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體內熱流的快速循環,王生的意識也隨之沉入一片寧靜當中,外頭的動靜與他再無任何相關,包括嗅覺、味覺、聽覺……等。
這瞬間,他獲得了久違的放鬆,畢竟過於敏銳的感知久了對對身體或心理都會是一種負擔。
沉浸在這樣的狀況下的他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一小粒如微塵般的光點,讓他不禁凝神注視。
愈看,那光點愈加明亮、範圍也愈加擴大。漸漸,從最早先微塵般大小,膨脹成了綠豆般的大小,然後是蓮子、核果、燒餅……
咦~怎麼都是吃的?受她的影響未免太大了吧~~噗!王生自己都差點忍俊不禁。
再換個角度來看,也或許是他越來越接近那個光點也說不定。
總之下一秒,他整個人倏然被吸入了光點之中,穿過一條散發著七彩光芒的隧道,來了一片廣闊無垠、間或著星光點點的暗黑世界。
遠遠一頭,隻見那位自稱「字靈」的銀髮男子橫躺在虛空中,手裡不斷扔擲著三根玉篾,喃喃自語:
「不對,時間明明還冇到,怎麼就……」
忽然他一抬頭,看到了王生:
「誒~你怎麼在這?」
對王生的不請自來,他感到非常訝異。
「我……我也不知道。」王生搖頭:「這……是哪裡?」
「你這問題問的很好。」
他站起身子拍了拍裙裾後,順手將手上拿著的那三根玉篾插回了髮髻,朝他緩快走了過來:
「唷~~幾日不見,瞧你恢複的還挺不錯的。」
他歪頭認真打量了他全身上下,滿意地點頭說道:
「怎麼,總算是開始修煉了嗎?找到人教你了?話說依你這體質即使無人提點,也能在不知不覺之間自動吸收日月精華,轉化成自身靈力。雖然要長生不老是不可能,但長命百歲也不是難事。難得有人造訪,快請坐,我泡壺好茶給你喝。」
他伸手一揮,憑空出現了一組茶桌椅,桌上還擺著一套完整的茶具。
見他熟練的煮水、沏茶、倒茶一整套行雲流水的優美姿態,彷佛這個動作已經重複做了成千上萬遍。
「這可是我第一次泡茶給人喝呢,你嚐嚐。」
他將滾燙的茶湯倒入一個鎏金小玉杯裡,一陣清新宜人的茶香瞬間充斥王生的鼻間。
「坐吧。」
王生在他的揚袖邀請下坐在了他的對邊,接著端起小茶杯淺啜了一口,內心縈繞種種疑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我……」
「什麼我呀你的,叫我「阿一」吧。」他一口喝光了手上那杯茶,續道:
「我想,你一定對我的來曆感到相當好奇吧~還有為何會跑進你的「神識」裡。」
「神識?」
「一般來說,人的意識最少有六種,分彆為「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而修煉之人除了這基本六識外,另有第七識--「神識」。
而「神識」的有之與否,還分為先天和後天。
「先天神識」是指生下來便已具備,「後天神識」則是經過修煉纔會啟發。換句話說,「神識」的有無是判斷此人(或妖)是否有在修煉的最好依據。
隨著人(或妖)的修煉程度越高,「神識」也會愈發強大。」
「原來如此。」王生點頭:「可是你還冇告訴我你怎麼會進到我神識中的?」
「這個嘛~~~~」阿一頓了一下才又說:「隻能說一切都是緣分。吾乃上古神靈所創,自語言中而生。為了承載天地之氣,與魔相抗,特以字納靈,化魂入形,首有文字誕生。」
「文字的發明者不是倉頡嗎?」
「倉頡……你說的是「侯剛頡」嗎?非也!先有我,然纔有倉頡。啊~~好久冇聽人提起這個名字了,真是甚感懷念。」
他搖了搖手中那把摺扇,眼神有點飄忽,像是回想到什麼。
王生一開始還蒙著,接著轉念一想,覺得似乎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真相:
「不,等等,你的意思是……發明文字的人不是倉頡,而是你!?」
「認真來說,阿頡還是我手把手帶出來的,總算不負我的苦心,將文字廣傳於世。」
「他……該不會跟我一樣也是被打出來的吧。」
「你這什麼話?玉不琢,不成器。若想學會字靈,得先到他們的認可才行。打鬥,隻是方法之一。」
這我懂!除了打鬥之外,另外還有唱曲、跳舞、唸詩、說故事……那段血淋淋的過往實在太慘痛,王生心有餘悸之餘趕緊出言打斷:
「不用說了,這些我知道。但為何是我?」
接觸過那捲古籍的人一定也不少,為何偏偏是他?他不明白自己有何特殊之處。
可其實,這的確事出有因。隻是目前為止阿一還無法確定他需不需要知道,乾脆打哈哈企圖一言帶過:
「嗯……這個嘛~~隻能說我們有緣了。少年,我覺得這不是目前最困擾你的問題。說說看,你和她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應該很清楚知道她是妖吧……」
“等等,你這話題會不會跳太快了?”
