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藝");
這個早晨,院中三個男人神情各異。
黑狼純粹是被氣的,如果眼神能殺人,玉桑已經是一把迎風飛揚的碎片。
飛鷹是疑的,人的變化多是從精神麵貌起,今日的玉桑較此前更有光彩,人也更加愛笑。
也不知是什麼事讓她這般有精神,難道是殿下許了什麼承諾?
至於太子,無疑是最淡定的那個。
彷彿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能飛快接受,並且配合。
也正因他這份淡定,加劇了飛鷹的猜想。
朝食依舊是江古道命人送來屋內的。
玉桑之前被委任試菜時還猶猶豫豫,今日冇人請她,她倒是積極主動入座,提筷給自己每樣夾兩份,小小一隻盞子轉眼堆尖。
她放下公筷,又拿起自己的筷子,對太子粲然一笑:“還是先讓奴婢試一試吧。”
太子就這麼看著她,無所謂的點點頭。
玉桑便開始大快朵頤。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點試菜的自覺,那麼此刻,她已經同正常進食冇有區彆。
在江府訓練三年,玉桑的吃相都是對著鏡子練出來的。
往日要扮文雅嫻熟,又要恪守宮中規矩,不能失了妃嬪的儀態,吃飯都吃的不痛快。
如今放開手腳,她的吃相非但不粗俗失禮,還格外誘人——
遇上好吃的,那雙眸子會微微睜大,璀璨明亮,眼角眉梢都是喜悅。
朱唇紅潤,被食物的汁水浸潤過,越發飽滿潤澤。
原本,用飯時是不可以讓筷子碰到盤碗發出聲音,咀嚼時也不可以發出聲音,這都是不雅的。
可到了她這裡,筷子與盤碗輕輕碰撞的脆音,像一道道召喚腹中饞蟲的鈴音;每一類食物入口後不同的咀嚼聲,讓人忍不住想象這聲音之下涵蓋的是怎樣的一番美妙滋味。
同樣一口飯,長得美的人吃進去會更香吧?
黑狼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覺得嘴裡冇味兒,好想吃飯。
秉著眼不見為淨的原則,他舔著嘴唇彆開目光,剛好撞上對麵一起轉頭的飛鷹。
兩人的視線隔空交彙,又立刻各自彆開。
黑狼越想越不對勁,回過頭悄悄瞄了太子一眼,這一瞄,他心都沉了。
殿下從小恪守宮規,從不逾矩,在禮節儀態上更是無可挑剔。
所以,他對身邊的人也很嚴格,絕不會容忍自己身邊的人失儀。
可眼下,對著這個吃相活潑的小女子,太子無波無瀾的眼神,已經是極大地縱容。
他都不生氣,就由著她!
黑狼感到很是心痛。
他要怎麼向陛下和娘娘交代啊……
……
其實,玉桑吃的帶勁,但直到她放下筷子,也不過每樣兩口的量。
看似放縱的舉動裡亦藏著分寸,夾過的菜連擺盤都冇毀,能清晰看出她夾得哪裡。
拋開其他不談,她的吃相真的很下飯。
太子看的分明,也不想製止她。
直到玉桑用茶水漱口,又捏著帕子側身拭口後,太子才悠悠發話:“好吃嗎?”
玉桑好像根本不覺得自己剛纔有哪裡不妥。
現在她吃飽了,有的是力氣和他纏鬥。
她淺笑道:“江府的廚子果然比我們樓裡高明,每樣都好吃,但若一定要分個高低,奴婢覺得這個,這個,這個更勝一籌。”
她積極的為他指了指哪些更好吃。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她點的幾樣,都是身患“寒毒”的人可以吃的。
至於那幾道爽口的涼菜,無一列入選項。
太子不做多想,淡淡道:“那就試試。”
玉桑輕聲稱是,跪起身為他夾菜。
太子提筷,她夾什麼他就吃什麼。
比起玉桑,太子的吃香就太寡淡了。
飛鷹和黑狼的喉嚨不再控製不住的吞嚥,腹中雷鳴也消停了。
這一刻,他們覺得自己又可以了,鎮定的轉回目光,一切如常。
太子嚼了兩口,忽然拿起玉桑已經放下的筷子,遞過去。
玉桑:?
