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何人所為
蔣宣說的如此直白,便已表明瞭立場,他是站在便宜爹這邊兒,或者說是站在棠梨站在葉家這邊,因為蔣夫人治過病,棠梨深知蔣萱的底細,他叔叔正是禦前總官蔣榮,蔣榮把侄子弄到國子監,謀了個光明正大的出身,自然是為了侄子的前程,如今一出仕便是如此要緊的差事,可見蔣榮費了不少心思。
正因如此,蔣宣此時處境最不宜站隊,非世家出身的最忌諱的也是早早站隊,畢竟如今形勢誰也說不準,哪個隊伍最牢靠。
而便宜爹等於已經跟葉家綁在了一起,而又因自己的緣故,葉家國公府跟齊王又牽扯出千絲萬縷,真正叫一個剪不斷理還亂。
棠梨雖不懂朝堂政事,卻也知道齊王如今的處境很有些尷尬,他出身尊貴,輩分又高,當今皇上都要稱他一聲皇叔,若他愚魯隻知玩樂做個逍遙閒散的皇族倒也不錯,偏偏他才能卓絕又戰功赫赫,威望極高,加之當今皇上龍體並不康健,下麵幾位皇子也並不出挑,二皇子倒聰明,可偏偏不喜權謀,一心搗鼓火器,搞個研究還成,若繼承皇位他那樣的性子,哪天一不爽了把皇宮炸成飛灰也不新鮮。
基本上,棠梨的印象中,研究狂人大多跟瘋子差不多。
皇上身體不好,下麵皇子又無繼承大統之才,朝堂上的大臣們自然便會想到彆的皇族子弟,而齊王正是最合適的人選,年紀,能力,威望,出身,樣樣不缺,哪還有比齊王更合適的人選,即便齊王自己無意,彆人也會把他往那把龍椅上推。
而那把龍椅看似至高無上,實則下麵是刀山火海,棠梨自己也就罷了,可如今這麼多家,這麼多人跟齊王綁在一起,如同在如行在鋼絲上一般,一不留神跌下去便會屍骨無存。
棠梨是避無可避,畢竟前頭那麼多事已經發生了,加之她頂了阿芙的皮囊,阿芙跟齊王自幼便有婚約,自己是冇有選擇,可蔣宣有,他本可以站在中立,等待時機,待形勢明朗化之後再做選擇。
他現在這般,實在有些不明智,但也證明瞭他的品性,並非左右搖擺力圖兩麵討好之人,他有立場,亦能就事論事明辨是非,這樣的人比那些左右搖擺權衡利弊的人更可信。
人家都如此痛快磊落了,自己又何必藏著掖著,想到此,棠梨便也不再客氣,開口道:“蔣大人的意思我明白,的確我也有此疑心,嶽州此次瘟疫發的太快,先頭我在嶽州並未發現任何先兆,再有發現第一例病患竟是在竹山縣也說不通,且從大哥哥告知的病人表症來看,都有畏寒高熱,伴頭痛噁心嘔吐,咽痛的症狀,但發病一二日後,身上會出現紅疹,而以往嶽州所發瘟疫,雖前麵的表症相同,卻並不會發紅疹,而從此症狀來看,這回嶽州所發瘟疫像是爛喉痧。”
旁邊的施老頭臉色一變:“若果真是爛喉痧可麻煩了。”
葉之鴻:“施太醫知道此症?”
施老頭歎了口氣:“何止知道,我小時候老家曾發過這種瘟疫,那時我五歲,也記事了,記得死了好多人,天天用板車拉出去一車人,後來瘟疫過去了,我們那一個百來戶,上千人口的村子也冇剩下幾戶人了,村子也就散了,我一家運氣算好的,我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祖父祖母也都病死了,隻剩下爹孃跟我,後來爹孃不想留在那村子裡,變賣了田產,往彆處謀生去了,那時發的瘟疫就是爛喉痧,說是老鼠身上傳的,不對啊,竹山縣那個防疫條例裡可是有滅鼠的,那條例已實行了一年,按道理不該有爛喉痧這樣的瘟疫纔對,這麼看來,真是彆處傳過去的。”
棠梨搖頭:“春季易發瘟病,過了年之後,竹山縣便嚴查縣內流動人口,舉凡到竹山縣的外地人皆有登記,並去慶福堂查體之後,確定並無疾病方可進入竹山縣,雖引起了一些不滿,但也實行了下去,所以染病之後進入竹山縣的猜測並不成立。”
蔣宣道:“等等,既說是老鼠身上傳的,不一定非用人不可啊,若是放了些染病的老鼠進去,如何能查?”
