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一網而儘
葉之鴻心道,這是兩邊討巧之事,他不過順手做了箇中人,何樂而不為呢,自是點頭攬下了這樁閒事,反正如今也冇什麼正經事,本來他來之前還心中惴惴,畢竟這是他成年以來,頭一次擔的要緊差事,雖父親如今在嶽州任佈政使,可越是如此自己就越的避嫌,尤其他一直在兵部任職對瘟疫賑災之事完全是個門外漢。
即便有棠梨在,也有些憂心,畢竟嶽州外有水寇作亂,又鬨了瘟疫,正是雪上加霜,就憑自己跟蔣宣兩個官場上的後輩,能收拾的了這個爛攤子嗎。
誰想這些一路上憂心之事竟是自己庸人自擾,有齊王殿下坐鎮,那些水寇不過是強弩之末,如今龜縮在老巢裡連頭都不敢露,鬨得正凶的瘟疫,也因棠梨一早製定並在竹山縣實行防疫條例,並未肆意蔓延,而棠梨一來便找出了治療瘟疫的特效藥青芥鹵,先頭傳到京中鬨得人心惶惶的嶽州瘟疫雖仍未完全杜絕,卻已得到了有效控製,如此,他跟蔣宣這一趟差事也算辦完了,若不是這場瘟疫後麵牽出了散播的黑手,他跟蔣宣已經可以回京交旨了。
說起這幕後之人卻有些棘手,若是他跟蔣宣兩人查此事,勢必要借用父親在嶽州的勢力,如此卻不大妥當,再有能在嶽州興起如此大的波浪,這幕後之人絕不尋常,且在嶽州官場必有內應,若想徹底清查此事,必要有個耳目通達超脫官場勢力之人方可,這樣的人如今嶽州正好有一個,便是齊王殿下,隻不過齊王的性子,自來不是個愛管閒事的。
葉之鴻本來還打算是不是賣了自己父親的麵子,去求齊王殿下幫個忙,誰知不等他開口,齊王殿下便已經非常主動的把這樁麻煩攬了過去。
葉之鴻大喜過後也自明白,齊王殿下之所以攬下這樁閒事,絕對不是賣自己父親的麵子,父親雖是封疆大吏,可在身份尊貴的齊王殿下跟前兒也不過是個下臣罷了,殿下如此是因棠妹妹。
如今誰還不知道殿下對棠妹妹的心意,本就是有婚約前緣,又是心尖兒上在意的人兒,隻要是棠妹妹的事,齊王殿下都巴不得攬過去,不讓心上的人兒有半點費神。
這份疼寵,隻要有眼睛的誰都看得出來,而查這樣的事,對於齊王殿下來說也就是舉手之勞,所以葉之鴻跟蔣宣根本不用費神,說起來葉之鴻真覺棠梨是他們葉家的福星啊,治好了祖母跟母親的病,多年不孕的姐姐也有了身孕,在謝家算站穩了腳,如今自己這頭一趟差事又因棠妹妹而格外圓滿順利,不用想也知道,回京之後,必有封賞,更重要的是有這次的功勞,對自己日後的仕途格外有利,這樣的資曆,正是他這樣的世家子弟的短板。
葉之鴻知道這些,棠梨自然也明白,她在帳篷裡翻著醫案的時候瞥見自己手腕上的手環,上麵的梨花在燈光下栩栩如生,這本來是她前世早已戴習慣了的東西,但此時彷彿有些不一樣了,如今隻要看見這個手環便不自禁會想到那個男人,那個不知不覺中已經熟悉,並越發親近的男人,那個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
他來的雖勤話仍是不多,或許是天性使然,話雖不多卻隻他在自己身邊坐著,棠梨都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燙,那是一個屬於雄性動物的頗負侵略性的目光,每每令棠梨心驚肉跳之餘,還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喜與期待,於是棠梨知道,即便弄不清什麼時候發生的,但她的確是喜歡這個男人的。
棠梨並不是不知人事的小姑娘,她是思維成熟理智的大女人,成熟的女人對待感情絕不會拖泥帶水,既然知道自己喜歡他,他也喜歡自己,還矯情個什麼勁兒,況且平心而論,這男人對自己著實不錯,話雖不多,卻格外能乾,那些瑣碎麻煩的事不用自己開口,他便已經辦的十分妥帖。
便宜娘常說,女人這一輩子能遇到個能知冷著熱的男人,就是最好的運氣,這麼說來,自己的運氣還不算太差。
想到此忍不住輕笑了出聲,剛一笑卻聽一個熟悉的男聲道:“笑什麼?”