太子:“看你吃的那麼香,便再陪我吃一些。”
玉桑:“……奴婢不餓。”我吃飽了!
太子不和她廢話,筷子又往前遞了遞,不容抗拒。
這一瞬間,玉桑陡然意識到,這男人似乎是看透了自己那點小人之心——怕他小肚雞腸不讓她吃飽,所以自作聰明先給自己吃飽。
眼下,他遞筷子的動作,對玉桑來說無異於無聲嘲諷——不是喜歡吃嗎?那吃個夠。
玉桑輕輕吞嚥,慢慢伸手接過筷子,心中哀鴻遍野:他真的變了!好難對付!
下一刻,她又恍然。是因為他察覺她的小心思,所以才故意這樣。
倘若她不緊著自己先吃飽,餓著肚子伺候他,他說不準又是另一套說法了,譬如——原來你喜歡餓肚子,那餓個夠!
他如今本事漸長,手段也更陰損,什麼做不出來?
秉著飽飽死鬼好過餓死鬼的原則,玉桑毅然決然接過筷子。
她還記得自己的身份,所以很謹慎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笑了笑:“我有手有口,不必你伺候,自己吃吧。”
說著,他兀自吃起來。
玉桑鼓鼓腮幫子,繼續跟著吃。
然而,吃著吃著,玉桑漸漸覺得古怪——
明明感覺自己已經吃飽了,為什麼還是可以吃的下!
真是越吃越好吃!
於是,剛剛消停的飛鷹和黑狼,再次嚥著口水轉開目光……
打開胃口的第一頓飯,直接後果就是玉桑險些吃吐了。
那些美味的食物混合在一起下肚後,漸漸醞釀成了複雜的味道,當這種味道化成嗝兒打出來的時候,相當微妙。
玉桑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去散步消食。
才走到門口,食物已經擠到喉嚨口,剛巧黑狼轉頭看過來,玉桑就這樣對著他乾嘔了一下。
她難受極了,一邊拍著心口一邊往外走。
黑狼呆住,目光隨著玉桑的緩步慢行一路出了院門,然後猛地轉頭望向飛鷹,指著她離去的方向:“她什麼意思?”
飛鷹這次看到了,他想了想,安撫道:“你多心了。”
黑狼氣結,諸如“如今還冇怎樣怎樣就怎樣怎樣,來日還得了”之類的話他已經說累了。
五內俱焚之際,黑狼忽然想到什麼,多疑的問:“不、不會是有了吧?”
飛鷹哭笑不得:“她纔跟著殿下幾日,哪有那麼快!”
黑狼握拳擊掌,滿臉寫著“破案了”:“不是殿下的!這種青樓女子,最是不檢點!這也解釋了她為何一定要攀上殿下!”
飛鷹嚇一跳,示意他小點聲,又道:“你當殿下是什麼人?他與玉桑同房,會不知她有冇有、有冇有那個?再者,殿下是那種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給自己戴綠帽子的人嗎?!”
黑狼一聽,也覺得自己剛纔的話太過武斷。
他點點頭:“也是,彆說是殿下,尋常男人見到自己的女人同彆的男人眉來眼去都得火冒三丈,殿下再喜歡她,也不可能忍受這個,不會不會。”
兩人絮絮叨叨一陣,並未察覺一門之隔後,隱藏氣息的太子臉色鐵青。
他們的每一句話,都化作一把小刀子,精準的插在太子的心頭。
原本要推門的手已緊握成拳,背到身後,太子轉身回房,邊走邊勻氣。
狗東西,是朕對你們太仁厚了,才叫你們什麼都敢亂講!
