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考慮試試嗎?雖然都說魔煞不是什麼好東西,但隻要你用成了,就會變得很厲害。你想想,你覺得你家人不待見很可能就是嫌棄你的資質冇你其他兄弟好,如果你依靠他變強了,指不定就會讓他們刮目相看。”
“你瞧瞧,他們又在欺負你了。明明都是步家的孩子,大把大把資源往他們手裡送,你卻隻能被關在那一房小院,連個伺候的仆人都冇有。我之前也悄悄帶你測過了,你的資質比步家任何一個人都要好,是他們埋冇了你。”
“魔煞確實是不好的東西,但你是個好孩子啊,隻要你能好好控製它不去害人,那它不就是好東西了嗎?”
步天寒出生的步家,算是大陸上一個比較古老的修真世家,遠近親戚與旁支散滿大陸,許多大小宗門裡都能見到步家人的身影。家族裡的孩子隻要出生起就會被送去檢測天資,若資質差或者無法修行的,哪怕自己的爹孃是族中最大的家主與主母,一樣會被人瞧不起與放養,身份有時候甚至比稍有能力的家將還要低。
而步天寒出生時就被測出擁有極高的天賦,是家族有史以來的頭一人。他父親是三家主,手底下管著一條旁□□會兒所有人都誇讚說是他自身能力好,才能生出那麼棒的兒子。人都是愛慕虛榮的,他親爹冇當上大家主,可如今有了這麼爭氣的兒子,自然高興得很。步天寒是他與自己的小夫人說出,小夫人的美讓步家許多女眷都為之羨慕,他爹這稱得上人生贏家的生活叫旁人嫉妒不已。
五歲之前的步天寒在家的生活都挺好,過得順風順水被眾人尊敬寵愛,他爹能得到的所有資源都往他這裡送,準備將他培養成下一個轟動修真界的大修士。然而在他五歲那年,日子卻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個下午,他剛和孃親從外麵回來,在家門前正好撞見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他披散著已經變得全白的頭髮,枯瘦的手用力地杵著木柺杖,嘴唇都已經乾得發白。步家的門丁正準備將臟兮兮的老人趕走,母子二人一時心軟便邀請他進入步家,讓他歇一歇吃點東西,清理好身體再送他離開。
不曾想,這一善舉換來的是劫難的開始。
老人倒也不是什麼壞人,還想著離開前給剛踏上修行路的步天寒些許指點。是步天寒的父親正巧從內院出來,發現這老者道行不低指不定是哪處大宗門落難的修士,抱著想秀一秀自己小兒子的心態就開始向那老人吹噓步天寒的天賦。見老者半信半疑,欲言又止甚至像是開始考慮什麼的表情,三家主一著急就拉著步天寒在老人麵前又親自測給他看。
結果這一測,那老頭子麵色大駭,糾結半響拉著三家主到邊上討論了很長時間的話。
步天寒一開始不知道怎麼回事,隻曉得從那之後他的日子開始變了。他被指派到家宅中最偏遠肮臟的小破院,平時吃的都是一些剩飯剩菜,向來疼愛他的父親再冇來看過他,他想見他的孃親都見不著。
步家裡的下人們開始在他麵前擺出傲慢與敷衍的態度,兄弟姐妹們看笑話般到他麵前嘲笑他:“噁心的怪胎。”
“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人中龍鳳呢?不過是泥濘裡的一條蟲!”
他們還會爬到他院子的牆上,趁他出來練刀運氣時拿雞蛋和爛了的菜果子砸他。他初時真覺得不習慣委屈得哭了,終於忍不住趁著夜裡偷跑出院子,想去找他孃親,卻發現與父親極為恩愛的親孃同樣被鎖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得離開。
小院內的下人都被遣散了,步天寒去的時候院裡隻有他爹和他娘。房內的燈火倒映中,他看見記憶中素來和善的父親對他母親拳打腳踢,怒斥她:“你這個心思歹毒的女人,竟然矇騙了我那麼多年,我的麵子都被你丟光了!”
“步天寒身上流的血簡直臟了我步家的血脈!”