棠梨抬頭看向不知何時進來的男人,他的麵容隱在燈影裡看不大清晰,但那俊美的輪廓仍不難分辨,更何況不容忽視的氣場,這天下間除了赫赫威名的齊王殿下,大約也冇有第二個人了。
棠梨眨眨眼:“你能不能不要每次來都這樣無聲無息的,要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齊王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目光卻不曾離開她的臉,輕聲道:“我不覺得你的會膽子這麼小。”
棠梨:“這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是禮貌,這樣突然出現總是不大妥當的。”
齊王挑了挑眉:“夫妻一體,我以為你我之間用不找如此。”
棠梨忍不住有些臉熱,心道,自己還真是出息啊,活了兩世的女人,被這麼個二十多的小子輕飄飄一句話便說的老臉發燙,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言辭懟回去。
卻忽覺一隻大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棠梨一驚抬頭正對上,男人的眼睛,他的眸光有些幽深彷彿兩泓深不見底的黑潭,而那幽深之底此時卻泛起點點火光,那火光越來越近,越燒越旺,洶湧絢爛起來令棠梨有些暈眩,而就在那暈眩之中,那張俊美的臉俯下,她有些乾渴的唇被虜獲……
棠梨覺得有些丟人,竟然被個二十多的小子給親的不知今夕何夕,等神誌歸攏清明之時,她已經被抱在男人懷裡,氣息不穩,衣裙散亂,竟是什麼時候被他抱在懷裡的都不知道,最丟人的自己還渾身發軟。
棠梨甚至懷疑這男人是不是給自己下了藥,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以他過往的經曆,他這輩子最痛恨不齒的大約就是這種手段,畢竟他自己深受其害。
男人深吸了兩口氣,氣息安穩了許多,方道:“我已奏請聖上,待此間事了便回京成婚。”
棠梨忍不住老臉微紅:“做什麼這麼急。”
說完便感覺他的目光又有些也幽暗,忙咳嗽一聲岔開話題:“那個成衣鋪子的底細可查出來了?”
齊王豈會不知她的小心思,心知人早晚是他的,跑不了,這會兒且饒過她無妨,日後加倍討回來便是,便也不揭破點點頭道:“那成衣鋪子的底細有些複雜。”
棠梨:“這麼說是查清楚了。”
齊王:“那個成衣鋪子後麵的東家是餘家人。”
棠梨一愣下意識道:“這不可能。”
她太過吃驚,下意識反駁的極快,以至於忽略了男人瞬間冷厲的目光,齊王冷冷的道:“你怎如此篤定不可能,是因餘星闌。”
這睽彆已久的冷氣嗖的刮進棠梨的耳膜,棠梨方回過神來,自這次回嶽州兩人之間的身份挑明,私底下兩人說話,這男人的態度即便稱不上溫柔,也不似對外人那般冷,更何況,兩人剛纔那樣之後,兩人的關係已經算相當親密了,所以他的語氣忽然轉冷,棠梨自然有些不適應。
不過,聽到他提起餘星闌,又覺有些莫名,眼珠轉了轉,方想明白,這男人大約是醋了,想到此,棠梨忽覺好笑眨眨眼饒有興味的看了他一會兒道:“殿下莫不是吃餘星闌的醋了吧。”
被棠梨戳破心思,齊王的臉色微有些不自在,棠梨忍不住笑了出來道:“原來堂堂的齊王殿下竟然會吃個小大夫的醋,這要是傳出去,豈不大大損了殿下的威名。”
齊王皺了皺眉冷聲道:“餘星闌常來尋你。”
棠梨愣了愣,不用想也知道必是韓鬆說的,不禁道:“我跟餘星闌都是大夫,如今又都在這隔離區共事,同事之間在一起商量病人的治療方案,有什麼可奇怪的嗎。”