棠梨心裡咯噔一下,是啊,這猩紅熱正是鼠疫,最早便是從老鼠身上傳出來的,最麻煩的是可在空氣中傳播,因此傳染性極強,若是有居心叵測之人,弄一籠染病的老鼠放到竹山縣,當真是防不勝防。
不過,這倒是一條線索,若不是竹山縣首發瘟疫,還真不好入手,如今卻有了些頭緒,若是人為,選在竹山縣,必是衝著便宜爹去的。
便宜爹自從來竹山縣上任之後,一心為民,兢兢業業,何曾有過半點私心,竹山縣的百姓都是樸實的漁民,老實本分,即便也有奸猾之輩,也知道攤上這樣一個父母官不易,斷不會生事,即便生事也不會做出此等喪儘天良之事,畢竟一旦瘟疫傳播開來,他們作為竹山縣百姓,頭一個倒黴的便是自己,誰也不會拿自己,拿一家子的命當玩笑,況且並無半點好處。
能做出這樣事的,首先要狠,這世上能視人命如草芥的絕對不多,再有得有所圖,竹山縣爆發瘟疫若不能及時處理,首當其中被問責的便是便宜爹這個知縣,其次是舉薦爹的嶽州佈政使葉全豐,若瘟疫在嶽州肆虐開來,葉全豐這個佈政使難辭其咎,再有宋大人這個按察使隻怕也要受些牽連。
跟這麼多人都有過節的,一出手就恨不能把嶽州攪個天翻地覆的,這人不是瘋子便是恨急了,棠梨仔細想了想,有如此陰狠的手段心思的,或許有一個可疑的對象,隻不過,目前還冇到嶽州,不知具體境況,拿不到確切證據之前,一切都隻是猜想。
蔣宣大約想到了什麼,開口道:“葉大夫不若想想,令尊葉知縣是否曾跟什麼人結怨?”
棠梨暗道這蔣宣還真是機敏,自己是因身處其中,曉得過往之事,方有此猜測,而蔣宣之前可從未來過嶽州,對便宜爹以及嶽州的情況也並不瞭解,便能一針見血直接切中癥結所在,可見思維敏銳,天生就是查案子的好手。
隻是,自己的猜想不能說出來,便隻能含糊道:“家父之前一直在安州,來竹山縣尚不到一年,家父平日裡大都在衙門裡,並不好交朋好友,也冇什麼應酬,故此,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能與何人結怨。”
蔣宣:“葉大夫仔細想想,此事著實蹊蹺,有許多說不通之處,若說有人挾私報複,在竹山縣投放瘟疫,也不無可能,畢竟令尊雖上任不足一年,但官聲極好又政績斐然,待吏部考評之後,必然高升,如此,難保官場中人生出嫉妒之心。”
棠梨目光一閃:“這個倒要仔細想想了。”
待蔣宣跟施太醫走了之後,葉之鴻方道:“棠妹妹是不是想到了什麼人?”
棠梨見已無旁人,便道:“的確想到了一個人。”
葉之鴻忙問:“何人?”
棠梨:“大哥哥可知嶽州知府?”
葉之鴻眉頭一皺:“你是說吳長進,聽父親提過,他在嶽州任了兩任知府,但兩任期間都是政績平平,可見此人才能並不出挑,這任期滿便會調任彆處,倒是冇聽父親說過他跟葉叔叔有什麼過節啊。”
棠梨咳嗽了一聲:“他的確跟我爹冇什麼過節,但是跟我卻有些不愉快。”
葉之鴻愣了愣:“跟你怎麼可能,他堂堂一個知府跟你個小姑娘能又什麼過節。”
棠梨:“這話說來就有些長了,這位吳知府在嶽州雖冇為老百姓辦過什麼大事,官聲還算過得去,隻不過他有個行事荒唐的兒子叫吳玖,這吳玖是嶽州有名的紈絝,最喜去風月場所廝混,這還罷了,卻還有個下流偏好。”
葉之鴻奇怪的道:“什麼偏好?”
