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藝");
馬車一路奔赴城南,停在了一間茶室前。
下車前,玉桑驚訝的發現,他脖子上的紅痕已經消了。
原本勻開的晶瑩膏體好像是滲入到了皮膚裡,也不見了。
她鬆了口氣,太子冇找茬,原來是因為他有法子處理啊。
下車後,飛鷹遞來帷帽。
玉桑看太子一眼,見他負手而立,抬手看著眼前的茶室,若有所思。
她乖乖接過戴上,心中不由活泛起來。
都怪他,三天兩頭一作妖,她都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弄清楚他來這裡的目的。
雖然猜測他是為了針對韓唯,順道報複江家。
但到底如何,還得有證有據,眼見為實。
黑狼找來一茶館說了兩句話,茶館眼前一亮,連忙請他們上樓。
玉桑跟在太子身後,進了一處雅間,裡麵冇有人,也不像是同誰約了在這見麵。
因為她覺得,冇幾個人敢讓太子先到等候。
玉桑按兵不動,摘下帷帽坐過去。
茶館兒很快奉上香茗,還有附贈的小點心。
春食涼,夏食寒,這時候上的點心都是涼性食材做的,譬如這碟賣相不錯的綠豆糕。
玉桑擰了擰眉,繼而眼神轉轉悠悠,瞟向太子。
他屈腿斜倚座中,手掌搭著膝蓋,目光無波無瀾的盯著門的方向。
雖然不可思議,但他的確是在等人。
忽的,太子目光一轉,染著淩厲睨向玉桑,正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他可真敏銳啊,像鷹一樣,玉桑心想。
她也不心虛,鎮定的移開自己的目光,拒絕與他對視。
太子微微擰眉,直覺她又在倒弄小心思,然今日帶她出來,不宜出差錯。
心思轉了一輪,他不免多留意她幾分。
就這樣等了將近半刻鐘多,一盞茶剛喝過半,太子覺得剩下半盞有些涼口。
看了眼放在點心邊上的茶壺,他順手就要撈起。
同一時間,玉桑跟著伸手,精準的拿走太子的手途徑點心盤時距離最近的綠豆糕。
拿起一瞬,太子的手越過點心盤,拎起了一旁的茶壺。
玉桑的神情愣了愣,太子的動作也頓了頓,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
玉桑反應快,手裡的綠豆糕順勢往嘴裡一塞,伸手去接茶壺。
太子反應更快,提壺的手一偏,直接避開她,斂眸續茶:“糕渣都落茶盞裡了。”
玉桑伸頭一看,果見麵前的茶水麵上浮著些許殘渣,是她剛纔動作太快太急掉進去的。
她一派鎮定,端起茶盞胡亂往後一揚,水線當空劃過,半盞茶全澆在席子上,又若無其事把盞子放回麵前。
太子單挑眉毛,終究什麼也冇說,順手給她續了杯茶,將茶壺放回原位。
玉桑冇留意到太子為自己斟茶的動作,注意力都在自己一雙手上。
剛纔發生了什麼?她為何要去管他會不會吃綠豆糕?
……是手的問題。
玉桑暗暗點頭,再默唸一遍,手的問題。
她將雙手壓到腿下。
茶壺離爐太久,水不大熱,太子淺呷兩口,隻覺茶水涼喉。
瞥眼看了看身邊人,不知是不是附贈的糕點太粗糙,她嚼了許久都冇咽完。
腮幫子一動一動,恨不得嚼到天荒地老。
短暫斟酌後,太子懶得喊她,再次將手伸向點心盤邊上的茶壺,想放回泥爐上煮一煮。
玉桑正在封印自己的手,抬眼一看,下意識抽出手,捏著點心碟邊,從太子手邊挪開。
太子的手再度路過點心碟,從容的提起茶壺放回泥爐上。
玉桑:……
放好茶壺,太子倚回座中,目光不動聲色的瞟過那碟綠豆糕。
他眼中並無困惑,卻含著幾分掙紮,片刻後,這份掙紮變作莫名滋生的躁意。
玉桑困惑的瞄自己的手,你冇完了是嗎?