齊王雖覺她的用詞有些奇怪,卻也聽明白了,可明白歸明白,心裡總歸有些不爽的:“你今日為何又替餘家說話。”
棠梨忽覺,這男人有些不可理喻,忍不住翻了白眼,心道,自己不過就是說了句不可能罷了,怎麼就成替餘家說話了。
棠梨想起這男人的權勢,真要是發起狠來,對餘家可冇好處,自己雖說跟餘星闌並無太深的交情,可那位餘老爺子卻對自己極好,加之慶福堂又是傳了數百年的藥號,真要是因為這樣荒謬的事情斷送了,豈不是自己的罪過。
想到此,開口道:“我不是替餘家說話,隻因餘老爺子是醫道的前輩,且慶福堂多有善舉,便這次嶽州的瘟疫,若非慶福堂傾力相助,捐藥助醫,指望官府怕也不會如此快的控製住瘟疫蔓延,如此的慶福堂怎會在背後散播瘟疫。”
齊王聽她說跟餘星闌並無太深交情,心裡酸意消了下去開口道:“那成衣鋪子後麵的東家是餘寶勝,據查他正是餘家人。”
棠梨一愣:“餘寶勝?
怎會是他?”
齊王道:“你認得此人?”
棠梨看向他微微翹了翹唇角:“殿下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此人不僅我見過,殿下也是認識的,餘寶勝當日可是安州慶福堂分號裡大名鼎鼎的神醫,若非殿下,他這神醫的招牌隻怕如今還立著呢。”
棠梨一提齊王方纔想起來:“這餘寶勝便是安州城那個庸醫。”
棠梨點頭:“正是此人,不過,上次我被綁進水賊老巢的時候曾見過他,他化名餘先生在哪裡當了師爺,怎麼又成了成衣鋪子的幕後東家?”
齊王:“水賊老巢?
你確定冇認錯?”
棠梨:“他那猥瑣的樣子,怎可能認錯。”
卻忽然想到什麼道:“莫非他正是替那些水寇做事。”
如今齊王坐鎮嶽州,水軍枕戈待旦已是箭在弦上,那些水寇即便龜縮老巢不出也是朝不保夕,況如今又已尋到了引路人。
說起這引路人,棠梨便覺世上的緣分當真其妙,當日在安州魚市上買大鰱魚的時候何曾想到那位不顯山露水的李老伯竟是個隱於市的高人,若非他贈與自己的那塊木牌,也不會知道,他便是葉伯伯尋找不久的引路人,當年嶽州一帶水路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對這一帶的水路熟悉非常,前兒見到李老伯的時候,棠梨還有些不信呢。
不過,有了李老伯這位水路上的引路人,此次定能徹底清繳水寇,那些水寇大約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方纔使出這麼個陰損的招數,是想瘟疫蔓延嶽州大亂,他們好趁亂逃出昇天,如此餘寶勝開成衣鋪子便說得通了。
不過即便是水寇的陰謀,這件事也跟官府脫不開乾係,要不然這成衣鋪子也不會開的如此順理成章,更何況那些兔子的來路隱約還跟南燕有關,這些事情湊到一起絕非巧合,而這成衣鋪子不偏不倚正開在了竹山縣,這件事便有些耐人尋味了,雖是趁亂之策,卻也是摟草打兔子,衝著自家來的,而官府中跟自己有仇的,這嶽州城也隻有一位,想到此,開口道:“他們在官府裡的內應是吳長進。”
雖是問句卻異常肯定,果然齊王點點頭:“吳長進跟餘寶勝私下裡的確有銀錢往來,不止吳長進還有史家跟賈家。”
史家,棠梨愣了愣,繼而想起來這個史家跟賈家是何許人,史家在京裡開連升堂的那位吏部侍郎家,而賈家便是太醫院跟自己有過節的那個賈太醫,其姐正是那位從草根起家一躍而成了皇妃的月嬪娘娘。
棠梨不禁暗驚,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成衣鋪子背後竟牽連出這樣多的大人物,即便棠梨知道齊王的身份也不免有些擔心:“如此說來,此事卻有些麻煩。”
不想這男人卻道:“有何麻煩?”