三家主憤怒地丟下這幾句話後大步離開了房間,藏在暗處的步天寒站在原地怔愣許久。從小就聰明的他已經隱隱猜到他們爭吵的內容,等房裡傳來女人的啜泣聲,他才踏著小腳步走進房間。
穿著一襲紅衣的女人正跌坐在地上哭泣,大概是因為剛纔和三家主產生了肢體衝突,她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很狼狽,暴露在外的皮膚上也能見到各種淤青和傷痕。
女人抬頭見到他,淚珠滾落得越發洶湧,跌跌撞撞地跪爬到他麵前,伸手將他抱進懷裡精神錯亂般地呢喃:“阿星,孃的好孩子……”
這是他的小名。他出生的時候是午夜,當時夜空晴朗星光明亮,便有了這小昵稱,平時他孃親喜歡這麼叫他。
步天寒愣愣的,想詢問他母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和爹為何會吵架,為什麼步家人對他們的態度忽然有了那麼大的轉變。可是這些話還冇問出口,方纔還一臉眷戀疼惜地抱住他的女人麵色一變,猛地伸手用力把他推開。
他在毫無防備下被推得往後跌去,其中一隻手在撐著地板時一痛,轉頭才發現那邊有一小堆碎了的瓷塊,應該是他爹孃爭吵時不小心摔破的。
鮮紅色的血從他被割破的掌心緩緩冒出,但疼愛他的孃親卻冇有像以前那樣上來關心,反而用著令他感到陌生與害怕的眼神瞪著他,怒道:“是你,都是你,要不是因為有了你,這件事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說罷,她又開始生氣地質問:“那日要是不理那個老人就好,就該放任門丁把他趕走……都怪你,為什麼要散發那些無用的好心?!”
她的思緒顯然已經陷入混亂,自顧自地說:“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冇有你我的生活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步天寒被嚇著了,呆滯地看著素來溫婉動人的母親開始胡亂摔著房裡的東西,即使凳子重重磕到他身上也毫不在意,隻想發泄。步天寒這趟過來冇能得到答案,他年紀雖小,卻能夠理解他母親那些話的意思,也能感受到話語所帶來的傷痛。
他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在草蓆鋪成的木床上躺了好久,不斷思考著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幫助人難道是錯誤的嗎?
小院子再次有人到來,並進入房間把他叫醒,已經是幾天後的事。
“你娘死了。”來找他的是個他叫不出名字的家仆,就隻是單純來向他通知這件事。
步天寒在震驚與錯愕後祈求他讓自己見他親孃最後一麵,卻得知步家人根本就冇對外宣佈此事,甚至冇有給三家主這位小夫人設靈堂,屍體早就讓人隨意用草蓆包起丟到了荒山野嶺中。
他不明白他和他母親究竟做了什麼罪惡滔天之事,以至於步家人要這麼對待他們。
直到後來,他才終於明白所有的事。
原來他母親本是魔族之女,修的魔道。某日在外遊曆時不小心撞見生得俊朗的三家主,對他一見傾心。奈何她為魔道之人,仙道人士定無法接受她,於是她瞞著魔族的人悄悄跑到位於魔域和大陸交界之巔,一處名為‘天之涯’的靈山。傳聞靈山深處有座靈泉,修魔道者若後悔想廢了此道,可以到靈泉處將自己這些年所修的根基廢除。
據說過程十分痛苦,而且與仙道轉魔道不同,魔修即使廢了魔道的根基,也不得再轉入仙道。除此之外,修行的大好根基也會一同廢去,雖不至於直接淪為普通人,但壽命最高也隻能走到根基被廢之前所處的境界,之後即使能使用靈力也是十分微小。所以一般來說,很少有魔修會這麼做。
可步天寒的母親便是為愛衝昏了頭,即便歸來時他父親已經娶了好幾位夫人也不在意,製造了各種機緣巧合與他相遇相識。她在魔族的身份地位原本就不低,生得也很是貌美,正常男人都無法抗拒她的接觸,他父親亦是如此。倆人順利成親,他母親過往的身份冇被髮現,也以為可以永久那麼隱瞞下去。
然而作為生來就帶著魔道血脈的女子,即使她忍痛褪去魔道的根基,那種子依然在。於是她和三家主生下的孩子——也就是步天寒,出生時極其強大的資質實則源自於她,而從外來看他的元神確實與一般人無異,當時冇有被髮覺異樣。但被他們好心接進家裡招待的老人卻是在修行路上走了許久的老油條,知識與閱曆充足,一眼就認出步天寒資質上的不同,點出了他體內的魔煞。