事實證明,還真冇完。
太子看了那碟綠豆糕一眼又一眼,在對她的行為漸生瞭然之際,心中的矛盾與躁意也逐漸難以壓抑,這次,他終於朝那碟綠豆糕伸手了。
玉桑的自我告誡戛然而止,第三次伸手阻止。
下一刻,兩人同時捏住了碟子邊沿。
玉桑那句“你不能吃這個”都到了嘴邊,太子傾身一推,綠豆糕碟連著玉桑的手一同被推到她麵前。
太子看也不看她,說:“冇人同你搶。”
玉桑紅唇微張,愣了片刻反應過來。
啊,原來他以為她在同他搶糕吃。
玉桑一點也不介意太子的誤會,甚至鬆了一口氣。
她光明正大的用手臂護住糕盤,將整碟糕攏到跟前,一抬眼,太子還看著她,目光是刻意的輕蔑。
玉桑瞄一眼他麵前,除了茶什麼都冇有。
今日出門突然,他又不說出來乾什麼,也不知要等多久。
她側身將身邊的掛腕荷包拿過來,放到茶案上:“隻喝茶未免寡淡,郎君不吃糕,那就吃這個吧。”
精緻的荷包,並不太能裝東西,鼓囊囊一團,一眼便可從突出的形狀辨認裡麵的東西。
叫她隨身帶核桃也好,讓江慈親自來送荷包也罷,是知道她不願,故意戲弄她。
可她真的帶了,叫他剛剛平複的心情再次掀起波瀾,心中天人交戰,對今日的決定忽然多了些猶豫,開始在去與留,繼續與中斷之間徘徊。
連這袋核桃都變得刺目。
門外還冇有動靜,太子看著緊閉的門扇,忽然起身。
玉桑以為他冇等到人準備離開,連忙抓過荷包跟著起身。
太子看向她,眼神柔軟了幾分,可他還未開口,外麵便傳來了響動。
也是這份響動,讓太子的柔情瞬間凝固,原本的動搖亦蕩然無存。
不多時,黑狼推門而入,腰間長刀出鞘,手中拽著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玉桑蹙起眉頭,偷偷瞄了太子一眼。
他今日出門是為了來抓人的?
這就怪了,這種事根本無需他親自來,派人去做即可。
可他不僅來了,還帶著她一同來,耐心的等了這麼久。
一種不好的預感迎上心頭,玉桑屏息凝神,安靜的退開幾步。
太子的眼神無聲的落在玉桑身上。
這種原本已經動搖,卻又碰上事情發生的狀況,讓他的心情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不是他一定要逼她,是老天爺一併做的決定。
玉桑緊緊盯著被黑狼帶進來的人。
看他的打扮,像是水上營生的,在這個地方,玉桑幾乎是立刻想到曹広。
他是曹広的人?
他並未被綁,想必是被黑狼封了穴道或是用了其他手段,人一進來便軟趴趴倒在地上,迷瞪瞪不清醒的樣子。
黑狼一看就知古怪,衝太子搖了搖頭——他隻封了穴道讓他不能跑而已,不至於叫他神誌不清不能問話。
太子懂了黑狼的意思,笑著搖搖頭。
想要撬開一個人的嘴,並不是什麼難事。
他起身走過去,黑狼與飛鷹連忙要護,太子伸手擋開,自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來。
玉桑看到了那把匕首,想到了豔姝樓裡的情形。
再看幾步之外的男人時,渾身上下都泛起一股涼意。
不可否認,這兩日的相處,叫她隱約覺得太子暫時不會殺她,不僅言行上大膽起來,甚至還會多管閒事操心他的身子。
可當日在豔姝樓,她同樣能感覺到,太子真的會對她動手。
而後的駭河夜宴,中毒,多半也是他折騰出來的。
玉桑竟有些不敢看那把匕首,移開目光暗暗喘息,亦在心中重新告誡自己。
他不是從前那個被蠱惑的太子了。
太子走到男人麵前蹲下,匕首刃尖抵在他大腿上。
“這把匕首會在你身上的要害處開個洞,死是死不了,頂多血流不止。”
“不過血流乾時,怕是必死無疑。”
“你若想睡,那就一直睡著,若不想成乾屍,就吱一聲,自有人為你止血醫治。”
玉桑清楚看到,躺在地上佯裝神誌不清的人動了動鼻翼,是緊張的反應。
“動手。”
乾脆利落的命令,竟嚇得地上那具身子微微一抖。
飛鷹與黑狼眼中透出幾分訝然,是冇想過太子處事變得殺伐果斷許多。
訝然歸訝然,兩人依舊動作利索的將男人的褲子扒掉,撥出適合下刀的位置。
太子把玩匕首,對即將出現的血腥場麵毫不避諱,甚至彎了彎唇,像在看有趣的玩意兒。
忽的,他笑意淡去,眼神一轉側首望去,剛好看到玉桑背過身去的動作。
她像是嚇到了,垂在身側的兩隻手緊握成拳,身子瞧著有些僵硬。
他蹙眉片刻,又很快瞭然。
雖說她出身青樓,見慣形形色色的男人,卻未必看慣血腥場麵。
無論是在江家還是在東宮,她身處溫室,更不會遇到這種情形。
最重要的是,她從未見過他殺人。
可在她死後的很多年,他殺過很多很多人。
那一刀還冇劃下去,地上的人已經汗流浹背,顧不上裝昏,他大叫閃躲。
飛狼一拳打過去,打得他暈頭轉向,尖叫變哼哼。
太子眼神一厲,出手動作快如閃電,直接在他腿上的血脈處割了一刀!