棠梨:“餘寶勝背後是水寇,吳長進也不過一個四品知府,這個兩人還罷了,可史家是權臣,賈家是國戚這兩家牽扯其中,這些人攪合在一起,牽一髮而動全身,如何查下去。”
齊王:“正是如此纔好一網打儘。”
棠梨愕然,盯了他半晌忽想起什麼道:“當初在宋府的時候,你並未追究嚴懲吳長進,難道是故意的。”
齊王挑了挑眉,伸手攬住她的腰,點了點她的額頭:“還不算太笨。”
棠梨恍然:“這麼說你此次來嶽州也並非是為了清繳水寇,不,應該說不全是。”
齊王把她攬在自己懷裡抱住低聲道:“皇上龍體欠安,史家把控吏部多年。”
短短兩句話,棠梨便明白了,這是一個局,應該說皇上跟齊王一起設的一個局,目的就是為了拔除史家。
棠梨對這些朝堂爭鬥陰謀陽謀,並不擅長,但不代表她不知道,權臣做大之後變成了毒瘤,即便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想拔除這個毒瘤也得有適當的證據跟理由,而史家之所以能做大,必然是極精明的,皇上找不到縫隙,便隻能設計了,如今想來,那月嬪娘娘進宮受寵,連帶的草根賈家跟著水漲船高,或許也是故意為之。
賈家不是世族,是江湖上賣野藥的,這樣的人一旦富貴必然張狂,且會貪得無厭,棠梨不知那賈太醫跟史家怎麼搭上的,總之是搭上了,並開了一個連升堂,公然買官賣官,這簡直就是作死,或許皇上當日欽點葉全豐來嶽州任佈政使,齊王來嶽州坐鎮是為了清繳水寇,治理地方,跟史家冇什麼關係,誰想到陰錯陽差的,吳長進搭上了史家,又通過餘寶勝私下跟水寇有往來,這裡麵還牽扯進了敵國南燕,便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
如此一來,隻要抽出中間那條線這些人便可一網而儘,真是好計謀,好算計。
棠梨有些奇怪的看向齊王:“雖我不懂朝事,但也聽過一些事,以你的身份地位權柄,難道冇想過那個位子嗎?”
齊王看了她半晌道:“若我想的話,便冇有如今的齊王了。”
他一句話棠梨便明白了,或許當初那位聖祖爺傳位的時候是想傳給這個最小的兒子的,無奈那個所有皇子都夢寐以求的位子,偏偏這位並不稀罕,寧可做個閒散王爺,想來當今皇上正是知道這位皇叔無意皇位,纔會對他如此信任。
想著,卻聽齊王又道:“近日裡常想,虧了當初本王胸無大誌,若不然隻怕本王的齊王府永遠不會迎來女主子了。”
棠梨聽了他這樣拐彎抹角的情話兒忍不住笑了:“倒想不到你也會說這樣的甜言蜜語。”
齊王略側頭,薄唇貼在她的耳後,吹起的熱氣,令棠梨有些燥熱:“不是甜言蜜語,是本王的心裡話。”
棠梨略掙開他,摸了摸自己燙熱的臉頰道:“如今,既已清楚,你打算如何?”
齊王眼裡閃過一絲厲色:“自然是一網而儘。”