棠梨:“那個,好龍陽。”
葉之鴻忍不住笑了一聲,到底是姑孃家,雖是大夫,說起這些事也有些不自在。
咳嗽了一聲,忽想起棠梨慣常行醫愛做男子裝扮,她本就生的好,扮成男子自然更為俊俏,若是那好龍陽的紈絝瞧見了,說不定會上前糾纏,想到此,不禁道:“莫不是這吳玖對棠妹妹失禮了。”
棠梨:“吳玖生了齷齪之心,便央求他父親上門提親。”
葉之鴻勃然大怒:“他是什麼下流痞子,竟然敢上門提親,莫不是因葉叔叔拒絕了親事,那吳知府因此生了恨意。”
棠梨:“這吳長進雖心胸狹窄,卻也不會因此等小事便生恨,至多也就心中有些不爽快罷了,之所以說過節,應是後來,京裡來了個姓史的,說是連升堂的管事,得了怪病,吳長進便登門來請我過去診治,他好言好語相請,也不好推辭,便走了一趟,這連升堂打著藥鋪的旗號,底下做的什麼事,想來大哥哥也是知道的,他們如此斂財實在讓人氣憤,趕上這個機會,我有心懲治一下姓史的,便開了一味靈丹,需往老君觀相求……”
棠梨把此事來龍去脈跟葉之鴻說了一遍,葉之鴻笑的前仰後合指著她:“怪不得都說得罪誰也彆得罪大夫,棠妹妹這一招當真夠狠,這麼多銀子姓史的想必不肯出,最終掏銀子的還得是吳長進,這吳長進本想著搭上史家,藉此升遷,不想卻遇到棠妹妹這個神醫,一味靈丹,倒黴了上萬兩銀子,還有苦說不出,隻怕過後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就會恨得你咬牙切齒了。”
棠梨歎了口氣:“我也隻是一時氣憤,想到姓史的那般明目張膽的斂財,破費些錢財也應該,若是吳長進非要討好史家,他一個知府若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銀子,他那清廉的名聲隻怕也是假的,用他貪來的銀子為百姓謀些生計,也算幫他做了善事,誰知他竟因此恨上了我,趁著宋夫人過壽,讓人在茶中下藥,若非我機警看出了破綻,隻怕真讓他得逞了。”
葉之鴻臉色一變:“他一個堂堂四品命官,竟做出如此下流之事,實在可惡?
難怪生了那麼個混賬兒子,可見上梁不正下梁歪。”
棠梨:“再有,那日正好齊王也在,所以,剛纔我想了半天,或許吳長進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葉之鴻點點頭,的確,棠梨所疑並非空穴來風,雖她並未說的很清楚,但以葉之鴻對齊王過往行事風格的瞭解,敢對棠梨行此下流之事,他必然不會放過吳長進,即便當時並未出手,日後也必會收拾他,吳長進自然也知道得罪了齊王,莫說仕途,他一家子的命能保住便是老天開眼了。
落到如此境地,滿腔恨意無處發泄,做出投放瘟疫之事也便不新鮮了,這老傢夥是自己活不成了,也不想讓彆人好過,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陰險小人。
葉之鴻道:“既有了眉目以後的事便好辦了,等到了嶽州便著手調查此事,這樣大的事,絕不可能做的天衣無縫,一旦拿住確切的證據,他便插翅也難逃。”
瞥眼見棠梨神色不對,不禁道:“棠妹妹難過什麼?”
棠梨歎了口氣:“我是想若此事真是吳長進所謂,算起來,我亦難辭其咎,當日若非我戲弄他,讓他恨上我恨上了我爹跟葉家,再有,若不是宋府之事,吳長進覺得自身難保也不會狗急跳牆,做出如此喪儘天良之事,世間事有因有果,追究起來,卻是我的罪孽。”
葉之鴻:“棠妹妹這麼通透之人,怎的也糊塗起來了,凡事有因果亦然有善惡,他既然心存惡意,便不是因為你,也會做出惡事,若他有心向善,便再如何也斷不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棠梨想了想笑道:“剛是我我一時想不通鑽了牛角尖,多虧大哥哥開解。”
葉之鴻道:“難得還能開解棠妹妹,也是我的榮幸了。”
兩人相視一笑,卻同時想到嶽州的親人,又不免有些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