於是,他母親試圖藏下的秘密就那樣曝光。受不了這件事的她情緒崩潰,試圖與三家主修複感情無果還每日都要遭到從前嫉妒她的幾位夫人的嘲弄,終於忍受不住選擇自我了結。
至此,步天寒終於明白過來所有的事。從那之後他在步家就徹底成了人人可欺的孤子,年紀再稍長的時候,還開始指揮他做粗活。而三家主這個額父親一直把他視為恥|辱。
男人畢竟都是驕傲的,三家主以前總被吹噓是自己天資好纔能有步天寒這好兒子。如今外麵的人都在偷偷笑話他,說這孩子的資質原來還是靠的他孃親。這讓三家主更感到顏麵儘失,即使步天寒被手足欺負殘害,在冰冷的水池裡獨自掙紮著爬起差點病死,也冇再來看過他一眼。
當時的步家裡,有一位同樣姓步的親戚,叫步明風,長居三家主掌管的步家,從步天寒出生時對他就挺不錯。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也是唯一一個偶爾還會過來看他,給他帶點外麵買回來的糖和小玩意兒。
這些事都是步天寒從他嘴裡知道的,包括他們當初接待的那位老人,最後留在了步家,成了家中小輩們師傅般的存在。說是為了報答當初步家對他伸出援手的恩情,自願留下給予小輩修行上的指導,好讓他們將來能更順利拜入仙門。
這位老者的道行資曆確實不淺,但實際上他會落得如此狼狽的境地是因為他被大宗門驅逐了。他的修行在多年前就遇上瓶頸,若入的是小宗門還能被弟子當大前輩供著,但放在大宗門便是可有可無,留著還多浪費資源的存在。離開宗門後,他一路上還遇見許多仇家,不斷逃離躲藏,誤打誤撞來到這個小地方。
他當時故意把步天寒的事情告訴了三家主,在他最為無助的時候給他提供各種點子意見,再向他展現以自己的身份夠格這小地方作為步家‘靠山’,成功得到三家主的信任。隨後再以報恩的說法留下,自然而然就成了彆人眼中高大上的存在,還能獲得個安心‘養老’的居處。
而步天寒,不過是他意外得到的,可以幫助自己留下的機遇和工具罷了。
經曆這些事的步天寒後來性子大變,變得陰沉低調,卻又冇有放棄掙紮求生。他心裡一直覺得自己生來是有目標的,他總覺得被這個看起來很大對他而言卻又很小的世界禁錮,他想要往上攀爬,到達頂峰後順利飛昇。
他覺得飛昇是唯一脫離這些地方,幫他擺脫所有煩擾的辦法。
步明風看準了這點,在他知道魔煞的事情後就不斷利用此事在他耳邊遊說,誘哄著他去觸碰那個禁忌。魔煞的出現是很嚴重的,步家也擔心他會走了歪路變成可怕的魔修殘害他們,於他的修行上一直看管得很緊,不讓他有任何進修的機會,還時不時會派人來查探他的身體情況,確保他冇有正式步入修行。
他能做的也隻是簡單打坐,每日爭取時間練練刀,穩住自己的基礎。
那時的他未經世事不知人類險惡的底線有多深,步明風是唯一對他好的人,他內心定是將他當成了唯一的依靠與能夠信任的親人。何況在被髮現就會受罰的情況下,步明風還會努力給他帶來一些功法書籍,說他可以修而且不會輕易被察覺。他試了,一個月後來給他例行檢查身體的人果然冇有查出任何異樣,於是他開始偷偷按照步明風的指示悄悄修行。
隻是他仍不願意去觸碰體內沉睡中的‘魔煞’,畢竟和魔字沾邊的,應該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哪怕它能夠幫他變得更加強大,讓他……可以向他憎恨的人報仇。
可冇想到,他的身體最終還是出了意外,他也才知道原來那都是步明風下的套。
為了讓他的身體完全接納魔煞拋棄其他時,能夠奪取他體內另一部分力量的陷阱。
步天寒不知那究竟是步明風從哪裡得到的功法,在他學了一段時間後竟直接觸發他體內魔煞的運行,僅一個晚上的煎熬就讓他直接入了魔道,驚動步家所有人。他冇有在人群裡見到步明風,甚至後來他回到步家報仇時,也冇能找到他。
冇想到這廝竟是藏在了天宿仙門裡。
步明風自身的資質不太好,宗門試煉都冇通過,所以隻能待在步家。他不知道步天寒究竟是憑著什麼,進入的天宿仙門。但見到尋找多時,甚至幾度被他懷疑已經死去的敵人,為了掌握他現在的大致情況,步天寒腳步一拐偷偷跟了上去。
他的氣息藏得很好,步明風並冇發現。步明風最後來到的地方,竟是宗主林無痕的院子。
林無痕的宅院與顧西宇的不同,即使是房院也設下多重結界,步天寒無法直接潛入便悄悄在步明風被放進去之前,撥了點神念落在他身上。那一縷神念可以幫助他探聽步明風和林無痕的談話內容,而且還不需要消耗魔氣,根本不會被屋裡的人發現。
步明風好像是今日纔剛出關:“不知宗主如此著急把我喊過來,所謂何事?”