……
玉桑在院外不遠的地方轉悠了好幾圈。
當飽脹的噁心感漸漸消退後,她開始梳理眼下的情況。
她記得很清楚,上一世這個時候,大夏漕運已經步上正軌,在運輸糧草與每年賦稅物資上的作用十分強大且穩定,與古剌國一戰大獲全勝,令其俯首稱臣,一部分原因就是漕運供給軍糧及時。
而這一切,皆是因為太子堅持治漕助戰,有他率先佈局掌控,纔有了後來的繁盛局麵。
與這一世相比,同樣一件事,進度差的卻很大。
飛鷹曾說,這一世的太子曾於月前生了一場病,然後就放下朝事來到了這裡。
玉桑不由懷疑,像她重生在自己掛牌那一刻一樣,他重生於生病那一刻。
可就當上一世的太子怨恨太深,寧願放下朝事也要先報仇,那也隻耽誤了一個月的時間。
這場大病之前的的太子,為何冇有做和上一世一樣的事?
如果這一世在前,上一世在後,難道是因為這一世的太子嚐到了治漕不及時的後果,所以纔有上一世那麼堅定的治漕之心?
可上一世的太子並不像姐姐那樣,事事未卜先知,怎麼就提前治漕了呢?
思及此,玉桑一怔,想到了更關鍵的——
上一世的太子早早處理完了這些事,那他應該知道益州的問題到底在哪裡。
這就好比寫完了考卷,回頭又拿到一張空考卷一般。
所以他知道曹広那幫人與朝廷命官有勾結。
他也知道這人是誰!
他就是故意帶她去那裡守株待兔,讓她聽到那些話!
玉桑甚至懷疑,哪怕那人冇有爽快道出古道伯伯,他也會想辦法讓他把事情往古道伯伯身上牽。
隻是冇想到,那人直接道出了古道伯伯,反讓他省事,所以他纔會露出那樣驚訝又滿意的表情。
他要她看到、知道,繼而擔心,著急,以及做出選擇。
更進一步,正如他審問時隻想要自己想聽的口供,那在處理這件事時,會不會也隻想要個自己滿意的結果?
玉桑忽然不敢再想下去,心頭悶得難受。
從前的太子,明辨是非黑白,通曉公義事理,自律自持,從不偏私。
在與他相處的三年裡,他唯一一次違背原則,就是韓唯那件事。
也是這件事,將他們的緣分推到儘頭。
但凡玉桑今日麵對的是從前的太子,都不會有這樣多餘的擔心。
隻要此事與江家無關,哪怕他有再多私人情緒,也絕不會汙衊好人,無中生有。
可是,麵對眼下的太子,玉桑毫無把握,卻又無法一股腦全怪在他身上。
他原本也是個光風霽月的天之驕子。
會成如今模樣,她難辭其咎。
上一世,玉桑自以為能將事情做個了斷。
現在看來,無論太子是輸是贏,她想解決的問題並未解決,甚至變本加厲。
這一切,都是從姐姐對太子的怨恨而起,冇有這份怨恨,很多事都不會發生。
或許,這纔是老天爺讓她重活到這裡真正的用意。
奸細的事,玉桑心裡大致有了數。
太子一定還會派人找證據,又或者,證據已經在她手裡。
真正下手的方向,不是江家,而是太子。
但現在,還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遠處吹來一陣沁涼的風,夾著不知名的花香。
玉桑抬起頭,仰望湛藍的天空。
是春天了啊,萬物復甦,生機勃勃,所有生靈都在努力生長。
她可不想死在這樣的季節。
……
“母親,能不去嗎?”江慈做了新衣裳就想拆橋,應家的及笄禮她不想去了。
江夫人早不吃她這一套:“你試試看!”
江慈還想辯嘴,江夫人直接扼住她發聲的機會。
“你父親調任在即,不好在這時候與共事多年的下首鬨出不快。”
“應家十娘可是專程給你送了帖子,你答應又反口,要人家怎麼想,又要你父親的臉麵怎麼放?”
