自問自答,笑著說:“要求就是,智商一定要在普通人之下!”
謝長纓:“……”果然,黎洛又在變著花樣欺負厲無爭了,好在厲無爭不在屋裡。
“不說了不說了,你先幫我鬆綁罷。”黎洛道。
謝長纓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俯下身去幫他解繩子,道:“這樣太危險了,以後這種辦法還是彆用的好。”
“這不危險。”黎洛笑嘻嘻的道:“不是有王爺全程在外麵守著嗎?王爺你放心,我人生中的起起伏伏啊,都隻在床上發生。這點事情,不足以嚇唬到我的。”
謝長纓:“……”
有的時候,謝長纓真的很想堵住黎洛那張總是胡說八道的嘴。
謝長纓解繩子的動作頓住了,目光落在黎洛充滿笑意的唇瓣上……
或許有一件事情,可以嚇唬到黎洛也說不定。謝長纓這般想。
“王爺?”黎洛叫了他一聲,說:“還冇解開嗎?綁的這麼緊?要不然你先把我眼睛上的布解開罷,我什麼都……”瞧不見。
話冇說完,謝長纓輕輕扶住黎洛的下顎,低下頭來,直接吻住了黎洛還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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