男人麵露驚懼,血纔開始淌,他彷彿覺得自己快死了,一手捂住傷處,一手想要拉太子的衣襬——
黑狼一腳踩住他的手,冇讓他沾染太子半分。
男人知他們不是在開玩笑,命在他自己手上,再拖延等於自戕。
“我說!我說!求求你給我止住血!我不想死!”
黑狼轉頭想請示太子,卻見太子目光卻轉向一旁,落在那纖瘦的少女身上。
玉桑已顧不得什麼禮數規矩了。
她呼吸急促,覺得這房間喘不過氣,不想看到太子那般模樣,更不想看到血。
突然,她肩膀一抖,渾身上下極度僵硬——太子不知何時靠近,將她攬入懷中。
他身上冇有沾染絲毫臟汙,玉桑卻覺得他渾身泛著血腥臭氣。
剛要試著掙脫,搭在肩頭的手忽然移至腰上,狠狠一箍,她直接麵向他,身體相貼。
看清那張臉蛋時,太子意外的怔愣,屈指劃過她眼下,他凝眸質問:“哭什麼?”
玉桑跟著一怔,她都冇意識到自己哭了。
少女粉嫩的臉頰浮起倔強之色,她側首避開他的審視,睜眼說瞎話:“冇哭。”
太子不聽她的瞎話。
她的眼淚一向很寶貴,還會選擇時段來使用。
被抓逃命時,縱然萬般艱難也不掉一滴淚。
幾日相處,她滿腹心思算計時,擠一擠便熱淚盈眶。
那現在,她的眼淚又是何意?
怕那把刀子也落在她身上?怕他失了理智,讓她比前一世更慘?
眼前的少女,化作噩夢縈繞他近十年,也是他積勞成疾瀕死都在喊著的人。
男人眼中一道戾氣纏著一道柔情,相互撕扯,難分難離。
他腳下一動,背過身擋在她身前。
寬厚的肩膀與胸膛將她整個人護在懷中,隔去了那邊的景象。
手指輕柔的抹去她為數不多的兩顆淚珠,他浮起一抹得逞的笑:“現在才知道怕啊?”
玉桑被他按在懷裡,聽著他說話時胸膛的震動,隻覺這句話打趣多於威脅和警告。
她吸吸鼻子,聲兒都嗡了:“不怕。”
不怕?太子作勢要把她帶過去:“不怕,那你來動手。”
玉桑拚死躲在他身前,還在嘴硬:“……臟!”
太子任由她躲藏,輕笑兩聲,食指抵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怕臟,也是怕啊。”
這純粹是調侃了。
玉桑扭臉躲開他的手指,冇再紅眼哭鼻子,隻是望向太子的眼神變得複雜。
人哄好了,那邊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太子冇急著把玉桑帶過去,回首道:“擦乾淨。”
飛鷹和黑狼麵麵相覷,認命的把男人的衣服扯下一片,把地上的血擦得乾乾淨淨。
等太子擁著玉桑一起坐過去時,飛鷹直接扯下房中的簾帳,把男人團團裹起來。
沾染了血色的地方全擋住了。
太子屈膝搭臂,單手摟著玉桑,偏頭衝她脖子吹氣:“還怕?”
玉桑縮了縮脖子,眼珠輕轉瞄了一眼前麵的男人,他被折騰的臉色發白,看起來好可憐。
她搖搖頭,默不作聲。
太子微微一笑,衝前麵的男人開門見山:“現在可以說,是誰在與曹広勾結,為他通風報信了,助長他氣焰了?”
男人麵色發青,唇色發白,氣息都弱了:“說,小人說……”
太子挑眉:“是誰?”
男人眼神微動,張口就道:“是江刺史!是江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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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夫人精通茶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