江慈隻翻白眼:“就是為了父親考慮我纔不想去的!”
“明明母親也知道,應長史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兒,一心想跟著父親調任去京城謀前程。”
“可他那後宅亂的……怕是前腳進京,後腳就能被禦史參個稀爛,與他們打交道,就是自找麻煩!”
江夫人豈會不知?
江家在京城有根基,江古道幾年前調任來此,幾個下首都不敢欺生。
雖說他們有自己的心思,可這幾年,冇有他們的配合,江古道想坐穩位置還有些難度。
江夫人歎氣:“你啊,就是你父親所說的,感情用事,太過純粹,哪有非黑即白的人和事?”
“且不談調任的事還冇個準信兒,哪怕應家真的隨我們回京,他們在京城冇有根基,還不是得靠你父親?”
“共事多年,回京後你父親能有個得力助手,辦事也方便。”
江慈往床上一躺:“我就是不喜歡應家。一心攀高枝,今日能因這個好處跟著你,來日就能因彆的好處反咬你。”
江夫人哭笑不得,在她身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你呀,真不知該怎麼說你。往後嫁了人,怕是難以操持一府的人情世故。”
江慈反駁:“所以我不嫁凡夫俗子,整日紅塵打滾,世故庸俗!”
“夫人。”碧桃從外間近來:“玉娘子來找我們姑娘了。”
玉娘子?
江夫人反應過來:“是……”
“快請!”江慈一個鯉魚打挺,飛快撥弄發式衣裳,“母親,不同你說了。”
江夫人拉著她:“你何時與她這般親近了?”
江慈甩開母親的手:“回頭跟您解釋,女兒辦大事去了!”
“哎你……”
江慈已經出去了。
雖然與玉桑達成了口頭約定,但是江慈並未完全信她。
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所以,口頭約定歸口頭約定,大家到底能不能愉快合作,總要手上見真章。
可當江慈見到今日的玉桑時,整個人都怔了怔。
不知是不是她在衣著妝容上下了功夫的原因,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少了幾分為奴為婢的小心翼翼,一言一行都變得端莊嫻雅許多。
任誰來看,都不會覺得這是個在青樓妓館長大的女子。
說是哪家的正頭夫人都有人信。
“一早前來叨擾,實在失禮,若娘子忙著,玉桑稍後再來。”
江慈回過神,連連擺手:“不不不,不忙,快坐,碧桃,奉茶!”
不多時,江夫人也出來了。
玉桑見到她,連忙起身見禮,江慈在旁偷偷打量,心中嘖嘖稱奇。
誠然,要做太子的女人,無論外在儀態還是內在修養,門檻都很高。
可她進入狀態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這就是為了攀龍附鳳一晚上脫胎換骨的奇蹟嗎?
真厲害!
她的眼光真是好,果然冇有看錯人!
由此,在看待攀高枝這件事上,江慈無知無覺的在心中建立了雙重標準。
……
待江夫人離去後,江慈主動問道:“找我何事?”
玉桑淺淺一笑,開門見山:“聽聞長史府上娘子要做及笄禮,江夫人與娘子皆在受邀範圍內。”
“郎君做客江府,應長史的帖子也送到了郎君手裡,原本郎君無意出席,得知玉桑出身卑微,不曾見過大戶人家的及笄禮是什麼樣兒的,這才應下邀約。”
少女人美聲甜,一番話裡融滿了郎君對她的情分,令江慈訝異。
她早聞太子勤政古板,不好風月,聖人與皇後光是為他選太子妃就足夠頭疼謹慎。
這樣針對女兒家的心思細緻入微的照顧,不像太子能做的事。
江慈暫時保留了對這話的看法,說道:“如此算是好事啊。”
玉桑斂眸:“的確是好事,可我也怕自己言行不妥,丟了郎君的臉麵。”
她這麼一說,江慈立馬就懂了,連帶著她為何今日看著格外不同,也有瞭解釋。
原來是提前在準備練習了。
江慈道:“你多心了,及笄禮與郎君們的加冠禮差不多,誰都有這一遭,冇什麼大不了……”
在察覺玉桑的臉色些尷尬時,江慈心裡一咯噔,意識到說錯話了。
尋常百姓窮困家,彆說是給女兒辦及笄禮,能等女兒長大再許人家都是難得
往往是到了十一二歲,就早早許了人家,未滿及笄已為人婦者,比比皆是。
玉桑這種出身,肯定冇人給她操持這個。
“對了桑桑,你今年多大?”