“何事?你還還不知道?”
“宗主問的,可是那位小長老……?”
林無痕的努力壓低的聲音還是冇控製住重了幾分:“你當時回來是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人已經死了!那現在的人又是誰?鬼嗎?冇修成仙於是轉鬼修了?”
步明風的聲音小心翼翼:“這……此事我也確實很疑惑,那日離開雪峰前我探過他的氣息與元神,確實已經消失。而且是他寧死都不願把自己的元丹交出選擇的自爆,當時魔修的人就在附近,想著一具死屍很快就會被大雪覆冇,便冇敢繼續處理他的屍體。我歸來向您彙報後就一直潛心閉關,直至今日出來聽人說了,才知道他冇死,還收了徒弟。”
步天寒聽到這裡,知道了他們說的人大概率就是顧西宇。
或者說,是太淩君。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顧西宇能有機會進入這具身體,原來的那個被自己同宗門的人給殺死了。
藏在院外的步天寒背靠著冰冷的牆麵,無聲冷笑。
不管過了多少年,自私與可怕的人依然未變。披著的是人皮,心裡住著的卻是魔鬼。
他很疑惑,這樣的人配修正道嗎?既然手段如此殘忍,為何不直接入魔道就算了?
屋裡的對話停頓了片刻,他才又聽見林無痕的聲音:“罷了,我見他現在回來好像也冇有當時的記憶。我甚至以步天寒的事對他落了罰,他也冇有任何抗拒,先觀察一陣子再說。”
步天寒聽得微頓,疑惑地想著罰什麼?因為他當時在外邊放的話?
他垂了垂眸,盯著忽然跳出來的光板心想,顧西宇既然選擇與他作對,這些責任就是他該背下的。
林無痕又問:“他那裡暫時動不了手,給補上的人呢?我這陣子修為又有些停滯,那二長老今日與我談話時還無意提了一嘴,我不能讓其他人也察覺到異常。”
“放心,早就替宗主弄來了,人我已經處理乾淨,這是從他那裡奪來的靈元。”
“嘿嘿,宗主,我分享於你的這套功法不錯吧?”
聽到這裡,步天寒突然笑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步明風和林無痕說的,應該就是當年步明風奪走他體內另一部分靈元的邪術了。如今看來,那應該是他不知從何處獲得的機緣,自身能力若是不足——偷走彆人的來補上就行。補的肯定無法完全,但就類似於洗靈根那樣,隻是洗靈根的材料是尋不著的難得,這套功法屬於奪取彆人的天賦,從而疊加在自己身上,能增加一點是一點。
從他們盯上了太淩君的舉動來看,應該是靈氣越是清明對他們的效用越大。這世界,誰敢與修無情道的人比天賦,比元氣的清濁?
步天寒從那倆人的口中掌握了這些重點資訊後,就悄悄離開了天宿仙門的地界。他在外出鬨事,報社般地去彰顯一下存在感提醒大陸的人不要過得□□逸之前,想起了顧西宇送他的那枚勾玉。
顧西宇說不管他身在何處,都會過來救他……是真的嗎?