王生突然覺得有點頭痛,怎麼身邊一個兩個都這樣?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現在不想說,不代表以後都不會說。況且接下來阿一說的話的確引起了他很大的興趣:
「人和妖之間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萬萬年以來,即使人和妖之間種族不同,但化形後的妖對於人總抱有一種異樣的情愫。
這情愫細分起來有好有壞、有超然也有私慾,這也造成妖與人之間的情感相當錯綜複雜。
而「人妖相戀」這個議題,卻始終是兩族共同的禁忌。
姑且不論先天上的生理隔閡,人和妖之間是不會有後代誕生的,所謂的「半妖」絕對不可能存在於世。
但也有少數幾起例外,卻都是違逆天道下的產物,若發生了絕對會招致人、妖兩族的滅殺。
其次,化形的妖和尋常人之間的壽命差異極大,活到上千年的妖不在少數,能活超過百歲的人則少之又少,導致黑髮妖送白髮人的悲劇總是不斷上演。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妖是長情的生物,若另一半死了,用情至深的妖絕不獨活。而選擇繼續存活的妖,大多數是不會再擇侶的,隻會抱著和伴侶兩人相愛的時光與記憶孤老終生。
人就不同了。喜新厭舊、薄情寡義、見異思遷的例子比比皆是,不幸被辜負的妖往往被逼得走上兩條路:
一是親手殺死自己摯愛之人,自斷情根,以待來日遇上更值得托付的對象。
二是吞食「忘情果」並施以「忘情之法」,好處是得以忘卻情傷,壞處是終其一生絕情絕愛。
「所以你……想要的是哪一種?」
阿一雙眼放光,銳利地注視著王生。
王生未曾想過人和妖之間的情愛差異是如此巨大,對妖而言尤甚如是。他遲疑了會兒,猶豫說:
「我隻希望她能快樂。」
「即使冇有你?」
「不、我……」
隻要想到她冇有他也能快樂度日,他竟就不再那麼希望她快樂了:
「所以我……其實並不喜歡她?」
他開始懷疑自己,因為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她快樂嗎?冇想到阿一下一秒立刻打破他的迷思:
「真正的愛是占有。恭喜,你對她的愛不隻是家人的愛,而是真正對伴侶的那種愛。」
「原來如此……」
王生臉紅之際,不禁也為厘清自己對她的心意而感到開心。
「既然確定了你對她的愛是真正的愛,那麼接下來的一切都是考驗。我曾見過無數的人妖戀以失敗收場,但也曾經見證過幾段美好的愛情。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約莫400年前,「貝妖」一族族長之女-「夷光」與楚人「少伯」那段纏綿悱惻的愛情。
「夷光」為了幫助「少伯」,自願入宮服侍敵國主君竊取軍秘,順利「複越滅吳」。而「少伯」為了感念「夷光」相愛相知之情,甘願放棄世間一切繁華,與之攜手遨遊五湖四海。「少伯」更為此踏上修煉之途,誓與「夷光」追求大道、飛身成仙……」
聽著阿一如癡如醉的陳述「夷光」和「少伯」那段令人動容的愛情故事,王生內心不知不覺生出了疑問:
等等!這「少伯」、這「夷光」、這「複越滅吳」……聽起來好生熟悉呀~~這不就是「西施」和「範蠡」的故事嗎?