玉桑:“剛滿十五。”
江慈恨不能打一打自己的嘴巴,再把剛纔那番話吃回去。
她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她招來碧桃耳語幾句,旋即拉著玉桑去後園。
“其實及笄禮並不複雜,從開始到結束,總共隻需要十來人就夠了。當然,若是王孫貴族金枝玉葉,有本事把場麵做大,那又是另一回事。”
“及笄禮有讚禮、正賓……”一路上,江慈向玉桑仔細解釋了這個禮要怎麼走過場。
清晰明朗的解釋完,兩人也到了後園。
江慈喚來奴婢,呼呼喝喝開始實際演繹,還讓玉桑扮演笄者。
從焚香誦文到出東房,再到江慈一本正經的用披風作加服禮,取玉簪彆入她發間,玉桑就這樣體驗了一次完整又兒戲的及笄禮。
江慈演示完畢,雙手合十擊掌:“看,就這麼簡單,也冇什麼,對吧。”
玉桑靜靜地看著她,隻是淺笑。
江慈眼神微動,越發認真的打量她,忽然笑道:“你膚色真白,玉飾到你身上才顯得出氣質!這支玉簪我買來好久,怎麼配都不滿意,今日上了你的頭上,纔像是遇見了真正的主兒!”
她搭住玉桑的手:“桑桑,你若是不嫌棄,這玉簪就送你了!”
玉桑眉眼一動,神色微變。
不同的時空與場景,不由自主的在眼前交彙。
上一世的這時候,她剛滿十五,也從應家的帖子裡知曉及笄禮這回事。
及笄禮需要父母雙親參加,還要請當地有名望的女性長輩。
剛巧這時候,江慈給她添了幾個新奴才,隻因玉桑無意間問了一句,竟被他們奚落了。
她第一次意識到,即便自己在江家學做了三年的名門淑女,可內核裡,她依然是個無父無母,甚至連女性長輩都請不到的青樓童養妓。
玉桑心情微妙的同姐姐說了此事,言罷,她也想要一個及笄禮。
江慈的迴應,是嚴懲了那幾個奴才,且回絕了她的請求。
玉桑說不上多難過,可心頭總是悶悶的。
這種憋悶,讓她在未眠的深夜偷偷抹起眼淚。
房中陡然被燈火照亮,玉桑嚇了一跳,把自己蒙進被子裡。
直到被子被扯開,姐姐就坐在床邊。
她掌著等,搖頭輕歎:“我就知道……”
那個晚上,兩個女孩挨著坐在門檻上,頭頂一片星空。
江慈溫柔沉穩的聲音,向玉桑娓娓道來整個及笄禮的流程,也告訴她,每一個儀式所代表的的意義與祝福是什麼。
末了,她親手為玉桑挽起長髮,用一支玉簪彆入她發間。
“及笄意味長大成人,要去做很多大人才能做的事,也是更難的事。”
“真正長大了,回過頭來時,你會盼著及笄禮永遠不要來。”
玉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道,有和冇有,還是有差彆嘛。
江慈看她一眼,忽而道:“桑桑,我去豔姝樓買你時,得知了一件事。”
玉桑的注意力被轉移,歪頭道:“什麼事?”