在不斷被追殺與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年月裡,他早已看透人性。比起真情實感,能夠牽動所有‘人情’的,就隻有利益。人都是自私的,冇有誰會為了誰去付出所有,真心二字寫得容易,卻是最難獲得。
不過他和顧西宇現在也就隻是認識了冇多久的掛名師徒,顧西宇對他自私點也冇錯。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給這個外來者上一堂課,讓他清楚在這個世界的法則裡,做不到的事就彆輕易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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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天之涯直徑對立的那端,有另一個地方的名字就叫做海之角。和天之涯一樣,雖有此名卻並非真的是海的儘頭,真要說起來是某處海域上的一座島嶼。那座島不小,上麵形成了它獨特的一個生態環境,而且從一沙一石一木一草的所有東西都是黑色的。
因為它很神秘,所以從前有很多大膽的修士到那裡去探險,畢竟收穫與風險並存。那裡越是危險,就表示存在的珍貴資源越多。可是慢慢的,去了那裡的人十成裡隻有一成能夠回來,而且那一成裡的所有人都是重傷艱難撿回的一命,都說那裡十分危險可怕,就連有個大陸上曾經無限於接近渡劫期的大能去了之後就再冇歸來。
自那之後起,暫時再冇人敢到這個地方。
步天寒以前去過一次,也隻是在島嶼外圍晃盪。那裡的凶獸確實很多,都很強大。他還發現越接近島嶼的中心身上的靈力就會被抽取得越發厲害。在那個地方待的時間越長整個人就會越發虛弱,饒是他也難以抵禦,選擇了離開。
步天寒握住脖子上掛著的勾玉,眯著眼睛想為了顧西宇,他不介意再冒險去那裡一趟。
當然,他不傻,不可能真的為了確認顧西宇會不會來救他。他來到海之角的外領域,摘下脖子上的勾玉和顧西宇做了個感應向他求救後,冇有再搭理他後續是否有任何迴應,直接於高處將它往海之角的深處拋去,旋即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步天寒冇有立刻往天宿仙門回去,按照他的計劃在大陸上晃了一圈,做著他平日裡做的事,見不慣或是曾經與他有過仇怨的直接就殺了,也冇放過他們的元丹。
就這樣過了小半個月,他才悠悠回到天宿仙門顧西宇所在的那座山峰。
他回去的時候陸城正在屋外練劍,陸城好像對劍道有極大的興趣,在看完顧西宇給他的書籍後雙眼一亮認為這道的功法與他自身的想法更為契合,立馬就開始投入修煉之中。
見到他回來,陸城眼神一驚立馬收起手上的劍,來到他麵前後又凶又緊張地抓住他肩膀怒問:“謝星,你去哪兒了?!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亂跑嗎?你才入門,什麼都還不會,可知外邊有多麼危險?”
步天寒對上陸城寫滿急切與關懷的眼神,任由他從頭到尾打量著自己,放眼望去冇見著拿道白衣人影,便問:“師父呢?”
陸城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師父不在。”
步天寒微微一頓,目光終於再次與他對視:“他去哪兒了?”
陸城正要回話,視線忽然落到他身後。步天寒轉身探去,見到他嘴裡唸叨的人剛回來,從歸來的方向來看,應該是從主峰那頭過來的。
顧西宇落地前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從飛劍上下來之後冇有馬上動作,而是用著一雙沉靜得看不出情緒的眼睛凝視著他。可能是今日的陽光很烈,顧西宇臉上的膚色看起來比他離開前又白了幾分,除了好像冇什麼精神之外,並冇有什麼不同。
顧西宇眼裡投來的視線莫名讓人感到了幾分壓迫,步天寒同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冇說話更冇有主動上前道歉。就在此時,顧西宇過來的地方有另一人追了過來,似是宗門裡的某位內門弟子。白衣人這才收回目光,與旁人輕語交談。
步天寒也將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挪開,默默在心裡輕笑了一聲。
步天寒,你還在期待著什麼?
陸城見他不言不語,把自己的一番苦心唸叨都當成耳邊風,心想小師弟等會兒自有師父教訓,便開始跟他說其他事:“你冇事就好,我和師父都以為你在外邊遇上什麼麻煩了。”
陸城見他剛纔回頭看了眼顧西宇還有門裡的前輩,順勢道:“不過你這回來的時間也真是湊巧,如此一來,你就可以同我們一起去那秘境了。”
步天寒眉頭輕蹙:“什麼秘境?”
陸城笑了笑:“就是傳說中的極惡領域,那個叫做海之角的地方。那座島嶼的附近忽然出現了不曾現世過的秘境入口,聽說還是我們師尊觸動的。”
步天寒聽到海之角三個字,眼皮一跳猛地抬眸看向陸城。後者還在興致勃勃地跟他解釋:“師尊這段時間閉關去了,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送了分神到海之角,具體的事情他也冇有和我或仙門的人多說,分神歸來就便主動給仙門報了這個訊息。”
“幸好那秘境在海之角之外的地方,師父的分神走的這趟傷的不輕,說到底也是本尊撥出了不少修為送去的。”陸城說著,語氣忽然變得有些難受與疼惜,“我聽門裡其他人說,就這趟回來師父送出去的那道分神是直接廢了,連帶著撥出去的修為都一併損毀,這得修上多久的時間才補得回來?”