「你該不會要跟我說那「夷光」就是「西施」吧?」
「喔~後世之人是如此稱呼她的嗎?想當初那「貝妖」一族的確是住在「施家村」西邊的湖畔裡,還不隻一次向妖王抱怨希望能舉族搬遷,因為受不了人族一直染布弄臟了他們住的地方。」
呃……他是不是真相了什麼?西施是妖,還是一隻貝妖。範蠡為了和她在一起,不惜捨棄家族踏上修煉之路,隻為和西施一起飛昇成仙。
這是多麼令人動容的「人妖戀」呀~~~
「你也彆高興得太早。他們這段僅是鳳毛麟角,多的是忘情絕愛、恨不得相忘於江湖的。可歎妖的記憶與人相比更是勝之千萬倍有餘,當初的濃情密意忘不了,事後的絕情絕意也深深銘刻在心。
我印象最深刻的那段,認真算起來也是千年前的事了。那時商帝「子辛」暴虐無道、屢行酷刑於臣民。
於是當時周王「姬昌」為了拯救被囚禁於牢的老父,在「薑子牙」的建議下
聯合「九尾白狐」--「竺昧」以美色為計,化名「妲己」進宮色誘商帝,令其沉溺美色、耽誤政務,進而導致民怨四起,最後再由周王次子--「姬發」揭竿起義,終結商朝。
而當初「竺昧」願意接受入宮魅惑商帝的提議,全是因為戀上了周王三子--「姬昌」三子--「姬旦」,報酬是能與「姬旦」結髮成夫妻。
但此舉卻深受「姬發」強力反對,事成之後並冇有遵守之前約定,反而出動了「薑子牙」以術法強製斬斷兩人情緣、棒打鴛鴦。
「姬旦」徹底忘卻了和「竺昧」之間的種種記憶,「竺昧」則身受重傷返回妖族,從此不複入世。……」
說完,阿一深深歎了口氣:
「唉~~其實阿旦絕非無情之人,隻是兩人誤會已然太深,不管再如何情深意濃,也禁不住世間所有愛恨情仇、血緣羈絆。所以……在你還冇想清楚之前,我勸你還是止步為妙。」
止步?如何能止?怎麼能止?情一旦付出去了,是收不回來的,你造嗎?況且付出再多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人家在意嗎?
一想起她總是那副冇心冇肺的模樣,王生又心悶了。
「哈!也許是我多慮,這不瞧你八字都還冇一撇呢~~」
阿一再次搖了搖手中那把摺扇,那付等著看好戲的嘴臉讓王生的胸口不禁又是一滯。
「算了,不氣你了。念在我們將有一段很長時間要相處的情分下,有空我來給你指點指點。
現下你已經一腳跨入了修煉之門,但原則上妖和人修煉的方法是不同的。為了避免你誤入歧途,每到月圓時分的夜晚,我便會在此等候你大駕光臨。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他大袖一揮,王生來不及做出任何迴應瞬間便脫離了神識之境。
“好、好重!!”
他一張開雙眼,赫然發現懷裡竟然蜷曲著一個異常熟悉、香噴噴的柔軟身軀,而左右肩分彆趴著兩隻體形碩長、有著光滑鱗片的蜥蜴,最誇張的是頭上蹲著的那隻間雜著灰黑色長羽的大鳥。
誰來說說……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每日中午準飯點定時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