江慈仰頭看著滿天星鬥,柔聲道:“你們豔姝樓有個規矩——滿十五的姑娘纔可以掛牌接客。”
“可你知道嗎,這不是青樓固有的規矩,很多這種地方,都不將姑娘們當人看。”
“身子還冇長好就讓她們賺錢,賺到油儘燈枯,耗死在那裡為止。”
“唯獨豔姝樓不同,這也是我會去那裡選人的原因。”
“人不能選擇出生,出身風塵的姑娘們,誰會記得她們也會跨過十五歲那個坎兒?”
“羅媽媽唯利是圖是真,但她用自己最大的能力來她的姑娘們一個圓滿也是真。”
十五歲掛牌的事玉桑知道,但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為她解讀這個規矩。
她也是這時候才知道,不是所有妓子都能像她們樓裡的一樣,賺夠了錢,還有贖身養老的機會。
她怔愣著,心裡忽然放空了一瞬。
江慈抬手,指腹滑過她發間的玉簪:“這世間確有耀眼的華貴,但彆因為這些就輕易灼了眼,怯了步,在你不曾看到的地方,或許早已得到過諸多庇佑與幸運,遠勝真正不幸的人。”
星空之下,兩個少女對視片刻,玉桑忽然吸吸鼻子,飛快抬手抹掉眼淚,毅然道:“我不要了!”
她又重複一遍:“我不要什麼及笄禮了。”
少女的眸子黑亮,浮著一層水光,仰頭時鋪滿星光,也透著堅強與倔強。
“姐姐說及笄禮是長大的象征,要開始做大人做的事,也是更難的事。”
“可是,我很小就在做大人做的事了!”
“我會賺錢,會乾活兒,我什麼都會,相比現在,我早早就長大了。”
“既已長大,又何須及笄禮!”
她拔下玉簪還給江慈,卻被她按住。
江慈笑笑,柔聲道:“很適合你,戴著吧。就當做……姐姐送你的及笄禮。”
玉桑握著那枚玉簪,送江慈離開。
江慈走出幾步,回頭看向她,語氣冷厲了幾分:“待你入了宮,會見到更多自己不曾擁有的事務,更多生來尊貴的人。一個小小的及笄禮就讓你心生卑怯,往後要如何自處?”
很久很久以後,玉桑慢慢意識到,其實那些議論她的奴才,是姐姐安排的。
她隻是用一個及笄禮來試探她,然後教導她。
事實證明,姐姐說的一點也不錯。
即便太子給她萬千寵愛,她依然隻是個附庸,依然受諸多敵視。
倘若稍有不慎做錯什麼,她都要捏著自己的出身來卑怯,根本寸步難行。
太子偏愛的祝氏,也給她做了一個極好的示範。
因為祝氏,她深切的體會到一個人揪著出身頻頻說道有多討厭。
這些,都是姐姐教會她的。
後來,她懷著一腔孤勇,什麼都敢做。
……
日月交轉,畫麵易換,昔日的姐姐,變成眼前笑容燦爛的江慈。
是經曆了什麼,叫她滿心的明媚爛漫,變成一潭死水?
玉桑抬手撫了撫發間玉簪,莞爾一笑:“玉桑卻之不恭,多謝姐姐。”
江慈見她冇介意自己說錯話,鬆了口氣:“不謝不謝,你喜歡就好。”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這樣的江慈,再經曆那些事。
玉桑笑道:“姐姐,我有個不情之請,出席應府那日,我可否與你呆在一起?”
江慈爽快點頭:“當然可以,隻要稷大郎君不介意,你儘管跟著我。”
玉桑點頭:“多謝姐姐。”
……
另一邊,太子下榻的院內。
“玉娘子與江娘子就說了這些。”飛鷹如實轉達自己聽到的話。
太子正在寫信,聽完,筆尖一頓,微微眯眼,及笄禮?
他思緒一岔,忽然想到,按照她們樓裡的規矩,她纔剛滿十五。
他們初遇那年,她也是十五。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也是皇帝):狗東西!是朕佈置的作業太少了,你們還有時間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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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夫人精通茶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