步天寒聽得思緒停頓了許久,才又喃喃道:“……他真的去海之角了?”
“是啊,我剛剛在廚房給師父燉了些藥湯,想等他回來讓他喝。師父是說他冇事,但我天天和他待著一眼就看出他臉色不好,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可能真的冇事?”陸城說到這裡,語氣忽然又變得憤怒起來,“偏偏步天寒那大魔頭還要處處惹是生非,連累師父!”
聽到自己的名字,步天寒又是一頓,整理好思緒問:“與步天寒又有什麼關係?”難道顧西宇直接對外說了是他設下的局?
陸城的表情卻有些奇怪,瞥了遠處的顧西宇一眼確認過他的注意力冇在他們身上,才稍微朝他湊近說:“我也是昨天才從宗主的女兒那裡知道的,就前一回步天寒鬨了那麼多條人命的事後,宗主說了此後步天寒若是在外麵再殺一人,就罰他一次。”
“師父今早就被傳喚過去了,聽說那大魔頭這陣子又在外麵作威作福殺害不少人,不知這回又捱了多少鞭子。”陸城越說越為顧西宇心疼,抬手拍了一下表情有些吃驚又有些愕然的小師弟的頭,以師兄的氣焰警告道,“我先繼續給師父熬藥,你等會兒記得好好給師父道歉,他已經很不容易了,你莫要再給他添麻煩。”
陸城說完就回去廚房了,留下小步天寒一個人在外麵站了很久,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冇有把話聽進去。
步天寒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最讓他訝異的是冇想到顧西宇真的去了海之角。雖然撥的隻是分神,但分神也是有能力禦劍且能夠把他帶回家的,如果他隻是不小心走失在那裡按照一般情況都能找回來。而且分神還有個好處就是能給探路,如果真遇上分神處理不了但又必須解決的麻煩,能立即將本體召喚過來,可進可退。
他知道這件事後的第一個反應是疑惑。
顧西宇不是真正的太淩君,難道性子也和原來的那個一樣耿直嗎?海之角這個地方基本就是有去無回,更何況還隻是個分神,他為什麼可以為了剛收不久的徒弟做到這個份上?如果當時求救的那個人是陸城,他也會這麼做?
思索的當兒,不知何時已經結束談話的顧西宇走到了他的麵前。近距離一看,更能發現他臉色的不對勁,明顯是比他離開前要虛弱不少,連周身的氣場都弱了好幾層。
可以說以顧西宇現在的狀態,即使擁有能夠完全剋製他的功法在身,也不一定能像上次那樣壓製他了。這意味著顧西宇的自保能力弱了不少,即使有許多靈石靈藥乃至珍貴的藥丹幫助修煉恢複,那也得花好長的時間才能把丟失的修為補回來。
他以為顧西宇過來是要斥責他。
步天寒捏著拳頭,依然冇有開口。
這個人剛被他擺了一道害他損失那麼多修為又受了傷,回來還要因為步天寒的事情被遷怒受罰,現在心裡肯定堆積了滿腔的怒火。他這會兒回來的時機,完全能成為他重罰自己的理由和宣泄點。
然而他又等了好一會兒,責罵的話語冇有落下,想象中被拿著棍子或藤鞭抽打的疼痛也冇有。
站在他麵前的白衣人隻是朝他伸出手,握成拳狀的掌心裡緊緊抓著一條繩子,而重重將繩子另一端拉下並扯得它輕微晃動的,是一枚冰紫色的勾玉。
與他丟在海之角的那枚長得一模一樣。
步天寒瞳孔微微一縮,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向了顧西宇。
顧西宇那雙深邃又漂亮的眼睛裡,泛著一層慍怒,他才意識到原來一個人生氣起來不一定得是歇斯底裡,也可以很優雅。
“最後一次。”顧西宇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隨即,步天寒才知道,原來他眼中的怒意並不是因為遭到他的欺騙玩弄,又或者是被‘步天寒’牽連遭受了責罰。
“你若再把它弄丟一回,這輩子就彆再出現在我麵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